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武侠 蜀山剑侠传

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一七九回 灵根不昧 再世修真 狭路逢仇 初番涉险

蜀山剑侠传 还珠楼主 33215 2024-08-27 08:47:00

当下云凤、杨瑾便带了四小,往白阳崖洞中飞回。进洞落座,云凤重又率领四小,上前拜见,献上清泉山果。因杨瑾变计,要修养真灵,复原之后,再去除妖。坐禅须在夜间子时以前起始,天甫黄昏,还有余暇,互相谈起前事。才知凌雪鸿自在开元寺兵解坐化后,她生前杀孽太重,内功也稍欠精纯,成不得地仙。幸亏神尼优昙护持她的真灵,到处寻找躯壳。因是功候未成,便遭兵解,不比寻常元婴,神游失体,只要一具好躯壳,便可入窍。又因受了她前生恩师芬陀大师的重托,欲令重转一生,由幼年入道,以求深造,更要避免轮回,免昧夙因,必须在游行之际,遇到那刚刚断气夭亡女婴,附体重生。这女婴又须生来灵秀清健,不是浊物,方配得上。可是这等灵秀清健的女婴,又不会夭亡,遇合极难。一连带她寻了好些天,最后仗着神尼优昙的玄机妙算,才在姑苏阎门外七里山塘,找到她的躯壳。那家姓杨,名阿福,是个极本分的人。妻子潘氏。以种花钓鱼为业,又种得几亩田。吴中富庶,本可将就度日,无奈膝前子女众多。潘氏自十七岁出嫁,差不多每年有孕,而且每生必育,中间有几回还是双胎。虽然夫妻二人年甫四十,已生了二十多个子女,一个指身为业的人,却如何养育得起?一年到头,都是为了儿女忙累。后来人口日多,休说抚养艰难,便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偏生未七八胎,全是女孩。大一点的男孩子,还可送出去佣工学生意,减些食粮。这些孩子,年纪都小,个个生相丑陋。加以乃父经年辛劳,乃母除料理家务外,一年有半年拖着大肚子生病,没有精神管教,无一个不是淘气到了极点,常招四邻厌烦。连想送给人当童媳、丫头,都没人要。便大了来,也未必嫁得出去。简直是许多活累。每日正为此愁烦,偏生末一胎生杨瑾时,不但又是个女的,相貌更比前几个还丑得多。这年又赶上了两场冰雹,生活愈难自给。潘氏一见又是一个丑女,当时一气,只哭喊一声:“我弗要格种小鬼丫头害人精呀!”便已急晕过去。阿福见妻晕死,慌了手脚。自己委实也是恨极,一面救转潘氏,一面打算将婴儿抛在门前吴江里淹死,又下不了手。想了想,无计可施,便拿些破棉花与破布,连头一包,放在房后老远的大井旁边。原意婴儿初生,不是生得多的父母,难辨出她的美丑,想盼不知就里的过路人来拾去喂养,既减负担,又省得欠下一条命债。却不想那日正是三九下雪天气,朔风凛冽,寒冷非常,初生婴儿置于暖房,尚且不温,何况风雪地里,旧棉破布怎能支持得住?阿福心悬产妇,一切均未顾及,放在井旁,回身就走。走没片刻,婴儿便已冻死过去。

这时恰好神尼优昙带了凌雪鸿的灵光,不先不后赶到。解开包一看,见那婴儿生得天庭饱满,长眉插鬓,秀发如漆,五官甚是清奇,一张赤红脸,已冻成青白色。知道新死俄顷,是个绝好的胎壳。暗道了一声:“罪过!”把雪鸿的灵光合了上去,又与她塞了一粒灵丹在口内。婴儿立即醒转,拿眼望着神尼优昙,呀呀欲语。神尼优昙忙止住她道:“凌道友,你虽脱劫借体重生,但是婴儿太小,五官肢体俱未发育完全,最好还是暂且缄默,拼受一些尘世上烦恼,以应轮回之苦,而消灾孽。我现时暂将你道力用法禁闭,使你施展不得。一则免你惊世骇俗,诸多不便;二则好使你重新修为,返驳归纯,建立道基。只不蔽你真灵,以免有昧夙因,自忘本来而已。令师芬陀大师本该早成,为了道友,特地延迟飞升。所有道友原来的法宝飞剑,少时即行送往保存,等道友一过七岁,令师必然亲来渡化。此刻先送你往寄生父母之家留养。我因大劫已兴,教业修行,苦无多暇,盖以俗尘扰攘,孽累众多,今日一别,至早也须五十年后,道友二次修成出世行道之日,始能相见了。凡百珍重,勿忘此言。”当下行法,用手一按婴儿命门。婴儿说不出话来,两眼含泪,将头微点,意似感谢。神尼优昙又道:“道友心事,我俱明白,归时自会一一代办,无容叮嘱。趁此风雪大作,无人之际,我送你回家吧。”

说罢,将婴儿抱藏怀内,径往杨家叩门。阿福正在家给妻子煎药,开门一看,见是一个半老尼姑,便愀然道:“老师太,你来得不凑巧,房里今日刚巧临盆,钱米俱缺,只剩一点稀饭米,要把产妇吃格,你到别人家化去吧。”神尼优昙见他身上褴褛,身后大大小小跟着好几个男女孩子,都生得相貌奇丑,面有菜色,浑身湿污,衣不蔽体,皮肉俱冻成了紫色,看光景家境甚是贫穷。笑答道:“贫尼此来,并非为向施主募化财米。只因适才路过尊府左近,看见井旁有一弃去的婴儿,哭得甚是可怜。出家人怎能见死不救?偏又有事远行,无处托付。我看施主家况也不甚佳,不欲相累。这里有三百两银子,交与施主,作为此女养育之资,彼此两便,想是不会推辞的吧?”说罢,从怀中将婴儿取出,连同银子,递将过去。

阿福一见那婴包,认得是自己弃去的女儿,父女天性,不由触动伤心,流下泪来。忙将包接到手内,含泪说道:“老师太,弗瞒你说,格个小囡本来是我格。因为人忒穷,小囡忒多,实在养弗起,无法子,拿俚掼忒,险险教冻杀,幸亏老师太搭伊救活。现在想起,交关难过,后悔还来弗及,应当谢谢你,再拿你这样多银子,阿要罪过?小囡我原留下来养起仔,老师太银子铜钿来得弗容易,我是万万不敢领格。”神尼优昙见他人颇本分,语出至诚,词意极坚,那般贫寒,并不为财所动,瞒心昧己。便笑答道:“此女相貌极好,异日必有大福,休要轻看了她。虽说珠还合浦,原是亲生,但是檀越业已弃去,被贫尼拾来,无殊为我所有。既然托养,哪有不受酬谢之理?再者,檀越家况贫寒,不留点银子在此,日后贫尼怎能放心贤夫妇待她如何,我看檀越为人忠厚善良,弃女为境所逼,非出本心,定是上天假手贫尼,使贤夫妇得此三百两银子,置些田产,以为度用教养子女之资,否则怎会如此巧合?只管收下,毋庸谦谢。这里还有丸药一粒,可使产妇康强。贫尼也决不会再来相扰,结此一种善缘吧。”说罢,将丸药、银子放在破桌之上,回身开门而去。阿福放下女婴,持银出门追赶,已然不知去向。只得回去,和潘氏一说,因平日原本信佛,俱当是菩萨济事,好生欢喜,全家俱望空叩头不止。那药与潘氏服下,半日后,便即康健下床,宿病悉法。阿福忙命群儿,分头拿银子前去买办香烛柴米等类回来,又去神佛前叩谢祷告一番。因婴儿曾弃井旁,取名井囡。因她幼蒙佛佑,生有自来,才满周岁,便能咿呀学语,举物知名,颖悟绝伦,自然全家大小钟爱逾恒。

阿福饱经忧患,备历艰难,钱一个也不舍妄用,却极爱背了人,行些善举。偏生时来运转,那三百银子自化成田产后,除历年丰收外,第三年上,他又积了些钱,与人搭本为商。说也奇怪,无论是什么买卖,只要有他股本在内,竟是无往不利。渐渐富甲一乡,成了当地人望。男孩子们耕读商贾,各自前进。便是那么丑女儿,人家也不再嫌弃,竞来订婚攀附。井囡更不用说,才满三岁,求婚的人便踵接于门。阿福夫妻虽是老实乡农,却也有些算计,心想后半生衣食,全由这个女儿身上得来,怎可随便许人。再加井囡聪明已极,两三岁便知孝顺。别的都乖巧听话,独一听有人提起亲事,便放声大哭,整天价不进饮食。阿福夫妻屡试屡验,自然心疼,只是不知是甚缘故。除向来人婉言谢绝外,再也不敢使她知道这类事儿。后来逼得无法,当众声明,有神佛托梦,井囡婚姻,须待她年长缘至,父母别人均不得相强;否则,男女两家,俱有奇祸。井囡神异之迹,早已传遍,这一来果然减了不少麻烦。

光阴易过,一晃井囡已有七岁。不但出落得丰神挺秀,美丽若仙,而且文武皆通,举止动作直似大家风范,宛若宿会。阿福夫妻自然越发钟爱。家运也一年比一年兴旺。全家正喜气洋洋,过着好日子。这一天,井囡忽然病倒,和小时闻说订婚一样,终日不进饮食。阿福夫妻不吝重酬,把苏、常一带的名医全都请遍。药吃下去,立时呕吐出来,仍是昏卧不醒,一点也不见效。全家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求医的求医,拜佛的拜佛,凄凄惶惶,走投无路。不觉过了三日,正在无计可施,这日早起,全家大小愁聚病女床前,忽听门外木鱼佛号之声,直达内寝。这时杨家已成大富,人口又多,由大门到内室,有七八进深,井囡所居,还隔着一片花圃菜畦,外面多大声音,平日从听不到,这木鱼佛号之声,怎能入耳?方在低声命人出看,井囡如疯了一般,倏地从床上跃起,口喊恩师,往外便跑。神力如虎,兄弟姊妹们一齐上前,都拦不住,纷纷跌倒,乱成一片。后来阿福夫妻见势不佳,齐向房门口跪倒,挡住去路。井囡一见父母下跪,不能过去,才止了步,跪下来放声大哭,口中直说:“我好容易等了七年,才将恩师等来,你们偏不放我出去。少时恩师如若走了,我便是个死人。”全家正忙乱间,阿福第六女儿名叫阿珍,人极聪明,只是丑得出奇,自知貌陋,也和井囡一样,誓死不肯出嫁,每日吃斋念佛。姊妹中,她与井囡尤为相得,从井囡病起,真恨不能以身相代。一闻此言,猛地心中一动。见众人围挤井囡,七张八嘴,悲哭劝慰,插不下嘴,忙向身侧长兄说了句:“事在紧急,我们还不给小妹妹请老师父去?”随说拉了便跑。等阿福喝住众儿女,问明井囡是要门外敲木鱼宣佛号的恩师时,阿珍和他长子已将那敲木鱼人请进。一看来人,也是一个中年尼姑,生得身相清癯,面如白玉,眼皮半开半闭,时闪精光。右手一个小木鱼,左手一副念珠,布衲芒鞋,甚是整洁。

阿福全家素敬僧尼,见这尼姑风采动作与众不同,料是异人。方要为礼,井囡已从众人胁下挤出,抢上前抱住那尼双腿,跪下悲哭道:“弟子还当优昙大师有意相欺,忿而欲死。不想恩师今日才到,真想煞弟子了。”尼姑喝道:“怎的当众妄言?我来自有处置,还不起去。”阿福见尼姑喝问,还恐惊吓了爱女,又不好出口拦阻,正在为难。谁知井囡竟听话非常,叩了一个头,忙即起立,喜容满面,恭身侍侧。尼姑朝众人看了一看,说道:“适才小姑娘病状,已听说起,外人不知病源,怎能医得?这里虽无外人,人多终是不便,大家请先出去,只留贤夫妇在此足矣。”阿福夫妻闻言,忙将众儿女喊出房去。又要向尼姑行礼,尼姑拦道:“贤夫妇无须多礼。贫尼芬陀,少时尚须往普陀一行,不能久住,休要耽延时刻。令爱原是借体回生,我只将她与贤夫妻这场因果说出,便明白了。”

阿福夫妻依言起立,请芬陀大师落座,敬问究竟。芬陀大师先将井囡前生姓名以及借体回生之事说了一遍。末后又道:“她前生原是贫尼弟子,只因她所学尽是禅门斩魔诛邪的上乘功夫,加以前生俗缘未尽,未成道便嫁了人。虽然当时原奉有贫尼之命,为了宿因,特令带发修行,所嫁又是方今有名的剑仙。到底还是贫尼看出她道心不坚,道基未固,知须再转一劫,方有此举。后来在开元寺为异派妖邪所伤,兵解坐化。贫尼正在南海讲经,她又应有此劫,不便分身往救。于是托了她夫妻好友神尼优昙,带了她的真灵,来此借体回生,收去她原有的道法宝剑,使其从头做起,重立道基。优昙道友原代我与她订下七年之约。她虽居俗家,但是灵元未昧,前生因果,全都了了,每日盼我前来接引,好容易才满了这七年期限。偏巧我又因降魔羁身,来迟数日。她见贫尼逾期未至,以为优昙道友打了诳语,心中忧急,并非什么真病。贫尼一开导她,便无事了。”

说罢,转向井囡说道:“所有这些前因后果,你已知悉。我不久便须解脱,只为了你,才迟去一甲子。你原是我衣钵传人,今日本应将你带了同行。惜乎你前生杀孽未清,外功未足,还有许多尘事未了;况且你虽借体回生,身乃父母所赐,加以平日抚育之恩与那等钟爱,寸恩未报,就这样脱身一走,未免大伤亲心,有违世法。由今算起,你在此尚须十年羁留。我少时便传你禅功道法,并酌还你前身所用几件防身法宝。从此应潜心用功,时机到来,略报亲恩。十年期满,再行回转仙山,勤苦修炼三十二年。除每年一次,回转俗家省亲外,不奉师命,不得与及外事。一俟道法精进,再行下山积修外功。等赴过峨眉群仙开府盛宴,回山受了衣钵,亲送为师去后,再有一甲子工夫,便可成道飞升。”井囡本来跪倒领命,闻言也不敢回答,只不禁凄然泪下。芬陀大师怫然不悦道:“你能望到将来地步,已是旷世仙缘,难道还有甚不足之处么?”井囡忍泪禀道:“弟子怎敢如此悖谬?只是弟子托生此间,怀想恩师度日如岁,好容易得盼降临,不想少时又要分手。亲恩未报,不便追随,想起师门天地厚恩,此别竟要十年之久,一时伤心难忍,并非他意,还望恩师鉴宥。”芬陀大师微哂道:“你怎地转了一劫,还是这等痴法?你的心意,我岂不知,但是世缘种种,命数注定,摆脱不得。在此十年以内,我每年必来查看进境如何,何须如此悲苦呢?”

井囡便对父母说:“原说七年期满,恩师便来接引。女儿先意,恩师一到,即可同行,否则绝食而死,自去寻找。适承师命,尚须在父母膝前承欢十载。那时女儿已十六岁了,爹妈譬如将女儿嫁在远方,或是优昙大师未曾送回,也就罢了。现在还有十年光阴,可以常承欢笑;便是他年回山之后,每年也须归省一次。此乃命数中注定,尚望多放宽心,以免女儿更增罪戾。”说罢,痛哭起来。阿福夫妻见状,越发心疼,双双抱住井囡,悲哭不止。芬陀大师道:“贫尼有事普陀,未便久羁。常言道:‘一子得道,九祖升天。’况且十年之期,岁月悠长,以后又不是不能相见,贤夫妇何必如此悲哭?请暂退出房,容贫尼传了令女禅功道法,便即去也。”井囡更在怀中低声泣诉:“如误我事,恩师一去,我便死也。”当时阿福夫妻也不知如何才好,早料井囡不是常人,今日这位老师太定又是神佛点化,不敢违抗,只得含悲忍泪,行礼走出。芬陀大师又叮嘱:“今日之事,不许在人前走漏,使令爱在此存身不得。”然后闭门传道。

一家人在房外,先听井囡转悲为喜,低声询问了几句,入后便不闻声息。从门缝中偷看,只见金光闪了几闪,益信那尼是个神佛降凡,又欢喜,又担心。延了顿饭光景,井囡开门出来,进房一看,哪有芬陀大师踪迹,一问才知已驾遁光飞走。行时吩咐井囡,改名杨瑾,不许泄漏机密。全家惊叹,望空拜祷了一阵。好在阿福居家勤俭,身虽富有,仍守乡农本分;儿女众多,俱已成长;家中未用一个闲人,长短工俱在地里,并无外人在侧。只须叮嘱好了众儿女,均知说出于杨瑾有害,不敢传扬出去。

这些奇迹,俱看在阿珍眼里,向道之心越发坚诚。先是低首下心,再三恳求杨瑾传她道法。又禀明父母,借伴为名,终日厮守不离。挨到杨瑾遣她不去,没奈何,只得自己用功时,她也学着闭目打坐。无师之学,也不问其对否,只是一味坚苦自持。后来杨瑾见她向道心坚,一晃半年,总是随定自己起坐,毫不退缩,不由动了怜惜,才向她说明,只教她一个,每晚无人之时传授,不可向别的兄弟姊妹提起。阿珍自是喜出望外。

阿福夫妻原因杨瑾孤身独往后园,每日养静,除晨昏定省外,不愿人进她房,难得阿珍能耐心烦,与她做伴,两姊妹又极相得,自然心喜。不但不去过问,反嘱儿女:“小妹妹是神仙下凡,我家全靠伊一个人兴旺起来。现在只要阿珍陪俚,除开日常见面,大家弗要进去,搭俚多盘多话。”众儿女本来敬她如神,自是遵命不迭。这一来,杨瑾更少了俗扰,得以安心学道,又禀夙慧灵根,进境极为神速。

第二年,芬陀大师果背人降临,甚是嘉慰。杨瑾又跪代阿珍苦求,收归门下。芬陀大师道:“此女原非凡骨,去年我来时,早已看出。不过她的杀孽,较你前生尤重。我衣钵传人,只你一个,已受了如许牵累,一误岂容再误?念其道心坚诚,可暂时由你传她诸般防身道法,以为异日地步。机缘一到,自有她的遇合,不可勉强。”杨瑾便从里房唤出阿珍,上前拜谢。芬陀大师勉励了几句,便即飞去。由此,芬陀大师每年或早或晚,必来一次,传授杨瑾的道法。

杨瑾到了十二岁上,身材已亭亭玉立。再过一年,便奉了芬陀大师之命,在苏淞常锡一带暗中行道。有时也带了阿珍同去,用乃师所赐的灵药济众。仗着家资富有,父兄都是好善的人,予取予携,任凭她随便施舍。由十三到十七岁这数年之间,善行义举,也不知做了多少。

杨瑾因前生道力已被封禁,所炼法宝飞剑,师父没有全数发还,最终只给了飞剑和两件防身法宝。为求道基坚厚,所学已由博近约,按芬陀大师正宗心法,从头做起。当所学尚未深造时,如遇上真正厉害的异派敌人,尚非其敌。加以前生殷鉴,日里深闺枯坐,每出总是易服夜行,举动非常慎秘。所以近十年的时间,起初苏淞常锡一带只是知有一个天外飞来的黑衣仙女,专一与人排难解纷,除强扶弱罢了。因她行踪飘倏,来无影去无踪,事完即去,从不肯留下名姓,有那好事的,便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做玄裳仙子。日子一久,远近哄传,本地平民,公道人家,都把她当做仙佛供起。那些强暴绅豪,土棍恶霸,虽因不时受了惩治,稍稍敛迹,可是个个谈虎色变,恨她入骨。也曾多次秘请能人,与她对抗,无奈均不是她对手。人不请还可,人才请到,她必飞来。虽不轻易杀人,大都使来人断臂折骨而去。有的还不甘心,径去官府控告,诬赖是仇家所遣。状子上去,不等传签出衙,官府同时也受了她的飞帖警告,除不许牵累无辜外,并把告状人诸般恶行缕指出来,转要官府按律惩办。官府害怕,对那财势小的原告,少不得还要办几个来应付她,以求自免;财势大的,无法办理,只得背人祷告,说出自己苦衷,请求鉴谅。一面暗把她的飞帖与原告看,说此女几同飞仙,不特非人力所及,便是你也还要向她悔过祷求,才能免祸呢。原告人一听无法,不敢再控,只得忍气吞声,依言办理。好在杨瑾这次重生,宽大为怀,除极恶穷凶、罪在不赦的人外,只要认错改悔,勉为善人,倒也不究前非。渐渐恶人也把她当做仙女降罚,不敢胡作非为。三两年一过,德威所被,那一带的恶人,几渐绝迹。剩下的只是施财施药行善,事更好办多了。间也难免有求亲的,因阿福夫妻说乃女生具善根,早已吃斋念佛,闭门自修;自己因全家席丰履厚,全由她得来,这几年又救了父母重病,全家灾厄,不忍违逆其志,只等长大,便放她出家了。去的人先还以为她的年纪尚轻,父母择配太严,意欲有待。及听阿福言语坚决,有时说急了,竟当众起誓;并且好些大富大贵人家来求,也都一样碰了回去;她本人更连至亲戚友,都极难见到一面。知道无望,代她可惜几声,也就罢了。直到十年期满,谁也不知那许多惊人奇事,是杨家幼女所为。

杨瑾知为期将届,悄悄请进父母兄姊,说明要与阿珍随师同行,用婉言一再安慰。阿福夫妻虽然不舍,知已无法挽回,为了多聚些时,全家每日都在一处。杨瑾因长行在即,也不再出门,镇日陪侍着父母兄姊,以待时至即行。这日芬陀大师驾到。阿福夫妻因年轻时劳苦过甚,留下疾病,有一次全家又染了瘟疫,全仗杨瑾预先向师父求得灵丹,不但全家消灾免难,还救了些生灵。芬陀大师每来,俱未得请见,况又要将二女携走,也须辞谢,预告杨瑾求见,蒙允全家相会辞别。阿福率领全家人等,行礼之后,芬陀大师因他全家好善,始终力行不懈,甚为嘉许,说照此下去,家道隆昌,方兴未艾。阿福全家重又谢了。芬陀大师命杨瑾跪辞父母家人,并代定下翌年归省之约,径自作别。一举手间,满室金光闪耀,再看她师徒三人,已不知去向。全家都恋恋不舍,望空拜倒。不提。

且说芬陀大师带了杨瑾、阿珍,飞往当年凌雪鸿学道的川边倚天崖龙象庵,传授杨瑾禅门心法,杨瑾劫后回生,具大智慧,只三年工夫,便将道基立定,然后再从大师重练剑术及伏魔之法。其在庵中练了三十三年,除每年一次归省外,从不轻与外事。这时阿福夫妻年近期颐,子孙同堂,已逾五代。仗着杨瑾每次归来,总给父母兄姊们一些灵丹,不特两老夫妻身子康强,全家俱都清健,绝少疾病伤亡。加以家资巨富,子孙读书入仕的也很多,真是享尽人间大福。只六女阿珍,自随杨瑾上山,仅回家两次,第三次便未同来。问起杨瑾,说是在归省前两月,阿珍因向恩师苦求传授,恩师说她另有机缘,不是本门中人,只能在庵中暂居,随学一点剑术,以为防身之用,时至自有遇合。后经自己代她苦求,恩师才赐了一口天龙剑。过没几日,这日恩师出外云游,自己也正在用功,她往隔山雨花崖采黄精,一去不归,当时遍寻不见。恰值恩师回庵说起,才知她已被一个魔教中的长老收为门下,要有三十多年分别,才得投入峨眉门下相见。两老知魔教是旁门异端,如今全家享福,只她一人受苦,多年来连家都未回过,闲常提起,甚是怜念。

末一年春天,全家老小聚在一齐,正算计杨瑾归省之期,忽然一阵怪风,眼前一暗,堂前飞落一个面容奇丑的女子。定睛一见,正是阿珍,穿着一身非道非尼的白衣怪装,背插幡、剑,腰系花篮,见了父母,纳头便拜。两老见是多年不见的女儿,自然欢喜,连忙扶起,命全家小辈曾孙上前拜见。问她三十年别后情形,阿珍只是含糊其词,不肯明说。两老还以为她有甚玄机不可泄漏。便把杨瑾每年归省,全家仗她福庇,丁多财富,子孝孙贤,疾病不生,死亡甚少等情说了。并说这一两天,该是她归省之期。去时老仙师原说三十三年期满道成,便可自由下山。这次回来,或许能留她多住些日。你来得真巧不过。说时,阿珍先是朝着满堂小辈曾孙中不住巡视,后一听到杨瑾将回,倏地面容骤变,站起身来,似要往众小孩面前走去。两老当她喜爱那些小孩,刚想唤过,未及开口,阿珍忽又停步,意似踌躇。就在这略一徘徊之际,猛听空中一声娇叱,一道金光如长虹飞射,直落庭前。同时又是一阵怪风卷起一团黑影,哧的一声,往地下钻去。全家都知那金光是杨瑾归省,好生心喜。两老俱忙着对她说:“你六姊今日回家来了。”再找阿珍,庭前好些小儿俱说六祖姑已化成黑烟,钻入地底,哪里还有踪迹。

两老方在惊惜,杨瑾忿然道:“爹妈莫想她吧,六姊自在鸠盘婆门下,因她面容丑怪,与她师父相似,大得宠爱。此次来家,对爹妈还没什么,对这些曾孙女儿,却是心存叵测。女儿来时,恩师曾说她三十年来,因在恩师门下受了三年感化,善根未混,从未自己为恶。此次回家为害,必是受了别人主使,遇上时,只将摄走生魂夺下,不可伤她。她无成而去,也必不会再来,不久还要改邪归正,姊妹重逢。现在全家人等,并无一个失魂,想是临时天良发动,下手慢了一步,恰被女儿回来惊走,也说不定。她正在迷途,还未知返,想她则甚?”全家人等方知阿珍来意,将不利于孺子,俱都嗟叹不置。两老终是亲生,一听阿珍入了旁门,恐早晚受了天诛,再三要杨瑾设法相渡。杨瑾道:“六姊原是自家骨肉,幼年时又和女儿那般亲爱,哪有不想救她之理?这些年来,已向恩师苦求多次。恩师说她求道之心本坚,只缘两生孽重,须有这三十余年混沌,借鸠盘婆旁门之力,躲过好些灾劫,才能弃暗入明,改邪归正,此时着急,也是枉然。”

说罢,又请二老屏退全家人等,说:“爹娘寿限早满,仗着多年力行善事,又得恩师时赐灵丹,才得全家俱享康宁富寿,女儿今年学道期满,恰值二老大限将至,为期不过两月,特地请准恩师,展缓行道之期,回家终养。此去必定投生富贵人家,请勿悲戚。”阿福夫妻因受女儿熏陶,本来达观,今生享受,老来寿考,已觉意外,闻言并不难过。反以每次爱女归省,为期至多两日,这次竟有两月之聚为喜。好在身后一切,早经备办,当时也没和儿女孙曾辈说起。只将出嫁的女儿孙曾接回,欢聚到了最终的一天,忽然召集全家人等,嘱咐家事,又分了一半家财专充善举。家人正不知何意,忽见杨瑾跪上前去,慌忙近前一看,二老已无疾而终。全家举哀,饰终之礼,自不消说。

首七方过,杨瑾便自飞去。回山见了芬陀大师,呈说完了家中之事。然后请训,拜别下山行道。芬陀大师除前授飞剑等防身御魔之宝外,又将她前生所用迦叶金光镜、般若刀、法华金刚轮、真如剪等本门炼魔四宝,一齐发还给她。杨瑾两世修为,炼成诸般妙用,又学会了金刚、天龙等坐禅之法。下山之后,许多异派旁门中的能手都败在她手里,真个所向无敌。她隐秘多年,忽然出世,起初在三吴淞锡一带行道,只有数县地面,又是繁华富庶之区,所除尽是土豪恶霸,异派中人绝少遇见,名声并未传远,道成以后,却是哪里都去,而且永远单人出动,形迹异常隐晦,赴机又极迅速,恍如神龙见首,不易追寻。对方俱知各正派中,并无这么一个女剑仙。看飞剑家数,颇与当年追云叟白谷逸的亡妻凌雪鸿相似,但是她师父神尼芬陀曾有誓言,除凌雪鸿外,决不再收徒弟。自凌雪鸿在开元寺兵解坐化,息影多年,除有时至普陀讲经外,从不听她与闻外事,决无再收门人的事。怎么查也查不出她的来路。不消两年,哄传远近,各异派旁门,恨之入骨。只是她道法精奇,遇上时不死必伤,莫可如何。最后杨瑾在江西含鄱口,为救一个怀孕的孝妇,遇见黄山五云步万妙仙姑许飞娘,请往成都慈云寺赴会,与峨眉派众仙侠斗剑的两个五台派妖人,一名火翼金刚胡式,一名芙蓉行者孙福,被她先用法华金刚轮将胡式罩住,伤了性命。孙福算是见机得快,还中了她一须弥针,才得侥幸逃走。那法华金刚轮,乃芬陀大师当年镇山降魔之宝。杨瑾带了凌云凤,从古妖尸墓穴中破壁飞出,便仗此宝。施展起来,如银雨旋空,飙轮电转,称得起是无坚不摧,无攻不克,人被罩上,焉有命在。许飞娘原因孙、胡二妖人俱会迷魂邪术,才特地约往慈云寺助战。后见二人未去,还当他们失信。事后赶往诸问,到了二人所居的福建武夷绝顶朝阳崖仙榕观中,见孙福正在忍苦养伤,胡式已被宝轮绞成肉泥,尸骨无存。一问敌人,又是那不知姓名来历的少女所为。许飞娘闻言大怒,将孙福伤势医治痊愈之后,便同了他前去寻找杨瑾报仇,就便试一试自己背着餐霞大师与妙一夫人暗中炼的几件异宝功效如何。

二人刚刚飞近仙霞岭,便见下面幽篁中有一道金光穿过,胡式说与那女子剑光相似。二人按落遁光,穿林进去一看,果见一个少女,向一个怀抱幼子的樵夫赠金问话。孙福刚说得一声:“正是此女。”许飞娘知她法宝厉害,便先下手为强。一声喝骂,一道剑光,连同所炼一件异宝,名为五遁神桩,一齐施展出去。那樵夫名叫王荣,原因遭了恶人陷害,携了幼子菊儿,跳崖自尽。被杨瑾路过看见,下来解救,赠了银两,正在询问就里。忽听一声断喝,一回头,剑光已是飞到。仓猝之间,恐误伤那樵夫父子,一面飞剑迎敌,接着纵过一旁。刚大骂:“无耻妖僧,日前幸得漏网,今日还敢勾引贱婢,同来送死!”就在这微一迟延疏忽之间,许飞娘的五遁神桩已分五面遥遥落下,将她围住。杨瑾前生原见过许飞娘,知她剑光厉害,迥非前遇诸妖人之比。正打算施展法宝取胜,忽见对面飞下一青一白两缕长烟,箭射般才行落地,立即暴涨,看神气,似要往身前围拢。忙一回顾,身后也矗立着一黑一红两根烟柱。就这一晃眼的工夫,已涨有千万倍,大如山岳,直冲霄汉。方自惊心,又觉头上一沉,似有重力压到,抬头一看,天已变成一片黄色,烟雾沉沉,离头仅有数尺。这时飞剑还在外面,被敌人剑光逼住,收回护身已是无及。忙把法华金刚轮往上一抛,幸是禅门至室,神妙无穷,杨瑾应变又极迅速。宝轮才一脱手,立时化成万道银光,飙轮电转,将头上万丈黄烟冲起数十丈高下,托在空中。杨瑾略缓了缓气,见上下四方俱是五色烟云,骇浪惊涛,突突飞涌。法华轮虽将头顶那一片黄云托住,无奈身陷烟围,银光稍一升高,四外五色烟云便即斜飞俱至。不敢怠慢,一面止住宝轮,盖定头上;一面又将飞剑收回,以免被敌人乘隙收去。这时头上黄云已变成了一片红光,烈焰飞扬,声势愈发惊人。四外烟云也变成一片五色光海,千奇百态,幻化无常。情知敌人见自己法华金刚轮银芒电转,当是金精炼成之宝,欲以真火克炼,虽然梦想,但是这运用五行生克的妖法,曾听师父说过,其中颇多妙用。除迦叶金光镜与法华轮,因是禅门至宝,不虞损毁,别的法宝却不敢轻易使用。单凭此宝,冲出氛层逃走,非不可能,只是防得了前防不了后,仍是危险。想了想,还是暂时不走,另打稳妥主意的好。料敌人见所图未遂,必然颠倒五行,将自己存身那一片土地化成火海。仗着禅功玄妙,既不求胜与速去,足能自保。主意一打定,便不等敌人发动,忙将迦叶金光镜取出,顶在头上,放出百丈金霞,挡住上面烈火红云。再招回法华轮,翻转朝下。然后腾身上去,外用飞剑,护住全身,施展金刚禅法,盘膝其上,打起坐来。

飞娘先见杨瑾飞剑路数极为少见,颇似禅门真传,以前只有凌雪鸿所用飞剑与之相似,听说是神尼芬陀传授,却没她这等神妙。自己剑术苦炼多年,在各异派当中可称数一数二,稍差一点的剑光,遇上一绞便折,竟占不得她半点便宜,自然有些惊奇。及见五遁神桩发出妙用,敌人更是一丝不惧,反将飞剑收转,头上金霞万道,又有金光飞转,中有剑光围绕,三件不经见的法宝飞剑,幻化成一幛,异彩奇辉。敌人藏身里面,宛如西方真佛,放大光明,现诸妙相,简直无法奈何,不禁惊得呆了。暗忖:“此女不向人前吐露姓名,也未闻与峨眉老少两辈中人来往交好,到底是哪里来的?用出来的法宝,却是这等厉害。”猜量不透。许飞娘方自骇异,忽听遥天云里,有了破空之声。抬头一看,一道青红黄三色相间的光华,如彩虹经天,由正南方飞来,认出那是异派中的老前辈摩诃尊者司空湛。这人性情古怪,道法高强,经过许多天灾魔劫,俱未伤他分毫,一向独往独来,感情用事,看表面行径,颇与正派中散仙神驼乙休相仿。飞娘因他平日很看得重自己,上次成都斗剑,曾亲往他隐居的云梦山神光洞去,求他到场相助。谁知竟遭拒绝,反说道:“如今峨眉势盛,最好闭门潜修,少管闲事,否则祸到临头,悔已无及。此番凡到慈云寺去的人,大半凶多吉少,必难幸免。我也并非畏怯,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看当初与我同辈的道友,连你师父等人,有几个未遭劫数?只我一人不畏灾劫,安然至今,没吃过别人亏,固然由于平日修炼功深,道法高强,一半也由于能审断机先,详参未来。你近数十年来道行猛进,照此修为下去,异日成就,不难到我的地步。何苦无事找事,蹚这浑水?”许飞娘求助未成,反吃他数说一顿。心想:“我为报师仇,才在黄山忍辱苦炼至今。此时罢手,岂不有违初意?你平日睚眦之怨必报,却教别人犯而不较,连师父大仇都不去报。”心中好生不服。但是知他厉害,翻脸无情,尤其精于道家采补之术。恐话不投机,将他惹恼,万一不敌,被他擒住,盗了真阴,那时欲死不得,更大不值。哪敢现于辞色,装作诚敬,略敷衍了几句,便即退出。后来慈云寺各异派惨败,果应其言。

许飞娘无心中遇到司空湛一个心爱的女徒弟忉利仙子赛阿环方玉柔,谈起前事,才知他见峨眉门下有好些资禀深厚的少女,并非无动于衷。只为事前在罗浮山麓遇见两个峨眉后辈,在那里谈起乃师接到东海三仙飞剑传书之事,被他暗中偷听去,知道苦行头陀和峨眉诸长老,届时都要前往,事已闹大,玉清观中有道之士甚多,权衡轻重,诚恐求荣反辱,所以没有前往,却不肯对人说出真相,以示胆怯。飞娘既知底细,越发恨他自私自利。若在别地相值,早已闻声避去。这时一则正和敌人对垒,必被发现,他毕竟是个前辈尊长,人又不好惹,不便失礼怠慢了他,以留异日之患;二则知他成道多年,见闻极广,敌人法宝如此神妙,想向他一问来历。好在敌人身困五遁之中,看不见自己动作。略一寻思,便迎上前去,同时司空湛也已飞到,彼此一打招呼,一同飞落。飞娘连忙躬身施礼,口称:“师伯何往?”

话言未了,司空湛已指着她道:“你危机顷刻,还不知么?”飞娘惊问。司空湛道:“你用五遁桩困住的这个敌人,上有迦叶金光镜,下有法华金刚轮护身,分明是神尼芬陀的嫡传弟子无疑。你怎不察原委,将她困住?这老尼比优昙还厉害得多,从没见她轻易丢过脸面,况且又在她大道将成之际。现时被你所困的人不是当年凌雪鸿转劫回生,便是她的衣钵传人。如没有得她真传心许和她本门异宝,怎会放下山来?我看有此数宝,你必奈何这丫头不得。时候一久,她见不能脱困,必用她本门金刚、天龙等坐禅之法,一则防身,二则求救。这两种禅功非比寻常,只要精习,便能心感神通,捷于影响。老尼来去如电,禅门降魔功夫已臻上乘,休说是你,便是晓月禅师等,也非敌手。你平时也颇精细,目前又不肯遽然与敌党各派破脸,上回慈云寺已觉冒失之至,怎这次又轻易树敌?”说时,芙蓉行者孙福也赶将过来拜见。飞娘便说:“敌人出世不久,行踪飘倏,不露姓名,专一与各异派中人为敌,孙福便是受害人之一。起初不知她的来历,既承师伯明示,如今势成骑虎,放了她,也是一样树敌。弟子见此女根基极厚,师伯道妙通玄,尚乞相助一臂之力,将贱婢擒往仙山除去,日后纵然老尼为仇,也不致无法应付。”

司空湛闻言,暗骂:“无知贱婢,明知我到处寻求真女,又不肯轻易与人开衅,意欲嫁祸于人,借此给我树敌,好永为你用,岂非梦想!”便冷笑道:“我虽不惧老尼,但是我和她从无嫌怨,不便多此一举。此女来历,已然说了,进止由你自作主张吧。”说罢,双足一顿,依旧化成一道三色彩虹,破空而去。飞娘见他这等情同陌路、痛痒无干之状,愈发痛恨入骨,由此便与司空湛结下仇怨。后来同党自残,飞娘未等三次峨眉斗剑,便几乎命丧妖尸谷辰之手。此是后话不提。

司空湛去后,飞娘忿怒了一阵。明知司空湛所言不差,神尼芬陀太不好惹,但就此罢手,又觉于心不甘。和孙福一商量,还是暂将敌人困住,见机行事。如真看出无法克制,一不做,二不休,再由孙福去请一能人前来,合力下手。鱼已入网,决不轻易放却。二人这里方在计议如何用别的异宝取胜,那杨瑾被困五遁之中,虽仗着法宝禅功护身,受不到一丝伤害,但是飞娘厉害,素所深知,时候久了,猜不透敌人正有什么阴谋毒计暗算。我明敌暗,长此陷在重围,终非善策。还想凝神定虑,默运玄功,以真灵感应,试向恩师求救。忽听震天动地一声霹雳,挟着万道金光,千重雷火,自天直下,精光异彩,耀眼腾辉,四外五色烟光,竟似风卷残云一般,晃眼收去。只剩遥天空际,有两点青黄光华,深入云中,敌人踪迹不见。面前却站定一个道装打扮,身似幼童的仙人。定睛一看,正是恩师好友极乐真人李静虚。连忙上前拜见,多谢相救之德。

极乐真人笑命起立道:“一别五十余年,不想你转劫后精进如此,真难得了。我自道成以来,轻易不愿与闻外事。偏生前年玄真子拿了长眉道兄遗柬求我相助三事,因此还须耽搁些时。已然在慈云寺为峨眉诸小弟子解了一难。适才回山经此,见异派中邪焰腾霄,中有令师降魔四宝放光,知你有难,下来相救。目前各派劫数,许飞娘还有许多事做,我又不愿伤人,才用神雷将她惊走。令师已有数年未见,今既与你巧遇,可即速回山,对你师父去说七十三年前我和她说的那件事,快要应验了。轩辕陵寝中,圣帝封锁内陵的九道灵符,今年整整经过四千二百二十一年,不久将失功效,虽然陵外还有历代谒陵的十六位前辈真仙灵符封锁,但是只能拦阻现时初成气候的一干邪魔外教入内,如果遇着知根知底、与圣帝差不多同时代的前古妖尸灵物前去篡取,仍不免要被他行使邪法异术,由陵外远处穿通黄壤,顺着地脉入内盗去。偏巧我因修炼金丹,为异日飞升之用,三百六十年中仅有的几天,圣日在即,须要及早回山准备,不能前往。令师虽为你迟却一甲子飞升,这等难逢的时机,亦决不肯轻易错过。便是东海三仙与优昙道友,也为了这个缘故,在这前后数十日内,一样不能下山。其余正派各道友,不是道力不济,便是别有原因,不能前往。当年我二人曾经细加推算,陵中两件异宝:昊天宝鉴和一座九疑鼎,尚有一劫,难免落于古妖尸之手。虽有复得之望,一经失算,得来大是费手。并且稍一不慎,将妖尸放出,贻祸生灵颇大。如能明烛几微,抢先下手,以人力来战胜定数,做到哪里是哪里。能抢在妖尸前面,将此二宝得到手内,固然绝妙;即或晚了一步,被他捷足先登,趁他鼎中奇文没有参透,只知寻常用法,立时跟踪追去夺来,就便将妖孽一网打尽,省得为祸人间,也是功德无量。当时慎重人选,决定俟你转劫之后,命你代往,如今正是时候了。此事虽以速为妙,但是白阳山无华氏父子,与四凶中的穷奇、三古妖尸,盘算此宝已数千年,他们又备知底细,你去早了,圣帝灵符功效犹存,误入必有奇祸。尤其不可使各异派妖邪闻知机密,以免中途作梗。去迟了,又必落在妖尸后面。务须加倍慎重,不可丝毫疏忽。别的令师自有交代,我回山去了。”说罢,袍袖展处,一片金霞闪过,踪迹不见。

杨瑾慌忙下拜,四顾无人,正要驾起剑光飞去,忽听身后有人急喊仙姑。回头一看,正是适才解救的樵夫王荣父子。想起他二人被害之事还未代办,刚一停步,菊儿便飞也似跑将过来,双膝跪下,高喊:“仙姑度我。”

原来菊儿人极聪明,先承杨瑾解救赠金,父子二人方欲拜谢诉苦,忽听一声断喝,飞来一道青色电光,同时恩人身上也飞出一道金光,将青光绞住,绞在一起。紧接着半空飞来一男一女,恩人也将身飞起老远迎敌。王荣父子本是樵夫人家,一见两下里都腾空飞起,满天都是五色华光乱闪,他父子几曾见过这等奇事,吓得慌忙下拜不迭。继见两下里互相高声叱骂,放出来的光华如电掣龙飞一般,上下星驰,像是打仗神气。因杨瑾有赠金救命之恩,与飞娘、孙福这一面自然感想不同。于是料定先来的是神仙下凡,救世的活菩萨;后来的定是妖怪魔鬼变化无疑。菊儿胆大心灵,先是越看越歆羡,一心只盼仙姑用法宝将妖怪杀死,求她收去,当个徒弟,学成道法,既可报了亲仇,又可在空中走走。因见仙人飞出又高又远,还恨不得赶近前几十步,好看个仔细,一点也不知害怕。王荣却因后来的是两位,只有一个放光的,已是数十丈五色光焰飞起,将仙人团团围住。仙人胜了还好,万一仙人双拳难敌四手,为妖怪所伤,自己和菊儿焉有性命?正用手招菊儿觅地逃避,忽见仙人隐身妖怪尘雾之中,金光似金蛇般在里乱窜,愈发害怕,喊声:“不好!”强拖了菊儿,往后便跑。约有百步远近,百忙中走岔了路,身后是个绝崖,无路可通。欲待返回觅路,正赶上杨瑾、飞娘先后各自大显神通,放出千尺金霞,百丈火焰,天云林树,俱被映成一片金红颜色。适才站的那一带地方,宛如火海一般,哪里还敢前行。情急惊惶间,一眼瞥见崖旁有一石洞,便拉了菊儿往里钻去。父子二人跪在地上,不住祷告:“天神佛菩萨,快些保佑仙人赢了吧!”跪求了一阵,菊儿更不时探头外望。经过了些时辰,忽听一声雷响,震耳欲聋。再定睛一看,烟云尽散,仙人无恙。后来的一男一女,已不见人影。却多了一个道装幼童,远远地站在当地。看仙人对他甚是恭敬,叩头下去,连礼也不回。菊儿本几次和乃父说,要拜在仙人门下。一见这般情景,估量妖怪定被仙人放天雷打死,满心欢喜。忙喊:“爹爹,快去拜见仙人,好报我们的仇。妖怪死了啊!”说罢,拨头出洞,往前飞跑。王荣出洞,见状大喜,忙也随后追去。到时,极乐真人已经飞走。父子二人拜罢,菊儿便跪求收录。

杨瑾见他资质颇佳,便命他起来,先问受害之事。才知王荣就在前山三十里外大树庄居住,家境寒苦,全仗打猎樵采为生。当地有一姓章的土豪,平日鱼肉乡里,无恶不作。勾结三仙观妖道胡蓬,会有一身武功,养了不少恶奴。近年恶子长成,愈发横行,专一霸占良家妻女,稍有姿色的妇女,都已不敢出门一步。王荣还有一妻一女。乃女年才十五,名唤桂儿,甚是美貌。一家四口,全会几手拳棒。因住家在僻处,土豪不甚留意。这日母女二人正抬了两桶水,往门前畦田浇菜。也是合该生事,王荣父子俱不在家。恰巧狗子章来富放失了一只玩的翠鸟,带了手下恶奴,满村庄搜寻,到处骚扰,吵得鸡飞狗跳,人畜不安。寻经王家菜畦,从篱笆外面看见王妻母女,色心大动。硬说他鸟值五十两银子,被她母女偷偷弄死,当时无钱赔,便要抢人作抵。王妻颇有机智,知他不怀好意,暗和桂儿使了个眼色,自己假装争辩,将身子挡在桂儿前面,放桂儿进去,经由后门逃走,自己当门而立。两下里言语失和,动起手来,王妻自然打不过人多,只几下,便被打倒。等狗子抢入门去,一搜人时,才知王家房后只半里多路,便可通往深山中的羊肠曲径,名曰九十九螺环,内中洞穴甚多,惯出毒蛇。因为那山虽与仙霞岭相连,景致却差得远,又无甚出产,连林木都极少,山峰又高,而险恶异常,轻易无人走进。桂儿姊弟年幼贪玩,常和邻儿往山里捉迷藏、打野兔烧吃为乐,附近几条山环,却是极熟。狗子哪里寻找得着踪影。当时向王妻留话:三天之内,或是交人,或是交钱;否则先打了人,以后送官追缴。

王荣父子回来,见家中已是一团稀糟,女儿又逃得没了影子。王荣虽然生长山中,全家会武,无奈性情良善,再者自知论力论势,均非仇家敌手。送女上门,去下火坑,自然宁死不愿;欲待舍财免祸,家中又无余财。偏生女儿又一去不回,更怕她寻了短见。思量无计,好歹先寻到了女儿再说,实在不行,便弃家逃走。谁知寻遍山中,按照菊儿所知乃姊常游之处,并无踪影。寻到天明,正痛爱女,狗子已命人前来,恶声追讨人财。气得菊儿伸出一双小拳,几次要和仇人拼命,俱被王妻强止。来人去后,王荣痴心还想支吾,寻到爱女,便即全家逃走。但一连数日,不见一丝迹兆,连尸骨遗物都无有。章家知他寻女,也曾命人暗地跟踪,一见桂儿委实失踪,气没处出,又改口来逼索鸟价。王妻因此横祸,急病在床,势将不起。王荣先是想逃,这一来连逃也不能够。一面还得防备十三四岁的爱子任性,向仇家惹事。每日还得樵猎,以供日用。狗子更是恶毒,或银或人,王荣如不交上,不特不肯甘休,并向全村声言:谁也不许买他的山禽野兽。又因妖道胡蓬算出桂儿未死,下了禁法,断却他进城道路;一面迫他寻女自赎。王荣父子见村中买卖无人敢来过问,急得无法。欲进城去卖,只要一出官路,便是晕头转向,鬼打墙似白跑一天,仍然落在原处。后来知是妖法,只得坐以待毙,将就煮些兽肉蔬菜,暂延残喘。不几天,王妻急病身死。王荣父子草草埋葬,越发悲忿惨苦,意欲求死。这日到了仇家交人或是交财的末次限期,越想越伤心。知各路口俱有仇党耳目与妖道禁法,逃不出去。只房后山径,因王荣未往山中狂喊,将乃女寻回,又当是条死路,中断绝壑,不能飞出山去,没有怎样防备。便假作寻女为名,父子二人连哭带喊,走了进去,由所知密径,抄往仙霞岭。原意菊儿身上未受禁制,可以逃走,此行万一能寻到女儿更好,否则便命菊儿一人逃走。自己觅地自尽,化为厉鬼,再寻仇人报仇。到了仙霞岭,含着痛泪,和菊儿一说。菊儿天性本孝,无端受此奇冤惨祸,久欲伺隙行刺仇人泄忿,只为恐连累乃父不敢。一闻乃父意欲自尽,立即大哭暴跳起来,说道:“爹爹怎这么没志气?我还当逃到这里,有甚主意想呢。要是寻死,左右不会死二回,那还不如把仇报了,给他抵命呢。”王荣也哭道:“乖儿子,我还怕没你知道?要想报仇,除非先给他银子,缓过去再设法。你年纪还小,我又身受妖道邪法,今日知我寻你姊姊,还不觉怎样,往日离家十里,便昏头了。我是没法活了,我王家总要留条根呀。”说罢,便要往悬崖下跳去。被菊儿一把拉住,说:“爹爹要死,我也跟着一起。要不这般白死,我不干。”父子二人正在争论不已,恰巧来了救星杨瑾。

杨瑾救人之后,刚问何故寻死,菊儿年幼,正在情急之际,话无条理,张口便抢答道:“小狗种强逼我爹爹要五十两银子呢。”杨瑾先当是穷人欠债,还不起,来寻短见。这小孩虽是寒家,生得十分清秀聪明,已是心喜。见老的还在哽咽垂泪,恐其不肯深信陌路相逢,便以多金相赠。忙先取出大小两锭七十两银子,递了过去,说还债之外,余作生理。一言甫毕,忽听小孩急道:“哪个该小狗种的债?我爹爹为人善良,这是无端诡诈,还逼死两条人命呢!”杨瑾闻言,料知中有冤屈,正欲盘问,飞娘已是赶来寻仇,接着便是杨瑾与许飞娘斗法,最后由李静虚把许飞娘赶走等事了。第一八○回 偷秘籍 密炼花煞罡 聚阴魂 暗设玄牝阵

杨瑾听王荣父子说完,好生忿怒。因王荣说身有妖法,一看他身上,并无甚迹兆。命他脱了外衣一看,仅背上妖气隐隐,画有一道下三门中的迷神隐符,当时给他解了。暗中好笑,这种极下极浅的邪法,也敢拿将出来害人。但这邪符非人脱了衣服,不能使用,除非装着与那人亲近,乘其脱衣之际,方可暗算。天时不热,无须赤背,双方先已成仇,怎会画上去的?问起缘由,竟是那日章家带了多人前来逼银,说他怀中鼓起,定是有银不还,要脱了验看,连内衣都立逼脱去,如真无有,也不要了。当时信以为真,脱便脱。等脱去内衣,似听身后树林内有人说了句:“好了!”背上便仿佛被人轻轻打了一掌。狗党也就走去,少时仍来追索。杨瑾闻言,又好笑又好气,对他说道:“你脱衣时,上了妖人的当了。你女儿未回,又住此多年,恐万一连累了你。你说明方向途径,我即时暗中送你到家。村人知你冤枉,那银子无须还他。到家复装作不知。故意向人多处走动,诉苦谈说,均随你意。我自有除他父子与妖道之法,保他不会寻你便了。”当下又不厌求详,问了问章氏父子与妖道的恶行劣迹,和他家中人丁情况,两家住处。菊儿还要跪求收为弟子,杨瑾道:“你资质天性,均还不差,只是我师尊门下不收男徒。有志竟成,你我无缘。”说罢,便命闭目。王荣父子只觉两耳风生,身已凌空而起,不一会儿落地,正在自家房后,忙又跪谢不迭。杨瑾笑道:“你父子如愿看报应热闹时,隔顿饭光景,寻一有人同在的高处,装作闲谈,向你仇人门前遥望,也未始不可快意。只不要近前,不要相唤罢了。”说罢,破空而去。

王、章两家相隔原有一里多路。菊儿忙着要去,王荣也想看仇人遭报,父子匆匆绕向前门。一问近邻,仇家已命人来查看过数次,说是明早不交人,便要送官。王荣父子猛想起只顾惊喜交集,忘了请问仙人,女儿的生死下落。仙人行时,又再三嘱咐,不可相随近前,恐怕事完自去,连累自己。并且还忘了问仙人名讳法号,无法立位祝告。不由急得满头是汗,立时拔步跑去。行离土豪门前还有二十丈远,那路恰是上坡,看得逼真。远远看见仙人站在仇家门外广场上,狗子正率领多人,将仙人围住,指手画脚,说个不休。仙人神态暇逸,全未答理。四外村人,都在远远遥观,没一个敢上去。偷偷一听村人私语,才知村中来了个华服美女,一到径往仇家化缘。章家见她是个孤身美女,顿起不良之心。一面分人与狗子报信,说有送上门的好货;一面戏问美女,是否只化个把小财主当姑爷。女子也不着恼,笑嘻嘻说:“要想化九十七个男子首级。”有一个恶奴,想先占点便宜,刚一近前,那女子把手一指,便即负伤倒地。余人看出有异,还不信服,二次上前,接连四五个,同样吃了大亏,立时一阵大乱。土豪父子俱在后园,同了妻妾饮酒作乐,连闻两报,先喜后惊,当是江湖中人来此寻隙。一面传齐全家打手武师,准备以多为胜;一面着人飞跑,往前村三仙观去请妖道。狗子为美色所动,带人先至,向女子发话,问她来意。女子只说了句:“等你救兵来了再说,如今尚不动手。”王荣一算土豪家中男子,果是九十七口。见村人越聚越多,三五成群,遥立远观,无一近前。想起仙人叮嘱,不敢再近,急得不住暗中祷告:“恩师大仙,千万怜见,再赐见一面,小人还有事相求。至不济,也求将女儿代寻回来,情愿世代子孙都烧香。”他正这里胡乱许愿,土豪所受恶报也在开场。

原来那狗子到时,见杨瑾美貌如仙,毕生未见。虽然神魂飞越,不能自持,一则出来时,乃父再三叮嘱,江湖上僧尼女流,最不好惹,千万不可造次,好歹也等道爷来了再说,只要制得住,人总是我们的,无须猴急在一时。二则刚一出门,便有手下几名恶奴迎上前低声警告说:“适才冯镖师得信赶出,见我们有好几人受伤,一生气,上前伸手抓她。也没见丫头怎样还手,便轻轻急喊了一声,面如土色,几乎跌倒,好似疼痛已极,慌忙纵退下来。说这丫头必会妖法,甚是扎手。暗告我们,不可上前再自讨苦吃;快命人催请程道爷来。现时回庄忙取兵刃袖箭去了。”那姓冯的乃土豪家中第一个有能耐的武师,内外功夫都很好。练有一双铁掌,能击石如粉。除妖道病钟离程连外,就得数他,这么多年来,从未遇到过敌手。不想一近身,便受了敌人重伤。狗子听了,自然有些气馁。因见旁观村人大众,似已看出自己失利神气,就此退入门去,岂不弱了平日威风?又见女子从容玉立,几乎看不出丝毫敌意,不禁又活了心,强挺着上前,说了几句四不像的江湖套语。杨瑾见他生得兔耳鹰腮,一脸戾气,知他恶贯已盈。因想将恶党一网打尽,等妖道来了,看是什么路数,再行下手,懒得和狗子废话,任他乱说,一言不发。狗子见对方不理,没有主意,又不敢贸然动手。想了想,问道:“我家广有金银,是本地首富,又最爱交朋友,待人尤其厚道,有甚来意,不妨说出。我看你孤身女子,又生得和仙人一般,这里人多聚观,太不雅相。何不同到我家住上几天,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如何?”杨瑾闻言,把秀眉一竖,娇叱道:“你问我要什么?我要你全家恶党九十七名首级,连三仙观妖道共是九十八个人头,少一个我也不走。无知狗种,死在目前,还敢花言巧语!”

正说还未下手,忽听门内破锣也似的喝道:“何方贱婢,敢来太岁头上动土!可知我四目神君的厉害?”杨瑾抬头一看,土豪门内走出一个道人,带领着一伙打手,各持兵器,蜂拥而来。后面一个满脸横肉,穿着富家装束的中年人,与狗子面貌相似,料是土豪无疑。那自称四目神君的妖道,身材甚是高大,穿一件八卦衣,背插双剑,手执蝇拂,阔目龅牙,两颧高耸,一张蓝脸,两道浓眉上却有两块三角形白记。生相甚是丑怪凶恶,周身妖气隐现,一望而知是个旁门中的下等货。不等近前,便遥啐道:“你这等下三门的妖道,也配问我来历?今日我特地为这一方人民除害,要恶党连你九十八颗首级。有甚本领,可使将出来。”说时,神态甚是从容。

妖道原从三仙观得信,听说有一女子,指名叫阵,一问来人神态,便料未必易与,连忙赶来。先由后花园入内,见恶霸正率全数武师打手,持械欲出。又一问经过,姓冯的先说自己看出女子不好惹,欲用铁掌,暗使手法,探她一下。谁知手伸出去,相隔她身上还有二尺,便觉一股子极刚劲之气扫向手上,仿佛刀切一般,奇痛彻骨。幸得事先恐少庄主要留她为妾,没下重手,再加势收得快,那丫头也没追迫。稍差一点,恐连手都被扫断,成了残废等情。妖道闻言大惊,更料是正派门下剑仙一流人物,心中好生害怕。但已到此,人家又是指名叫阵,说不出不算来。还好,姓冯的受伤时,并没见女子发出飞剑光华,或者还能以法术取胜。想了想,意欲乘机先行下手暗算。当下和诸恶党商量好了诡计:出去对敌,除妖道本人之外,切不要上前,只可虚张声势,以举手为号,速将镖弩等暗器发出,以便乘机行法取胜。先见女子年才十四五光景,却生就一身仙风道骨,声色不动,闲立相待。情知遇见劲敌,略喝问了两句,一面暗中行使妖法,一面仍装作率领众恶党往前走去。

杨瑾看出底细,哪把他放在心上。暗中计点人数,连同妖道与跟随土豪父子出来,站在门首观阵的恶奴,才只九十六名,个个凶相,面带死容。照王荣所说,还差了一个。料想先前受伤武师,必已知难而退,或者他劫数尚还未到,就此漏网,且自由他。正盘算间,忽见妖道快要近前,脚步忽然放缓,细看嘴皮,似在微动,左手缩入袖内,也似在掐诀神气。不禁暗骂:“贼妖道,也敢在我门前弄鬼!”方自寻思,妖道猛将左手袍袖一举,一面伸手拔剑出匣。接着便听众恶党轰的一声暴噪,各持手中铁镖弩箭,似雨点一般打来。妖道同时伸出左手,掐诀朝对面一扬。杨瑾便觉一阵阴风袭上身来,立时头脑微微有些昏晕,忙运玄功,真气往外一宣,心神立定。同时那些暗器被这初步的无形剑气一震,相隔三尺以内折断的折断,撞落的撞落,纷纷坠地,一支也未射到身上。众恶党立时一阵大乱,全都加了畏心,面面相觑,不敢再进。妖道本来伎俩有限,见法术施出去,敌人若无其事,全未在意,不禁大惊。痴心还想以飞剑取胜,口里念念有词,将手中剑往外一掷,再用手一指,那剑居然也化成一道半青不白数尺长的光华,朝杨瑾飞去。杨瑾见他这等不知轻重,又好气又好笑,知他无甚能为,下三门用邪术催动的飞剑,哪值一击,无须使用飞剑迎敌。等剑光飞到临头,笑喝道:“区区顽铁,也敢拿出献丑。”随说,随施展佛门涵光捉影之法,将五行真气暗运到左手五指之上,轻轻往前一撮,径自将剑光撮到手内。

妖道大惊,连忙行法运气,打算收回逃走。杨瑾见妖道剑光还在手内,如蛇一般不住挣扎,似要逃走,喝骂道:“无知妖孽,今日恶贯已盈,还想逃么?”说罢,只手握住剑光一摔,光敛处,一道青烟散过,立即断为两截,锵锵两声,掷在地上。妖道邪法一破,元气大伤,当时口吐鲜血,知道敌人非同小可,再不见机,性命难保,忙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物,往地上一撒,化为一团浓雾,裹住全身,便要往上飞起。杨瑾虽然转了一劫,疾恶如仇,仍是前生本性,原意除恶务尽,不使一个漏网,何况妖道又是首恶元凶之一,如何容得。手扬处,先放起飞剑,化成数十百丈长一道金光,将所有在场恶党,无分首从,一齐圈住。同时又将法华金刚轮往上一举,满天银雨,电转虹飞,早照向浓烟之中。只听一声惨叫,邪烟四散,妖道身首断为两截,坠落下来。

当妖道败逃之时,杨瑾仿佛听得远处有人厉声怒骂:“何方贱婢,休得无礼!”料是来了妖人党羽,当时疏忽,没有放在心上。等斩罢妖道,定睛四顾,来人并未出现。只西北天边上,似有一痕黑影飞驰,相隔已遥,晃眼没入云中不见,想已知难而退,便不去管他,一看场内,除原有诸恶外,却添了三个装束得不男不女、满身邪气的妖童,不知何时跑来,也被圈入金光以内,吓得嗦嗦直抖。土豪父子与手下诸恶党见妖道惨死,敌人又放出一道金光将四面围住,逃遁不得,自知无幸,吓得面如土色。杨瑾收了法华轮,还未张口,土豪早不住叩头哀告:“仙姑饶命!罪人知悔,情愿奉上家财,赎我父子狗命。”杨瑾喝道:“我乃天上神仙,为民除害,哪个要你这不义之财?今日尔等恶贯满盈,悔无及引!”

说罢回身,指着四外看热闹的乡民,高声道:“他父子连他手下恶党,大约全数已尽于此。他等罪恶如山,今奉神命,特来降罚。生杀之权虽然在我,但是人数太多,或者也有可恕之人在内。你们俱是他家近邻,如党内中稍有可恕之人,可近前遥指,我便挑出放却,宽其既往,放他逃生,以免少时同归于尽。”土豪父子,众村民久受其害,自不必说。所豢养的武师打手,也俱是江洋大盗,鼠窃狗偷,平日狼狈为奸,除鱼肉村民外,还不时远近四出,明偷暗抢,无恶不作。近年又加上妖道师徒,闹得受害之家,遭受踏践,复为妖法禁制,稍有不合,连弃家逃走都不能够。久已人人切齿痛恨,敢怒而不敢言。先见杨瑾出语不善,又伤了数人,都替她捏着一把冷汗,及见妖道伏诛,一放手便是金光百丈,如长虹飞起,将恶党全数禁住,立时人心大快,都当真个仙人下凡。巴不得假手仙人,把大害除去,惟恐有人漏网,贻祸无穷。一听仙人问话,怯于积威,虽未敢公开声言无一可恕,却都跪在那里,暗中默祝,求仙人都杀了的才好。

可笑土豪父子与众恶党死在眼前,闻言又生希冀,各自哀求:“众位高邻贵友,好歹代我们向神仙说个人情,如得活命,必有重报。”你叫我喊,连说带哭,乱成一片。杨瑾已看出众村民心意。再仔细一看群恶,俱是生就凶煞奸狡狠毒之相。又见这等卑鄙求活之状,更想起初遇时那等气焰逼人,口出恶言神气。不禁怒从心起,大喝道:“尔等罪恶大深,如若放了你们,天理难容!”随说,手一指,金光似电闪般往里一绞。可笑土豪父子与手下恶党,一听口气不妙,连哭喊都没有几声,纷纷尸横就地,遭了恶报。众村民见状,吓得战战兢兢,把头不住在地上连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瑾诛了群恶,高声对众说道:“本上仙今日奉了天神之命,来此降罚,一旦杀死多人,你们难免不受连累。待我在他照墙上面留下仙书,说明此事,官府到来,可照直禀告。他如与你们为难,墙后有一灵符,可在暗中命人取石遥击,立时便有雷火示警。还有恶人家眷,多由强抢霸占而来,我已留有处置遣散之法,官府到来验看时,自必依言办理。本上仙尚要回复神命。我去也。”菊儿父子早就怕她不肯再见,一听要走,菊儿首先从地上爬起,刚要飞跑上前,仙人已戟指放出金光,在照墙前后画下字迹灵符,化一道金虹,破空飞去。众村民望空跪拜,报官相验,一切都依言办理,无庸细表。

杨瑾假托神仙下凡,用飞剑法宝斩了妖道和恶霸父子党羽人等,便遵极乐真人李静虚之命,一口气往川边小崆峒倚天崖飞去。到了龙象庵前落下,进去见了师父芬陀,行礼起立,正要禀告途中遇见极乐真人之事,芬陀大师已面带微愠说道:“瑾儿,你近数十余年间,我方喜你进道神速,灵府平宁,如何今日回山,面上又略现往昔凶煞之气?虽然积善功深,小瑕不掩大瑜,煞由内发,而为祥光所外罩,不曾妄杀损德。但是此等戾气,出诸各派剑侠之上尚且不可,何况佛门弟子?你此番下山,必是疾恶太甚,只知除害降魔,恶人罪有应得,纵然未违师命,审慎而行,但是一旦杀戮多人,事前毫无哀怜之念,才有这等现象,大非修道人所宜。你已转了一劫,尚未全改本性,杀机一启,灾必随之。再不自勉警惕,转向祥和,不特迟你成道之期,恐不久还有魔难呢。”杨瑾闻言,想起近来所行之事,外功虽积有不少,杀心未免太重,不禁心惊胆寒,通体汗下,忙即跪伏大师膝前告罪,并求解免。

大师命起,把经历之事问了一遍,才和颜训诫道:“听你所陈,尚无大过,外功建立尤多,不负为师期许。只为村民除害一节,未见恶人,先启杀机,事前事后,未动一毫恻隐,有些不合。所幸情真罪当,不曾妄杀。事已过去,以后临事多加戒惧,以免一时躁妄气盛,误人误己。李道友所说之事,原有前约。偏值这佛道两家,数百年难遇良机在迩,凡修上乘功果的道友,临期都有所修为,不能分身。圣陵异宝,恰在此时出世,好似特为要被古妖尸暂时攘劫去的一般。我与各道友既难届时前往,能代往者绝少。便是知道此宝来历的人,也只我和优昙、极乐、东海三仙数人而已,就连嵩山白、朱二友,也未必能详底细,何况其他。昔年李道友因妖尸新增恶党,恐异宝落在妖尸手中,不等年满,先期出世,为祸人间,曾与我在不周山旧址,摆列先天圣卦,详参原始,追溯万年前圣迹,冥心搜卜,推解过去前因,算出此宝终当落在你的手中。异日光大吾门,并助峨眉长幼两辈道友驱邪正果。他极欲玉汝于成,曾为你费了四十九日苦功,炼成一道大衍神符,以备入圣陵内寝时,避免壁间所伏神弩之厄。此事只对三仙中的玄真子谈起过,此外绝少人知。当时我因你开元寺转劫在即,没对你说。我原意数由前定,此宝该有这一番魔劫,主于失而复得,先期赶去,未必得手。继而一想,李道友向主人定胜天,他自己便是以虔心毅力,战胜群魔,化除三灾五劫及诸苦难,终于炼就元婴,成了正果。他既是盛意殷殷,加以你前生魔孽太重,注定诸般苦厄险难,终以一一经历的为是,这才决计命你试一为之。成固大佳,少却许多灾累,又将此二异宝早得到手,免被妖孽窃去,多所周折;不成也可即此下手,跟踪追往夺回,免令为祸生灾,可抵却你不少功行。至多不过受些惊恐困难,终仍因祸得福。你就不遇李道友,我也要在三数日内用心息通灵之法,召你速归受命。那白阳山三妖尸,我和诸道友久有意将其除去。一则因通灵诡秘,藏伏有术,除时费手,不比别的妖物顷刻可了。当初白阳真人用尽心力,与之苦斗多日,也只将其父子制伏,不能立时除去,其难可想。二则运数未终,恶行未著。三则你转劫以来所积外功,还差得多,正好借此成全。你此去全仗知机神速,吉凶祸福各参其半。到时宝物如已为妖尸下手盗去,固应乘其未能详解二宝妙用,即时赶往。幸而得手,更是机不可失,飞速前往白阳山,仗新旧诸宝法力,扫荡妖穴,一举成功;免致触机先遁,隐迹黄壤,潜伏地肺,无从搜索,贻祸无穷。圣陵灵符失效,约在距今第九天上,最好先期赶去。适卜一卦,你的魔障甚多,早去更多险难,晚了又必无济。几经推算比较,只有近期前二日去稍妥。但是中途仍不免有人横加阻挠。如遇仇家,可用本门仙遁,用法宝护身避去,暂且忍辱不理。圣陵神符应在后三日内夜间亥子之交失效。由此起行,你御剑飞行,当日可至。为防妖尸,在距今第七日动身,早到两天。候至夜半,如见迅雷、疾风、暴雨大作,陵上有千万道五色光华上升霄汉,便是时候。可先谒拜圣陵,虔诚默祝之后,再用本门灵符护身,由土遁直达内寝,二次拜谒圣帝。此时如见陵内有甚异状,你所有法宝俱不可妄用,只须将李师叔大衍神符祭起,便能止住两壁四十九支先天一气子母神弩。急速起身,先请下圣帝座前所悬吴天宝鉴。此鉴道家称为太虚神镜,具有先天妙用。到手后,再用此鉴照向九鼎当中一座小鼎,以免鼎侧有甚妙用,发动难制,那便是开辟以来至宝九疑神鼎。二宝到手,随即赶往白阳除妖,到即成功,最为顺手。如若事有差误,为妖尸捷足先登,便费事艰难多了。事在人为,好自为之。”

杨瑾跪谢师恩之后,芬陀大师又把妖尸鸠后、无华氏、戎敦父子与白阳真人苦斗情形,后来与四凶中的妖尸穷奇、妖道金花教主钟昂之子钟敢师徒勾结,狼狈为奸,以及各个道行深浅,所用法宝如何告知,大半已详前书,兹不再赘。

杨瑾一一领命,记在心里。候至第七日一清早,知启行之期已届,便向芬陀大师拜别。大师道:“你前生好杀,仇家本多,俱欲杀你而甘心。转劫后隐却本来行藏,暂虽无人知底,自从领命下山行道,你见为师因你而延迟多年飞升,急功心盛,树敌越众,时日一久,当然被明眼人窥破。今已各派传说,知你是凌雪鸿转世,愈发嫉恨切骨。前卜之卦,许飞娘因你屡坏她事,毒恨不解。她为人诡诈,不敢惹我,知你专一独自行道,素无同伴,意欲乘我鞭长莫及,出你不意,伺隙暗害。自在仙霞岭与你斗法,被李道友神雷惊走,便向各地传扬:当年大仇,转劫重生,对各异派中人,比前还要厉害,一面到处约请同恶中的能手,一面又将业已隐匿多年不出的两个大仇家明劝暗激,勾引出来,与你为难。近又托人向赤身教主鸠盘婆借来索影晶盘,窥查你的行踪,竟查出你已回转龙象庵。偏你性喜游览,一下山行道,先是由川边起始,直赴滇黔,然后道出衡湘、武汉,由河南驿路入京,再顺山东官道南下,绕行皖、赣等省,遍历大江南北。中间回山数次,每当再出,除奉命有事外,大半是走未经过的道路郡邑。这次由桂、粤滨海诸州县绕行至闽,到了仙霞岭,遇见你李师叔,受教回山。你行道脚程,只有关中和天山南北未去。在你只是癖嗜山水,借着行道之余,就便得以登临,想把前生所涉名山胜迹,洞天福地,一一旧梦重温,反正何地皆可救人行道,乐得暂时不走重路。事原近于童心,飞娘等恶党却将你每次所经途程事迹详加考查,以为事出有意。又经多次推算,算出你这次如再下山,必往关中一行无疑。知我与三仙等诸道友,近数十日左右有大修为,不能分身。此时你如离山,真乃绝好良机。就这样还不敢在近处下手,特地埋伏关中一带。你那两个大仇人,一个匿迹岐山凤凰岭,正当你必由之路。你在我这里,我自知这班妖邪诡计,加了防范,便用晶盘也观察不出你的动作。你一离山,飞娘必由晶盘中看出你的行迹,立即用妖法传信,群起与你为敌。如要在平日,自不惧她。此时动关紧要,遇上沿途纠缠,岂不有害?不过她借鸠盘婆索影晶盘,仅看出你回山,即被我觉察防范,连日毫无所见,知道无济,昨日业已送还。我不能命你早日赶往,便由于此。另一仇人,就住在桥山圣陵附近的子午岭,本来掣肘最甚。偏是信了飞娘之言,意欲在金牛峡蟠冢山一带你必由之路埋伏妖阵,堵截暗害,已是徒费心力。你只绕道秦岭,便可避过这两处。此外还有许多仇敌相待,你不露面行道,径驾剑光飞行,他们也无从觉察。只岐山难过,此行稍一疏忽,便有旬日压魂之灾。我今晚便即入定,须要十九日后才完功果。在此期中,有难决不能前去救你。不问是中途作梗,抑或被仇敌跟踪追往圣陵,俱都有害,一切行事,务要小心忍气为是。”

杨瑾领命拜别,出了庵门,径驾剑光,往关中飞去。心中谨记师言,本来不愿惹事,谁知运数注定,该有一场魔难。飞过剑阁、广元以后,前面牢固关,便是关中地界。如照平时,本应经由金牛峡,沿着蟠冢山飞行,赶过大散关,经宝鸡、凤翔,横过岐山主峰金驾岭,直穿甘肃边地含泾口、大鹏墩等处,再入陕西庆阳,方是往桥山轩辕圣陵的直线正路。这一次由秦岭走,便须由牢固关,顺米仓山脚,往东南行。到了巴山,越将过去,然后飞出饶风关,穿行子午谷,飞渡柞水,沿着终南甫飞,经由秦岭、蓝关,横越少华山支脉,过了临潼渭南边界,重又折向东北斜飞,道出同官、马栏等地,方可到达。这一个大弯转,要多走出一两倍的途程。杨瑾心想:“师父只说岐山、蟠冢山两处,有前世仇家在彼相待,尤以岐山之仇最为厉害,又未说出姓名。回忆前世夙仇,有本领的并没几个。内中只贱婢许飞娘的师父混元祖师最厉害,已为三仙用无形剑兵解。余者多半不是自己敌手。何况转劫以后,又承师父将本门所有至宝奇珍一齐赐与,更学会了金刚、天龙诸般禅法。如在平日,这等妖人还惟恐不相遇,为世人贻害,怎肯闻风远避?就说是恐因此阻滞,误了圣陵取宝时机,不由这两处经过,也就是了,何必绕几千里路大圈子则甚?”因知芬陀大师虽然道妙通玄,法力无边,可是行事极其谨慎,每次下山,常多告诫,不愿徒儿不济,吃了人亏,辱没师门颜面。自己两世相随学道,除五十年前在开元寺应遭之劫外,从未闪失过。以为这次必是师父因入定多日,遇有危难,不能分身往救,故而格外谨慎。

筹思一阵,意欲横越米仓山,径由古米仓道,过汉中、南郑,略向东南斜飞,先避蟠冢山之敌。再由古褒斜道,飞越太白山支脉,渡过湋河,经马鬼驿,直趋醴泉,绕出岐山之前。然后偏回东北,途经少白山、永寿、亭口、落雁峡,仍穿甘肃边界,直达桥山。两处大敌,一样远远避过,路却比由秦岭绕越要近一倍多,当日赶到圣陵,绰绰有余。如由秦岭绕大弯走这条路,便是前生常与嵩山二友往来秦陇河朔,也未这样走过。计算卯初由川边起身,此时已是未申之交,才到了陕西边界牢固关,如再曲折绕行,便一口气飞行,中途毫不停歇,当晚也难赶到。念头一转,便照自己所拟途程,催动剑光,加急往前进发。飞过南郑,一入褒斜,特地将剑光升高,直上青冥,运用慧目,定睛回顾,见蟠冢山近阳平关一带,高山之上果然隐隐有妖云邪雾笼罩。不禁敬服恩师,真是神明朗澈,事事前知。可笑妖人费尽心力,区区妖阵,也敢卖弄害人。且等我功成归来,再寻你们算账。略看了看,仍旧电射星流,往前飞走。不一会儿过完古褒斜道,飞上太白山。因此山最高,前望岐山,如在眼底,意欲观看设伏妖人,是哪派家数,过时格外留神注视。见岐山凤凰岭那一带的山峰,正值斜阳返照,云浮天空,凝紫摇青,山光如画,气候甚佳,看不出一丝一毫妖氛邪气。比起太白山,自中天池以上,便云横雾涌,气象阴郁;绝顶之上,更是积雪不消,坚冰匝地,满目荒寒之象,相差悬远。若非芬陀大师早示先机,绝不信有甚妖人在彼埋伏,设阵相待。杨瑾毕竟两世修为,久经大敌,一见仇人故示平静,不动神色,便知是个劲敌,较蟠冢山上仇人要厉害得多。并不敢稍微大意,忙即飞过山头,连剑上光华也极力隐敛。方以为相隔尚远,小心绕避,必可无事。不料刚渡了湋水,偶然瞥见左侧山凹里剑光隐现,颇似前生丈夫追云叟白谷逸门中家数。再侧转身定睛一看,不禁怒从心起。

原来下面山凹里有一块盆地,向阳危崖之下有一山洞,洞前石台之上竖着大小数十面幡幢,当中木桩上绑着一个赤身露体的孕妇。香案前立着一个道人,正是五十年前追云叟门下的孽徒毕修。当初他叛师投邪,作恶多端,自己为代追云叟清理门户,到处搜拿,和混元祖师五台派诸多妖人多结仇怨,后来受人暗算,在开元寺兵解坐化。如非恩师怜鉴,与神尼优昙等相助转劫,二次从师,几乎坏了道基。他便是罪魁祸首。记得兵解前,这厮已被自己寻到,在五台山麓运用飞剑将他腰斩,如何尚得偷生潜迹,直到如今,也未被嵩山二友及诸道友所诛?真是怪事。再细一查看,见他一面仍用本门飞剑,护着一个形式奇古的汉陶罐;一面口中哺喃,掐诀念咒,正在布那十二花煞神罡,打算抓裂孕妇,取腹中血胎,祭炼迷魂妖法。暗忖:“这孽障忒也大胆,竟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炼此妖法。虽说此法祭炼甚速,只要一切齐备,炼起来不过个把时辰,便可毕事。但如被正派中各道友路过看见,焉有命在?”说时迟,那时快,下面妖道已将法行完,将手一扬,立时伸长丈许,正要向当中孕妇腹上抓去。杨瑾夙仇相见,本自眼红,何况又见妖道伤生害命,如何容得,当时再也按捺不住,无明火发,哪暇寻思。把身子往下一沉,左手迦叶宝镜发出数十丈长一道金光,照向法台之上。右手一指般若刀,化成一片寒光,直朝妖道毕修头上飞去。

原来那毕修当年因犯清规,不敢回山,叛师背道,投在混元祖师门下。他为人机诈,见师父师母四处搜拿,自知正派诸位尊长道法高强,既犯众怒,早晚遇上,本难幸免。知道赤身教主鸠盘婆精于脱神解体之法,能在危急之间,指人代死,对方多大本领,轻易也查看不出。乘其来会混元祖师之便,再三背了人,苦苦哀求,得了传授,苦练精熟,于是下山,故露行藏。凌雪鸿闻人道及,果然立即追去。毕修心术更坏,他出身正派,知道正邪水火不能并立,东海三仙无形剑已将炼成,混元祖师终难免难,在他门下不过暂避一时,一个不知进退,长此相随,日后仍不免于玉石俱焚。故又想了一个面面俱到的好计:预先安排好一个替死鬼,特地将凌雪鸿引到五台山下,施展脱神解体之法,指人代死。凌雪鸿还以为孽徒伏诛,随用五行绝灭散,将尸首化去。混元祖师见新收爱徒惨死,凌雪鸿上门欺人,自然仇恨愈深。他却鸿飞冥冥,隐过一旁,既给仇人树了强敌,又可免却异日杀身之祸。果然所料不差,没有多时,混元祖师果为三仙无形剑所斩,五台山门下不少伏诛,他竟漏网。从此隐迹潜修,方以为无人知晓。不想恶人终当为恶,积恶已深,不容幸免。竟会被杨瑾一个大仇家,在鸠盘婆口中得知此事。那仇家名叫胡嘉,以前曾被凌雪鸿斩断过一条右臂、三根肋骨,吃了大亏,几乎废命。一气逃到岐山凤凰岭古墟洞中潜伏不出,衔恨切骨。自知不是对手,一意苦修,在古墟洞中用百炼精金,不但将断臂和肋骨补上,而且还能飞出伤人,专破敌人飞剑。由此隐了原名,自称金臂行者。等到他去寻找凌雪鸿报仇时,她已在开元寺兵解坐化。因他所学的是魔道,与鸠盘婆、许飞娘交好,常往鸠盘婆处论道求教,比和飞娘还要莫逆。这日又往拜访,鸠盘婆无意中向他谈起毕修代身假死避祸之事。心想:“自己正想寻仇,此人恰是仇人叛徒,岂不正用得着?再者,自己一生尚未收过门徒。此人先前既受追云叟赏识,必非凡品,大可收归门下,为异日之用。”便向鸠盘婆问明毕修住处,亲往寻找。毕修先还不愿,一则斗他不过,二则彼时混元祖师尚未兵解,恐被察觉,三则如被正派诸师长知道,更是不得了。迫不得已,只得应从,拜了师父,一同去到岐山古墟洞中,相随修炼。

后来胡嘉仇未报成,混元祖师又命丧三仙无形剑下。师徒二人俱甚机智,知道正邪水火不能并立,目前各正派中能人甚多,后进中更有不少特出之士,正值正胜邪消之时,已然受过挫折,不愿再蹈以前覆辙,出去生事,一心只在古墟洞中修炼,欲由魔道修成地仙,倒也能知敛迹,按说原可无事。谁知毕修见胡嘉金臂神奇,坚请传授。胡嘉因他人甚奸诈,相随数十年,仍测不透他心志。自己所能,大半已经传授,倘再炼成金臂,万一又有叛师之行,难以制服。借口他臂未断,不应学此,老是支吾不允。毕修看出胡嘉心意,知他法术均有秘箓,意存窃取,总不得便。

这日也是合该有事。胡嘉差他往太白山上天池去采伏龙草,毕修因这多年来正派两辈师长、同门都当他已死,迄今无人看破,采得药草回转岐山之际,忘了隐形。途遇三仙门下的诸葛警我,匆匆隐避不及,露了行藏。知道不好,只得跪在诸葛警我面前,苦苦哀求:自己一时无知,铸成大错,如今悔之无及,千乞看在先前同门之谊,不要泄露,以免诸位师长知道,不能逃死。诸葛警我笑道:“你还当你以前那点鬼隐身法,各位师长都被你瞒过了么?实对你说,当初你拜师学剑之时,各位师长早知你非本门中人,必有今日。只缘当时白师叔见你向道之心十分虔诚,又因和人斗气,特地恩施格外,将你收下。原意人定胜天,引你入正。你却不知自爱,叛师背道,先投入敌人门下,又恐日后有祸累及,行那代身邪术,只凌师叔暂时被你瞒过。别位师长同白、朱二师叔,先因凌师叔性情执拗,又苦追穷寇,寻你生事。后又因你恶贯未盈,气运未终,既然惧祸佯死。投庇妖道胡嘉门下,不敢似前为恶,也就不值专为寻你计较。今日相遇,我回东海,定徇昔年同门之谊,不向师长禀告。但你罪孽已深,师长说,就是隐伏敛迹,不再党恶为非,也难免于金天神雷之诛。何况你从的又是个邪魔外道。如听我好言相劝,即速革面洗心,独自隐入深山穷谷之中,专事静坐虔修,从此改行向善。仗着昔年师门传授,忍耐艰苦,熬过这数十年劫运,纵不有成,也可免祸,得享修龄,养就根骨,以备转世重修地步,方为上策。只求我不说,有甚用处?迷途速返,言尽于此。”说完,破空飞去。

毕修闻言,惊愧交集,不知如何是好。明知所说有理,无奈自拜胡嘉为师后,被他索去生辰八字,时刻在防叛他改图,如要弃而他去,也是死数。就此迁延下去,早晚又必应劫。正在愁思无计,偏是冤家路窄,又被许飞娘走来撞见。飞娘自混元祖师兵解后,顾念浓情,誓死与正派中人为仇,到处煽惑邪党,无孔不入。久寻胡嘉不见踪迹,一见毕修并未身死,忽然明白他以前假死用意,不由大怒,立时飞剑动手。毕修自非其敌,知她与胡嘉交好,被迫无奈,将胡嘉抬出。飞娘自得实况,方始转怒为喜,立逼引去相见。胡嘉倒也殷勤延款,两下里过从颇密,仍和以前一样。只拿定主意,劫后余生,不再惹祸树敌,除非断臂仇人尚在,否则碍难从命。一晃多年,始终说他不动。正无奈他何,忽然得知杨瑾是凌雪鸿转劫再生,忙往告知。胡嘉前言业已出口,说不出不算来。再者想起前仇,也委实万分痛恨。虽然答应,因知芬陀大师厉害,终是胆怯。最后才由飞娘借了鸠盘婆晶盘,商量以逸待劳之计。算出杨瑾所经路上,设下埋伏,暗摆妖阵,出其不意,暗下毒手。另外还约上一个名叫九天勾魂神君万谷子的妖道,与胡嘉二人,分别在岐山凤凰岭与蟠冢山一带埋伏相候。由此,胡嘉便在岐山废墟之下,暗设妖阵。不提。

且说毕修本想盗学胡嘉所藏秘箓,只是没有机会。如今趁胡嘉头七日设阵踏罡之际,将他魔教中太阴秘箓偷抄到手。仔细一看,胡嘉以前所说的倒也有几分实在。如学他的金臂炼法,不但要先断去一条手臂,并且费时费事,学时也必被师父觉察,反而不美。况且凌雪鸿业已转劫再生,事更难缓。如求速成,专为避祸起见,只炼花煞神罡,最为合宜。好在秘箓已全部偷抄到手,所有法术,异日皆可学习。主意打定,原打算借词下山,到远处祭炼。偏生胡嘉因自己每日要在岐山顶上布阵,正值有事之秋,不许毕修远离。毕修日惧祸临,急不可待,只得背了胡嘉,用妖法摄了一个孕妇,就在山凹中设起坛来。这花煞神罡在魔教中最为阴毒,专破五行神雷及各派飞剑。炼时又极神速容易。胡嘉当初原炼过这种妖法,因知目前正派中异宝甚多,恐为所破,才不惜艰险,苦心祭炼金精神臂。但毕修见秘箓所记妙用,以为无敌,所以急欲炼成。此法共炼七次,每次仅需三两个时辰。炼了五次,俱都平安过去。炼到第六次时,因为孕妇胎儿多阴少阳,两个生魂业已摄取到手,厉魂逐渐坚凝,忽然心动,恐万一有异派中人路过扰害。于是将飞剑放起,护着装生魂的法器。原意是只要法器不遭损毁,别的无关紧要。一遇有警,立刻借着飞剑防护,取了法器退走,改日再另外觅地祭炼,也不妨事。不料他那飞剑原是追云叟白谷逸的传授,这一小心过度,正派人物都很熟悉,恰巧遇见杨瑾在空中路过,将大对头招了来。

当毕修正在行法之际,忽听一声娇叱,跟着百丈金霞,带着一道银光,星飞电射,自天而下,来势异常惊人。毕修先后在追云叟、混元祖师和胡嘉门下多年,也是久经大敌;又听飞娘、胡嘉等妖人常道及杨瑾的行径貌相,本就有些做贼心虚;再一见那道银光,更是当年凌雪鸿常用之物,不知有多少邪魔外道,死在这银光之下。料定来人必是凌雪鸿转劫的杨瑾无疑,不禁大吃一惊,不敢乱施妖法抵挡,忙将保护法器的那道剑光飞上前去迎敌。不想杨瑾天性疾恶,又加毕修是本门败类,两世深仇,恨之切骨。知他奸狡刁顽,动手时早有成算,特地将两件法宝同时施为,使他措手不及。宝刀银光,毕修用本门飞剑还可支持些时。那法华金轮乃神尼芬陀佛门降魔异宝,势又迅急,如何能以抵御。剑光化成一道长虹,刚飞上去将金霞银光抵住,正待伸手取了法器遁走,就这瞬息之间,倏地眼前银光奇亮,飞剑竟被裹住,绞在一起。同时那百丈金霞由分而合,直向法坛上当头罩下。事出仓猝,万分危急。毕修如稍缓须臾,只要被黄霞笼罩,纵能用魔教中赤尸遁法侥幸逃得活命,也必带重伤无疑,还算他临危知机,应变神速,一见来势猛疾,自知万无幸理,终是逃命事大,顾不得再抢坛上法器,忙即施展赤尸遁法,咬破舌尖,往上一喷。立时法台上起了一片血光,烟雾蒙蒙中现出许多与毕修身貌相同的幻影,四散奔逃,真身却从血光烟云中逃走。杨瑾眼看敌人授首,一见这等情状,还不知毕修逃出圈外,只料是分身化形之法,大喝道:“无知妖道!这等障眼法儿,也敢卖弄!”一指宝轮,那百丈金霞便奔流激湍般向四方八面数百亩方圆分散开来,将幻影、法台一齐罩住。再喝一声:“疾!”金霞飙轮电御,疾转了数十百次,一声爆响,坛上法器首先破裂,氛烟净扫处,所有法坛上的幡幢及一切法器等品,全数绞为灰烬。

杨瑾先见许多幻影,俱为金霞笼罩,无一漏网,以为内中当有真身,不及逃遁。事后仔细一看,幻影全灭,所毁之物各有痕迹,惟独毕修尸首不见,更无丝毫残余之迹,才知中计,吃他暗施妖法逃走。下手如此周密神速,仍未使其伏诛,心中好生不快。再看木桩上的孕妇,早在事前惨死。毕修先时只顾强令厉魄入窍,加重祭炼,再被宝光一照,业已烟消骨碎,返魂无术,只得任之。妖道虽可痛恨,但当场被逃去,急切间定难寻觅。圣陵取宝,为日无多,不宜再作耽延。既然此贼尚在人间,访出底细,归来除他未晚,目前还是取宝要紧。

说时迟,那时快,先后还不到半盏茶的光景。原意收了毕修飞剑,行法葬了死孕妇,免其暴骨山野,便自往圣陵进发。可是银光和飞剑还纠缠在一起。按说敌人遁走,无人主持,又是原先本门中的飞剑,收起来本极容易。等主意打定,去收时,颇觉费力。二次又运用玄功,往回一招,宝刃银光才裹住敌人飞剑,缓缓降落下来。等到离身三丈,忽然加快,以为无事。刚将宝刀、飞剑分开,伸手待收,那飞剑倏地比电还疾,嗖嗖嗖一片破空之声,径往斜刺里飞射出去。杨瑾先见敌人逃后,飞剑仍与宝刀相持,已疑敌人不舍此剑,潜身暗处,其逃不远。运用慧目四处细查,又不见一点妖氛邪气,好生奇怪,收时颇为留意。继见由难转易,快要到手,才放了心。哪知先疑已差,自身该有那旬日墓穴之灾。毕修就此弃剑而逃,本可无事,偏生他神雷之劫肇因于此,也难幸免。当时虽得脱身,终不舍那飞剑,见被银光裹住,知道厉害,不敢明收。先是暗运真气,强争无效。同时又见杨瑾四外谛视,料已生疑,恐被觉察,忽生急智,将身躲离远些,以备逃时容易。一面行险,将剑光由缓而速,逐渐放松。心想:“万一仇敌业已看破行藏,始终用银光将剑裹住收去,那是活该晦气。原是他本门之物,一落人手,略加吐纳习练,便能运用自如,休想失而复得。否则,二宝一分,稍有间隙,立可火速收回逃走。”打好如意算盘,暗运玄功,静待时机之来。因他出身正派门下,人又奸诈非常,知用妖法隐身近处,必被看破。虽用邪术遁走,隐起时,却冒胆改用追云叟所传隐形之法。杨瑾见无妖气,暂时被他瞒过,稍微轻敌,疏忽了些,便中诡计,那飞剑竟被他收去,如何不气。匆匆不暇再计别的,喝得一声:“好个大胆的妖逆!”脚顿处,便驾遁光照准剑光去处,破空飞起,电射般追去。毕修身剑业已合一,真如丧家之犬,连剑光一齐隐却,舍更是舍不得,急不如快,又无潜光敛影之能,拼命奔逃了一阵。回望敌人紧追不舍,早晚被她追上,便是死数,心中又恨又急。正在无可奈何,猛想起自己真个是临事心迷,其蠢到了极处。师父胡嘉受许飞娘重托,日夜在岐山顶上候她不着,难得相逢狭路,正好引她入伏。为何不择方向,一味乱逃,岂非自讨苦处?一看前途所经方向,正与岐山并行,相隔还不算远,变计改向,还来得及,忙即一催遁光,往左侧斜飞出去。

杨瑾追了一阵,逐渐追近,方拟再近一些,便可施展法宝。一见毕修改了方向,自然不舍,追得又近了些。猛一眼看见岐山在望,想起恩师行时谆嘱。暗忖:“这厮鬼祟百出,莫要真个为了追他,遇见强敌,误了事机。”想到这里,微一停顿,遁光便慢了下来。一咬银牙,正待转身。毕修已经飞出老远,偶一回顾,敌人大有转身之势,哪肯轻放。深知杨瑾前生心性刚烈,适遇情形仍然未改。前面岐山不远,既不来追,正可匀出工夫施为。知道反追上去激她,不患她不入伏中计。当下忙从囊内取出胡嘉传授的七面妖旗,先用一面往空一掷,立时便有一道五色烟光上冲霄汉,然后回身追赶。装作不认得杨瑾神气,大喝道:“大胆狗丫头,叫什么名字?竟敢暗算你毕真人。前面我已设下仙法,为何知难而退?莫非怕本真人将你擒住做炉鼎么。”杨瑾停追斜飞并没有多远,忽觉后面有了破空之声。回身一看,毕修竟敢追来,身后有一幢五色妖云上升,仿佛有恃。又听出言不逊,不禁大怒。暗忖:“适见这厮虽隔多年,并无甚出奇伎俩。生前劲敌多半死亡,难道恩师所说岐山之伏,竟是此贼不成?”正忿怒狐疑间,毕修出语越发污秽,人却遥对不前。杨瑾想就此退走,心实不甘,便一催光,二次追去。满拟破了妖法,见机退走,不问他伏诛与否,反正决不多延时刻。心里虽想得好,事却大谬不然。追了一程,眼望前面,毕修收了飞剑,隐身妖云之中。便将法华金刚轮取出,百丈金霞飞转处,烟云尽扫,毕修不见。正待回身,前面又有第二幢妖云升起,毕修又复现身,追来辱骂。气恨不过,又追,追近妖云,使金轮一照,二次又复化去。第三幢妖云又在远处与毕修相次出现。明知诱敌,一则怒恨按捺不住,二则疾恶轻敌之心太甚。似这样三次过去,已离岐山凤凰岭不过里许。杨瑾气得把心一横:“此贼如此可恶!休说我有至宝护身,纵有妖阵,也困我不住。来时恩师只说到后三日中,圣陵开放,未说一准时日。现在是期前赶往,尽有余闲,不见得便为此所误。纵落此贼算计,为妖尸捷足先登,仍可跟踪赶往。恶气难消,今日豁出受旬日困苦,宁甘误事,也必将此贼杀死。”想到这里,便催动遁光,往前追去,似这样连冲破了五幢妖云。

毕修见已经诱至岐山凤凰岭地边上,还不见胡嘉现身迎敌。敌人遁光里放出万道金霞,所过之处,邪气似风卷残云一般,休想抵御分毫。七面妖旗,只剩了两面。来势比电还疾,眼看赶近。再有片刻工夫,这第六、七面妖旗一毁,定被追上。要是胡嘉恰在此时他往,自己又不明魔阵用法,岂非死路?忙中无奈,只得豁出弃去那口飞剑,仍照先前隐身遁走,方为上策。主意想好,前面咫尺,便是第六幢妖云所在之处,偶一回顾,杨瑾追离身后仅有数十丈之遥。一催剑光,身刚飞入妖云之中,身后金霞已经射到,知道不妙。胡嘉处心积虑,在此候敌,已非一日,不致离开。想是看出敌人势大,知难而退,故意不出交锋。危机顷刻,再一味逃下去,追上准死无疑。当时惊慌失措,便借着烟云隐蔽这分秒之间,顾不得再施展第七面妖旗诱敌,一指剑光,离却本身,仍旧往前飞去,紧接着行法隐了身形,往斜刺里逃走。原意杨瑾必朝剑光追赶,仍可诱敌更进;即便不能,仅只飞剑被她收去,也可无害。谁知杨瑾先时疏忽,被他瞒过,上了一次当,业已留心,早就防到他又施故伎。再加毕修分光隐遁之时,金轮宝光恰巧射到。杨瑾见前面烟云尽处,人影一闪,剑光稍停了停,仍旧朝前飞去,知他舍剑图逃。同时又想起毕修原在追云叟门下,适才定用的本门隐身之法,所以看不出妖气来。虽然看破,心里还拿他不定,一面运用玄功,试一收那剑光,竟是随手飞来。愈知所料不差,毕修仍在近处,逃走未远。忙停下遁光,再用本门禁法,去破那隐身之法。毕修因先时收剑,才被敌人看破,几致性命莫保。及见胡嘉不出,以为存心怯敌,一时绝望,决意弃剑逃生,不想弄巧成拙。敌人知微神速,一晃眼工夫,已将飞剑收去。接着猛觉激灵灵一个冷战,身上一紧,立时现了身形。不禁吓了个亡魂皆冒,连忙咬破舌尖,一片血光从口中喷出。正待化身逃遁,杨瑾法华金轮放出百丈金霞,已经照到。就在这危机一发之际,倏地眼前一暗,耳听一人在空中厉声喝道:“徒儿快往东南退出,待我亲拿贱婢。”毕修听出是胡嘉口音,心中大喜,径往东南方遁去。不提。

这里杨瑾刚破了毕修隐身之法,放起法华金轮,眼看百丈金霞飙飞电御,就要将毕修裹住,猛觉眼前奇暗,尖风如箭,刺得遍体生疼,头上似有千万斤重物,当头压到。知道陷入埋伏,忙用飞剑围绕全身,又将法华金轮招回护体。紧接着将镇魔诸宝相次施为,化成一团数十亩方圆的金光霞彩,与暗云浓雾冲突起来。满拟邪不胜正,区区妖法,万万禁不住佛门至宝一击。谁知胡嘉用的是玄阴魔法,有挪移五行、颠倒乾坤之妙,非比寻常。宝光所照之处,虽将邪雾妖氛冲荡成一个光衖,可是光霞以外,仍是黑暗非常。冲荡转折了一阵,连方向都分别不出来,更看不见妖人存身何处。杨瑾见妖阵中除暗影沉沉,不辨东西外,更无别的动静,先还不甚在意。后来认定一个方向,照前直冲,凭着冲光迅速,以为总可冲出,与妖人对面,决一胜负。冲了一阵,前面老是一片深黑,杳无止境。才想到妖人用的是挪移五行魔法,如不先将阵法破去,似这样飞行十年,也离不了原处。正在焦急,觉适才被妖风吹了一下,周身酸痛不已,只得强自按捺,暂停飞行。索性和在仙霞岭遇见许飞娘时一般,盘膝坐在金轮之上,运用金刚禅法打坐。过有两三个时辰,刚将身上所中邪气,用本身真火化尽。

杨瑾正在冥心定性、默运气机之际,遥闻离身十里之外高处,毕修向一人低语道:“师父,你既将贱婢困住,怎还不下辣手,等待何时?”另一人答道:“我这九子母天魔玄阴大阵非同小可,无论何派真仙,一经深入内阵,决无幸免。适才只怪你胆子太小,已然诱敌到此,眼看深入玄牝,再进里许,便可出其不意,用玄阴之火,将她炼上三日,全身化为融泥而死。不想你却害怕逃走。我那玄牝法器,设在阵底,原意仍可诱她入阵。偏生贱婢飞行甚速,又和阵地背道而驰,所用法宝更是神妙,我连用长地之法,仅能将她止留原地,冲不出去。除了等她心疑易向,掉头飞行,终难入网。此时停了多时不动,周身光霞笼罩,必是适才为玄阴之气所中,周身酸疼,在那里运用坐功。此事心急不得,我等以逸待劳。她身上酸疼一止,见久冲不出,只要改道,便投罗网。休看她有法宝护身,我豁出再苦炼十年,葬送这条金精神臂,将她护身法宝抓去一两件,稍有间隙,何愁当年断臂之仇不报?贱婢两世修为,俱在芬陀老虔婆门下,不可轻视。今番费了许多心计,一击不中,反倒自误。务须相机审慎而行,此时还难动她。至于目前外阵中诸般禁制埋伏,看贱婢道行法宝均胜往昔,纵然发动,未必有用。老虔婆此时不能分身来救,毫无可虑,可以稍待为是。”胡、毕二人原是在凤凰岭法台之上低声对语,相隔杨瑾至少说也有十里远近。万不料金刚禅法一经坐定,便返虚生明,灵机微妙,数十里左近,万籁动作声音,均能谛听清晰。胡、毕二人这数句话不留神说出,却给杨瑾少了好些麻烦。

杨瑾疼止以后,原想再运用一会儿玄功,以防余邪未净,并无别意。一闻此言,方知为首妖人乃当年断臂逃走的胡嘉。这九子母天魔玄阴阵法,当初曾听芬陀大师说过,乃魔教中数一数二最狠毒的妖法。一旦深入牝门,被玄阴之气吸住,不消多时,任是金刚般法体,也要吃阴火搜精竭髓,销骨亡魂,化为一具空皮壳而死。此阵尚有色、声、香、味、触诸般妙用,外有无形诸天魔网。虽然破它不易,但是只要能识玄牝之门所在,深知其中厉害,拿定心神,不去入窍,便可保得本身真阴,至多暂困魔网,终能逃去。记得适才追近岐山,因见毕修往斜刺里遁走,便即破了隐身之法追去。且幸无心中听出此阵玄牝方向,与它背道而驰,料无差错。如仍照旧前飞,他必用长地之法留难,仍逃不出。否则难免别生诡计,身在伏中,无计防范。圣陵取宝事急,已违师训,中了道儿,再如应付失宜,非误事不可。好在有法华金轮护身,般若刀可斩破魔网,暂时只作脱身之想,不与妖逆师徒苦拼,当无妨害。

想了想,将主意打好,故意大喝道:“不知死活的妖逆!当年断臂,放汝逃生,只道你悔过匿迹,不再为恶。谁知竟敢暗布九子母玄阴魔阵,暗箭伤人。我现运用慧目观察,已识鬼蜮伎俩。本当运用般若刀斩破魔网,用恩师所赐百宝如意纯阳转心锁锁禁底阵灵魔,然后用大力金刚神杵捣毁玄牝,使尔妖逆魄散形消,同归于尽,万劫不得超生。因念你苦修多年,殊非容易,虽是邪教异端,平日恶迹尚未显著,不忍就下辣手。叛徒毕修,却是饶他不得。如明白事体,速收妖阵,献出叛逆,我便情开一面,容尔逃生;倘再怙恶不悛,冀以邪魔取胜,祸到临头,悔无及了。”胡嘉不知杨瑾所说乃是诈语,一听大惊。暗忖:“这丫头转了一劫,竟比前生还要厉害。这九子母天魔玄阴大阵,曾经赤身教主鸠盘婆指点,自己苦习多年,煞费心力,中有无穷微妙,各派剑仙休说是破,连阵名也未必能叫得出。当阵法初发动时,见她忙使法宝护身,惊慌神气,分明不知底细。怎地待了些时,不特省识阵名,连破法也都知道?那百宝如意纯阳转心锁和大力金刚神杵正是此阵克星,要真个施为起来,玄牝之门一破,底阵灵魔与本身真元息息相关,害人不成,势必反而自害,那还了得!为报当年之仇,蓄志苦修,今日相逢,就这般容易罢手,情有不甘。献出毕修,自然更无是理。”正在内怯踌躇,杨瑾又复喝道:“无知妖孽,怎不答言?再如延迟,我便要下手了。”杨瑾原因知道魔阵厉害,故意虚声恫吓,使其有所顾忌,试探着施为,不敢速将全阵发动,暗中却在运用玄功,外借诸宝护身,趁他一个冷不防,施展芬陀大师所授临难脱身的飞雷遁法,朝玄牝相反的方向加速遁走。她这里准备脱身,胡嘉身旁侍立的毕修却见仇敌陷身阵内,好生欣喜。方以为成擒在即,忽听杨瑾说了那几句话,胡嘉沉吟不语,有怯敌之状。虽知不会将自己献出,但是行藏今日已被杨瑾看破,若任她走去,必要告知三仙二老及各正派中前辈,苦苦搜寻,岂不遍地荆棘。早晚遇上一个,便难活命。越想越怕。等杨瑾第二次话一说完,忙向胡嘉道:“凌雪鸿前生便是诡计多端,今番转劫,想必格外奸猾。我师徒和他们这些人情如水火,不能并立。现既陷身入阵,师父还不下手,等待何时?”一句话把胡嘉提醒,猛想起那百宝如意纯阳转心锁乃当年天狐宝相夫人千年修炼而成的异宝,在东海遭劫之前已献与极乐真人李静虚,事隔多年,一直未听同道中人说起。这还可说李静虚与芬陀大师交好,转借与她门徒使用。那大力金刚神杵乃南海红门岭上高梁天废地残二子合有之宝,双方门户之见甚深,怎会到她手内?况且当年凌雪鸿专与异派为难,到处寻仇,不肯放松丝毫。飞娘说她转世以来,较前尤甚。既然识破此阵,又有此二宝在身,哪会先打招呼?定是用诈无疑。数十载卧薪尝胆,好容易才使入网,莫要受骗,被她逃走。想到这里,暗中便加了小心,一面发动阵法,一面查看动静。如真见敌人施展所说二宝,再行收阵,带了毕修遁走不晚。

说时迟,那是快,就在这微一迟顿之间,杨瑾已将玄功运足,倏地大喝一声,先一指般若刀,化成冷滟滟一片银光,向空飞起,故作斩网破阵之势。同时手扬处,一声霹雳,电火飞射中,便背向底阵往外冲去。胡嘉虽然看破敌人有遁逃之意,并没料到这等神速。一见银光飞起,敌人果照所说之言行事,知此刀厉害非常,未免也是惊心。惟恐魔网斩破,纵与全阵无碍,毕竟损丧一件法宝,有些可惜。刚想放出飞剑抵御,倏地霹雳一声,雷火飞射,宛如银雨,敌人已然疾逾闪电,破空直上。这才明白敌人用的是飞雷遁法。事机瞬息,稍纵即逝,连喝骂的工夫都没有,哪还顾得抵御般若刀,救护魔网。忙一伸左手,将法坛上备就的四面形如手帕的黑网一晃,喝一声:“疾!”立刻空中便有四片数亩大小的乌云一上三下,展将开来。

杨瑾正往上冲,猛闻腥臊之味刺鼻。抬头一看,乃是一片极厚的幕天黑云,当头罩下。不禁大惊,连忙按住遁法,不敢再上。情知动手稍迟,被妖道惊觉。这黑云名叫玄阴神幕,秽发所炼,共是上下四方六面。被它罩上或是网住,无论多少年修炼的道行,全都毁于一旦。妖道前后出世不过一二百年,决难炼成这样魔教中的异宝,定是鸠盘婆处借来无疑。最厉害是此宝另有元神,用时无须像别的法宝一般收起,只须微一招展,便可随心所欲,遮挡敌人去路。起初想不到魔阵如此完备,这一来图逃之念成了画饼。如真是此宝,必然不止一面。想到这里,运用慧目,借着自己宝光冲照处往四外一看,果然除阵底阴门一面外,身前和身左右两方,还有三片黑云,跟三堵墙一般,挡住去路。宝光所射之处,暗云净扫,妖雾全消,独这上下四片黑云,却似实质的丝网一般,纹孔分明,纹丝不动。虽吃法华金轮宝光挡住,不能再进,却也破它不得。一会儿渐伸渐长,头上黄云也渐渐散布开来,形如一所有墙没门的房子,将杨瑾困在当中。只阵底一面空着,此外更无出路。当杨瑾后退之时,哗的一下裂帛之声,妖道魔网已吃般若刀刺破。杨瑾见机,看出情势不妙,忙即收回,未被妖幕隔住。知道妖道故空一面,想借玄阴神幕之力,逼着自己入窍。虽然师传诸宝不畏邪污,暂时足能护身,不受侵害,要想脱身,却是万难。看妖道如此布置周密,居心狠毒异常,万一陷身玄牝之门,必无幸理。又知妖道善于颠倒阵法,挪移五行,稍微疏忽,必中暗算。身在危境,还不敢焦思分神,以免闪失。只得强自按定心神,运用遁光,算准五行方位,仍朝着阵底一面,不住加速退飞,一面思量脱身之计。心想:“魔网已破,玄阴神幕只能在百十丈左近遮掩自己,不能围近前来。如能任它三面包围,加疾飞行,只要冲出阵地,稍有丈许空隙,便有脱身之法。”谁知妖道的魔网和四面玄阴神幕,俱是鸠盘婆处借来,借时再三叮嘱,不可失损,务要小心施为。见敌人还没怎样,先毁了一样宝物,异日拿甚交代?急怒攻心,愈发切齿忿恨。又知敌人法力高深,五行挪移之法急切间难以生效。一面招展玄阴神幕,一面拼命施展长地之法。暗骂:“不知死的贱婢,饶你飞得多快,身已陷阵,想逃时比登天还难。你这样不停疾飞,决难持久,早晚必有不济之时。只要你飞得少许迟慢了些,与那阵底接近,不愁玄阴之气吸你不住。”所以杨瑾飞了好些时,因妖人防范严密,有时虽然冲远了一些,转眼又回到原处,只在离阵底里许,上下进退。

一晃过了一天。胡嘉因杨瑾法宝厉害,好些妖法和外阵中的妙用,俱未行使。原想以逸待劳,挨到杨瑾力竭时就擒。继见双方功力悉敌,杨瑾飞行了一日夜,始终未与阵底接近,无懈可击。暗忖:“神尼芬陀,甚是难惹。看敌人道力,足可支持多日。如不另打主意,及早将她除去,时日一久,这老东西难保不得暇赶来,救援寻仇。那时不但功亏一篑,仇报不得,弄巧又吃大亏。”想了想,立时改变主意,左手中指一弹令牌,同时咬破舌尖,满口鲜血喷将出去,便有数十百道红丝箭一般往四外飞去。杨瑾为防妖人暗算,原是面向阵底退飞,先也想分出一件异宝杀敌取胜。明知妖人就在山顶行法,无奈妖云浓厚,暗如鬼狱,离身数十丈,宝光所照以外,看不见一丝景物,无法施展。身陷魔阵,已过了一天一夜,不设法脱身,必误限期。方焦急间,忽见底阵上空,有无数红丝飞落,纷纷没入四外暗影之中。知妖人又在催动魔阵,行法暗害,不由加了几分小心。果然寻思未已,眼前倏地一亮,身外四面太阴神幕全都不见,所有妖云浓雾一齐消逝,阵中变成一片灰黄之色,仿佛黄昏时光景,不似先前黑暗,却看不出天日景物。便大喝道:“无知妖孽,不敢现身出敌,只管卖弄这幻景,有何用处?”话言未了,眼前一闪,倏地又现出许多赤身妙龄男女,赤条条一丝不挂,在离身数十丈处舞蹈起来。一会儿变得越紧越多,将杨瑾团团围住,上下旋转,颠倒错综,丑态百出,备诸妙相。杨瑾知是魔教中最厉害的天魔摄魂舞,休说为它所动,连运用强制之法,闭目不视,都要堕入术中。那太阴神幕,妖人不过行法隐蔽,并未收去,稍一疏忽,便形神消灭,堕入轮回,那还了得。当下忙将心神一正,任它千般丑态,视如无睹。一面仍加速疾飞,另想脱身之法。仗着两世虔修,道基坚定,又有佛门至宝护身,天魔阴幕为宝光所阻,近身不得,总算没有中了道儿。

光阴易逝,又过了一夜。一算时辰,应是到达圣陵的第一天,陵中神符禁法,便在这三天之内失效开放。晚两日还好,倘在当日开放,为妖尸捷足先登,即便脱身赶去,也是徒劳。长此被陷,如何是了?心恨妖人切骨,一时情急,意欲只留法华金轮护身,将所有法宝飞剑全放出去,冒着奇险,与妖人师徒拼个死活。正待施展之际,山顶法台上的胡嘉见天魔摄魂之法仍是无用,又惊又怒,气得把满口钢牙一错,豁出再苦炼十年,不问敌人法宝厉害,一伸金精神臂,便下毒手。两下恰好同时发动。这一来,却给杨瑾造了脱身机会。杨瑾也是合该有旬日之困。先因疏忽,陷身阵内。自用金刚禅法打坐,无心中听出妖人自道阵名,识得妙用以后,却又吃了过于谨慎之亏,以为太阴神幕,共是六面,妖人放起四面,余下两面,必然隐藏阵底和地下,始终没有想到仗着金轮妙用,穿行地底脱险,以致延误时机。

作者感言

还珠楼主

还珠楼主

此作者暂时没有公告!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弹幕
弹幕设置
手机
手机阅读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