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座,确实是王座,赢勾平时也坐在上面。
但他并不认为自己需要所谓的王座来衬托自己,当初,周老板被拉入灵魂深处时,赢勾曾伸手指了指王座下方;
那里,有个坑。
自上古以来,一直都流传着幽冥之海和白骨王座的传说,在外人眼里,赢勾所坐的位置,肯定是王座,象征着至高无上。
这并不取决于座椅的质量、成分、构成,
仅仅取决于坐在其上面的人。
然而,
对于赢勾而言,
最开始,
他只是想做个狗窝。
可能,
后来的手办狂魔,在那时候,其实就已经有了征兆了。
王座很大,真的很大,累累白骨堆积如山。
那些被镇压在王座之下的无数魔神们,在这些岁月里,兼有器灵身份的他们,其实也肯定早就把这王座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每个细节都抠挖清楚了。
毕竟,
除了干这个,
他们也没其他事儿可以做了。
但有些东西,不是你摸清楚,就能真的懂的。
比如,王座下方的那个坑。
可能,那只是一个意外,例如家具在搬运过程中因碰撞而缺开了一个角。
毕竟,白骨王座太大了,它又不是平整光滑的,到底是用一根根骸骨堆积起来的,那边凸出一些这边凹下去一些,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儿么?
也就最上方的那个座位位置,
可能是赢勾久坐的原因,磨得有些光滑了,所以现在才规整一些。
此时,
周泽的身体表面,已经浸染上了一层血雾,这标志着这具身体在白骨王座的压力之下,进入了崩溃的倒计时。
但是,
也就到这里了。
周泽的指甲轻轻一碰,刮擦出一串火星,却又像是刺入皮球的一根钢针。
“嗡!”
带着极为强势压迫力的白骨王座在此时忽然一颤,
紧接着,
在其下方角落的那个坑洞的位置,
闪现出了一缕黑色的火苗,
火苗一开始只是星星点点,但随后就化作了冲天大火,完全将王座彻底覆盖。
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传来,
无数的魔神在里面哀嚎挣扎,
火光化作了气旋,向外抽出,发起点,就在那个坑的位置。
那里,
才是白骨王座真正的关键中枢位置,是白骨王座的真正核心。
它就在那儿,一直在那儿,但无数年以来,掌握看管研究它的人,却没一人能够真的发现。
因为这已经不是灯下黑了,这完全颠覆了正常人思维的认知。
宛若酒瓶的瓶塞被忽然拔掉,
里面的酒水开始喷涌而出,
冲出去的气旋以及气旋上所覆盖着的火焰,是白骨王座里被强行抽离出去的“养分”,是这些在大火之中,被融化了的器灵。
赢勾是仁慈的,
他可以没有去杀獬豸,只觉得他有趣;
他当年收留了被追杀的九黎战魂,只觉得他们余勇可嘉;
但他同样也是冷血的,
白骨王座的诞生,就是最好的佐证。
也因此,在面对这些魔神此时的绝望和哀嚎时,赢勾毫无波动。
甚至,
他还微微闭上了眼,
在体内的周老板,能够感知到赢勾内心那一大片平静之下的淡淡愉悦;
他在享受这种感觉。
王座的大火,还在继续燃烧着,王座的体积,也在越来越小,仿佛大部分的杂质,都开始在大火中被剔除掉了。
面前的小厮,身上也开始出现了火苗。
他早就将自己融入了王座之中,此时,他的下场,自然和王座下方的那些魔神们无二。
小厮带着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周泽,
在漫长岁月以来,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最懂赢勾的那个人,
虽说二人的相处时间中,大部分时候他都是跪伏在旁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但他确实是在赢勾身边待得时间最长的那几个人之一,
但直到今天,
他似乎才发现,
自己根本就看不懂赢勾。
但他清楚,他已经输了,没能力再翻盘了,到了这一步了,他反而显得有些洒脱。
你要说他有多在意自己后人的存续,还真谈不上。
思维意识存在这么久了,宗族存续的概念,真的很淡很淡了。
他只是挣扎着用最后一点力气开口问道:
“主人,小奴不明白,既然这是狗窝,为什么那么多年来,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人坐在上面。”
为什么是狗窝?
怎么可能是狗窝?
小厮自己,甚至包括王座内正在被焚烧以及刚刚已经被焚化了的那些魔神们心中估计也是一样的感觉:
你特么这是在逗我?
似乎是出于对这个“熟人”的怜悯,赢勾倒是愿意帮他在意识彻底消散前解惑。
“当年,我找了很久,却一直没找到自己想要的那条狗,就一直空着了。”
一直空到,
地狱动荡,
仙人复苏,
最后自己成功阻止了大势,却也因此陨落,
也因此,狗窝早准备好了,但养狗的事儿,却终究没有个着落。
“主人,那您现在,找到那条能让您中意的那条狗了么?”
小厮虽然不是“手办”的身份,但实际上,他当时充当的角色,和后来赢勾的无数手办,有着很多相似的地方。
恨是恨,但该敏感的,还是会敏感的。
赢勾沉默了,
而在这个沉默的过程中,上方,白骨王座依旧在不停地缩小,
眼前的小厮,其身上的火焰已经近乎将其烧到透明了。
赢勾的沉默,也终于在此时结束,
他开口道:
“我,找到了。”
“那小奴在这里,恭喜主人了。
没能让主人被镇压,是小奴没用,小奴要没了,彻底地没了,就最后再给主人磕个头吧。”
小厮跪了下来,
当其额头触地的那一刻,
身体化作了青烟,飘散。
在消散前的最后一刹那,
他的目光,瞥了一眼先前被自己击飞出去摔落在那儿生死不知的老带。
而此刻,
体内的周老板忽然感到一阵迷茫,
迷茫于:
我是该生气,还是该骄傲?
“我说,你可不可以别这么恶心,对了,你这设计可真有意思,预先安置个狗洞就能把里面的气儿全都给放了。”
“呵……”
赢勾没有驳斥,也没有解释,
看着小厮化作的最后一点青烟袅袅而逝,
眼眸里,
带着一抹深邃,
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