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宽敞的解剖室,无影灯的光亮把这里照得通明,却照不走那份寒冷。
中间的解剖台上,放着一具高大的男性尸体,鲜血早已凝固,皮肉也失去弹性,只不过因为浸上福尔马林和冷藏才没有腐烂。解剖台边的解剖人员已经把尸体的颅骨顶盖切开锯除,也打开硬脑膜了,正进行着取脑。
这支解剖团队由天机局总部成立和指挥调度,集合着解剖学、病理学、精神学、咒术等多方面的精英人员。
以天机人员为主,亦有相当一部分是玄秘局派遣的人员——尤其是咒术方面,现在的天机局不得不这样做。
冯佩倩是这里咒术队的队长,带着部下们监测异常力量的波动,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
不过从解剖开始到现在,还没有出什么事,除了众人的压力都很大,一切平静。
何飞陵正被停职调查,修正者小队的十五位人员全部都正被停职调查。
他们的情绪非常低落,要想避免发生进一步的恶劣局面,天玄两局都得小心地收拾这个烂摊子。
昨天,冯佩倩去探望过何飞陵,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何飞陵还是愧疚难当。无论怎么样,作为负责那天任务的机动特遣队队长,他却没有察觉到翟明晖的异常,也没有及时保护好任务目标,无疑是严重失职……
“第一枪不是致命伤……”何飞陵说,这是解剖之前法医的初步尸检结果,“是第二枪……如果当时我的反应能再快一点,就算早半秒把顾队长推开,就可能不是现在这个结果……”
何飞陵的精神创伤,还可以治疗。
但是顾俊,已经是解剖台上的尸体。
冯佩倩又默默地呼了一口气,眼眶早已微微发红,既为顾俊难过,又想起于驰。
他们如果会多为自己考虑一点,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吧。
可能今天又会有一场简单的宴聚,大家把酒言欢……
解剖室里平静,但外面地震一个星期了,一阵阵余波还在激荡。
冯佩倩对此不特别清楚,她不是天机局的人,而且普通天机人员也不会清楚。
这事尚未公布,会不会公布、会怎么公布都是个疑问。
但她多少知道一些的,天机咒术部大动荡,通爷震怒要求高层彻查,甚至可能涉及到高层本身,翟明晖到底怎么回事?刺杀完全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受人指使?天机局是不是被黑暗势力渗透了?这些都在调查。
她也知道,吴时雨、邓惜玫等顾俊的密友被安排休假,各有心理疏导。
那些心理医生真的能平复他们的情绪吗?
没有人能真正地明白他们的感受,即使冯佩倩自己也经历过而且还没有走出那种痛苦,她却也不会全然明白。
她只知道,难过、痛苦、悲伤、不甘、悔恨……这些情绪都会像影子一样跟随着他们。
“小脑幕附着缘已切开,未见异常……”
解剖人员的报告声又响起,像是解剖刀那冰冷的刀锋。这些人不让自己陷入到什么情绪中去,不管解剖台上的是谁,不管外面发生着什么风暴,对于他们这支团队,这是一次严肃的解剖,一个科学研究。
整个解剖过程会被多个监视摄像头拍下来,这些影像会成为绝密档案,却也可能会是后人的宝贵资料。
“顾俊的尸体该怎么处理”有引发一场风暴,最后是主张解剖研究的声音胜出。
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结构,能不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能不能搞清楚顾俊那么独特的原因……
这是顾俊最后可以作出的贡献了。
“已切至颞骨岩部上缘后部近乙状窦沟处,未见异常……”
冯佩倩听着再叹一声,心脏发紧,很难受,她可能高估自己的心理承压能力了,这个任务没想的那么容易。
但她必须撑着,她知道自己不只是代表自己站在这里,还代表着吴时雨他们……她是他们现在还会相信的人。
解剖团队没有让顾俊的亲友参与,一个都没有,他们不适合进入这里。
尤其是吴时雨……这里对于咸雨,就是地狱吧。
在于队长刚刚逝去,最难熬的那段日子,冯佩倩没少得到吴时雨的康乐照顾,所以无论有多难受,自己也要好好看着,回头告诉吴时雨解剖过程的时候,确保自己说的是实话,确保顾俊的尸体真的没有被亵渎。
叮铛的一下清脆声响,又一块弹片被解剖人员用解剖镊取出,放到旁边器械车装弹片的不锈钢盘子上。
那个盘子上,已经密密麻麻的放满了形状不一的弹片,还有粘连带出的破碎脑组织。
“第四十一块弹片。”那个解剖着的中年男人声音沉闷地说,他叫萧惠文,是天机局方面的解剖专家。
冯佩倩知道萧惠文和顾俊认识,在解剖异类生物的工作上有过诸多的合作交流。
“脑干断裂,全脑已经无法成形取出……”
“三叉神经正常……展神经正常……面神经正常……未见异常结构……”
“左、右诸神经依次完成切断……脊髓完成切断,两侧椎动脉完成切断……未见异常……”
一众解剖人员逐步逐步地操作,在完成这些步骤后,一位解剖人员双手缓缓地把尸体的头部往后垂去,由萧惠文轻轻地取出了延髓和小脑,一大坨被脑出血浸染上血色的脑组织,被取出放到另一个容器盘上。
接着,那破烂的各个大脑区域,也被一点点、一块块地移出头颅。
对顾俊的大脑的研究是重中之重,研究不只是在解剖室内进行,还会做各种切片、各种重构、各种检测。
到了最后,那个没有顶盖、右额空了一块、左目眶残破的颅骨内,除了残留的一些血迹,已经变得空白。
萧惠文看着有点哽咽,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因为接着还要进行面部的解剖,尸体的脸庞没有被盖上无菌布,左眼已不再,而那只右眼球成了一片混浊。面部的皮肤那些淡淡的伤痕,诉说着这具尸体曾经受过的那些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