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半，鹿灵犀睁开了眼睛。
昨夜睡得不太好，心里有着事情东搅西缠，睡眠就有些浅，其实早一阵子，她已朦朦胧胧听到自己屋子里有动静，只是眼皮有些沉，睁不开。
此时醒来，她第一时间侧耳倾听，没有听到什么声响，然后却才突然想起来：秦晶晶在那边卧室睡着呢。
连带着，昨晚的很多事情都在一瞬间回到脑海里，让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演艺圈在外人看来，光鲜亮丽，侧身其中者，也往往只看见那名利之路上的鲜花着锦，但其实，这个圈子可向来都不是那么好混的。
能在演艺圈混出头脸来的，要么手里的本事实在过硬，要么就是人实在够聪明，两者必占其一。而能够混到一定层次的，则往往是两者都占。
当然，演艺圈嘛，很多时候，机遇大于一切。
所以有人提携，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比如最现实的例子，就发生在身边的：朱强，许仙，大学尚未毕业，已经一炮而红！
她叹口气，定了定神，掀开被子下了床。
起来之后第一件事，她先就打开门，想去先看看秦晶晶睡得如何了，卧室门一打开，才发现，她就在客厅的窗户边站着呢。
听见响动，她转过身来，笑笑，脸上还带着些宿醉之后的苍白，却无损于她惊人的美貌，反而有一种平常难见的憔悴之美，看见鹿灵犀，她道：“鹿师姐，谢谢你！”
鹿灵犀笑笑，抬手抿起头发，笑问：“醒了有一阵子了？还那么难受吗？”
秦晶晶先是摇摇头，然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还有一点头疼，不过已经没事儿了。”
鹿灵犀走过去，看看她，“行，酒醒了就好，以后可别那么傻了，一个姑娘家大半夜跑出去喝醉酒，身边连个人都没有，本来就够危险，更何况是你！别的不说，就算没出什么事情，一旦被媒体知道了，这可是个大的负面新闻，对你不好。”
秦晶晶笑笑，抿嘴，点头，“嗯，我知道了。我昨天主要是，越想越觉得心里难受，越想越觉得自己那时候太傻了，结果……唉，不说了，一无所有了就从头再来吧！”
鹿灵犀闻言点头笑起来，伸手摸摸她的脸蛋儿——昨天晚上的泪痕自然是没了，但眼睛还有些微微的红肿——她不由得想起昨天晚上她哭成梨花带雨的那副样子。
鹿灵犀是87级导演系的学生，秦晶晶是93级表演系的，秦晶晶入学那会子，鹿灵犀还在读研究生，当时担任过一年93级摄影系的年级辅导员，就跟秦晶晶认识了，而且关系还相当不错，后来她研究生毕业了，开始担课，却并没有教过秦晶晶，因此两人却并无师生关系，所以秦晶晶才会只叫她师姐，而不会叫她“鹿老师”。
当然，她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真的要说亲近，其实是从最近一个月才开始的。
秦晶晶跟自家的公司起了不愉快，一怒之下要毁约，毁约金是个大数目，所以四下里借钱，而且还不太敢声张，鹿灵犀一个普通的大学教师，本不在她的借钱范围之内，但她毕竟刚进演艺圈没多久，认识的朋友也不少，却少有能够为她两肋插刀那种，更何况她还是因为跟自己公司闹翻才到处借钱，等闲的小演员，先不说有没有钱、借不借的起、愿不愿意把钱借给秦晶晶，至少也得考虑一下秦晶晶公司那边的想法，所以一般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后来实在没办法可想了，秦晶晶试着打了个电话给鹿灵犀，也没说为什么，就是说遇到点急事，需要借一大笔钱，结果鹿灵犀二话不说，就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
虽说只有十万块，对于那高达数百万的违约金来说，基本上帮不上多大的忙，但人到了秦晶晶当时那种境地，钱多钱少已经是次要的了，突然有那么个人，连缘由都没问，就同意借钱，而且还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看，我就是个教书的，这些年也没攒下多少，只有一个十万块的折子，你要不嫌少，随时来拿。”秦晶晶当时就感动地眼睛瞬间红了。
于是一夜之间，两个人的交情就好了起来。
从以前的认识、打招呼，偶尔聊聊，突然就变成可以把心里所有的委屈、不满、遗憾、痛苦全部都倾诉出来的那种。
以至于当她喝醉了，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危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鹿灵犀。
……
鹿灵犀跑去洗漱了，秦晶晶就跟着她也到洗手间门口，倚在门框上看她刷牙洗脸，同时说：“我醒了之后觉得嘴里特脏，就先起来刷牙，找到你那副备用牙刷，我就给用了，回头我再给你买个新的吧。”
鹿灵犀满嘴沫沫，笑着在镜子里看着她，吐出一口沫子来，笑道：“不用，我这里一年到头也没个客人，那牙刷就算是你的了，等下回你要是再喝醉了，接着用，反正你自己不嫌自己脏，对吧？”
秦晶晶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然后，她问：“我怎么恍惚记得，昨天晚上是有人把我抱上楼的？师姐，不会是你男朋友吧？”
鹿灵犀笑笑，刷完了牙，笑着转过身来，道：“是我一个学生，你的……算是学弟吧！当时我车子停的远，正扶着你过去呢，看见他的车就停在路边，就找了他帮忙，不然你不知道，当时我还真是弄不动你了……他你也认识，96级摄影系的，李谦。”
“哦……”
秦晶晶点点头。
这个当然认识，只不过大家首先就不是一个系，再加上李谦晚了三级，彼此交集很少，也就是因为《三国演义》的功夫，才算是有了些点头之交。
她眨了眨眼睛，笑道：“他现在可了不得！我虽然没看过，但也知道，他那部《新白娘子传奇》都破纪录了，人人都说是绝对的经典。”然后又问：“鹿老师，你教过他吧？”
鹿灵犀笑笑，点头，“嗯，大二的时候，我担过他们一年的课，现在是他们的系主任。”
秦晶晶闻言笑起来，“那就是正经的弟子了！”
鹿灵犀笑笑，没说话。
等到鹿灵犀收拾完了，换了身出门的衣服，两人就一起下去，骑了自行车，去吃早点。
就是普通的路边早点摊，一人一碗小米粥下肚，要了几个包子，还没等有人把秦晶晶认出来呢，两人就已经吃完了。
早饭下肚，尤其是那一碗小米粥到了胃里，秦晶晶的脸上就开始有了些鲜亮的红润颜色，她整个人也感觉精神了许多。
吃过早餐，鹿灵犀自然要去学校了，两人临分别前，她又叮嘱秦晶晶，“你一个女孩子，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不要自己跑出去喝酒，甚至压根儿就不该喝酒。以后有什么犯愁的事情，可以跟我说说，不就是欠了点债嘛，以你现在的势头，接几部戏就回来了，吃一堑长一智就是了。”
秦晶晶乖乖地点头，“鹿姐，你对我真好。”
鹿灵犀笑笑，转身推上自行车走了。
秦晶晶看着她的背影，抿起嘴，心里暗暗地给自己打气。
只是，一想到那四百多万的庞大债务，别管她有多么的自信，却毕竟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而已，仍是很快就忍不住又低落下来。
那可是四百多万啊！
从《三国演义》里的貂蝉开始，这两三年的功夫里，她接了七部电视剧了，不可谓不勤奋，其中有两部还是女主角，但加在一起片酬还不到两百万，要挣够那四百万……太难了。
更何况，就算挣够了钱，也全都还上了，但钱背后的人情债，却不是那么容易还的。
正头疼间，手机忽然响起来。
秦晶晶掏出手机，看清来电人名，眉头下意识地就皱了一下。
但是，这个电话她不能不接。
“喂，刘哥你好，我是晶晶。”
“晶晶啊，昨天晚上叫你一起吃饭你也不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有什么事儿你尽管开口，有你刘哥呢，保准儿不会让人欺负你！”
“哦，没有，昨天晚上您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跟一个姐妹一起吃饭呢，改天，改天我请您！”
“哦，这样啊，哈哈，那行，也不用你请，今天晚上你有没有空？”
“呃……是这样的，刘哥，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我没办法，告诉我爸妈了，他们都挺担心的，现在事情也算暂时处理过了，我想回家一趟，跟他们解释一下，免他们担心，所以……”
“哦……”电话那头的声音，已经明显带了些不太高兴，不过还好，他很快又笑起来，“那行，你先回趟家，这也是应该的，等你回来咱们再一起吃饭！”
“哎，好，还是要再谢谢你啊刘哥！”
“嗨，客气了。”
……
挂断了电话，独自一人站在路边，看着七八点钟街道上的车水马龙，看人们或带着笑脸、或睡眼惺忪、或面无表情地奔向自己的目的地，秦晶晶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
九月的清晨，阳光灿烂。
远处玻璃墙的高楼大厦，折射出万道金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