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
罗旋已经参观完了食堂,阅览室,各种兴趣爱好室,以及那个让人叹为观止的公共厕所。
接下来,恐怕是该去会会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范长久范老师了……
来到学校办公室。
却发现里面空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人。
所有的老师,除了陪着罗旋瞎逛的杜老师和冉老师之外,剩余的两位老师都出去了上课了。
原来在这所山村小学里,总共就只有4位老师:怪老头范长久范老师,满脸苦大仇深的杜老师。
天生丽质但却从来不开怀畅笑的冉老师;另外还有一位治学严谨、一头扎进学术的海洋里,从来不关心外界任何变化的何老师。
他们都是在山外,受到过严重打击的人。
最后还是机缘巧合之下,姬续远托人的把这几个怪物给收集起来,统统送到深山里这座学校里,让他们得以继续教书育人。
在这里没有繁华的街道,没有半点花花世界的影子。
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四季有繁花,有野果,有寂静的夜晚和清新的空气。
在这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职场上的倾轧,也不用去考虑升迁还是降级。
大家伙儿只需要一门心思把教学工作搞好就行。
至于说个人待遇吧……说好,当然算不上好,但学校可以保证大家衣食无忧,如果家里面遇到什么突发的困难,只要和姬续远说一声,那只老狐狸就会亲自出山,暗中出手帮这几位老师摆平身后事。
——当然了,如果实在是摆不平的话,姬续远有些时候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他们的家属,全都给搬到山里来!
既然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所以这些老师们在山里的教学生涯,是很单纯、很纯粹的,在这所学校里没有职务高低之分。
只有一大群精灵古怪的、但心底纯良学生,可供他们一展所学。
论他们教的好,还是教的坏,都不会有人对此有任何异议,更不会有人来干涉。
这主要是拜姬续远所赐,他老人家向来是不掺和教师们的教学工作的,只负责解决学校的后勤所需,比如说油盐柴米之类的事情。
罗旋来到一间吵吵嚷嚷的教室门口,隔着玻璃窗户看着里面那位,看上去大概有50出头的男子,正和一名学生争执的不可开交:“狗屁!你刚才所用的那种计算方法,只能归类于计算范畴,就和卖油一样,熟能生巧而已。
这种东西只能属于‘术’,如果‘术’你练不到技惊四座,终究也就只是混口饭,一辈子碌碌无为的虚度一生。
你现在说专攻的方向只是术,天花板很低的,而不是‘道’。”
范老师越说越来劲,越说越来有点偏离主题了。
此时的他恐怕已经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绪之中,无法自拔。
“道是真理,道是本源,道是根本……道之终义,可破碎虚空,超越常理,可掌控万物、可预知未来。
算了,跟你说太多你也理解不了……放眼这个尘世间,能悟道之人,屈指可数。
据我这些年的观察所知,你们最为敬爱的姬老爷子,可算‘术士’,他对于谋略,对于专业技能方面的造诣相当深厚。
而能够摸到‘道’之皮毛之人,恐怕只有那位传说中的、你们早就听说了无数回的罗旋叔叔了。”
范老师叹口气,此时的他显得很疲惫。
毕竟和一帮子半的小子坐而论道,就好比和泥水匠谈哲学,谈黑格尔……很累的。
但正是因为孩子的可塑性很强,所以范老师也愿意提前给他们灌输一些东西。
无论他们现在究竟能不能消化得了,按照范老师的本意来说,先是把种子给他种下去。
以后遇到合适的气候和土壤,范长久相信,终究有一天会结出累累硕果。
此时的范老师满脸便秘模样,“同学们,你们可知道?术,比起道,档次和层次,终究还是低级了很多,上不得台面。”
而正在与老师争执的那位12岁左右的小男孩,对于这些太过于深奥的东西,他哪能懂得了?
不管范老师是如何的,用心良苦。
这小子依旧振振有词,“范老师,你刚才对我口吐芬芳,这是不对的。
我这种计算方法快捷省事,你管它是术还是道?只要我的计算结果是正确的,那我选用这种方式,就没有错!”
被自己的学生当众顶撞,怪老头似乎倒还没有太放在心上。
而是对方这个半大小子,虽然听不进去自己的悉心开导?
这让怪老头非常的生气。
罗旋分明看见那个怪老头,此时已经开始急眼了,“狗屁!简直是混账至极!
王不留!你的思想深度还停留在表层,就像隔着衬衣挠痒痒,止倒是止住了身上瘙痒,可你根本就搞不懂,你身上的痒为何而引起?
是跳蚤?还是蚊蚁叮咬?
是皮肤过敏,亦或是因静电袭扰?”
怪老头将手中粉笔狠狠地投掷于地,唾沫横飞的呵斥那位,同样站在黑板边的半大小子,“1+1,你就只知道等于2。可1+1,它为什么等于2?它为什么就不可以等于3呢?
我要让你们学会的一点是:面对一道数学难题的时候,首先要用逻辑思维去看待,而不是简单的用计算方法,去计算出一个结果!”
那个半大小子,很明显听不懂怪老头所说的内在东西。
只见他满脸不服气的回怼,“范老师,面对数学题,我能够快速的计算出一个正确的结果……难道阅卷老师,他敢不给我满分吗?”
“分,分,分……你怎么满脑瓜子想的就是怎么得到高分、得到满分?”
怪老头越说越来气,“要那种死分作甚?我要的是你们学会内在的逻辑,要的就是你们会辩证的去思考:
这道题,它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也只能是这个结果,才是对的?而别的计算结果,它为什么就是不正确的呢?”
那个学生很明显,已经被怪老头给绕迷糊了。
只见他挠挠头,嘴里嘟囔着,“范老师,你到底在说什么呀?那您就说说,我这个计算结果正不正确?”
“结果当然是正确的……啊呸!我正确你个头!”
范老头胡子都快被气歪了,“那你明不明白:3除以1/3,为什么会等于9,知不知道它其中的内在逻辑?”
那个小男孩儿愈发变得迷惑起来。
因为按照他的计算结果,3÷1/3,明明就是等于9啊!
可为什么眼前这个范老师,他总是要纠结什么逻辑不逻辑?
管那么多干嘛?
只要计算结果正确就对了呀,哪个阅卷老师还敢不给分不成?
正当范长久范老师刚要暴走之际,罗旋施施然走进教室。
黑板之上有一道很简单的数学题:
3÷1/3=?
而这位被范老师抽到台前去答题的学生,它是按照我们的传统教育模式,所学来的方法去解的题。
3÷1/3=3×3÷1,结果当然等于9。
这个解题方法,你要说它有问题吧,其实也没问题。
只因为按照我们的传统教学方式,讲究一个快速计算结果,这个学生按照这种思维方式去解题,结果也是正确的。
但他有一个致命伤:其实也就是范老师嘴里所说的,学生用这套方法去解题,只会计算出来一个结果。
而不知道其中所蕴藏的道理和逻辑。
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只知道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罗旋进了教室,范老师强压住心中焦躁,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罗旋。
只因为在别的学校里,像什么校长啊,教导主任之类的领导进来,老师们通常就会很自觉的,把课堂主导权交给领导手上。
这没办法,双方的地位不对等嘛!
像教导主任这些,他当然是开除不了有编制的老师,但人家随手都可以送上一双尺码比较小的鞋子,让人穿的实在是难受……
更可怕的是。
范老师还曾经听说过,在国外有些私人开办的学校里面,学校董事会头头来了,老师们哪还能为所欲为?
据说人家那些私立的学校里,董事会的大BOSS一句话,那些聘请来的老师,当场都得背上铺盖卷走人。
而如今山村里这所学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最大的金主罗旋同志,他本来就是属于学校董事会的顶级大BOSS。
其地位,还在姬续远姬老爷子之上……
惹不起,哪能惹的起!
范老师头比较铁,但他又不是真傻,更不是二愣子。
他在山外已经经历过大恐怖,好不容易被姬续远给弄到这深山小学校里来继续执掌教鞭。
更重要的是在这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也不用参加那些什么没完没了的学习。
人家姬续远完全是放任不管,任凭范老师一展所学,肆意挥洒。
而且还有一点,非常值得范老师珍惜:因为居住在村子里的这些村民,他们具有高度的纪律性、统一性。
相对来说,居住在村子里的这些人家庭结构简单,他们会无条件的信任姬续远给他们的孩子选择的老师。
所以范长久老师在这所学校里任凭他怎么折腾,村子里的那些学生家长们,绝不会多说一句闲话。
说实话,这么优越的教学条件,上哪找去?
要是落在山外的那些学校里,像范老师搞的这一套匪夷所思、莫名其妙的东西,不说教育部门会不会紧急叫停。
光说学生家长那一关,就绝对过不了!
敢让孩子们不务正业,天天都在挖空心思想着怎么去赚钱?让学生们去玩自制挖机钩机,学着组装发动机?
这是一所正经的学校、是一个正经老师,能干的出来的事吗?
范老师要是敢在别的地方这样胡搞,他恐怕早就被学生家长们,给联手揍的生活不能自理了!
所以,
深知此理的范老师,他此时只希望具有一句话,就能决定整个学校前途和命运的罗旋,千万千万别干涉他的施学理念,千万要让他能够把这块实验田,给继续坚持下去。
因此,此刻的范老师见到罗旋走进教室,哪还敢吭声?
他倒不计较个人的得失,可范长久不敢舍弃这片最后的净土。
罗旋一进门,先是朝着范老师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随后拍拍那位忐忑不安、不知所措的学生,示意他不用害怕。
走到黑板前,罗旋弯腰准备捡起被范老师丢在地上的粉笔头,慌的那位学生赶紧抢先一步,把粉笔递到罗旋手上。
3÷1/3=?
一上来,罗旋并没有开始急着计算结果,而是在这道题的旁边画了3个圆圈。
然后又把3个圆圈平均分成3份,于是在黑板上就出现了3个大奔的图案。
也就是相当于在“○”之中,各有一个“人”字。
罗旋画完图案,转身对着教室里的学生们开口道,“每个圆圈代表1个,1/3。对于这一点,大家看的明白吗?”
“明白!”
学生们回答的整齐划一。
“好,接下来让同学们数一数,每个圆圈里面,被分为了几个小块儿?”
黑板上的图案很直观,哪怕3岁的小孩子都能准确的回答出来结果。
所以在场的学生们立马回答,“3个。”
“1个圆圈里面有3个小块,那么总共有3个相同的圆圈,所以总共是不是有9块这种小块?”
“对!”
“好了,这就是今天范老师,他想要教会你们的一种逻辑思维模式。”
罗旋开口道,“如果我们用传统的那种计算方法,去计算3÷1/3,相信同学们一定会选择3×3,再÷1。
所以范老师认为这种方式,只是一种计算技巧,你们一上来就是追求的结果,简单而粗暴。
而不是你们真正理解了它的过程、不会去理解它为什么,会等于9?”
“现在先给你们10分钟,不要说话,自己去看着黑板上的图案,然后自己去理解2种不同的计算方式,所给你们带来的不一样的认知。
这是2种完全不同的切入点、和2种完全不同的思维方式,所导致的差异。”
罗旋丢下粉笔,一边说,一边示意范老师回办公室休息,“你们自己去思考一下:哪一种解题方法更利于,让你们去彻底理解这个题目它本身所代表的含义?”
说完,罗旋也赶紧开溜!
自己原本就是学渣,前世只是混进了一所双一流,连个清北都混不进去的学渣,哪敢在这里误人子弟?
自个儿的屁股还流脓着呢,没那本事,就不要去替别人治痔疮……
其实刚才那个学生解题的方式,属于天朝数学最传统、最为常见的方法。
他在这种传统施教方式下成长起来,有些惯性思维,一时半会儿之间他哪能扭转的过来?
采取传统教学方式培养学生,它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让学生,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计算出某一道题的结果。
但与此同时,却忽略了过程。
长此以往,学生们只会直接奔着结果而去,使得他们忽略了其中的内在逻辑。
导致最后学生们只知其然,而不知道其所以然。
这种东西,谈不上对错。
只能说是因为施学理念不同,最后会造成不同教育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学生,他们的逻辑思维能力,最终就会出现巨大的差异。
留下目瞪口呆的冉老师、杜老师盯着课堂纪律,罗旋一溜烟的跑到办公室里,准备会会那位怪头怪脑的范长久老师。
“请坐。”
一进门,范老师动作倒是挺快,用一个搪瓷缸子泡好一缸子绿茶递过来,“罗旋同志,今天亏的有你及时救驾,要不然的话,我估计用不了一会儿,我得和那小子打起来。”
打……打起来?
不是老师单方面对学生采取特别行动?
好家伙!
眼前这个老头儿,居然还做好了和学生互偶的思想准备……
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