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缓缓开进大院,站门口等了十几分钟的教导员关远程迎上来拉开车门,紧握着刚下车的刘建业的手,由衷地说:“刘所,辛苦了。”
“挺顺利的,不算辛苦。”
刘建业一身便服,衬衫皱巴巴的,衣领和衣袖上全是污渍,眼睛里全是血丝,一看便知道这几天一直在路上奔波,没吃过一顿好饭,没睡过一晚好觉。
不等他下命令,等候已久的社区民警管稀元和两个协勤,很默契地从随所长一起去外地抓捕的战友同事手里接过两名三十来岁的嫌犯。
过去四天,绝对是花园街派出所最忙的四天。
抽调进专案组的十四个民警和辅警,与刑警大队的刑警们一起兵分九路,开车、乘火车甚至坐飞机奔赴五个省市执行抓捕任务,刘建业亲自率领的抓捕小组是第二批回来的,梁东升、吴伟那一组已经抓完三个嫌犯回来又出发了。
关远程不无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押往羁押室的嫌疑人,转身道:“刘所,先吃饭,吃完饭好好休息一下。”
战机稍纵即逝,下半年的刑拘、移诉指标能不能提前完成在此一举。
刘建业哪顾得上休息,一边往大厅里走,一边说道:“还有几个窝点要去端,刑警大队抽不出人,只能我们自己去。火车票订好了,下午2点的,吃个饭,洗个澡,换身衣服就去火车站。”
机会难得,想捣毁犯罪团伙、想一下子完成几十个刑拘指标真是可遇不可求。
关远程也希望多抓几个,打开办案区的防盗门说:“刘所,火车票订了可以退,现在重新订应该来得及,这一趟我去吧。”
“老关,异地抓捕我比你有经验,这一趟还是我带队去,你继续在所里坐镇。”
“好吧,我看好家,让你没后顾之忧。”
所长一行劳苦功高,午饭准备得很丰盛,甚至专门去外面小店买了几瓶冰镇的雪碧。关远程一边招呼刘所和老丁等人吃饭,一边抓紧时间给刘所汇报起过去四天的工作。
从上级有什么指示,去分局开过几次会,所里办过几个案子,一直说到朝阳社区发生的事。
“韩朝阳在捣毁527厂的假证窝点时不是管东明小区物业借过几个保安吗,那个姓张的经理就想以此逃避处罚,说他们的保安是我们派出所的义务治安员,俞大打电话问到底有没有这事。”
“逃避什么处罚?”
“刚开始以为他们只是自行招聘保安,没按规定培训,没按规定去分局报备,后来一查才发现他们连保安服务许可证都没有。”
又是韩朝阳,要不是他瞎猫碰上个死耗子,走狗屎运捣毁了个制贩假证的窝点早收拾他了。
刘所怎么可能为他欠治安大队一个人情,何况东明小区物业连保安服务许可证都没有,这也不是去说情的事,没好气地说:“一码归一码,那小子答应人家的奖金,尽快把申请打上去,等钱批下来尽快给人家发了。至于东明小区物业的事,跟我们派出所没关系。”
“那我就这么回复俞大?”
“不这么回复还能怎么回复,总不能违反原则吧。”
也不知道那小子有没有给人家瞎承诺,刘所甚至怀疑韩朝阳可能收了人家好处,想想又问道:“韩朝阳这几天在干什么?”
“协助街道征地动迁,白天维持会场秩序,晚上和工作组的干部在田间地头巡逻,挺忙的,大前天值班我都没让他回来。”
“去田里巡什么逻?”
“朝阳村的那些人精明着呢,家里搞好开始搞地里,有的突击种植中草药,有的突击种树,有好几块地一夜之间变成了果树林,这么下去还得了。工作组发现之后立即清点地里的农作物,以前种的是什么,田间地头有几棵树,全部登记造册,全部拍照摄像取证,同时组织干部轮流看守,防止村民们再钻空子。”
想到朝阳村这几天发生的稀罕事,关远程又忍不住笑道:“种树种高附加值的中草药算不上什么,还有村民正忙着找野坟荒坟,想方设法认祖宗。韩朝阳昨天出了一个警,就是两户村民为抢一个祖宗大打出手。”
“找野坟荒坟?抢祖宗?”刘所觉得很不可思议。
“征地不只是征收土地,地面的农作物要给补偿,地下埋的棺材一样有补偿。以前是迁坟,现在往哪儿迁,连朝阳村前几年建的那个专门安置骨灰的纪念堂都在拆迁范围内,所以在推行殡葬改革之前土葬的那些全要挖出来火化。”
“有标准的,挖一口棺材,火化一具骸骨,给补偿多少钱?”
“用村民的话说这是刨祖坟,不给钱谁会答应!”
公安工作不好干,遇到征地拆迁,街道干部的日子一样不好过。
想到这只是开始,接下来不知道还会发生多少麻烦事,刘所沉吟道:“不管他了,就让他协助街道搞拆迁。反正不安排他去也要安排别人去,不然不光我们没法儿跟分局交代,分局都没法儿跟区里交代。”
“我也是这么想的,多个人总比少个人好。”
……
所领导在楼上谈论韩朝阳,被韩朝阳责令来所里接受处理的江小兰、江小芳姐妹,正灰头土脸地走出一楼东侧的一间办公室。
真是倒霉到极点!
家被张贝贝那个狐狸精霸占了,公安不仅不给做主,反而一人罚款500,一人赔偿那个狐狸精300元的医药费、误工费,还要给狐狸精道歉。如果不交罚款,不给赔偿,不给狐狸精道歉,就要被拘留。
江小兰越想越窝火,暗想跟那个狐狸精和江二虎的官司一定要打赢。
走出派出所大院,正准备跟妹妹商量去哪儿请个厉害的律师,一个穿着制服的小伙子突然追了上来。
“又怎么了,我这就去银行交罚款,你们还想怎么样?”看见派出所的人江小兰就来气。
派出所的人回头看看身后,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不动声色问:“你们是朝阳村儿的吧,五队的姜桂平你们认不认识?”
“认识啊,说起来还沾亲带故。”
“姜桂平是我姨奶奶。”
“姜桂平是你姨奶奶,大兄弟,你姓什么?”
“我姓葛,叫葛宝华,以前经常去你们五队。”
“我说怎么这么面熟呢,你家是不是在凤凰村,你妈以前是不是在527厂门口摆过摊?”
“是啊,不过早不摆了。”
“哎呦,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要是早认识你,早知道有这关系,我们能受这冤枉!”江小兰相信这个世界上只要有熟人就没办不成的事,一下子来了精神。
“姐,这里不是说话地方,我们去巷子里说。”
“好。”
有了关系江小兰顿时油然而生起希望,边走边唠叨起姜桂平家的事,走进巷子又诉起苦,两姐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骂死了的余秀水,骂张贝贝,骂江二虎,骂看狐狸精长得好看就偏袒狐狸精的韩朝阳。
江一飞说得对,自己只是辅警,姓韩的是民警。
如果不整死他,不让滚蛋,总有一天他会报复。
葛宝华过去几天吃不好睡不香,一直在琢磨怎么收拾韩朝阳,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探头看看巷外,神神叨叨地说:“大姐,二姐,处理你们的民警杨涛是韩朝阳的师傅,姓韩的怎么说他肯定怎么信,裁决书都下来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那怎么办,就这么服输我咽不下这口气!”
“他为什么偏袒那个狐狸精,不是收了狐狸精的好处,就是见狐狸精长得好看,跟狐狸精有一腿。”
“肯定是,我见他俩的眼神就不对!”江小芳深以为然,一脸义愤。
“可惜没证据,如果有他收过狐狸精好处,或者有他跟狐狸精单独在一起的证据,拿到纪委和督察那儿举报,他保准完蛋,连不分青红皂白就处罚你们的杨涛都要被处分。”
现在是征地,马上就要拆迁。
江小兰心急如焚,想到就算官司打赢了也不一定能赶上,立马咬牙切齿地说:“既然他们偏袒狐狸精,既然他们不让我回家,那就别怪我江小兰对他不客气,不就是证据吗,从现在开始我天天盯着他!”
“光盯着没用,要有证据。”葛宝华趁热打铁地提醒道。
“拍照,我懂,我又不是没手机。”
狐狸精不一定会去找姓韩的,姓韩的忙着协助街道搞征地动迁,也不一定会去找狐狸精,葛宝华想了想又来了句:“实在没证据一样可以举报,不要去分局,直接去市局,如果督察支队不管就去纪委。”
“行,就这么办,就要举报这种害群之马。”
“举报时千万别提我,我在所里也帮你们留意着。”
“放一百个心,我们什么关系,我们是亲戚,是一家人,不会连累你的。”想到收回房子比收拾姓韩的更重要,江小兰又一脸期待地问:“宝华兄弟,能不能帮我们找找你们所长,房子的事你知道的,真不能拖。”
江小芳虽然不孝顺,但不意味着一点不通人情世故,低声补充道:“你放心,该怎么打点就怎么打点,需要怎么打点怎么疏通你跟我们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