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因为他们统治的核心区域小亚细亚平原是圣以太教廷的重灾区,还因为圣乔治在小亚细亚平原最大一站,便是王都瓦莱丝塔,按照对方的推进速度来算,不出一个月,他便会抵达王都。
他还没有抵达,整个王都的信徒们,就像已经喧嚣不已,纷纷自发的组织起来,准备在王都瓦莱丝塔举办一场规模空前的布道,这样才能对得起王都名头。
若是换做以往,兰斯洛特王室早就采取应对措施。
要么与圣以太教廷的高层举行秘密会谈,控制局势,既让教廷脸上有光,也让王室不丢脸面,王都也不陷入太大混乱。
要么王室直接出手阻挠,不让教廷在这里搞的动作太过,让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这座城市的主人,哪怕教廷是一条过江强龙,到了这里也得老老实实的盘着。
摄政公主苏菲丽雅主政的时候,绝对会选择第二种,因为她对待教廷的态度一向强势。
这一点不仅不会因为教廷换了新教皇而改变,恰恰相反,态度应该比平时更强硬才是,因为这算是王室与新教皇的第一次交锋,若是一开始就低头服软了,以后的日子就更没办法过了,稍微不慎,就会让神权凌驾到王权之上。
但是这一次,王室迟迟没有做出反应,相反展露出了一丝默认姿态。
因为王都瓦莱丝塔的主人已经从摄政公主苏菲丽雅换成了劳瑞王子,虽然距离他的登基大典还有四个多月,但是作为兰斯洛特王室的中枢核心,这里的统治权,苏菲丽雅已经完全转交出去,为了避嫌,她已经尽可能少掺和这里的政务了。
但是在雪片般的消息传来后,苏菲丽雅终究还是有些坐不住。
“王姐,你怎么有空过来?自从奥古斯丁伯爵前来王都后,想见你一面都难。”劳瑞王子一见面就开口调笑。
生活催人成熟。
这句话用在劳瑞王子身上,再合适不过。
他开始正式接掌权利,只有短短的一年。
却让他从一个毛头小子蜕变成了一名男人。
这种成熟绝不仅仅是因为刻意储须,让他的面相显的更老成那么简单。
而是体现在平时的言行中,尤其是自信上。
经验丰富的人,一眼就能够分辨出来。
另一个最大变化,那就是对摄政公主的畏惧之心,远没有以前那么重了,换作以前,这种玩笑劳瑞王子绝对没胆量开的。
这一点在与伊妮德走近后,变的尤为强烈。
不知道是伊妮德影响了他,还是爱情让他的成熟脚步变的更快。
苏菲丽雅与肖恩走得比较近,已经是公开秘密,对此劳瑞王子也十分清楚。
对这件事情,他乐见其成。
尤其是借着参加学者大会之名,到永夜军领转悠一圈后。
于公于私,他都没有阻拦的道理。
于公,永夜军领发展势头迅猛,人口虽然稀少了一点,但是领土面积较之其他军领只多不少,若是能与其联姻,等若是让拜伦联盟凭空多了一军领,这种羁绊,可比口头宣誓牢靠的多。
就算是没有摄政公主苏菲丽雅,为了笼络住永夜军领,以后迟早也会走这一步。
现在苏菲丽雅与永夜军领的创建者肖恩有私人感情,那当真是再好不过。
另一个好处就是,永夜军领刚刚崛起不久,虽然野心勃勃,进取心十足,但是地广人稀。
短时间内应该是建设自身领地为主,不会对兰斯洛特王室的领地生出窥视之心,进而威胁劳瑞王子的统治。
于私,这些年来,永夜军领做的面面俱到,劳瑞王子与肖恩见面次数虽然不多,但是留下的印象总体不错,多少有几分私人感情。
劳瑞王子也希望自己的王姐有一个好归宿。
“公主殿下。”劳瑞王子身边的那名少女礼节十足的向摄政公主行礼,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圣以太教廷圣女、花语高原统治者布莱恩家族的公主伊妮德·布莱恩。
“嗯!”对着劳瑞王子还有几分笑意的摄政公主,到了伊妮德这边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冷面孔了,就差将不喜欢三个字写到脸上。
在政治上面,与各大家族的老狐狸、小狐狸斗争多年的摄政公主,早已经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磨练的炉火纯青,甚至能与敌人把酒言欢,鲜少出现情绪失控的情况,若是表现出来了,八成是刻意为之,就是做给当事人看的。
“若是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伊妮德也是人精,知道自己并不受苏菲丽雅待见,所以每一次都远远的避开,反正本着一个主意,只要搞定了劳瑞王子,你一个过期的摄政公主能奈我何?
哪怕劳瑞王子确实是你一手抚养长大的,但永远改变不了你只是他的姐姐,并不是他的父母的事实,很多事情没有办法帮他做主。
伊妮德那副不卑不亢、礼节十足的模样,反倒将摄政公主显的有几分无理取闹。
等到伊妮德走远后,劳瑞王子立刻表现出了自己的不满道:“王姐对伊妮德小姐未免有几分苛刻,这可不像你平时的行事风格。”
“我为何这么做,你心知肚明。”苏菲丽雅板着脸道,“今天我来并不是跟你争执这个的,关于教廷最近变动,你应该都已经接到消息了,对新教皇前来王都传教这件事情,你准备采取什么措施?”
“王姐为何总是想要将王室和教廷推到对立面上?”劳瑞王子并没有直接回答摄政公主苏菲丽雅的问题,脸上有着几分无奈道,“王室与教廷在同一片土地上发展这么多年,已经很难分出彼此来,两者相争的结果,既损害双方的利益,又损害下面领民的利益,为何不找出一个和平共处,共同发展的方法?”
“和平共处?共同发展?”摄政公主皱着眉头道,“这是你的想法?还是那位伊妮德小姐灌输给你的?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种天真的想法你也相信?你的王室历史都白学了?
王室历代先祖,多数对教廷的政策比较宽和,结果导致他们得寸进尺,利用王室恩赐他们的免税权,明目张胆的侵吞王室的土地,并帮助治下的信徒逃避赋税,当初我从他们名下查出多少超额田地,你应该一清二楚,这还不是全部。
当所有的土地都到了教廷名下,不再向王室纳税的时候,王室在这片土地上面还有多少话语权?到时候世人只会高颂教皇之名,而不知道国王是谁。
这片土地的产出总和是一定的,不是落在你我手中,就是落在他的手中,双方想要共同发展就是一个笑话。”
在摄政公主苏菲丽雅发表长篇大论的时候,劳瑞王子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耐,几次想要出言打断,都硬生生忍住了。
很显然,这属于老调重弹,相同道理,苏菲丽雅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他的耳朵都快听出老茧来了,对这种观点他显然不怎么认同。
耐心等到苏菲丽雅说完,劳瑞王子方才道:“王姐所说的这些,都是过去时了,刚刚伊妮德小姐,就是与我在探讨这个问题,圣乔治教皇与德尔特教皇不同,因为他们一直在等待的真神派来了使者,他们需要的是信徒的信仰,这种东西与我们王室是没有用的,圣乔治教皇愿意主动配合王室进行教廷土地二次清查,将教廷往年所侵占的多余土地,尽数返还给王室。”
“条件呢?”摄政公主苏菲丽雅秀美的脸上不仅没有露出半点喜色,反而绷的更紧了。
她不相信这位新教皇这么好心的将自己手中的好处往外送,他这么做也不怕引起下面的信徒造反,这里面可是牵扯到庞大利益。
当初她清查教廷土地的阻碍有多重,到时候圣乔治教皇受到的反抗就有多强烈。
里面牵扯到的可不仅仅是最底层的领民,他们身上的都属于蝇头小利,真正大头在那些勋爵贵族那里,他们是以整片庄园、整个村镇的方式挂名到教廷下面,用以躲避需要向王室缴纳的赋税。
劳瑞王子脸上闪过了一丝犹疑,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道:“我需要当众接受圣乔治教皇洗礼,将教廷尊为国教,帮助他们在全联盟发展信徒,到时候信仰皆归真理之神,信徒皆归王室。”
“什么?”摄政公主苏菲丽雅终于变了颜色道,“你准备认人做父?”
在圣以太教廷,洗礼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并非常规意义上的入门仪式。
而是由高级神父主持的灵魂担保、灵魂庇护仪式,多数是发生在勋爵贵族身上。
主礼人与受洗者在灵魂上面形成的关系,有点类似于父子关系,所以又会用教父、教子来定义。
故而又延伸出了比较独特的政治意义。
当初帕特莱姆大公,就是用这种方式与圣以太教廷建立了关系,将圣乔治引入了曼育军领的政治局中。
现在成为教皇的圣乔治不过是故技重施,只是这一次的规格更高,不再是一个权利不全的大公,而是拜伦联盟名义上共同的王。
苏菲丽雅知道劳瑞王子这段时间的变化很大,对教廷显的好感过剩,作为兰斯洛特王室未来的统治者来说,这是一种非常糟糕的现象。
但也仅仅是到迎娶圣以太教廷圣女,以后对于教廷的政策有所倾向。
等到他成熟一些,感受到教廷对王位威胁后,态度自然而然就会转变,明白自己所说的一切才是正确的。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劳瑞王子受到的魅惑和影响如此重,竟然准备将兰斯洛特王室与教廷合二为一。
“王姐说的太严重了,只是一个表面仪式。”劳瑞王子说这番话的时候,明显有几分心虚,不过转瞬便被美好前景所淹没,“虽然这个过程中有所付出,但是收获更大,这绝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而是远远大于二,王室与教廷联手,将会更容易操控其它几个军领的大公们。”
摄政公主苏菲丽雅强行收敛住了自己心中惊怒,利用劳瑞王子的假设进行反击道:“设想确实非常美好,但是你先回答我一个最根本问题,到时候究竟是王权大?还是神权大?等两者冲突的时候,是神权服从王权?还是王权向神权低头?”
面对这个直指核心的问题,劳瑞王子明显一愣,随即笑着道:“刚刚我不是已经说了吗?信仰上面归教廷负责,人权上归国王,只要严格恪守这一点,王姐所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
“人心远要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你这么想,不见的别人也这么想,我担心的事情不仅会发生,而且一定会发生。”摄政公主用一种肯定的语气道,“而且你又如何划分信仰和王权,你们这么做,是让两个变的更不清楚,以后更难以统治,抛开这个问题暂且不提,一旦立教廷为国教,你准备如何应对来自女巫密会和双子半岛的压力?难不成,你还指望她们也乖乖的服软,任由教廷的侵蚀和打压?”
劳瑞王子不以为意的道,“双子半岛早已经成为女巫密会的私有地,她们在那里一家独大,除了每年拿出少得可怜的物资送到断口血堡维系关系外,她们可曾理会过王室的半道命令?王姐又何须在乎她们的态度?要我说,这反倒是一个给她们施压的机会,除非她们敢挑起战火,不然的话,她们只有主动拉拢王室一途。”
苏菲丽雅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道:“你就不怕将整个联盟卷入战火中?”
“战争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事情,别人都不怕的话,我们又有什么可以畏惧的?等拜伦联盟尽数归于王室的时候,再考虑这个问题不迟。”劳瑞王子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劳瑞王子的回答,让摄政公主有几分窒息,在他的嘴中,战争就跟喝凉开水一样简单,缺乏最基本的敬畏之心。
“这件事情并非儿戏,将会牵扯到王室的百年根基,同时也牵扯到无数人的利益,你抱着好心出发,不代表别人用同样的心态回应。”摄政公主苏菲丽雅眼见劳瑞王子一副越说越坚定想法的模样,只能走迂回政策道,“而且德尔特教皇死的不明不白,在与新教皇谈话之前,还好好的,谈之后,当场暴毙,除了新教皇,现场再无他人,这件事情怎么看都不单纯,万万不可因为轻信他人,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
“我又不是小孩,这里面的分寸,我知道该如何把握,而且这件事情仅仅是臆想,还没有完全敲定,在这之前,圣乔治教皇将会派遣专门使者前来王都洽谈此事。”劳瑞王子笑着回答道,“就算情况再糟糕,还有王姐在后面帮我顶着呢!”
劳瑞王子最后一句半开玩笑的话,让摄政公主苏菲丽雅一阵沉默,半晌之后方才开口道:“从你接掌王位的那一刻开始,王室将会变成你的责任,不再是我的,你有你的选择,我有我的生活,我不可能无限制的帮你背负下去,无论你最终做出怎样的选择,出现怎样的后果,都需要你自己承担,在做任何决定前,还请仔细思量思量,你现在不是王子,而是兰斯洛特王室的王,你所做的每一个重大决定,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你治下的领民,当你不再为他们思考的时候,他们同样也不会再向你效忠。”
说完这番话,摄政公主苏菲丽雅连告别的招呼都没有打,转身离去,对劳瑞王子的连声招呼置之不理。
等摄政公主苏菲丽雅走远,伊妮德如同幽灵一样在劳瑞王子的身边冒了出来,面无表情的道:“看来公主殿下确实不喜欢教廷,更不喜欢看到你与教廷纠葛的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