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蔓儿慢慢坐回张氏的身边,扭头一看,就见连秀儿抱着连花儿,正在狠狠地瞪她和张氏。
“四哥、四嫂,你们咋这么自私,就想着自己个儿?”连秀儿瞪着眼睛道。
连蔓儿摸了摸耳朵,她不会是听力出现什么问题了吧,怎么会有这样颠倒黑白的人那,而且这个人还是连蔓儿的姑姑。更奇怪的是被点名的连守信和张氏都一声不吭。
“娘,帮帮连花儿啊。”连秀儿小声在周氏耳边道。
周氏有些犹豫地看了看连老爷子。
“爹,这事,关系儿子……不,是咱们连家的前程啊……”连守仁哭丧着脸,向连老爷子求道。
连老爷子只是抽着旱烟,一张脸在烟雾后,让人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老大,玉佩的事情,你们没和我商量,就自己去办了。要不是有蔓儿这件事,恐怕也不会告诉我。”连老爷子道。
“爹,那时候不是不想让您跟着操心吗。”连守仁道。
“现在我就不用操心了?”
“爹……”连守仁被连老爷子一句说堵的说不出别的来了。
“老大,这件事你一开始就错了。”连老爷子放下烟袋,叹了口气道,“那玉佩是人家宋家的传家宝,花儿给弄碎了,就该告诉人家。错在花儿,或是赔,或是怎么样,咱们都没的说。你们去弄了一块别的玉来,糊弄人家。这不是咱们连家人该做的事。”
原来连老爷子当时并不知道这件事,是连家老大先斩后奏。
“爹,我、我也是没办法。”
连秀儿又轻轻推了推连老太太周氏。
“他爹,这咋叫糊弄那,咱不是买了一块差不多的玉赔上了吗?”周氏终于开口了,“花儿好不容易定了这么一门好亲事,咋能因为这点事就黄了。按着你那么说,这钱咱们也得赔,那婚事也不能成了,这不是鸡飞蛋打吗?你还当了那么多年的掌柜,咋这点账都算不过来了?”
“你妇道人家懂什么,我做掌柜的时候,童叟无欺,就没干过这么骗人的事。”连老爷子怒道。
“啥,你说我骗人?”连老太太也怒了,“我跟你过了一辈子,替你生儿育女,累死累活的,到老了,你还嫌弃起我来了,骂我是骗子。”
“你胡搅蛮缠,我不和你说话。”连老爷子气的胡子都颤动起来。
气氛一时僵住了。
“我并不是为了自己个儿,我是为了爹,还有咱们连家。”连花儿用帕子抹着眼睛,哽咽地说道。
“是啊,花儿不是那只顾自己的孩子。”古氏道,“爹娘操劳一辈子,就指望着大爷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不仅大爷不敢忘了爹的嘱咐,就是花儿也时刻记在心上。大爷的本事是有的,只是这些年时运不济,几次都没能中举。”
古氏说着话,也抹了抹眼睛。
“那宋家姑爷跟花儿说了,他能帮着寻门路,花几个钱给大爷纳监,直接就把名字递到皇上跟前,立时就有官做的。”
“是啊,爹,现今朝廷上空缺多,监生可以直接选官的。不过也就这一二年,错过了,就再没这样的好机会了。”连守仁道。
“只要大爷能纳了监,到时候一个知县是稳稳的。这样做上三两年,便是知府,光耀连家的门庭。也给爹娘每人赚一副封诰,到时候咱们秀儿就是官家的小姐,好日子享受不够那。”古氏说着话,又看了看连守信和张氏,“大爷的几个兄弟、侄儿、侄女,到时候也都是官家的老爷、少爷、小姐了。”
古氏每说一句,周氏就跟着点一点头。
“就是这个理。”周氏道。
“爹,这不是花儿的事,这是关系咱连家光宗耀祖的大事。”连守仁道。
连蔓儿有些目瞪口呆,这两口子还真能偷换概念。明明就是他闺女弄坏了定礼,怕人家因此不肯要她,才弄出来这么多事。可是经他们这一说,连花儿简直光荣伟大了。
连老爷子沉默了半晌,“不管你们怎么打算,玉佩的事,不该瞒着宋家。要不然,就算做了亲,以后也有的乱。”
连花儿抬起头来,“爷,这事,其实宋公子已经知道了。”
众人都看向连花儿。
连花儿的眼珠转了转道,“是我捎信给宋公子,宋公子说他不怪我,宋老夫人也点了头。只是,这事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暂时也不能让宋家的其他人知道。”
“你啥时候和宋公子说的,我咋……”连秀儿道。
“就是爹娘去府城的时候,顺路捎的信。”连花儿忙道,一边用眼角扫了古氏一眼。
“对,就是我和大爷那天见过宋公子的。”古氏忙道,“这事,咱们和宋家心照不宣,就是宋家人口多,怕人风言风语的。所以,咱们得先拿块玉佩补上,全了两家的脸面。”
“是这么回事?”连老爷子问连守仁。
“是的,爹,就是这么回事。”连守仁道。
“就算你不心疼孙女,大儿子苦读这些年,总算有了出头之日,你忍心拦着?”周氏道。
“要是因为这件事被退亲,我也不能活了。”
连花儿哭着就要寻死,当然被连秀儿拦了下来。古氏、连花儿、连秀儿和连朵儿抱在一起,呜呜地大哭起来。
“娘,你倒是说句话啊。”连秀儿一边哭,一边对周氏道。
“老头子,这事都已经是这样了。这些还是你的亲儿子、亲孙女不,你那心不是肉长的,你忍心,我不忍心,要是花儿有个好歹,我老婆子也不活了。”周氏指着连老爷子道。
“咋还不吃饭,都哭啥那?”门帘子一挑,连家老二连守义从外面晃了进来。后面跟着进来的矮矮胖胖的女人是连守义的媳妇何氏,她手里领着的小女孩是两人的小女儿连芽儿,今年刚刚九岁。母女两个都穿着簇新的棉绫袄裙。
“花儿咋也哭了,就要嫁人了,把眼哭肿了可咋办?”何氏一进屋,看见连花儿在哭,就蝎蝎螫螫地叫了起来。“蔓儿不是活过来了吗,明天让孙家的人领走,啥事不都完了!”
这个大嗓门,正是她刚醒过来的时候听到的,要把她给埋了的那个女人,连蔓儿的脸一黑。
“二嫂子,咱爹方才说了,不让蔓儿去的。”张氏抱紧了连蔓儿道。
“啥,你们俩不是都答应了吗,咋现在反悔?”连守义指着连守信斥道。
“蔓儿死了一回了,这事不能行了。”连守信涨红了脸,闷声道。
连蔓儿打量着屋子里的人。连家现在分成两个阵营,一个阵营是卖掉连蔓儿,成全连花儿,进而成全连家老大。这个阵营中的有连老太太周氏,连秀儿,连家大房,连家二房。另外一个阵营,只有连守信和何氏。这还是连蔓儿以死争取来的。
决策人是连老爷子,连守信和张氏是连蔓儿的亲生爹娘,她还需要加一把柴。
连家大房为了这件事,是下了工夫的,只从屋子里几个人身上的穿着就能看出来。
“秀儿姑姑的衣服好漂亮,新做的吧!”连蔓儿摆出一副呆呆的表情,眼巴巴地看着连秀儿的妆花褙子。
连秀儿爱惜地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哼了一声,懒得答理连蔓儿。
连蔓儿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她又转脸看着何氏,“二伯娘和芽儿妹妹的新衣服也好看,二伯娘这么穿,真像仙女。”
“真的?别说,你这小丫头还有点眼光。”何氏得意地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也就今年得了这么两件。”话中意思,似乎还有些不足。
“这两件,加起来,也不如秀儿姑姑那一件值钱。”连蔓儿心中一动,又说道。
何氏、古氏和连花儿都变了脸色。
“爹、娘,大伯娘也给你们买新衣裳了吗?”连蔓儿有扭过头,笑着看连守信和张氏。这两口子好像有点傻,她得把话说得更明白点。
张氏哇地哭出声来,接着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守信也跟着跪下了。
“爹、娘,蔓儿也是您亲孙女啊!”
“你这个畜生!”连老爷子喝了一声,用旱烟袋向连守仁的身上招呼过去。
“老头子你疯了,你咋打大儿子!”周氏扑上前去阻拦。
“我为什么要打他?你问问他,做的是什么事?他对得起老四不?”连老爷子推开周氏,继续抽打连守仁。
只听得啪嚓一声,烟袋杆子断成两段。连老爷子还要再打,周氏已经扑到连守仁身上,护住了儿子。
“你要打他,干脆先打死我!”
连老爷子毕竟下不了手打老妻,只得扔了手里的半截烟袋,长长叹气。
“爹啊,儿子知道错了。您就可怜可怜儿子,冷板凳坐了二十年啊……事情已经是这样了……”连守仁突然跪到连老爷子跟前,抱着连老爷子的大腿,大哭起来。
古氏和连花儿也都在连老爷子跟前跪了,低着头开始抹眼泪。
“去把老三两口子叫来。”连老爷子低头半晌,吩咐连守义道,又对着炕下头,“老四两口子都起来吧,我刚才的话不会改。”
连守信和张氏这才慢慢地站起来。
“爹……”连守仁抱着连老爷子的推,又哭着喊。
“你也别哭了,我都知道了。”连老爷子闭了闭眼,在连守仁的肩头轻轻拍了两拍。
连守仁立刻就不哭了。古氏和连花儿都低着头,相互交换了个眼色,暗自欢喜。
一会功夫,连家老三连守礼和媳妇赵氏,跟着连守义从外面走了进来。
“家里出了什么事你们都知道了,我就不说了。现在都叫你们来,大家商量商量,怎么能凑出五百两银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