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鹰夜袭失败的第二天中午,杰特就接到了贵族子弟被俘的消息。众人在嘲笑贵族兔崽子无能的同时,也一致认为必须靠自己来结束这场战争。杰特轻轻地拍拍太鹰的肩膀,说道:“太鹰,该你了!”
太鹰微笑着点了头,然后出去了……
……
夜晚,艾梨舞到达了阿洛斯托尔的军营。阿洛斯托尔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这支不足千人的败军,把不安和失望的种子带入自己的军营。他闭上眼睛,想了想,然后直接把艾梨舞召入了自己的帐篷。
刚关上帘子,艾梨舞就扑通地跪在地上,说道:“总帅,对不起!我失败了。”
“是啊!而且你把自己也赔了进去!”阿洛斯托尔冷冷地望着她。
“……大人,你发觉了?……我就知道不可能瞒过大人的。不过,我只是想瞒过其余的士兵而已。”艾梨舞平静地回答。但这个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艾梨舞继续说下去:“我完好无损。我带回来的部下大多只是跌撞造成的瘀伤,再加上有个别士兵的手臂上还留有绳索的绑痕。这一切,都说明了我只是一个在敌人怜悯底下苟且偷生的败将而已。我本应向大人负荆请罪的……”
“你知道就好!”
“但,在大人处罚我之前,请大人看看这个。”说着,艾梨舞从自己的贴身衣袋里面轻轻摸出一封信来,递给阿洛斯托尔。
他一看,信上只有简单的一行字“见个面,好吗?”但上面却完全没有提到时间、地点、人物,这真的是做事不留一丁点痕迹。
阿洛斯托尔的眼神在瞬间变得犀利起来,无形的寒意,向艾梨舞直逼过去,让她顿时打了个寒战。但,他很快收起自己给她的压迫感,慢慢走过去,把耳朵凑在她耳边。
在细听那低得近乎无声的回答后,他沉吟起来了,随之挥手让她退下,不过,却发现她依然跪在地上不动。
“你是想我处分你吗?”
“是!”
“……现在,情况已经够糟的了。尼鲁死了。托马斯被俘。尼亚哥夫被三十万大军困住了。本来,我怕他部队的机动力太差,特意把本土调来的一万骑兵给了他。但没想到利卡纳的援军这么快到,结果现在还是……哎——我手下已经没有可用之将。难道,要我杀了你,自掘坟墓吗?”
“……我任凭大人处置。”
“那好!暂时贬你为我的副官。那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现在马上帮我整理一下桌面的情报。”
“嗯!”艾梨舞依言走过去翻动桌面的文件,不过,她的手很快停住了,颤抖着声音道:“这些文件是……”
“不错!这些就是我要救托马斯的理由。”阿洛斯托尔下巴微微上仰,俊秀的双目中电射出如利剑般的神光,仿佛只要艾梨舞敢轻举妄动,单凭眼神也足以把她杀死似的。
无法承受这骇人的压力,艾梨舞整个人软在了椅子上。直到这时,她才察觉到:不知何时,帐篷外已经站满了人。全副武装的影子,投到了帐篷上面。不用问,这些一定是阿洛斯托尔的亲信了。
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阿洛斯托尔上前,一把握住了艾梨舞的右手,轻声说到:“欢迎你,艾梨舞!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战友了。”说完,丢下不知所措的她,转身离去。
其实,阿洛斯托尔也一样别无选择了。宰相对自己虎视眈眈,国内的基业等着自己去挽救。前线的友军所剩无几。而且弄得不好,自己还要独自面对数十万敌军。在这外患内忧之际,能独当一面的盟友就显得格外的珍贵了。不过说实在的,他也不肯定,自己这样做,到底是让艾梨舞上了自己的贼船,还是让贼上了自己的船。但自己也必须确保像艾梨舞这样的人才不要跑到宰相的阵中。所以,也只好把这个原本中立的智将强拉到自己旗下了。
……
深夜的夏风不紧不慢地吹拂着阿洛斯托尔的脸。虽然此刻的他眉头紧锁,但他明亮的眼睛却依然保持平静。
看见自己的上司一言不发,艾梨舞也只好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
在得知太鹰托艾梨舞捎来的口信后,阿洛斯托尔经过再三考量,决定按口信中所说的,在距离希曼军营三公里外的一个无名山岗背面,约见这个号称“拉洛之脑”的谋士。但是距离信上约定时间已过了一个小时,正当阿洛斯托尔准备离去之时,忽然远处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转头望去,见一白马,背上骑着一位白衣人,正从远处风尘迎面飞驰而来。
一人一骑转眼便至,来人脚下一蹬,凌空飞射而来,看得阿洛斯托尔心中暗暗喝彩。
这次太鹰的打扮,不像以往那样蓬头垢面,而是一身白色布衣儒服。在夜风的吹拂下,衣抉轻轻飘飞拂扬起来。他头戴白色儒带,额头的浏海绑在后头,竟隐隐透出一股仙风道骨,状若天神的气度。
菱角分明的轮廓,配上虽不俊朗但却十分耐看的五官,乍看之下,有如饱学的鸿儒。
但是一双闪烁不定的眼睛,却让他有股妖邪的魅力,令人有种一眼看到,就再也不想把视线移走的感觉。
一旁的艾梨舞却看得俏目生辉,回想到之前此人乔装成老人,将自己……两片红云不禁嗉地飞上了脸颊,散发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娇媚动人气息,惹人遐思。
但是,一旁的两人却没将注意力放在顾盼生花的副官上。打从一见面开始,两人就在各自打量对方。阴郁的气氛,弥散在整个山岗之上。最后,还是阿洛斯托尔先开口。
“我在等你。”
“我知道,让将军久候,太鹰万分慌恐,然则在下却有迟来之因……”但太鹰的话被打断了。
“我在等,你也在等!”
对于被人一下子识破自己的谈判策略,太鹰微微感到有点出奇,但随即正色道:“我可以等,但,你不可以!”
阿洛斯托尔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的双瞳在不知不觉地缩小,死死地盯着太鹰。
难道……拉洛他们知道了我的处境?……不可能!我也是刚知道不久。莫非,这是他的疑兵之计?他的心情迅速平复了下来,脸上不动声色的回答道:“等?我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再等,将军的身家性命可能有危险。”
太鹰刚说完,阿洛斯托尔立刻大笑几声,道:“可笑!可笑!本将劳苦功高,十年来,金戈铁马,为希曼帝国南征北讨,立下无数武勋。对陛下,更是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死而后矣。再则利卡纳连场惨败,乃是我希曼铁骑,得天之助。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尔之主公,何不归顺我国,共图大业?”
太鹰一方面佩服阿洛斯托尔的镇定,一方面也觉得这番废话,说得极有水准。只可惜,说那么多,在自己眼中,却大有欲盖弥彰的用意。太鹰毫不理会阿洛斯托尔的话,而是一拱手,恭敬地说道:“将军之祸,不在利卡纳,而在萧墙之内啊!”
阿洛斯托尔心神剧震,太鹰的话,如同巨锤一样撼在他的心上。他再也沉不住气了,终于勃然色变道:“哼哼!好个祸起萧墙!说,你来干什么?”在说话的同时,向太鹰逼近了一步。
相较阿洛斯托尔的声厉内荏,太鹰却表现得冷静异常,低头答道:“将军误会了,在下前来只是想要助将军渡过难关,绝无它意。”
但是,从阿洛斯托尔的鹰目中射出来的森然冷光完全没有减退的意思。他默不作声,再向前沉踏了一步,那逼人的寒气却更盛了。
不过,太鹰的意外举动却停住了他的气势。只见低着头的他,手一扬,拉动手中一根绳子,马背上的一个硕大的布袋‘叭’地掉了下来。然后,不知怎的,布袋口忽然松开了,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托马斯?!”阿洛斯托尔跟艾梨舞同时一惊。望着昏迷不醒,但呼吸均匀的托马斯,阿洛斯托尔的脸变得阴晴不定,而眼中的神色更是一变再变。
“将军之才,令我家主公惺惺相惜。来时,特令在下带此见面礼,送给将军。”
阿洛斯托尔慢慢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忽然慢慢地转过身,负手而立。在清冷的月色底下,任由自己的蓝发随风飘扬。但在他看似的孤单的身躯中,却有一股不屈的傲气透出来。仿佛在心中下了某种决定似的,他轻轻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你们想要什么?说吧!”
“呵呵!这只是拉洛大人景仰将军所送之礼。帮助将军只是举手之劳,又何足挂齿呢?”
“废话!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发现跟他兜圈子是多余的,所以太鹰也直说了:“功勋。让拉洛大人平步青云的功勋。”
“说下去!”
“我们想让将军假意战败给我们私兵团,然后宣布退兵。那么,此役最大功劳者,非拉洛大人莫属。而将军则可以赶回去处理内务了。”
“什么?你想让我抛弃尼亚哥夫?”他的语气已经有点阴冷了。
“不!相反,尼亚哥夫比你更安全,因为他手上有一大票贵族。”
“……为何我要帮你?”
“一万匹良马。”
“……什么?你竟然……”阿洛斯托尔气得转回半个身子,张开眼,怒目直逼太鹰。
“大人的马,反正也无法在利卡纳援军杀到之前带走,不如交由我们代为妥善保管。将来……”太鹰说到这里,却故意不说下去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用原北方军团的俘虏来换?”
“不错!”
低头,略为沉吟了一下,阿洛斯托尔抬起头:“成交!”
太鹰拱手道:“谢将军!告辞!”
“哎……”艾梨舞忽然好像想说些什么,不知不觉中伸出了她的手。但,太鹰所站之处突然风沙大作,令两人不由得举起双手挡在面前。但没有想象中的意外变故,只是太鹰的身形却飞快地消失了。草,还是原来的草。地,还是原来的地。刚才的一切,仿佛都只是幻觉而已。
不过,艾梨舞却发现,在风沙过后,自己的手里多了一样东西。她不敢看,反而偷偷瞄了自己的上司一眼。却发现,他还在为刚才的谈判而思索,才放心地把那东西放进自己的怀里。
过了一会儿,阿洛斯托尔忽然说道:“你先回去,等会儿再来我的帐幕商讨。”
……
十分钟后,艾梨舞踏入了主帐篷,刚进去,就看见阿洛斯托尔轻轻地放下一把精致的水晶短剑。艾梨舞匆匆瞟了一眼,发现短剑的柄上,竟刻有希曼皇族的标记。但,她不敢继续望下去,向他行了军礼。
“艾梨舞,对于刚才的会谈,你怎么看?”
“基本上,是可以接受的条件。而且,大人也别无选择。但恐怕,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我不排除他们已经跟宰相勾结的可能性。”
“不!马尔萨斯还看不起他们。那家伙一向自负,只要认为自己能行,就绝不会假手他人的。反而,我觉得是那个杰特在落井下石。”阿洛斯托尔说着说着,眼睛半眯了起来。
“这……的确,时机太巧了。”
“你也察觉了吧,我是今早才知道的事情,他们晚上就送来我必不可少的托马斯?哼!鬼话连篇……要撒谎,也得弄个像样点的谎言吧!”
“但,按时间来算,托马斯被俘,甚至在大人的家业被抄查之前。”
“……这样说来,就有两种可能性。一,巧合。二,连马尔萨斯也被他们算计了,成了一只对付我的棋子。所以,我认为是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
“大人,不会是第二种。想想看,如果他们真的掌握了大人的把柄。只需要把东西扬出来,那么,马尔萨斯也不得不放弃控制大人的念头,会被迫公开处置大人。这样一来,我们希曼就被迫来个阵前大换帅,利卡纳之围立解。所以,下官认为,一定有他们的利益所在,他们才会跟大人合作的。而且,绝不是北方军团俘虏的那种蝇头小利。”
“那么……他们到底……”
“大人,你看看这个,我想:他们的目标就是这个吧!”说完,艾梨舞递上一张纸条给阿洛斯托尔。
“这个是……利卡纳被俘贵族的名单?”他向艾梨舞投去询问的眼光。
“是的,大人,你再看看,那些名字中的姓。”
“……那些……全部是中央的贵族……糟了!尼亚哥夫有难了。可恶,那群家伙的目标竟然是尼亚哥夫。他们想砍掉我的臂膀,同时,让我落个见死不救的骂名,从而失去军方的。没有军方,我回去拿什么跟马尔萨斯斗?”阿洛斯托尔目露凶光,一把将纸条狠狠地捏成一团。
“不!等一下,大人,请从政治的角度来考虑。”她的话,让阿洛斯托尔的目光柔了下来。
利卡纳的大王子派和骑士派是不敢进攻的。但,二王子派不同。如果,特意造成一次尼亚哥夫想突围的假象,那样,他旗下那兵力超过十万的大军就可以趁机攻城。这么一来,以尼亚哥夫的性格,很可能将那些兔崽子拿来当肉盾。结果,还是骑士派要顶罪。而大王子派则由于死太多人,造成内部分裂。最终得益的,还是二王子希亚洛……阿洛斯托尔思虑良久,终于下了结论:“杰特·拉洛,是希亚洛派的人。”
“大人!我也认为是这样,只有这样,才说得通。一方面,希亚洛一党由于其东北贵族的折损,而急需重新取得势力的平衡。另一方面,拉洛就利用这个机会,一举跃升利卡纳一流名将之列,从而获得希亚洛的青睐。”
“好个一箭三雕的毒计!竟然可以顾全自己升官、分化敌人、打击政敌……哼!我偏不如你所愿!”阿洛斯托尔毅然起立,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但从中透出来的寒意却更盛了。他一甩肩膀上的蓝色披风,大步流星地走出帐外。
……
云飞大陆历1680年6月,希曼和利卡纳之间的战事出现了转折。而公认的转折点,则是著名的‘十面埋伏’战役。
此战发生在18号的凌晨四点,杰特·拉洛中将把三千多骑兵分成两排,然后让骑兵们牵着俘获战马的缰绳,发动冲锋,造成利卡纳主力骑兵团赶到的假象。此刻,枫洁城的哥亚鲁中将也同时出击,造成内外夹击之势。另外,拉洛命旗下部队多打火把,高声呐喊,造成滔天声势。再加上先前负责骚扰敌人补给线的那两支部队也赶回来助阵。结果,阿洛斯托尔仓皇率部突围逃走。此役,利卡纳军以微弱的损失,歼敌八千人,俘获战马一万多匹。
至于真实的情况是不是这样,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秉承利卡纳贵族一向的优良作风——瞒上不瞒下,众人一致决定,在交给上层的公开报告上这样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