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初时空,紫霄宫中。
看着一道道缓缓退去的伟岸身影,顾少伤神情淡漠,无有丝毫情绪。
先天后天大道的划分,他并未插手。
那也不是单纯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事情,无论是他,还是其他任何人。
唯有真正的论一个高低,一众混元才能心悦诚服,至少是表面上心悦诚服。
他所做的,不过是给了如玉景道人,刑罚之主这般后天混元一个可以与曾经先天大道掌控者论道的机会而已。
一个机会而已。
事实上,除却玉景道人,纪宁道人这般神姿天纵的绝世之人外,被动摇的先天大道,并不是太多。
不过,这与他就没有什么干系了。
谁掌先天,谁掌后天,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大道三千,我只取吾道。
至于余下的,诸如太初不周断,诸天生死轮,十方俱灭等法有元灵所证的断之道,灭之道,生死之道。
那乃是武祖所为,与我顾某人,有什么干系?
许久之后,一片寂静的紫霄宫中,顾少伤眸光微动:
“这些小把戏,又有什么用呢?”
他手掌微微一抬,虚无之间的一层迷雾便已然缓缓消散开来,万般大道,无垠时空在他面前分开,化作一道神光大道。
一念动,一道紫光已然跨越最初,横跨万万劫无穷纪元,登临太初纪,神荒帝朝,逍遥王国,逍遥城中。
正自于花坛之间修剪枝叶的顾九似有所觉的回过身来。
当啷!
剪刀跌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
似乎比之前更为苍老的多的顾九,有些愣愣地叫道:
“少,少伤?”
呼~
顾少伤一步踏前,握住顾九的手掌:
“是我,我回来了。”
“人皇将祖庙之战说于我听了,我就知晓,我就知晓你不会有事!”
顾九胸膛起伏刹那,眼圈微微泛红:
“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了。”
他没有询问顾少伤具体的经过,那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对于他而言,只要顾少伤归来,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您随我去一个地方吧。”
顾少伤神色轻缓,轻轻说着:
“有些事,曾经做不到,如今,也是时候做了。”
“什么?”
顾九微微一愣,不知道顾少伤所言为何。
顾少伤也不言语,只是轻轻一按顾九的手臂。
嗡~~~
逍遥侯府的后院,虚空如水一般荡起涟漪。
顾九看着,隐隐可以感觉到一丝丝他所不能理解的莫名气息缓缓散逸开来,好似一个莫可名状的门户打开了。
“您随我来吧。”
顾少伤神情收敛,与顾九并肩走入虚空之中。
呼呼呼~
顾九看着四周,只觉道道莫名熟悉又陌生的光影如说一般的流淌而过,上下十方,都好似变成了不能够理解的抽象之物。
不能够理解,却似乎有些熟悉。
直到某一刻,顾九看到了记忆之中无比熟悉的一幕,那是他不知为何功行大进,一步踏碎逍遥城主府的场景:
“这是过去……我们在向着过去走去!”
“是过去。”
顾少伤点点头。
苍茫大陆不同于其他任何大界,若说其他大界的时空如水般轻缓易于触动,苍茫大陆的时空便好似极纯水一般凝固不可撼动。
纵使是先天神圣,也只能够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方,耗费莫大的精力打通一道通道。
想要随意穿梭虚空,却是极难。
想要穿梭时空,去往过去,更是不能。
但对于此时的顾少伤而说,这自然不是问题。
“过去……”
不知联想到了什么,顾九神情有些恍惚:
“你,已然能行走过去了吗?”
“什么是过去,什么又是未来,现在又是什么呢?”
顾少伤微微摇头:
“时空不足以敬畏,过去自然也不足以敬畏。我在现在,则过去是过去,未来是未来,我去往过去,则现在是过去,过去是未来,我所在处,方是未来。”
顾九似懂非懂:
“如果走到过去,是不是可以见到安秀。”
“是。”
顾少伤点点头,神情温和:“这条路走过去,您便能与母亲团圆了。”
时空如水般流淌而过,道道画面走马灯一般的闪过。
顾少伤淡淡的看着,可以看到自己在此界的一切痕迹。
祖庙之前决战梦魇之主,迎战妖帝太一,群圣注视之下,为人皇加冕,祭祖封王台之上,坦然应对无数王侯的考验……
大明山之中,为了一个可能,搏命杀狼王,血战祁钢,击杀六蚁贼……
一桩桩,一件件,他不曾特意抹去,而被苍茫天道铭记的一切,全都在他眼前一一浮现。
不久之后,顾少伤神情微微一凝。
他看到,那是一座雨季之中的小城,一座医馆之前,一个身形消瘦的汉子,在泥泞之中前行,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孩童。
顾少伤微微轻叹一声。
那一刻,或许是他真正最为接近死亡的一刻。
自踏上修行之路的一切生死危机,他都有反抗之力,皆有选择,唯有那一刻,他没有选择。
生死只在病魔的一线之间。
最终,两人看到了熟悉的大明山,以及那大明山脚下,无比熟悉的小山村,顾家庄。
“安秀……”
院子大门之前,顾九伸手,想要敲门,又微微有些迟疑。
“去吧。”
顾少伤轻轻一推,将顾九推进院子之中。
……
气流呼啸之间,朱紫车辇之中,一众甲士奔走之间。
“啊!”
方云自梦中惊醒,一头冷汗涔涔而落,好似水洗过一般。
“我死了?不,我没死?!”
方云豁然坐起,看着四周熟悉的装饰,方云心中泛起一阵阵惊疑:这,这是逍遥城客房,我竟然又回来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
是一切都是做梦,还是再一次重生了?
他明明都已然全面压制了尚未登临先天神圣的陈霸仙,最后那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陈霸仙的底牌,还是其他什么?
“这,不对劲……”
方云神情恍惚,喃喃自语,这太过不对劲了。
陈霸仙固然曾是先天神圣,但是今生的他,远远不到登临神圣的时候,何以最后能在他都察觉不到的情况之下翻盘。
这太过让人不能够接受了。
方云仔细回想,还是不能想起最后那一刹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分明他已然压制了陈霸仙的冥王三扣九拜十二神通,以混沌钟将其镇压在巴山城主府下,就要炼化。
最后那一刹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让陈霸仙绝境翻盘?
“云儿。”
方云惊疑之间,便听到了他父亲四方侯的呼唤之声。
来不及多想,便起身回应:
“父亲,您有何事?”
四方侯推门而入,看着微微躬身的方云,稍稍有些皱眉:“你似乎有些心绪不宁。”
“回父亲。”
方云神情谦恭,面色泛白:“之前险些走火入魔,故而心绪不宁。”
“你体质不同常人,修行之事急不来,倒是不必太过着急。”
四方侯神色微微缓和,看着自己的幼子,道:
“你为我子,便是不能修行,为父也当护你一生安康,富贵荣华。”
“谢父亲。”
方云涩声回答,感激与不甘同时泛起。
他想要的,是护持父兄安康喜乐,而非是在父兄羽翼之下苟延残喘半生,最后无力死去。
“此任逍遥城主府乃是大祭司亲信,你此次随我拜见,也有好处,且平复心境,切莫贵人面前失态。”
四方侯叮嘱了一句似乎有些不对的幼子,拂袖离开。
“逍遥城主府?我竟是又回到之前了吗?”
方云神情变换不定,知晓一定发生了他所未曾察觉的事情。
不过,只要混沌钟还在,避过陈霸仙,纵使再来一次,他也不惧怕。
心中千般思绪转过,方云垂下眼睑,默默感应着体内混沌钟。
混沌钟尚在。
方云松了口气,强自将心中惊疑压了下去。
或许那是他的错觉,也或许,陈霸仙留有后手呢?
混沌钟无所不能,一定无所不能。
……
“有大人要见我?”
看着神色变化的父亲,方云心中的错愕,还要远远超越四方侯。
逍遥城之中,能让他父亲称之为贵人的,自然只有那府邸后院,深居简出的那位顾老大人了。
那位新晋大祭司的生父。
但是,那一位,为什么要见他?
这不对,太不对了!
他不过一个无名小卒而已,那般大人物凭什么不见他的父亲,而是要见他?
“不可失仪,也不可造次。”
四方侯面色凝重无比,告诫方云。
若真是那位大人,他们父子可万万不能够无礼。
“是,父亲。”
方云定了定心神,勉强应下。
身怀混沌钟,他并不怕被那位传说之中并不是神圣的大人,他所惶恐的,是这一幕似乎并未发生过。
也可能,是他忘记了?
事实上,他不可能拒绝不去。
若他拒绝,莫说那在“未来”曾搅动诸天风云的逍遥侯高金阳,便是他的父亲这关,也绝对过不去!
除非他和盘托出这一切,但这,是不可能的。
四方侯点点头。
他虽然也有些奇怪那位大人为何要见方云,却也没有多想,毕竟,大祭司的生身之父,拥有什么样神异的宝物能够看出方云的奇异之处,也说不定。
随着侍者一路走到后院,方云的心神都还在巨大的恐惧之中不可自拔。
他什么都没有做,“未来”怎么就发生变化了?
“公子请进,大人在后院。”
侍者微微躬身,退下。
“十数万年的记忆,或许我漏计的也未可知,混沌钟无所不能,我不能自己吓自己,不能自己吓自己……”
方云深吸一口气,坚定的意志压下了心中一切杂念。
走入院落之中。
院落之中十分静谧,唯有微风吹拂而过。
一株不知几千几万年的老树舒展枝叶,遮挡光亮,让院落都笼罩在阴影之中。
而在那阴影之中,似乎可以看到两人相对弈棋。
一中年人大袖飘飘,仙风鹤骨,一青年黑袍垂地,容姿清俊无双,神姿天纵,气度从容之中蕴含着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势。
哪一位是老大人?
修行者的年岁可不是肉眼可以看出来的……
“大,大人。”
看了一眼,方云便不敢再看,垂下头低声问候:
“方云问老大人安好。”
院落之中很安静,唯有棋子敲击棋盘的清脆之声不时响起。
方云低眉顺眼,不敢打扰,静静的等着两人下棋。
这一下,便下到日垂西天,月光初现。
“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顾九看了一眼方云,微微摇头收起了棋盘:
“明日再与你论个高低!”
说着,顾九快步走出院落。
顾少伤微微摇头,没有说什么,您开心就好。
“老大人,不知您唤我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这时,方云再度开声。
老树之下,顾少伤淡淡瞥了一眼方云,开口道:
“我曾听有人说,万事论迹不论心,论心世间无完人。你觉得,这句话有没有道理?”
“回,回老大人。”
闻听那一道平静的声音,方云心中陡升无尽大恐怖,勉力稳定下来:
“小人,不,不知道。”
“这句话,对有些人是对的,对有些人来说,却是不对的。”
顾少伤一手轻敲石台,一手轻轻一握。
嗡~
方云心神一恍惚,只觉一道煌煌钟声在心头响起,顿时心神摇曳:
“不!!!”
下一瞬,方云他面色大变,面色充血,斗大汗珠簌簌而落。
混沌钟,不见了!!!
本该在他体内,宛如第二颗心脏一般改造他身躯的混沌钟,竟然不见了!
“不……不……”
方云心中大浪滔天,缓缓抬头,看着静静躺在那青年重重,宛如铜铃一般的玄黄色的钟,心境顿时坍塌破碎。
那大祭司的父亲,不可能拥有这样的实力。
那面前的这尊青年,又是谁?
一个恐怖的念头浮现而出,方云一个踉跄,跪倒在院落之中:
“大,大祭司……”
“混沌钟……”
顾少伤似笑非笑的看着静静躺在掌间的玄黄色铜钟。
“太一,你耍这样的把戏,对我而言,又有什么作用呢?”
顾少伤神情淡然,随手一捏,将掌间失去了一切色彩的混沌钟捏碎成道道玄黄之气:
“太无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