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管怎么折腾,民间的阻力都不会太大,首先士子阶层已经被反腐搞得筋疲力尽,没有精力出什么幺蛾子了,文武官员们虽然心中疑惑不解,但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跟着元封起家的新人,和二十五年前那个大汉朝并无甚大关系,元封别说改姓朱了,就是改个外国名字他们也指挥赞同,不会反对。
至于平头老百姓,就更好应付了,随便编些让他们能接受的故事就行了,新皇帝免赋税,驱鞑虏,整顿吏治,爱民如子,他们拥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去妄议朝堂之事。
当然也不排除一些闲的蛋疼的酸秀才,在茶楼酒肆里闲扯此事,如今的朝廷可不是以前那个严禁议论朝政,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大周了,不但没有穿便服的密探掺杂在茶客之中,连莫谈国事的小纸条都没有。
酸丁们议论说,皇帝虽然是前朝太子,但完全是白手起家,没有依赖先皇的任何资源,几乎是单枪匹马夺了大周江山,完全称得上开国雄主,开创一个新的皇朝也未尝不可。
也有人神神秘秘的说,其实皇帝根本不是武帝爷爷的遗孤,只不过拉大旗作虎皮罢了,要不然他怎么会纳那位前南汉女皇夏沁心为妃呢,但是这也没啥,别管人家是假太子还是真狸猫,反正得了天下是货真价实的。
不管是支持也好,反对也罢,元封这个大明朝开国皇帝是坐稳了,经群臣商议,年号定位洪武,这年七月,皇帝在南京正式登基。
登基之日,修缮一新的太庙广场上进行了盛大的献俘和阅兵典礼,这回可是货真价实的蒙古大汗被押上太庙,五万经历了无数次战争考验的士兵雄赳赳的通过了广场,极大地震慑了前来观礼朝贺的各国使节。
蒙古臣服,朝鲜臣服,倭国臣服,安南暹罗琉球爪哇等南洋番邦小国都向大明称臣纳贡,派遣王子重臣常驻京师,大明俨然已成天朝上国。
能和大明并驾齐驱的唯有横跨欧亚,继承了帖木儿帝国遗产,定都阿拉木汗的察合台帝国,他们的大汗就是元封的结拜兄弟,十三太保中的老五楚键,只不过现在已经改名叫做黑的而火者了。
而帖木儿的残余势力,在米兰沙王子的带领下南下印度次大陆,建立了莫卧儿王朝,也是雄霸一方的帝国大明建国,楚键也派来使团,献上珍贵厚重的礼物,并且和大明结为友邦,世代友好,永不征伐。而莫卧儿帝国由于关山万里,太过遥远,等收到消息怕是要明年了,所以暂时未有表示。
此前皇帝已经纳了两个妃子,分别是西夏大公主李明雪和羌王赫敏,对于这两桩政治婚姻,皇帝都有妥善的安排,李明雪的儿子将会封宁夏王,就藩银川镇守西北,赫敏的儿子将会继承羌王之位,用不了多少年,这两处化外之地就会成为大明的疆域。
至于乌斯藏国,兵败之后彻底臣服,尊元封为文殊菩萨,家家户户都要悬挂皇帝像,乌斯藏国王杯罢黜,布达拉宫内的活佛统领全藏,采取转世灵童的方式选取继位者,但是要经过大明朝廷主持的金瓶掣签才能取得合法地位。
四海承平,万国臣服,南京城内花团锦簇,身穿异国服装之人比比皆是,大明百姓都深切感受到了天朝上国子民的骄傲,而这场盛大的献俘、阅兵、登基大典更是让他们倍感兴奋,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
同时朝廷还大赦天下,除了贪腐官员和重度刑事犯之外,那些小偷小摸,打架斗殴,通奸偷汉,坑蒙拐骗的普通罪犯都放回家去,无数人家得以团圆,对皇帝感恩戴德。
皇帝还加开恩科,录取人数比以往多了三成,士子们晋身的道路又宽阔了一些,怎么不感谢皇恩浩荡。
……
大典的观礼台上,有着一群特殊的客人,这些人都穿着崭新的羊皮袄,脸膛红彤彤的,一看就是来自于西北之人,他们中有赵定安的爹铁匠大老赵,王小尕的奶奶,林连江的爹林秀才,张铁头的娘,楚木腿夫妇,总之凡是十八里堡的乡亲们,都从西凉那边接了过来。
观礼台下面,执勤的是洪武皇帝的御林军,这支御林军并非选自禁军,也非官宦子弟,而是清一色从骊靬迁来的罗马步兵。
黄铜铠甲,鲜红的羽饰,巨盾标枪,高大的身躯,坚毅的眼神,异国风情的面容,有了这样一支来自于异域的卫队,再也不用担心忠诚和背叛的问题。
御林军统领,年轻的罗马军官安东尼,用仰慕的眼神望着观礼台上的皇帝,那个年轻人不比自己大几岁,短短几年间就称霸整个中原,这份功业,值得任何一个男人敬仰。
又看到皇帝身边的金发女子,安东尼心中一阵欣慰,妹妹终于有了归宿,成为皇帝的妃子,再也不用按照骊靬人的传统去做歌女了,而他们这些刀头舔血的男人,也不用去做雇佣军了,而是成为专职的皇帝御林军,威风显赫,待遇优厚,此刻除了感激和兴奋,他还能说什么呢。
乡亲们自打来到京城,就一直沉浸在兴奋中,本来元封在西凉称王,他们就有些幸福的摸不着北了,现在竟然成了中原的皇帝,更让大家神魂颠倒。
“这就是京城啊,这辈子来一次,死也瞑目了。”林秀才感慨道。
“你死个啥?现如今封哥当了皇帝,咱就住在京城不走了。还是江南好啊,比劳什子阿拉木汗好,楚键那个不孝之子,好几次派人接我去,我都不去呢。”还是楚木腿见识多,很是淡定。
“还喊封哥,人家娃娃现在是万岁爷了,咱们见了也要跪拜的,啧啧,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这小子从小就不是凡人,十五岁就能杀大马贼,手都不抖一下,那能是一般人么,真龙天子下凡尘啊!”赵铁匠啧啧连声的赞叹着。
“赵老哥,你见识那么广,说说皇帝平日都吃啥,干啥?”
“那还想不出?肯定是顿顿油馍馍,娘娘做饭都用金菜刀,银笊篱。”
……
“唉,可惜胡瘸子死得早,看不见这些了,还有哑姑那丫头,本来是个娘娘命的……”
不知道哪个老乡说出这句话,被风吹到了元封的耳朵里,他心念一动,是啊,哑姑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很久以前就嘱咐军统司照应哑姑夫妇,事情一多,渐渐就忘了此事,后来江南战乱,军统司事务繁忙,然后又被解散,这件事就再无人过问了,想来已经两年没有哑姑的消息了。
……
登基之后,皇帝正式纳夏沁心,曹秀,尤利娅为妃子,只有柳迎儿依旧不肯嫁入宫门,元封也不勉强她,反正天下人都知道柳迎儿是皇帝的编外妃子,任她怎么飞也飞不出五指山了。
礼成之后,再也瞒不住,并且已经得偿所愿的夏沁心才吞吞吐吐的告诉元封,其实在扬州府月塘村的那个夜晚的那个人,其实不是自己。
元封如遭雷击,半天说不出话来,终于还是没责怪夏沁心。
……
江北,扬州府月塘村,八月里的天气,骄阳似火,一个妇人正挥汗如雨的锄着田间的杂草,田埂边的树荫下,摇篮里一个不到两岁的娃娃正依依呀呀的学着说话,一只大黄狗趴在一边伸着舌头乘凉,树上的知了不停地鸣叫着,这天真是酷热难耐。
过了一会,三个高矮不同的孩子从远处跑了过来,两个大点的身上背着花布缝的书包,最小的才四五岁光景,还光着屁股呢。
三个孩子奔到田埂边,大的两个喊婶婶,小的奶声奶气喊娘,招呼田里干活的妇人吃饭,妇人擦一把汗,来到树荫下,娘五个拿出粗粮窝窝,就着咸菜和清水吃起来,那只黄狗摇头摆尾眼巴巴的等着,可是人都吃不饱,又哪有多余的食物喂它。
“婶婶。”最大的女孩子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妇人把自己那份粗面饼子撕开,分给两个小点的男孩子,这才问道:“大丫,啥事?”
“先生说……过了这个月不用去学堂了,咱家只出一份钱,却让两个孩子上学,先生说这样不妥。”
妇人咬着嘴唇,半天才道:“婶知道了,等你叔父从王员外家扛活回来,咱们再想办法。”
女孩子又说:“先生还说了,女孩子是赔钱货,上学没用的……不如……不如早点嫁人。”
说着,女孩子眼圈就红了:“婶,我不上学了,我回家帮你干活。”
妇人叹一口气:“傻孩子说什么呢,不读书怎么能行。”
恰在此时,摇篮里的小娃娃哭了起来,妇人赶紧把他抱起来,摇晃着,哄着:“标儿不哭。”
一家人正在吃饭,忽见地保飞一般奔过来,离的老远就喊道:“王怀忠家的,快回村,有大事!”
妇人吓了一跳,手中的饼子差点落地,颤声道:“咋了,是不是怀忠出啥事了?”
地保跑到跟前,上气不接下气道:“不是……是……县衙来人,要……要见你。”
妇人更加惊讶:“县老爷找我一个妇道人家作甚?”
“不晓得,赶快回去吧。”
妇人赶紧将小孩子系在背上,带着其余三个孩子匆匆往家赶,大黄狗紧随其后,一家人穿过小池塘和柳树林,眼前就是月塘村,村口已经停满了八抬大轿和上百匹的骡马,穿着红色官衣,白底黑靴的吃衙门饭的老爷站的到处都是,村民们更是家家户户倾巢出动,抱着孩子,端着饭碗,靠在门口注视着王怀忠家的。
这个女人是外来户,虽然生的漂亮却是残疾哑巴,后来嫁给了赤脚郎中王怀忠,这王怀忠也是个不能人道的残疾,两口子搭伙过日子,把早逝的哥嫂的三个儿子收养过来,最小的一个过继成自家儿子,本以为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过下去了,哪知道竟然发生奇迹,哑巴女子能说话了,还帮王骡子生了个带把的娃娃。
村里议论纷纷,说这娃娃不是王骡子的种,王骡子分明已经被谢大户家的公子踢伤了子孙根,哪能生儿子啊,不过这哑巴女子为人善良,古道热肠,村里人也只是私下里说说,并不当众耻笑。
王家的小院子比以前更加破败了,由于借钱帮元封买药买补品,拉了十两银子的债,利滚利,一直到现在都没还清,不过此刻站在院子里的南直隶、扬州府县一干官员却都丝毫不敢托大,一个个低垂双手,毕恭毕敬的站着。
哑姑背着孩子来到了院门口,看到满院子的红色和紫色,眼神有些迷茫了,没等他反应过来,几十个红袍乌纱的大官就都撩袍跪下了,山呼千岁。
哑姑呆立在门口,只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自家茅草屋里走出来,来到自己面前说了一句话:“哑姑,我带你回家。”
哑姑热泪满眶,这句话她已经等了十三年。
※※※
中国,安徽滁州凤阳县城关镇派出所接待室。
一个神情疲惫的长发男子坐在椅子上,头发隐隐有些烧焦的痕迹,脸上也有几处不明显的伤痕,他的神情有些忧郁,目光有些萎靡,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挂念着什么。
“朱小强,你的临时身份证好了。”窗口后面派出所户籍警没有感情的声音响起。
长发男子站了起来,向窗口走去,牛仔裤下古意盎然的黑色缎筒靴子上,金线绣成的飞龙若隐若现。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