夜幕即将披盖大地,旷野上又燃起了一堆堆篝火。
大荒祀已经结束了,有的部族已经在拆卸帐篷,连夜都不打算在这过,有的是觉得留下也没意思,有的是没脸留下,竞夺中失败的部族。
散场的气息飘荡在旷野上。
散发药香的积庐山营地内平静,该干什么干什么,没有立刻走人的意思,准备等天亮再走,他们本就是来凑数的,这次也没人来挑战他们,他们也没有挑战别人。
卜桑桑站在驻地外眺望天族山方向。
陪同在旁的龙行云自然知道她在惦记什么,本以为天族山这次出手足以把狗探花给搞死的,他龙少阁主也颇为得意,觉得这里面多少有自己的功劳,那狗探花总算是要被自己搞死了。
他还曾遥拜天族山那边的庾庆,自鸣得意曰,先赢不叫赢,笑到最后才叫赢。
谁知并未高兴太久,就隐约有消息说,狗探花只是被禁足了,只是暂时关押,说什么大荒祀结束后就会放了。他不禁想问,什么情况,那位大族长也太仁慈了吧,连这都不杀?
消息也不知真假,积庐山这边的消息渠道也确实不怎么样,天族山上的事也不是什么人都好打听的,一些知情者也不会轻易泄露山上消息。
如此一来,就把誓言要留庾庆性命在大荒原的卜桑桑给吊住了,她是要出手还是不出手呢?
静候许久,不时打量卜桑桑侧颜的龙行云宽慰道:“银叔办事你放心,他亲自去打探消息,肯定不会有误的。”说着目光一晃,“来了。”
远处一道人影快速飞掠而来,最终闪落在了二人跟前,正是银山河。
龙行云急切询问,“银叔,狗探花那边什么情况?”
银山河略颔首,“消息没有错,如今确实已经释放了,我刚才亲眼看到他下山了,往凤族驻地那边去了。”
他话刚落,卜桑桑立刻扭头,快步进了驻地内。
龙行云也转身跟去,银山河探手,一把拍在了他肩头,将其强行掰扯了回来,提醒道:“大荒祀结束了,我们该走了。”
龙行云一脸的不愿意,“银叔,狗探花还没死,我怎么走?”
银山河皱眉,摸出了烟杆,点燃了烟锅抽了口,“我再说一次,你跟他的事已经过去了,这是你亲口承诺人家的,你若是摆明了说话不算话,事情非要过不去的话,下次他非得咬住你往死里搞不可。”
龙行云呵呵不屑,“银叔,你就别自己吓唬自己了,他以为他是谁,想搞我就能搞我不成?”
银山河一口烟喷他脸上,“你以为我在长他志气吗?事情都摆在眼前了,你看不见?他公然放出话来要弄死那个褚平昆,就真的下死手把人往死里搞。褚平昆什么背景?那是万花堡,万花堡的背后是司南府,不比咱们赤兰阁逊色多少,人家一点都不手软,直接在那位大族长的眼皮子底下动手了,你还以为他不敢动你吗?”
龙行云嘴角略抽搐,嘴硬道:“他自己是不敢动褚平昆的,借了别人的手而已,狗仗人势罢了。”
银山河:“狗仗人势?他要没这势也倒罢了,帮他出手的是什么人,连归剑山庄和钱庄都卷进来了,这两伙是能被人轻易利用的吗?被抓上了天族山,都认为大族长肯定是要杀鸡儆猴的,都认为他死定了,可他照样活蹦乱跳的下山了。
按理说,那位探花郎当初就该死在海市大牢里,他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混下来,那就不是巧合了,若不是真有本事,那就是背后藏了什么名堂,你非要拿自己去试这深浅实在是没必要,出了事我没办法向阁主交代。”
龙行云愣愣回味了一下这番话,眼里也闪过了一抹心虚意味,但依然不知回头,“银叔,我又不出手,能出什么事?”
银山河:“你之前也是这样说的,还不是一样被天族找上了。”
龙行云两手一摊,“问个话而已,好好的,确实没什么事啊!”
嘴硬?银山河挑眉,吧嗒着烟,“你是要逼我用强吗?”
龙行云脸一苦,知道这位真能做得出来,当即换了说法,“银叔,我不干什么,我是要盯着二姐啊,你知道的,我娘也是非常认可她这个儿媳妇的,她要是出了事,怎么办?咱们留下,不说做什么,起码能盯着她一点,关键时刻起码可以提醒一下。”
“……”银山河竟被他说的无言以对。
营地内,卜桑桑的帐篷里出来了几个人,快步离开了驻地,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中。
其中一人在外面绕了一圈后,又悄悄从另一个方向回到了驻地的主帐内。
里面摆着各种瓶瓶罐罐,和各种草药,药屠正在药炉前熬煮着一锅糊糊,不时往里添补一些什么药物。
溜进来的人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纸包奉上,“桑桑姑娘给了我们六人各一包药引子,目标是那个被天族释放的探花郎。”
药屠手上活没停,只是偏头送上鼻子嗅了嗅纸包的气味,便回头“嗯”了声。
见他没阻止自己,来人迅速告退离去,继续执行去了。
熬药的药屠随口唤了声,“桑桑,喊过来。”
角落里切药的人立刻起身出去了,不一会儿便喊来了卜桑桑。
“师父。”卜桑桑打了个招呼等吩咐。
药屠手上专注自己的事,嘴上徐徐道:“我说过的,那个秦诀不实在,跟你不是一路人,那个什么探花郎跟你其实无冤无仇,你非要杀他不可吗?”
卜桑桑:“就当是了一桩心事。”
药屠:“他若跑了,你是不是还要追出大荒原去杀他?”
卜桑桑默了默,最终还是点头了,“是。”
药屠:“我就知道是这样。丫头,这次我不拦你,但只准这一次,若是失手了,就此作罢。”
卜桑桑:“大荒祀已经结束了,让他死在天族境外,不会留下证据的。”
药屠略摇头,“证据是给需要的人准备的,有些人有些时候不讲证据也能给人定罪,外面那些复杂事我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师父我只知道一点,能让大族长放过的人,你是没资格去动的,适可而止吧。”
卜桑桑:“师父,您说过的,咱们积庐山有仇必报,故能威慑四方。”
药屠:“那是前半句,用来吓唬人的,后半句我不轻易外传。”
卜桑桑眸生讶异,“还有后半句?”
药屠平静无奇道:“报不了就不报。”
“……”卜桑桑无语久久。
自由的风,需要用双脚去感受。
对站了十天格子的人来说,还是头次发现走路是件愉快的事情,他们在旷野里放开了双脚步行。
隆隆声如一座山一样冲撞而来,是一只尖牙利嘴套着笼头的凶猛巨兽,靠两条健壮后腿奔跑,背上坐着一群人,有人拉着缰绳操控方向,有人举着火把,有人嗷嗷歌唱,还有人对着下面闪躲开的庾庆等人哈哈大笑。
一只两只三四只相继隆隆冲了过去,带着一阵腥风消失在了夜幕中。
不一会儿又见数只大鸟从朦胧胧的空中飞过。
庾庆等人抵达凤族驻地时,发现这里暂时还没有要撤的迹象,不知道是不是在等他们这些客人回来。
庾庆一眼就看到了营地内挺着大肚子的叶点点,还有缠着绷带受了点伤的凤藏山,立刻带着南竹和牧傲铁过去打招呼,互问了下情况。
获悉凤藏山代表凤族接受了鬼族的挑战,并打败了鬼族的挑战人员,算是为凤族立下了大功,庾庆等人自然是连连恭喜。凤藏山的态度略显生分,笑的也比较矜持,没办法,他也是接到了族长那边的警告。
整个大荒祀下来,凤族过的还算是顺利,除了鬼族也没遇到其他相邻部族的挑战,就打了一场,最大的变故反而是一群客人不省心,残废的残废,被抓的被抓。
这里刚跟夫妻两个打完招呼转身,庾庆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此的人,从一座帐内走出的池碧瑶,这女人也在?他愣了一下。
池碧瑶也看到了他,对他不屑一顾的样子,转身去了凤金旗的帐篷。
庾庆几人随后也回了自己帐篷,发现还为他们空着,南竹哎哟喂的直接往地上一躺,摊开了四肢直哼哼,“舒服。”
然并未舒服多久便有凤族人员来传话,说族长今晚要设宴款待大家,请大家带着各自帐篷里的桌凳赴宴。
客随主便,夜幕下的篝火边很快便聚集了一大群人,除了个别客人,譬如褚平昆,其他基本都露面了。
说是设宴,其实也没什么好酒好菜,简单的烤肉配酒水,宾主双方一番不痛不痒的客套,然后吃吃喝喝,没任何气氛,也不知是主人不太喜欢这些客人没有人搞气氛,还是客人都闷着鬼心思。
等到大家吃喝的都差不多了,凤金旗让人满上了酒水,亲自向众人举杯道:“明早,我凤族就要归山了,诸位贵客就恕不远送了,谨以此酒与各位作别。”
这话也没什么问题,在场客人基本都是占了凤族名额来见识大荒祀的,如今大荒祀结束了,自然是就此作别,不可能再绕到凤族老巢去再分别。
敢情是散伙饭。
“好。”庾庆第一个端着酒盏站起响应,是最痛快的一个。
南竹和牧傲铁相视一眼,自然是起身跟上。
其他客人的目光一阵乱瞟后,除了池碧瑶和禅知一,也都默默站了起来,一同响应了凤金旗的话,同饮。
宴请结束后,各归各的帐篷。
拎着马扎回到帐内的庾庆坐下后瞅了眼向真,问道:“向兄,明日就要分别了,不知向兄要去哪?”
向真放下手里的马扎,随口回了句,“不分别,你去哪,我去哪。”
师兄弟三个面面相觑,庾庆终于也憋不住了,起身晃到了向真跟前,“我说向兄,你这也太明显了一点吧,都不带拐弯的,把我们当傻子吗?明人眼前不说暗话,你真不适合做卧底,咱们就把话给挑明了吧,你跟着我们肯定是有目的的,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向真波澜不惊道:“我没目的,也不想怎样。”
“行,就当你没目的,但我们不欢迎你,有个外人在身边太不自在了,明天咱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互不相扰。”
“不行,还没到分开的时候,你去哪,我去哪。”
“向兄,你这是要强行做卧底吗?”
结果似乎还真是这样,不管庾庆说什么,向真的态度始终明确,就是要跟着,至少眼前的凤族营地不是你家的。
夜深沉后,帐外的篝火不时传来噼啪燃烧的动静,帐内休息的庾庆却心绪难宁,他很清楚,这宁静的夜幕下隐藏着一股暗流,明天正式散伙的时候恐怕才是妖风四起的时候。
他在等,等那个绑架了虫儿和小黑的人来联系自己,绑架总该有目的,为什么还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