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啊,普天大庆啊。
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没经验,好端端的心情被孟元直,王渐这些利欲熏心之徒给破坏掉了。
好不容易有了第二个第二个孩子,自然是要好好地庆祝一下。
只于赵婉,早就疯魔了。
赵氏皇族族长一脉子嗣向来不旺,赵婉第一个儿子还在吃奶,第二个孩子又装到肚子里了,这种沉甸甸的收获感,让赵婉以为自己是神仙下凡。
“夫君,于阗不能丢!”
“为什么?那地方要来一点用处都没有,羁縻就足够了,用不着派人去治理。”
“以后孩子会越来越多,您打下来的地盘估计不够他们分的。”
“我就没打算把地盘分给他们,想要地盘,自己打去。”
“妾身有了身孕,长途远行可能不妥。”
“母亲和你一起去,马车也加装了弹簧,慢慢走,小心一些,感到不适就休整,尉迟雷和拉赫曼会护送你们回去,路上不会有事情。”
听铁心源这样说,赵婉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穆辛的大军已经从焉耆出发,将要和鄯善的喀喇汗驻军汇合。
穆辛的十万大军已经隔断了哈密与大食之间的商道,前些天离开哈密的驼队,很多又回到了哈密。
铁心源不是一个拿自己妻儿老小来鼓励士气的人,情况越是危险,家人离开的可能性就越大。
怀孕初期不适宜远途旅行,铁心源这时候已经顾不得这些,战争期间的清香城已经不安全了,穆辛不会放过任何打击铁心源的方式。
这是铁心源从狂喜中清醒过来之后做出的第一个决定,上一次的刺杀事件已经给他敲响了警钟。
为了家人的安全,铁心源已经下令关闭了清香城,从即日起,清香城只准出,不准进。
城卫军也把城主府守卫的水泄不通。
火儿送来了四辆马车,三辆一模一样的马车,每一辆马车都奢华无比,只要看马车顶上那只活灵活现的金狐狸以及车厢上面厚厚的鎏金,就知道将作营给这三辆马车下了大本钱。
第四辆马车装满了货物,黑乎乎的一点都不起眼。
可是当这四辆马车进了城主府,铁心源看都没看那三辆豪华马车,把全部的注意力投注在那辆毫不起眼的黑色马车上。
这辆马车和哈密通用的装货马车没有大的区别,只有车轮比其余马车宽一些,厚一些。
铁心源屈指敲击一下刚刚竖起来的车厢,对铁板的厚度很是满意。
火儿取过另外一块铁板往马车上装,一边加固一边道:“八牛弩还破不开这个车厢,事实上这是两块铁板铆在一起的,外面的那块在水锤下面锻造过,并且经过淬火坚固无比,堪比百炼钢刀。
里面这块铁板也是水锤敲击出来的,按照你说的没有淬火,很柔软。
将作营用八牛弩试验过,在弩枪的轰击之下,外面这层铁板会碎裂,弩枪会扎进里面的这层铁板上,里面的人安然无恙。
马车上的门窗和车厢是同一种材料,一旦从里面关死,想从外面破开很难。”
铁心源坐进马车试验了一下,里面的很空旷,足以坐下六个人。
瞅了一眼马车轮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找不到橡胶,只好用牛筋熬成糊糊然后添加铁丝压制成一个个的圈圈箍在轮毂上。
面前只能这样了,不知道准备的牛筋能不能支持到东京。
尉迟雷一身铠甲,拉赫曼一身老羊皮,负责赶车的是拉赫曼,负责开路的是尉迟雷。
一千五百名刚刚从于阗战场上下来的猛士充当护卫,不论从哪一点来看,铁心源都有小心过度的嫌疑。
马车装好了,铁心源依旧没有离开,亲自检查了两遍。
尉迟雷小声道:“末将一定会把太后,王后安全的送到东京。”
铁心源点点头,离开了院子,把这里的主导权交给了尉迟雷和王渐。
铁心源一点都不喜欢离别,隔着玻璃窗见母亲和赵婉在屋子里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中间还传来儿子不耐烦的哭闹声。
母亲念佛,铁心源喜欢,赵婉总是耍小性子,铁心源也喜欢,儿子哪怕拉在有洁癖的铁心源身上,他一样喜欢。
现在,她们又要走了,铁心源觉得很孤独。
不知道在天井里枯坐了多久,直到赵婉给他披上外衣,他才从那种莫名的情绪里解脱出来。
赵婉坐在铁心源的身边握着他的手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真的感到寂寞了,就让尉迟灼灼陪你……”
铁心源笑道:“你如果在,我可能还会有这种心思,你不在哈密,这种事不会发生。”
赵婉看着丈夫张张嘴想要说话,铁心源制止了她。
“明天就走,跟随孟元直的援军一起走,他们会把你护送到鞑靼草原,另外,铁三会派三千骑兵送你们到青唐城,到了青唐城,那里还有阿大留下来的两千战兵,尉迟雷会挑选出其中的一千人,送你们离开青唐……
记住了,轻易不要离开马车,一旦发生战事,立刻进马车,关好门窗,直到王渐,拉赫曼或者包子叫门才打开……
到了京兆府之后,就不要急着赶路,在京兆府不妨多休息些时间……
东京的事情又单远行和铁蛋在,有什么不方便做的事情就让他们去……”
铁心源和赵婉坐在天井里说了很多的话,其实,一直都是铁心源在说,赵婉在听。
月上中天,天山明月再次普照大地,只月光有些清冷,洒在天山上,多了一丝丝愁绪。
“啊——”
阿丹扶着木笼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叫。
一双重新变得刚劲有力的双臂将木笼子摇的哗哗作响。
硕大的肚皮没有了,只有一层皮软踏踏的挂在身上。
他以为自己只要把多余的体重减掉,就能恢复往日的神骏,结果,让他非常的失望。
他能明显的感到力量的回归,可是,回归的还不够,刻骨铭心的饥饿,在很多时候几乎让他崩溃。
他还记得自己曾经哀求过笼子外面的军卒,哀求过那个每日给自己送汤水来的伙夫。
他甚至在硕大的笼子里幸运的捉到了一只老鼠……
那段时间是最难熬的,每天在饥饿中睡去,每天在饥饿中醒来,被铁心源养的奇大无比的肠胃,时时都在告诉他,需要吃饭。
笼子终于大开了,只在腰间围了一块麻布的阿丹踏出了木笼。
军卒谄媚的眼神让他觉得难以接受,探手捉住军卒的脖子,强劲有力的双臂将军卒提了起来,任由军卒的双臂双腿在半空胡乱踢腾。
直到军卒软的如同一根面条,他才抖手丢掉尸体,一步步的跨进浅浅的博斯腾湖。
平躺在冰冷刺骨的湖水里,阿丹再一次看着圆圆的明月又有了咆哮的冲动。
迪伊思抱着一套衣衫扶着拐杖站在湖边,浑浊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阿丹赤身裸体的从湖里走出来,站在迪伊思的面前笑道:“我是不是很难看。”
迪伊思用麻布擦拭着阿丹身体上的水珠,流着泪笑道:“我强壮的阿丹又回来了。”
阿丹笑着穿上了衣衫,瞅着远处那座白色的账房道:“阿伊莎还在寻找博克图吗?”
迪伊思笑道:“是的,这孩子总认为博克图没有死,只是被智慧长老藏起来了。”
“有什么证据吗?我是说,阿伊莎凭什么认为博克图还没有死。我的老师似乎不是一个仁慈的人,更不是一个喜欢给自己留下后患的笨蛋。”
迪伊思扶着阿丹粗壮的胳膊笑道:“一个月前,博克图汗发出了一张调兵的命令,是博克图汗亲笔写的。”
阿丹把迪伊思抱在怀里一边走一边道:“说明不了什么,军令有可能是博克图汗以前写的,只是现在才拿出来而已。”
迪伊思见阿丹走的方向不对,他没有走向那座白色的账房,而是直接去了他曾经住过的账房。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阿伊莎……”
“嬷嬷,阿丹现在更需要您给我做一顿香喷喷的抓饭,困守了一个多月,我已经无数次的想念过您的抓饭了。”
“孩子,你应该去看看阿伊莎。”
“哈哈,我现在更需要吃饭,嬷嬷,不要做太多,我需要慢慢的恢复体质。”
阿丹看了一眼白色的账房就把头扭了回来,再一次迈开了脚步。
阿伊莎一直在等阿丹,她知道阿丹已经瘦下来了,他几乎减掉了快一半的体重。
依靠饥饿来减轻体重,自然是有问题的,二十一岁的阿丹如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四十岁的大食人。
他的发梢已经变成了灰白色……脸上也长出来了一脸的浓须,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不知为什么,阿丹没有来,没有像往日一样,笑着跳着向自己炫耀他的成功。
阿伊莎没有去找阿丹,她不是不想看到阿丹的新样子,只是隐隐有些失望。
于是,她再一次低下头,开始翻检那厚厚的羊皮卷,想从中间找到博克图汗的踪迹。
没有博克图汗,阿丹不是穆辛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