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野鬼游魂,除去刚死掉的,皆是一团黑气,并无具体形态,但在这里,鬼怪都有了少许画风。
俩孩子一入阴土,很快就惹上了一群野鬼。
正中是一只通身赤红,身材矮壮,上上下下长满了肉瘤的家伙,周围则是四只惨青惨青的獠牙小鬼。
它们正在漫无边际的阴土上游走,闻到生人气味,立时扑将过来。
“呀!”
九如刚想亮出赤阳剑,又觉得此剑名声太响,极容易被人看出身份,索性小手一展,召出自己初学艺时,父亲亲手削的一柄桃木剑。
用内山的桃林木所制,带着天然的朱红纹路,细腻沉厚,威力不凡。
长生就没这么多顾虑,扬手一道雷光劈过去。俩人之前与同门比斗,多为练手,很少生死厮杀,不小心便使出全力。
轰!
砰!
雷光卷过,一剑横扫,五只野鬼瞬间灰飞烟灭。
嗯?俩人一愣,好弱啊!
长生望望四周,还有许多类似的鬼怪在游走,不禁道:“如果都是这种水准,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那就向前!”
俩人走走停停,打打看看,一路碰见了十种鬼怪,实力都很低微,顿觉无趣。又走了多少里,忽见前方聚集了好些人,挤在一起议论纷纷。
二人心中好奇,上前一瞧,竟是一条宽阔无边的大河拦住了去路。
纵不知有多长,横不知有多宽,河水浑浊,黯淡无光,血色与土黄色混在一起而呈现出一种极为古怪的感觉。
河面无风无浪,死水一般,仿佛天地间的气息都被禁锢在此。
“五天前我刚好在阵中,我敢保证,绝对没有这条河!”
道院的一名弟子面色严肃,认真道:“这里每次出现新的东西,危险性便成倍增加。河底若是有什么妖魔鬼怪,那便罢了,我最怕……”
“最怕什么?”凤凰山的一个弟子问。
“忘川,都听过吧?”
众人顿时一凛,作为土生土长的夏国人,自然明白这些乱七八糟佛道混杂的神话设定。
传说中,一个人正常死亡后,先要过鬼门关,过了这一关,魂魄就变成了鬼。然后顺着黄泉路向前走,路边会有很多孤魂野鬼徘徊,还开满了彼岸花。
走完黄泉路,就到了忘川河,河上有奈何桥,桥那边有望乡台以及一个老太太叫孟婆。
孟婆会给你一碗靓汤,你一边看着三生石上自己的前世今生,一边又忘了一切,投胎轮回。
“你说这河是忘川?”
“不太可能吧,这又不是阴曹地府。”
“可这里是鬼域,鬼域有条忘川河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众人嘀咕着,不知不觉都爬升起了一丝畏惧。正此时,又有人喊道:“快看,那边有人!”
“哗……哗……”
随着有节奏的拨水声,河心突然出现了一只木舟,舟上一人摇橹,悠悠荡荡的飘了过来。其身形伛偻,头戴斗笠,慢慢将小船靠近,然后抬起头。
老叟,枯瘦,满脸褶皱包拢了双眼,居然真是个人!
要知道,幻境诞生两年来,众人所见皆是各类妖物鬼怪,从没有人身形态的。此刻一搭眼,不禁心神慌乱,手足无措。
更可怕的是,这老叟咧开嘴,露出几颗牙齿,清清楚楚的道了一声:“何人要渡?”
咝!
站在最前的几人,忍不住撤了一步,只觉脊背发凉,一种荒谬绝伦又不敢轻视的恐惧感从心底滋生。
悠悠忘川水,黄泉摆渡人!
这人,是真是假?
“何人要渡?”
“……”
无人应。
“何人要渡?”
“……”
依然无人应。
老叟问了三遍,微微皱眉,摇橹一晃,小船便如离弦之箭,瞬间荡开老远,眼看就要消失。
“我要渡河!”
一个清润又带着几分孤寒的声音响起,众人瞧去,见那道人头戴飞云凤炁冠,紫绮为帔,上绣日月星辰,着飞青华裙,两袖飘然,束丝绦,负长剑,正装华严,光仪淑穆。
在乾坤袋较为普及的情况下,很少有人再明晃晃的拿着兵器走动,何况还是背负长剑这么装逼的方式。
若是别人如此,肯定会觉得怪异,但这位道人负着长剑,却觉天地情理,道法自然。
齐云,何禾!
“此乃忘川河水,或忘尽前尘往事,俗念尽消;或沉堕河底,永世不得轮回,你要渡?”老叟道。
“要渡!”
“好,上船!”
何禾身形一晃,轻飘飘的落在船头,没有半分犹豫。
哇!
九如眼睛一亮,好帅气的小姐姐,锁了锁了!
“哗……哗……”
小船划开水面,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大家面面相觑,在此之前,已有人试过强行渡河,结果都下了饺子,再没上来。他们不敢妄动,只能等待后续进展。
船入河心,雾气渐浓。
何禾立在船头,剑意凛然,隐隐有突破之相,正是此次的人仙种子之一。她看了老叟半晌,忽道:“您是真是幻?”
“假作真时真亦假,你见我是什么,我便是什么。”
老叟划着船,驶进茫茫雾气。
雾气升腾,在水面上缓缓漫开,丝丝连连的于周身游走。她剑眉微蹙,忽觉内心空荡,仿佛整个灵魂被一只大手摘去。
分不清现实虚幻,不知过去未来,不知身在何处。
自己正一点点的剥离这具身体,客观,冷漠,不带任何感情的,看着河中映出的一幅幅画面。
草河口,桃花林,父母离异,爷爷抚养自己长大。七岁那年,桃花瘴现,十万人迁移,落户白城。
八岁,爷爷亡故,孤身拜入太清宫,问道华阳:
“我想让死者复生,长生不老,可行么?”
十一岁,入道院,习剑诀,无一日轻慢懈怠,终有所成,初窥大道……
何禾越看越沉陷其中,意识又一点点的回归身体,脸上表情变幻,随着画面的转换而欢愉感叹。
老叟看她这样子,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不知是悲是叹。那双枯手抚上橹桨,正想翻舟入水,又猛然一怔。
戗!
剑出鞘,冷月寒,一剑劈碎了忘川,重重画面消失无踪。
“乱我心者,当斩!”
何禾面目凛冽,长剑一指,喝道:“你到底是何鬼怪?”
“哈哈哈,红尘忘与不忘,皆在自心。这忘川河,你渡了!”
老叟忽然大笑,小船被浓雾彻底笼罩。
待何禾意识清醒,竟已到了岸上,后面便是那条忘川水。她又抬眼,看向前方,心中不觉一抖,还未及反应,只觉精气神阵阵激荡,剑气迸发,丝丝外露。
“这幻境……”
她面色一变,攥着长剑微微发颤,“我居然要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