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鸦雀无声,绝大部分人根本不认识孟奇,完全不敢相信会有鲁莽狂妄到这种地步的人出现,你要挑战的是谁?是整个瀚海都排得上字号的九窍高手!
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白痴?
王弘更加不可思议,他与孟奇交过一手,从他的动作、力量、敏捷和剑法等判断,他顶多开了四窍,在这个年纪可以算是媲美大派嫡传,毕竟特例总有,谁都可能有奇遇,可凭什么有那个自信挑战元孟老大?
他之前拿元孟支嘲讽孟奇,纯粹是要激他挑战别的成名马匪,到时候得罪所有人,被当场击杀,无论如何,他从未想过这个叫做小孟的小子竟然敢直接挑战元孟老大!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不过,他很快醒悟过来,看着孟奇的眼神就像看着疯子,狂妄自大也得有个限度!
过去那么多不讲规矩的新晋马匪,也没谁会做能力之外的事情,尤其是能力当场直观反映出来,而非体现于事后追杀之上。
所以他们敢于在禁止打斗的地方袭杀对手,敢于击杀有其他高手庇佑的马匪头子,敢于拔刀就干,说杀就杀,完全不考虑后果。
但是,当双方的实力差距体现为鸿沟的时候,他们或许会桀骜,或许会努力成长,或许会下毒围杀,却绝对不敢当面挑战!
人死了,名气再大又有什么意义?
可今时今日,王弘见识了生平未见的“新晋马匪”,为了成名,居然敢挑战元孟老大?莫非他以为元孟老大是善男信女,交手点到为止?
愚蠢又狂妄的人总是死得很快……王弘忽地松了口气,之前被这种人盯上的他,总有点惴惴不安,就像暗中有条毒蛇,吐着芯子,一直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等待机会。
而现在,一切都将过去。
忠牙奢的表情更是丰富,又惊讶又茫然又害怕,这小子竟然真的站出去挑战元孟支了?元孟老大,我能说自己不认识他吗?
他现在非常后悔,悔恨得心都在痛,自己怎么会一时猪油蒙了心,将这野狼般的家伙招揽进了自己的队伍?
不对,野狼面对无法战胜的对手时,都会选择退去,选择迂回,而他是完全没有脑子的硬上!
“等等该怎么解释……”忠牙奢非常苦恼地思考起这个问题,若非众目睽睽之下,又没有混乱,他都想直接逃走了!
嗯,要不要站出去阻止,努力挽回局面,还是假装不认识他?
他脑袋乱糟糟地想着,公沙月亦是如此,小孟长得这么俊秀好看,怎么是这样的蠢货?莫非只有一张皮?
就在忠牙奢下定决心,打算站出来拉回小孟,赔笑道歉,中断往危险滑落的局势时,白布包头的都末站了出来,冷冷道:“凭你也想挑战大哥,先过了我这一关吧。”
若是想挑战元孟老大就随便挑战,自己这些手下是做什么的?
不过他也没有大意,这小子敢于出来挑战,无论如何有几分真功夫,还是自己出面了断比较好,不让其他普通的开窍兄弟冒险——这种面对面挑战,若元孟支一方无人应战,会非常丢脸。
当然,若非众目睽睽之下,事关颜面,对这种挑战者一贯的做法是:一拥而上,乱刃分尸!
元孟支表情不变,把玩着手中的黄金酒杯,可心里却异常恼怒,这是一种自身权力和威严被冒犯的怒火。
而且自己当年亦是胆大包天之人,敢于在鱼海街头强行袭杀对手,敢于冒着被追杀千里的危险,说干就干,一掌拍死对面的背景深厚者,但无论怎样,自己从来没有像实力远远胜过自己的那些首领挑战过,直到自己也差不多成长到这个地步,才敢上门。
他凭什么敢?
当然,作为瀚海里有数的人物,元孟支顾及体面,忍住了冲动,没有亲自下场,给了都末满含赞许又蕴藏威严的眼神。
而看着孟奇走出来,真慧表情变了变,旋即压下,一脸的淡然笃定。
孟奇面无表情,冷峻地道:“凭你也配?”
哗,众人哗然,能三十岁左右就开七窍的马匪在瀚海里可谓少之又少,除非安国邪那种传承强大的人物,而都末则是少之又少中的一员,他的武功来自部族,他的实力来自刀头喋血!
这样的人物,你也敢看不起?
这个不过四窍的混小子!疯子!以为有点奇遇就了不起了?
经过的世事众多,孟奇气质显得成熟,看起来有十七八岁,这个年龄在大派之中开了四窍亦算是优秀弟子了,于传承薄弱的马匪里,那几乎就是得到了奇遇的代名词!
都末强行压住内心的怒火,缓步走下台阶,正当他要说几句场面话,然后动手虐杀对面这小子时,孟奇突然动了,快如狂风,身似鬼魅,直接从都末旁边闪过,拔出暗红长刀,奔向元孟支。
虽然没有预料,反应慢了刹那,但作为七窍已开,耳聪目明之人,都末还是没有猝不及防,单刀横挥,既防御自身被偷袭,也阻拦孟奇。
刀刃斩中孟奇,却如碰到泡影,一下破碎,消失无踪。
都末又惊又怒,正常情况下,自己哪会受这种幻觉影响,可这次实在是太过匆忙,根本来不及分辨,只能凭感觉行事,结果着了道!
他单刀收回,护住全身,内心隐隐觉得不好,能制造幻觉,这小子莫非是半步外景?可他的年纪,根本不可能!
“大哥,小心!”他脱口而出。
孟奇的身影出现于半空,精气神意尽数融于了红日镇邪刀之中。
他用幻觉骗过都末时,元孟支略微讶异,却没有受到影响,他自负归自负,但一向是保持在巅峰状态,故而没被幻觉欺骗。
这样才对嘛,若没有点小伎俩,凭什么杀得死安国邪?
他明悟了孟奇的身份,内心笃定,伸出双手,准备握住戒刀,除了幻觉外,从这小子的动作和气势看,顶天也就是四窍!
元孟支的双手结实宽大,没有寻常马匪常见的粗糙和伤痕,它们宛如青玉雕成,荧光浮动。
对这双手,元孟支很满意,车犁曾经有名的马队头子管风,惯来目无旁人,分水三十六式刀刀精妙,称雄周围绿洲,却被这双手捏断了脖子;“冷月剑”成广,九窍高手,瀚海排得上字号的人物,追杀刚八窍的自己近千里,但最终依然被这双手捏断了脖子;无尘子,北周大派南山派嫡传,嫉恶如仇,为了替人索回公道,以七窍的实力上门挑战,纵使功法精妙,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还是被自己的这双手捏断了脖子。
而今日,将要捏断天下武道大宗嫡传的脖子!
别看他随身带着弯刀,但真正厉害的是这双“青玉手”!
刀光亮起,不明亮不黯淡,不灿烂不妖异,宛如街道巷尾的红尘之刀。
看着这抹刀光,忠牙奢想起了当初在马匪火并中被残杀的妻儿,又愤恨又颓废,既想报仇,又想从此脱离马匪这一“行”;公沙月记起了当初的自己,爱笑爱闹,只待有朝一日嫁个如意郎君,但马匪过去,幸福生活从此破碎……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伤,都有自己无法忘记无法排解的心结!
暗红刀光亮起时,整个大厅无人说话,竟似全都痴了。
元孟支略一晃神,眼前仿佛出现了戴着黑色眼罩的则罗居。
他背负双手,傲然而立,让匍匐于地的自己显得异常渺小。
“我知道你是狼,养不熟,会噬主,但我不怕,你永远追不上我,在我面前,你永远是条狗。”则罗居冷淡说道,“现在就看你有没有能力获得狗食了。”
抬起头,这样的角度下,则罗居显得异常高大,让自己自惭形秽,仿佛他是神灵,是天魔,无法反抗,无力反抗,只能屈服!
这种畏惧从他心底里弥漫起来,如此真实,就像天雷在耳边炸响,让他忍不住浑身颤抖,双手颤抖。
孟奇左手雷痕凸出,紫色欲滴,大厅内每一个人都感觉到神灵降世、天雷诛邪般的威压,他们难以抵御,瑟瑟发抖,忘记了刚才纠结之事,脑袋一片空白。
雨点滴落,打在体表一阵生痛,顾长青匆忙离开老曹酒店,返回院子,免得引起吴勇警觉。
突然,光芒爆发,整个鱼海亮如白昼,顾长青下意识抬起头,只看见天空乱舞的电蛇纠缠在了一起,汇成了一道水桶粗的银白雷光,带着至大至正至刚的气息,直接劈向城主府!
轰隆!
雷光之后,才是震耳欲聋的轰鸣,让顾长青打了冷颤,从那种天罚之威里解脱出来。
“下雨了,打雷了……”他喃喃自语着孟奇之前哼的东西。
老曹酒店内,谢酒鬼和人透过窗户望向天空,望着那让人心惊胆战的银白电蛇。
谁都没有说话,因为这完全是在意料之外,满满的都是震惊!
“不!”
刀气刺身,元孟支从“断清净”带来的幻觉里清醒过来,怒吼一声,双掌一错,就要抵御即将斩到身体的戒刀。
突然,他眼睛一亮,只见一道粗大到难以想象的银白雷光轰破了房顶,落到了戒刀之上,兹兹缠绕,尽数斩下!
他的视线灿白一片,只看得见无数电蛇起舞,双手直接按在了上面。
轰隆!
雷声灌耳,震心荡神,元孟支心里浮起了深深的悔意,可如此近距离的天地之威哪是人力能够阻挡?
外景?!
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