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见那天的画面,一切又那么的真实,周老板心里,还真有一种眼下正翻阅自己传记的感觉。
硬要说恍惚了,不知今夕是何年了,那也太假了,毕竟这辈子已经过了好几年了;
该习惯的,也早就习惯了;
该看开的,也早就看开了。
要再继续提捏着过去死死放不开手,每闻故事就哭哭啼啼泪沾巾什么的,也太矫情了一些。
半张脸似乎对上辈子周泽的长相挺感兴趣的,站在“周泽”身后,一直打量着。
周老板也就陪着半张脸一起打量着,
老实说,
上辈子的自己,长相,还算可以;
和丑是不搭边的,身形英挺,也有气质,白大褂一穿,还真不赖。
当然了,比起能吃上赘婿这口饭的徐乐,还是差了不少。
“知道了,马上就来。”
听到通知后,“周泽”马上离开了卫生间,而那边过道里,受伤的老者已经被送了过来,正在咳着血。
“准备手术器械,快!”
老者的形象,也很清晰,一身灰色的唐装。
“我……我……不想死。”
“放心,你不会有事的,我们会帮助你的,你死不了。”
“不……不……下面……下面……下面真的太可怕了……”
周老板一直死死地盯着这个老者,多年之后,再度看见这个老者,周老板很想在此时看出他的秘密。
接下来,
应该是老者要用指甲抓破自己的手臂了。
“你稳定一下情绪,放轻松,你的生命不会有问题。”
“我不想……不想再下去了……他们……他们发现我了……我……他们发现了我……”
周老板的目光当即放在了“周泽”的手腕位置,
老者说话时情绪很激动,而这种重伤的病人,其实最害怕的就是情绪激动,因为这样很容易牵扯到伤口以及其他病灶,给救治带来更多的麻烦。
果然,
老者手上的黑色指甲开始刺入“周泽”的手腕。
“嘶……”
“周医生,你的手!”
“我不下去了……不下去了……不下去……哈哈……咳咳咳……”
老者的指甲,并没有特殊的气息环绕,但那种深沉如琥珀的色泽,还是让人难以释怀。
画面,在此时开始定格。
无论是担架车上的老者,还是“周泽”以及身边的一干医护人员,都停滞住了。
湖妖的声音传来:
“需要,重放一遍么?”
周泽抬起头,老实说,还是没看明白,因为,真正有价值的过程,就这么一小段时间一小段的对话。
老者的话,听起来,像是从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正在躲避阴司的追查。
周泽抬起头,想看看身边半张脸是否发现了什么,却发现站在自己身侧的半张脸,嘴巴微张,双拳紧握,眼里,开始泛起一抹赤红。
像是,受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刺激。
他发现了!
他肯定发现了什么!
周泽抬起手,示意湖妖可以结束了。
四周的画面开始荡漾和虚幻起来,像是颜料被水枪给冲刷,而后归于湿漉漉的褶皱,到最后,水雾很快散去。
卧室的情景再度浮现而出,除了鼻尖似乎还残留着些许的水汽,房间里,已经不见丝毫的潮湿。
湖妖依旧跪伏在周泽身前,周泽的手,也依旧放在其头顶。
而半张脸,
哪怕是这“虚幻”的画面已经结束了,
他却依旧愣在那里。
老实说,周泽很难想出,到底是怎样的事情,可以让半张脸失态如此。
首先,半张脸无牵无挂,且他的性格和行事作风,也更像是一个极端放大版的铁憨憨。
这样子的一个“莽夫”,有什么事儿,第一反应都是直接莽过去,懒得多哔哔丝毫。
他的一生,可以说很漫长,但要是剔除掉在峨眉山下被囚禁封印的那段时间,其实,也不算特别的长。
真正的脱离赢勾,无拘无束的岁月,可能时相当的短暂吧。
所以,
你到底是发现了什么?
“喂?”
周泽伸手,在半张脸面前挥了挥。
半张脸的目光,开始重新聚焦,但聚焦之后,却死死地盯着周泽。
“怎么了?”
如果不是清楚,不唤醒赢勾根本打不过眼前这位,甚至可能就算是唤醒了赢勾也不见得真的能打过眼前的这位。
周老板真的恨不得上去直接给这家伙一巴掌,
卡在这里装震惊,
却不说一句话,
你想断死谁?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半张脸忽然大笑起来。
周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因为在半张脸的周身,已经出现了一股股黑色的气旋,显然,这是真正的有暴走失控的倾向,否则断不至于连自身的气息都无法收敛了。
……
书屋一楼,
正在准备着哀悼宴……正在准备聚餐的书屋众人依旧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哪怕平时不进厨房的那些个,在此时也都在找个力所能及的机会帮忙打个下手。
颇有一种,唉,不管怎样,上炷香吧的感觉。
大圆桌上的硬菜,也是一道接着一道,许清朗的厨艺,在此时得到了真正的呈现,宛若一个老艺术家,正在展现自己的一生所学。
安律师则是凑到了老道身边,
老板现在人不在楼下,他自然可以和老道亲近亲近了。
毕竟,自己现在的这个位置,还是人家老道帮自己打下来的,如果不是老道的存在,那些阎罗们又怎么可能会对他称兄道弟?
其实,老道站在那儿,书屋里,不想舔一下的人,真的没几个。
但如何舔,以何种方式去舔,敢不敢去舔,却成了困住大家的最大要素。
好在,深谙舔道的安律师对于这些困难,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他从吧台下面,取出了一个小包裹,打开包裹,里面又一个木盒。
安律师端着小木盒,走到了老道身边。
“大人。”
老道没理会安律师。
虽然在前不久,是他把这头安律师送上了阎王的位置上的。
但这仅仅是他和书屋老板的交易,现在,自己的画,也已经挂在这堵墙上了,这交易,也算是完成了。
“大人,您看看,这成色,如何?”
老道闻言,低下头,看向安律师盒子里的东西。
那是一块块看起来像是石头一样的玩意儿,色泽晶莹。
老道嘴角浮现出了一抹笑意,似乎被勾动了过往的心绪。
安律师一看,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这个东西,是安律师根据老道的衣着款式外加大概推算出的老道所生之年代选出来的。
就像是现在不少成年人看见“纸板儿”和“铁环”时,也都会被勾起自己小时候的思绪回忆一样,安律师也是用这个方式,来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这玩意儿,叫五石散,也可以叫为寒食散。
听起来,像是药,主要成分是钟乳石、赤石脂、硫黄、紫石英、白石英等天然矿石以及一些中草药。
曾一度被拿来当作治疗伤寒感冒的药物,但就像是伟哥一开始是被拿来当降血压药研发的一样。
这个东西,在魏晋时期,成了风靡之物,因为这玩意儿服用之后效果上就跟嗑药了一样,有致幻的效果,所以,可以说是那个时期的毒品。
为什么一直说魏晋时期多风流狂士?
大多,就是服散服出来的,一群贵族,天天嗑药,天天飘飘欲仙,能不风流能不羁么?
当然了,这玩意儿副作用很大,服散提前成老年痴呆的不知多少,甚至直接嘎屁了的也有很多,书圣王羲之,就是此道的深度爱好者,同时,也深受其害。
不过,这些副作用对普通人来说,确实危害很大,但对于老道这个级别的存在来说,就真的可以说是……雅趣了。
“服一剂?”
安律师谄媚地问道。
老道笑而不语,抬起手,又停住了。
“我这儿器具齐全,这就给您拿去。”
魏晋风流,讲究一个仪态潇洒,哪怕是聚会嗑药,也得有一大套的工具,和流程。
大家就算是嗑药,也得嗑出个仪式感,仿佛在举行祭祀一样。
若是让魏晋时期的一个服散发烧友穿越过来看见当代人是怎么吸毒的,
估计会马上面露鄙夷之色,骂一声:
“粗鄙下贱之举,不配与吾等为伍。”
只是,正当安律师拿着器具同时在为自己这次创新意的拍马屁的成功而沾沾自喜时,
上方,
忽然传来了一阵笑声,
紧随其后的,
则是一股恐怖的威压,
当即倾轧了下来!
老道的身形直接自原地消失,出现在了二楼卧室里。
此时,
半张脸身上已经露出了血红色的铭文,身上暴戾的气息已经难以压制下去。
老道一见,
当即上前一步,
一只手抓住了半张脸的肩膀。
下一个瞬间,
老道和半张脸的身形出现在了通城边上长江入海口的位置。
“哈哈哈哈……啊!!!!!!!”
半张脸近乎癫狂地咆哮而起,在此时,完全释放了出来!
一时间,
于这江海之面上,
掀起了滔天巨浪!
雷蛇于天幕中疯狂游走肆虐,
狂风如凶兽般奔腾呼啸冲击。
于周遭不明真相的凡人看来,
此情此景,
宛若台风过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