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虎肯接下来军队里面管纪律的工作,这让韦泽安心不少。光复军内部的纪律建设算是相当不错的了,至少在光复军的称号正式确立之前就有比较系统的纪律监察机构与定期制度。现在的关键是得有个有分量与能放心的人来主要负责此事。雷虎无疑是个好选择。
不过雷虎随即提出的一个问题却让韦泽有点挠头了,“攻破北京之后到底怎么处置北京城内的满人。”
韦泽从来不在乎杀戮敌人,彻底清算满人也是必须落实的问题。下令枪决几十万上百万外国人,韦泽一点都没压力。但是韦泽个人也不是不认识满族的朋友,就如同他也有不少回民的朋友一样。这些人中相当一部分人都是把中国摆在认同的第一位,这些对韦泽现在的决定也会有一定的影响。
皱着眉头想了一阵之后,韦泽突然乐了。雷虎看着韦泽的表情,他也放下心来。如果不是有了解决方案,韦泽是不会这样表现的。
韦泽说道:“破城之后,当兵自然不能放过。不过普通百姓么,就问他们是满人还是汉人。若是一口咬定自己从祖上就是汉人的,咱们就不杀。若是承认自己是满人的,那就除掉吧。”
“啊?”雷虎被这自欺欺人的方案给吓住了,韦泽做事从来不含糊,更不会苟且。但是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又含糊又苟且,如果满人肯说句瞎话,承认自己是汉人,那等于就把他们给放过了。这实在是与韦泽的风格不合。
“老虎,我说过很多次,我们要建立一个现代民族国家。其实工业化的现代民族国家就只有一个身份,你是中国人。只是大家在中国不同的地方住,有不同的自然环境,有不同的产业。我们也讲进化论,其实人类最初的祖先没什么不同。所谓民族本来就是自然条件产生的一些聚集在同一块土地上,有着相同生活方式的人群。为了方便统治,最后闹出了不同的民族。而随着工业发展,这些不同的生活模式将被完全消除,最终大家的生活方式,生活态度将越来越一致,那个时候,所有的所谓民族区分都会消灭。”韦泽讲道。
“那这和满人有什么关系呢?”雷虎不太理解韦泽的理论,他也不想去讨论这种听着就云山雾罩的玩意,所以雷虎继续直奔主题。
“那我就这么问你吧,我这么处置之后北京还有满人么?”韦泽也把讨论归于最初的内容。
“肯定有!”雷虎答道。
“谁承认呢?”韦泽继续问。
雷虎难得的张口结舌起来。是啊,当满人坚决承认自己不是满人的时候,的确没人承认自己是满人了。从某种意义上,北京的满人都被消灭干净。经过了一番思忖,雷虎终于想出了新理由,“可……可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推翻新政府吧。”
韦泽笑道:“满清没退出关外的时候都推翻不了我们新政府,那帮铁杆满人都跑去关外了,北京城里面都没剩下肯承认自己是满人的人,这反倒能够推翻我们新政府了?你这笑话可一点都不好笑啊!”
这个逻辑关系虽然简单,但是雷虎实在是短时间内无法接受。他又皱着眉头想了一阵才说道:“那都督你为何不直接赦免满人呢?”
韦泽摇摇头,“我为什么要赦免满人呢?我没有任何赦免满人的理由啊。我也会告诉阮希浩,不能引诱他们这么说。他承认自己是满人,那就给满清陪葬。他要是没当兵,又一定承认自己祖上是汉人,那又何必逼着他们说自己是满人呢?”
雷虎摇摇头,“都督,我们把他们当汉人,他们可未必就真的把自己当汉人。若是他们是想报复,等于是我们给他们机会。这个可不合适。”
韦泽说道:“报复的心思都有,若是说怕报复,我在百色得灭掉多少家人才行?我可是在百色亲手杀了好些人呢。老虎,有的时候心胸放大一点,有一点慈悲之心才好。”
“我们对他们慈悲,他们只怕是满心怨毒。”雷虎反驳道。
“慈悲之心不是一个对等的买卖,就是说我对你好,你要对我一样好,甚至更好。慈悲之心只是在能不多杀生的时候就不多杀生。我不会放过满人,却没必要把宣称自己祖宗就是汉人的人一并杀尽。杀前者那是一个理念,不杀那就是慈悲。我们不能放弃原则,不能放弃理念,但是在不牵扯原则与理念的时候,我们还是尽量慈悲为怀吧。你接下来要管纪律,原则与纪律是不能破坏的,但是把所有事情都强行归到原则之下,那也定然是寸步难行的。大家能接受严酷的纪律,但是大家不能接受一个严酷的个人。我想这点你一定能够理解。”韦泽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变得非常柔和,但是里面却有着极为沉重的感觉。
雷虎想了好一阵,最终答道:“都督,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就这么做。”
两天后,也就是10月1日,阮希浩在卫队的护卫下杀进了紫禁城。看着金銮殿上龙椅,阮希浩冷笑一声,“这就是紫禁城么!不过如此而已!”
在阮希浩的想象中,北京城应该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城市,至少比新政府现在的首都南京要光彩的多。可等他亲自进入这座城市,阮希浩才发现他错了,而且还错的离谱。
北京的街道在元大都时就有规制,大街宽24步,小街宽12步,胡同宽6步,当时的一步为5尺,约合1.5米,由此估算当时的大街宽度为36米,小街宽度为18米,胡同宽度为9米。
如果真的完全按照这个标准来执行的话,北京城的城市比新政府的城市设计要求只窄了一点而已。但是实际情况根本不是如此,到了明代,大街宽度约为25~28米,小街约为12~15米宽,胡同约为5~6米宽。到了清末,一般的街道只有9~12米宽了,在东城铁狮子胡同西口,联接着一条不长的街道,名叫宽街,这条街实际上并不宽,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大概在当时,这一地区内这条街是最宽的了。当时一般的胡同也就是3~5米宽,最窄的胡同竟然只有55~65厘米宽。
明、清两代北京城里的街道,绝大部分是黄土路,只有王府井大街,东单、西单、鼓楼大街是石渣路,前门、打磨厂、西河沿地区是缸砖或石板路。马路中间是甬道,是走车马的,两侧摆有各种杂货摊,行人也在两侧走。那时的马路是中间高,两侧低,像一道缓坡。两侧的人行道约占三分之一,甬道占三分之二。铺路用的黄土既松散又干燥,马路上面常有很厚的一层浮土,刮风时常常使黄土漫天飞扬,甚至使整个天空都变成了黄色,过往行人被刮得满身满脸都是土。北京地区干旱少雨,可是一旦下起雨来,雨水落在土路上,和成了稀泥,又堵塞了暗沟,泥沙随雨水进入护城河,使河底抬高,甬道两侧潴留的雨水,甚至灌进居民院内,淤泥进入暗沟,使得暗沟年年掏,年年堵。
阮希浩刚从南京到北京,尽管这座城市中到处都是尸体,血腥味很重,可走在街上依旧能够闻到那股子浓重刺鼻的腥臭味道。
黄土铺就的道路本来强度就不够,加上沉重的拉货、坐人的马车反复碾压,更加凸凹不平。有的市民擅自将铺路的黄土挖走,用来做煤球,贫民在路边的小摊上吃完饭后随手将残汤剩菜倒在路上,小贩在路边卖菜卖鸡鸭也难免扔下一些菜叶、鸡毛。更有甚者是一些市民随意在街道边、胡同里大小便,使得路边屎尿遍地,臊臭难闻。年久失修、坑洼不平的街道,也使坐在驴车、骡车上的乘客颇受颠簸之苦,也难怪每当皇帝经过某段街道之前,要先用黄土垫地,净水泼街。
在光复军的打击之下,北京经济极为恶劣,生活物资匮乏。北京城里面其实味道已经消散了不少,即便如此,那令人恶心的味道依旧极为浓厚。南京城虽然原本不怎么样,可光复军有城市规划,有水泥,有专业的工程兵。随着那些被用来排放污水的小河沟子改成了用水泥预制板盖住的排污渠,城市的空气得到了全面改善。排污渠附近全面绿化,甚至种了不少生命力顽强的花草。尽管抓偷花贼消耗了不少警力,却也大有裨益。南京城即便谈不上香气扑鼻,也初步解决了气味扰民的问题。
与现在的南京城那种到处绿树,碎石的硬化路面宽阔平整相比,北京哪里像是一座京城,一座政治中心。这里更像是藏污纳垢之地,是一群野蛮人盘踞的巢穴。忍住上去坐坐龙椅的冲动,阮希浩命道:“搜索残敌,把满城的人都抓起来。这种地方不会有什么好人!”
说话间,通讯参谋送过来了南京的命令。光复军这几个月也不是完全没有基础建设,部队沿着运河建起了简易的电报网络。虽然网络不够完备,通讯速度总算是提高了不少。
拿着电报看了片刻,阮希浩脸色变得极为古怪。旁边的参谋长问道:“政委,怎么回事?”
“都督下令,对满人进行甄别。”阮希浩答道。
这本是应有之意,参谋长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而阮希浩带着那古怪的表情继续说道:“都督说,那龙椅在那里,大家也就去坐这过过瘾好了。那倒也没什么,不过需要咱们写一片400字以上的坐后感。”
参谋长听了这话,脸上也露出了与阮希浩差不多的古怪表情。有无奈,却也有些许感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