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
聆听着劳伦斯的话语,洛伦佐的内心深处掀起了波涛巨浪。
他缓缓地抬起手,望着鳞甲下熊熊燃烧的焰火,光芒是如此地炽烈,就好像自己的躯干早已化作了材薪,在甲胄的保护下燃烧殆尽。
“秘血,我们力量的源泉,你就没有仔细思考过我们之间的联系吗?”
劳伦斯倒不急于进攻了,就像在猎魔教团时的教导一样,他教导着这个早已掌握了力量却浑然不知的年轻人。
他拄着钉剑,身处于燃烧的火海之中,身影是如此地威严,令人窒息。
“说到底,猎魔人的权能是篡夺了妖魔的力量,炼金矩阵是将其从鲜血之中引导出来,并加以控制。”
洛伦佐的目光缓缓挪移到了劳伦斯的身上,他想起了在黑山医院时,梅林对自己说的话。
权能究竟是什么?
是一种无法解释的超凡之力,还是说可以用现有知识所解释的“现象”。
“噩境之幻、胃咀草……这些较为常见的妖魔,还有一些我们难以窥视的特殊存在……”
燃烧的妖魔,神秘的缄默者……这世界上还有着太多太多的未知。
“说到底这权能并不是什么神圣的力量,它源自秘血,也与秘血一样罪恶,这东西本质上就是妖魔的特性,而现在,我们也掌握了妖魔的力量。”
凡人是不会做到如此程度的,不知不觉中他们早已晋升为了更高的存在。
“本质上来讲,我们此刻都是妖魔的一员了,洛伦佐,只不过是拥有着理智的妖魔,什么猎魔人、权能、只不过是温柔的修饰而已,这改变不了我们残忍罪恶的本质。”
劳伦斯的声音停住了,其实他讲的已经够多了,高墙上的洛伦佐此刻已经想清楚了一切。
“秘血、权能、妖魔……”
洛伦佐低声念叨着,体内的秘血无比炽热,但这疯狂的力量无法干扰到他。
他想到了答案。
“是啊……答案早就被摆明在我们眼前了啊,炼金矩阵会引导出秘血之中的力量,也就是说,实际上每个人猎魔人都拥有着复数的权能,只不过受困于意志与侵蚀,我们注定只能使用一个。”
这便是凡人的懦弱所在,即使成为了猎魔人,这样的意志也只能勉强控制并承担一份权能的力量与侵蚀。
炼金矩阵既是引导,也是限制,正如体内的缚银之栓一般。
回想着猎魔人逐渐异化的过程,血肉的恢复力变得强大,净焰更加炽热,意识陷入疯狂……这种种的特性不就是权能的体现吗?
权能·亚纳尔、权能·米迦勒……这力量早就在猎魔人的身上有所体现,只不过比起被引导出的力量,相比之下过于弱小,才被人们忽视。
随着秘血苏醒程度的提升,这些被遗忘的力量都将逐渐复苏归来,而当它们彻底出现时,便是猎魔人承受不住侵蚀而死的时候。
近乎不死的力量,沸腾的焰火,彻底疯狂的意识。
就像秘血苏醒的阈值一样,越是提升,力量越是强大,故此有更多的权能复苏,可在得到力量的一瞬间,他们就已经被宣判了死刑,意识不可扭转地被侵蚀,成为妖魔的一员。
在临界突破下,洛伦佐的秘血不断地提升着,故此他也得到了异化的力量,唤醒了这狂暴的火焰。
“权能·米迦勒,引导出无比炽热的净焰,烈焰强度远比普通人猎魔人可掌握的要强大……这不就是净焰的强化吗?这种力量在那些失控的猎魔人身上都有体现的。”
洛伦佐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可笑,明明这些情报离自己如此之近,而自己却毫无察觉。
“妖魔化不就是这样吗?强化净焰,强化血肉的恢复力,强化意志的疯狂的,扩散着侵蚀的传播。”
这些都是权能,重叠在一起的权能,无法回头的破碎之路。
那么自己是怎么回事?
如果这样的话,凡人的意志只能控制并承担一份权能的力量与侵蚀,临界突破使洛伦佐进入了妖魔化,妖魔化则带来了复数的力量,按理说自己也应该失控才对,可现在洛伦佐无比理智,侵蚀对他毫无影响。
洛伦佐想到了什么。
“所以,这就是【凭证】与【升华】吗?”
火海之中的劳伦斯微微点头,表示了肯定。
“权能·加百列就是你的【凭证】,在得到这【凭证】的这一刻你的意志便被【升华】了。”
在见识到这汹涌的焰火时,劳伦斯便已经意识到了,洛伦佐也掌握着权能·加百列,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持着理智作战。
洛伦佐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殊不知在劳伦斯的眼中他早就暴露了。
劳伦斯很欣喜,他开心极了,有时他也会为自己的孤独感到悲伤,毕竟一个人走在这破碎与毁灭的路途上,难免会感到寂寞,可现在他遇到了另一个相同的人。
这可太值得庆祝了。
“被【升华】的……意志。”
洛伦佐逐渐清楚了一切,华生也对他说过这些,只不过面对这数不清的谜团,这些支离破碎的情报不足以支撑他了解一切,可现在他隐约地想到了。
自己的意志早就不是凡人的意志了,这是被【升华】过的意志,所以自己能抵御复数权能带来的侵蚀,所以这些力量才会在自己的身体里逐一苏醒。
洛伦佐想到了什么。
没有那么复杂,说到底这不就是妖魔化吗?
自己在一点点地妖魔化,可意志却保持着绝对的理智,令粘稠的黑暗在一点点地包裹着自己。
那么这毁灭与破碎的路途的尽头,这黑暗的尽头是什么呢?
一瞬间洛伦佐的眼中闪过诡异的幻觉,他看到了惨白的天使在自己眼前缓缓张开双翼,冰冷无情的脸庞靠向自己,它们伸出双手,仿佛是要迎接自己荣升天国一般。
“不!”
洛伦佐低吼着,他反手挥出了钉剑割伤了自己,疼痛令他清醒了一些。
那不是天国,那也不是天使。
缄默者。
“说到底我们对于秘血、对于妖魔还是了解的太少了。”
劳伦斯慢悠悠地说道,他倒不急于与洛伦佐厮杀了。
“我以前和你一样,只以为妖魔是怪物,怪物就应该被杀掉,可渐渐地,我了解到了太多太多的东西,这令我感到恐惧,洛伦佐·霍尔莫斯。”
洛伦佐不再做声,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自己体内的力量。
拔出了钉入高墙中的钉剑,洛伦佐也落入了火海之中,他和劳伦斯遥想对望着。
“所以身体的畸形也是权能的一种吗?权能·亚纳尔,凡人的意志无法再束缚这力量,所以失控的权能令血肉诡异地增生着。”
洛伦佐的声音很平静,他知道猎魔人与妖魔是同源的,可怎么也没想过两者之间是如此地相似,就像面对镜子中的自己一样。
火焰静静地燃烧着,下一刻烧红的钉剑卷起焰火与狂风。
“怎么,还要打吗?”
劳伦斯随意地举起钉剑抵挡着洛伦佐的攻击,临界突破下他唤醒了权能·亚纳尔……不,用唤醒这么说不太准确。
抛除那些修饰的词汇,现在劳伦斯只不过是因为秘血的临界突破,导致自己步入了妖魔化,血肉的恢复力变得无比强大,而这种强大的体现被人称作权能·亚纳尔。
在这种不死之力的加持下,洛伦佐很难杀死他。
猎魔人本身就有着极强的恢复力,而所谓的权能·亚纳尔不是过是将这种恢复的特性无限加强了一般,就像权能·米迦勒一样。
“你告诉我情报,和我要杀你是两件事,这之间并不冲突。”
洛伦佐的声音冰冷,剑刃切开了劳伦斯的身体,伤口之中燃起了熊熊大火,但这未能烧死劳伦斯,死去的血肉被增生的血肉褪去,带着燃烧的火苗脱落。
“这可真遗憾啊,我们是同类……或许是这世间仅有的同类,我倒觉得我们应该和平一些。”
劳伦斯就像在戏耍洛伦佐一样,在确定了洛伦佐也是被【升华】过的存在,他觉得自己阴暗的心都开朗了不少,但如果洛伦佐还是执意挡他的路的话,劳伦斯不介意杀死这个难得的同类。
劳伦斯不需要任何同类,他只需要自己手中的剑。
“开始无聊了起来啊,快给我更多的惊喜吧,洛伦佐,不然这也太无趣了。”
劳伦斯说着震剑斩下,裂隙沿着洛伦佐的胸甲炸裂开,甲胄破碎,其下的焰火瞬间倾泻而出,轰击在了劳伦斯的身上。
无尽的白潮之下,只见那强大的虚影一点点地靠近,劳伦斯迎着烈焰而至。
局面陷入了僵持,洛伦佐无法对劳伦斯做出有效的杀伤,在这种不死之力下,他们两人的战斗没有了任何的意义可言。
除非……在【间隙】中战斗。
洛伦佐这样想着,但躯体内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的动作一僵,随后整个身体就像被石化了一般,洛伦佐能感到钻心的痛苦,从自己身体的每一寸中传来,就好像有数不清的虫子正在自己的体内啃食着自己的血肉。
沿着脊柱一点点地向上,最后从眼眶之中钻出。
【缚银之栓开始熔毁。】
冰冷又模糊的声音在脑海之中响起,随后声音彻底地破碎掉了。
“该死,在这种时候。”
洛伦佐剧烈地喘息着,身体控制不住地倾倒了下去。
伴随着秘血的临界突破,体内的缚银之栓开始熔毁了,熔化的圣银正在灼烧着他的躯体,一点点地从内部杀死他。
劳伦斯看着停下动作的洛伦佐,他一脸的疑惑,正想问什么,随即便看到了自己刚刚斩击出来的伤口。
洛伦佐胸口的伤疤之中有着金属的光泽,鲜血混合着金属滴落。
“你还没有换一具躯体吗?”
劳伦斯问道。
“也是,我也是有疫医的帮助,才找到了这么合适的身体。”
在疫医的培育下,他们成功地用缄默者的血肉孕育出了新的躯体,完美的躯体。
劳伦斯认出了洛伦佐体内的缚银之栓,旧教团已经毁灭,洛伦佐和他不同,洛伦佐可没有那么多后备的资源,没有更换躯体反而可以理解了。
“那看起来是我赢了啊。”
劳伦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突然没有什么战意可言了,这种胜利对于他而言可太无趣了。
洛伦佐没有被自己的强大所打败,反而因体内逐步熔毁的缚银之栓而倒下,这太可笑了。
就像那些死于圣临之夜的猎魔人一样。
注视着喘息的躯体,劳伦斯欣赏着洛伦佐的痛苦,可突然他想起了什么。
“要放弃对我的猎杀吗?如果你现在令秘血平静下来的话,或许能阻止圣银的熔毁,可同样,不临界突破的你,可是杀不死我的。”
劳伦斯突然又找到了乐趣的所在,就像地狱的魔鬼般,他引诱着洛伦佐。
“要试一试吗?切开自己的手臂、躯干,把熔化的圣银解脱出来?”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
“这也是我当教长时,翻看典籍找到的,在之前有亚纳尔猎魔人试着叛逃,他们以为借着权能的力量,能抵御圣银的毁灭,所以他们切开了自己的身体,把带孔的钢钉打进手臂之中,一点点地抽干体内的圣银。”
声音尖锐了起来,就像亡者在痛苦哀嚎。
“没有回头路的,他们差一点就成功了,为了将圣银从体内移除,他们便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可越是唤醒秘血,圣银熔毁的速度越快。
圣银遏制了权能的恢复力,最后他们被圣银烧成了一个空壳,而绝大部分的圣银都已经流出。
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们就要赌赢了。”
洛伦佐没有回应他的嘲笑,就像死了一样。
劳伦斯笑声僵住了,他这么享受这一切,而洛伦佐却如此地不配合他。
没什么意思。
可就在这时洛伦佐一点点地爬了起来,漆黑的甲胄逐一剥离,露出了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
“那么就请你稍等一下了,劳伦斯。”
洛伦佐的声音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他举起了钉剑,沿着自己的手掌刺下,贯穿了整只手臂,令人牙酸的声音接乱不断,骨骼一寸寸地崩塌,与血肉搅合在了一起。
手臂无力地坠了下来,可同时有液态的圣银从手心的伤口之中溢出,洛伦佐将钉剑的剑柄狠狠地砸进眼前的废墟之中,固定了好了位置挥下手臂,令另一只手也被贯穿。
“中场休息。”
洛伦佐这么说着,随后将自己的胸口砸在眼前的钉剑之上,用力地扭动着身体,将伤口逐步扩大。
秘血咆哮,体内的圣银几乎要沸腾了起来。
他倾靠着身体,伤口之中涌出钢铁之血。
劳伦斯愣住了,他看着如此疯狂的洛伦佐,哪怕是他也被洛伦佐身上散发的戾气所震撼到了。
“等我解决了它,我就来杀你了。”
洛伦佐倔强地昂起头,目光带着海潮般的恶意。
鲜血与圣银混合在了一起,它们一点点地将钉剑覆盖,随后冷却在其上,就像斑驳的生铁般,附着着剑刃。
圣银毁灭着洛伦佐的躯体,但升腾的秘血却在治愈着他。
这是一场赌博。
一旦洛伦佐失败,047的躯体将彻底毁灭,届时他必须【间隙】穿梭才能逃离战场,可拥有权能·加百列的人,不止他一个人,他会被劳伦斯狙杀,说不定就真的死在了这里。
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洛伦佐就无法杀了劳伦斯。
塞琉说的对,他是个有自我毁灭倾向的人,今天的事态已经和行动无关了,只是最单纯的私人恩怨而已。
今天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秘血升华着这具躯体,血肉开始蠕动,令洛伦佐步入妖魔化的阶段,它们挤压着流动的金属,将断裂的骨骼重新复位,更为坚固的硬质在其表面增值。
渐渐地洛伦佐恢复了力量,先是一只手臂,接着是另一只。
或许是圣银的压制起效了,虽然大部分伤口已经愈合了,但手心的疤痕却未能被磨平,就像被处死的圣者、手心所拥有的圣痕。
洛伦佐一点点地站了起来,直到没入胸口的钉剑被取出,他抓起钉剑的刃口,将它从废墟之中拔了出来。
有些虚弱,身体摇摇晃晃的,还有少量的圣银存在于体内,带来灼热的痛楚,但这已经影响不到洛伦佐了。
与劳伦斯一样,洛伦佐走上了破碎之路,朝着黑暗的尽头大步前进。
“啊……真不愧是我的学生啊。”
不知为何,劳伦斯此刻突然有着热泪盈眶的感觉,注视着如铁般的身影,就好像从洛伦佐的身上看到了他的曾经一样。
洛伦佐向前迈步,随后身影被撕扯成了流动的光影。
凌厉的剑刃破空而至,速度极快,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当你看清它时,你就已经死了。
这一次就连劳伦斯也无法躲避如此迅速的剑,钢铁崩鸣着。
钉剑带着鲜血离开,脖颈处爆炸出一道狰狞的伤疤,伤口深可见骨,险些将劳伦斯斩首。
漆黑的面具也在这一击下碎裂了一角,露出了劳伦斯的半张脸,而那半张脸也被剑刃的轨迹砍到,血肉模糊一片,只有炽白的眼眸依旧清晰可见。
深入骨髓的痛楚从伤口之中传来,劳伦斯的目光没有动摇,而是缓缓地移向了洛伦佐手中的钉剑。
“你本来就想这么做?”
劳伦斯没有丝毫的愤怒,心神越发地欣喜了起来,这对他而言简直就是惊喜。
“是啊,即使你不说,我也得想办法把圣银取出来,不是吗?”
洛伦佐拄着镀有圣银与鲜血的钉剑,漆黑的甲胄一层层地覆盖在了他的身上,随后有盛焰从缝隙之中绽放。
“只有圣银能压制这不死,也只有这东西能杀了你。”
面具下响起劳伦斯的狂笑,他已经想不出什么赞美之词来形容洛伦佐了,他能做的只有握紧钉剑,以最强大的姿态予以洛伦佐绝望。
“那么来吧,洛伦佐·霍尔莫斯,你是名真正的猎魔人。”
劳伦斯朝着洛伦佐大步走去。
无尽的尘埃从漆黑的穹顶之上落下,刺耳的剑鸣声下,一道又一道巨大狰狞的裂隙出现在高墙之上。
曾经的教堂化作了恶魔们的战争,或许所谓的神真的存在,不忍这神圣被这般亵渎,叶加大剧院在熊熊大火之中开始崩塌。
恶魔们的狂笑声中,末日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