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沈兆轩伸手点了点宁风,摇头大笑。
“师弟说话真是有趣,在你未来前,为兄一年笑起来也没有今日多。”
他走到湖畔,向着水中一指,道:“师弟尚未修得我们神宫大法,不能遁光飞行之前,欲回水云间,就得靠它们了。”
“它们?”
宁风来了兴致,湖畔探头看向波光粼粼湖面。
湖面平静,偶尔清风拂细波,密密如鱼鳞,清澈足可见底,有水草萋萋,鱼儿嬉戏穿行。
“你看。”
沈兆轩毫无征兆地一步踏出,直接落足湖水。
“咦?”
宁风瞪大眼睛,为发生在眼前一幕咋舌不已。
要是沈兆轩施展什么法术,便是将一湖碧波尽数蒸腾,他也不觉得奇怪。
偏偏这位引路师兄什么都没有做,就是这么简简单单地踏上去,然后整个人一顿悬停在水面,下一刻如灵活的箭矢,在湖面穿行,身后带出白色水波蜿蜒,直上湖心岛。
“师弟还不过来,更待何时?”
沈兆轩在湖面上招呼,一句话的功夫,又滑行出十余丈距离,离得湖心岛愈发近了。
“鱼……”
宁风这下看清楚了。
敢情沈兆轩踏足湖面的一瞬间,嬉戏在湖中的鱼儿翻腾着,争先恐后地浮起,托在他脚下,向着湖心去。
“这是什么鱼?”
宁风觉得有些好笑,尤其是在沈兆轩去后,湖里面鱼儿没赶上趟的都浮出水面来,张大着鱼唇,眼巴巴地看着他。
那一双双鱼眼出奇地灵动,分明写满了“期待”两个字。
“有意思。”
宁风玩心起,更加觉得水云间这处洞府选得好,学着沈兆轩样子一步踏入湖中。
怎么都是第一次,宁风多少有些谨慎,动作些许迟疑,颇有着试水感觉,一个不对,就准备缩回来。
湖中鱼儿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宁风脚掌刚刚触及水面,立刻感觉到有一股力量自下而上托在脚心,然后就要向前冲。
他吓了一跳,要是被这力量带着于湖畔来个劈腿,那乐子就大了。
宁风赶忙放下小心,另外一只脚也踏上去。
下一刻,他整个人向后一仰,下半身在前,上半身在后,如离弦之箭,划破湖面。
“啊啊~”
“哈哈哈哈~~”
开始是惊叫,后面是欢笑。
宁风在鱼群的力量下站稳湖面,看着湖光山色抛于身后,前方掩于水云之间的楼阁渐渐露出真容。
湖心岛岸,沈兆轩负手而笑。
“哗啦~”
鱼群带起水波冲击在岛岸,宁风上岸后又前冲了数步,方才稳住身形。
回头望,他只见得方圆数丈的岛畔湖水一如沸腾,数不清楚多少鱼儿翻滚上湖面,嬉戏着,似为完成什么壮举而欢天喜地,又如寂寞几日的孩子有了玩伴。
“此鱼名渡鱼,又名惊鹭,别号恶沉,性喜渡人,本性最是厌恶有物沉水。”
沈兆轩回身指了指水云楼阁,接着道:“昔年祖师令建此别府,有好事弟子便寻来渡鱼几苗,放于湖中,千年繁衍,成此盛况。”
“走,我们去看看师弟的洞府。”
沈兆轩当前引路,宁风随后跟上。
一开始,宁风还不是回头望一湖渡鱼撒泼,后来心神便被眼前景象吸引,看得目不暇接。
湖心岛上最多的是太阳花。
太阳花一茎高高,如朝阳出山海,卓而不群,茎上托着大如盘的花朵,层层叠叠花瓣,形如朝阳花心,构成一朵通体放着光的奇花。
尚未踏入花田前,宁风看到一岛太阳花尽数向着一个方向。
——太阳的方向。
“嗯,此花有向日,喜光之性,永远朝向太阳,夜则低头如沉睡,故而得名。”
宁风脑子里闪过所知的有关太阳花讯息,正感慨无奇不有呢,奇怪的一幕就出现了。
随着沈兆轩当先一步踏入太阳花田,“刷刷刷~”,周遭无数太阳花尽数转了一个方向,数不清多少花朵,一起折腰,向着沈兆轩露出笑脸来。
连远远地,够不上的太阳花也在拼命地把花茎伸长,好像要探头过来似的。
宁风看着说笑着前行的沈兆轩背影,若有所悟:“是了,一定是师兄精修太阳法,体内蕴含着浓烈的太阳之力。在近距离下,更胜过远在天边的大日,故而太阳花们将他视作了太阳。”
穿行在太阳花田的整个过程中,宁风一直看着这一幕,看着前方背影,不无羡慕。
“什么时候,我也能达到这个地步,让一岛的太阳花为我折腰,凝目?”
一岛奇花,让一直温和、可亲,完全感觉不出半点厉害的沈兆轩,在宁风心目中形象完全不同了。
能令一岛太阳花为之折腰者,想来踏出太阳神宫天云峰,亦能让一世修士为之侧目。
前方数尺,漫步花丛,时而回头说笑,生怕冷落了师弟的这个男人,绝非那池中物,更不是只为了渡人便欢喜的渡鱼。
“师弟,你看如何?”
沈兆轩在温和地笑,前方是白玉为基的楼阁。
楼前有庭院,有花丛,有假山,有流泉,淡淡的水云飘荡其间,将空间无尽地延展开来,分不清是天上,还是人间。
“好地方啊。”
宁风漫步过去,在庭院中寻得一躺椅,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看上去黑得发亮,如玉般的润泽。
伸手一拂,躺椅上点尘不染,宁风索性往上面一趟,“吱吱吱”的声音向前,悠然地摇荡于水云间。
“师弟喜欢便好。”
沈兆轩在旁边落座,颇有些歉然地道:“为兄为师弟选了几处居所,只来得及让人洒扫得干净,一应杂役仆从还未配上。”
“三日后,师弟回来参加师尊法会前,为兄一定将这些置办妥当,师弟直接入住便是。”
“回来?”
摇晃的躺椅停下来,宁风耳朵竖起,捕捉到沈兆轩话里面的意思。
“师尊没说吗?”
沈兆轩奇怪地问道,接着说明,“这三天时间,是让师弟安顿之用。”
“既已选中洞府,师弟回头便可下山,去收拾行装,告别亲朋,后面开始修行,未必就有闲暇了。”
沈兆轩说着说着,露出孺幕之色,道:“这是我们师尊一片仁心,为我们考虑得周详。”
“嗯。”
宁风重重点头,想起扶摇上山时候,那个在广场上雀跃如孩童的老书生,脸上不由得露出温暖笑容。
再三叮咛着三日后天云子法会,无论什么事情,宁风切记要赶回,不得失期,拂了师尊一片心意。
一次两次就算了,短短盏差工夫,沈兆轩竟然重复了七八次不止,宁风听得眼睛发直,总算发现自家这引路师兄一大缺点。
这嘴,忒碎。
“好了,为兄这便先告辞了,三日后再见。”
沈兆轩叮咛了多次后,好像总算放心了,长身而起,洒然告辞而去。
宁风起身相送,一直送出水云间,这才长出一口气,颇有重生之感。
他掉头往水云间去,行不几步,忽然顿住。
“咦?”
“我好像忘了什么?”
宁风回头,见到金光一闪,沈兆轩化遁光而去,早没了影子。
“是什么呢?”
他一边挠头,一边往回走,下意识地就走回躺椅上。
“嘎吱”一声,宁风重新赖进去,让躺椅随着这股力量晃动。
他真的很喜欢这把椅子。
忽然——
宁风直接从躺椅上蹦起来,一拍脑袋:“我想起忘什么了……”
他哭笑不得,隔着一湖金鳞,眺望向山脚。
即便看不见,宁风也知道那里云海如怒,沸腾翻滚,整座天云峰浮于长空,环绕天都主峰。
“我怎么下去啊?!”
沈兆轩这会走远,打扰天云子这种事情宁风还不至于傻到去做,难道出去逮个杂役问问怎么下山?
宁风只是想一想,脸皮就开始抽搐。
他敢肯定,只要他这么做了,不用一天工夫,新晋第七亲传弟子不懂得如何下山,求助于杂役的消息,就能传遍整座天云峰。
“我就不信了。”
宁风向着水云间外去,几个呼吸工夫后,湖面再次沸腾,渡鱼争渡。
“我会研究不出下山的方法,一定有的。”
宁风想到山上那些杂役,多少安心一些。
总不能一些杂役上山天云峰,也要几位能飞的师兄接引吧?那就玩笑就开大了。
心中有事,宁风下山时候就没有多看,一路循着山道向下,偶尔遇到操持着各种活计的杂役远远行礼,他点头回应便是。
一炷香功夫,他走到了山脚下。
看着眼前情景,宁风原本有些焦躁的心,陡然沉静了下来。
山脚下有浅水处处,长着类似芦苇一般的浅葱色植物,其间有数十只仙鹤优雅地迈着纤长的脚,如巡视自家领地一般。
这些仙鹤都有一人高低,毛色如水墨,又在头顶、双脚处染得殷红,漂亮得炫目。
看到宁风出现,数十只仙鹤齐齐瞩目过来,好似在打量着什么。
“……我好像明白了。”
宁风想到上山时候惊鸿一瞥,那仙鹤起舞云海景象,若有所悟。
那些仙鹤打量完毕,其中一只身材最是颀长,毛色尤其漂亮的仙鹤,踱步到了他的面前,高昂着头,鸣叫一声。
宁风可不懂得鹤语,不过依然能从中听出这仙鹤的骄傲,以及隐隐地亲近之意。
他微微一笑,拱手道:“鹤兄,在下有事须得下山,往外门一行,劳动鹤兄了。”
仙鹤竟是真能听懂人言,上下点头,然后转身,打开翅膀,将优雅美丽的脊背露出来。
“失礼了。”
宁风松了口气,心知蒙对了,爬上鹤背。
下一刻,一声鹤唳,搅乱云海,宁风骑鹤下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