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特意为宴请那程娘子做的?”
皇帝看着晋安郡王推过来的食盒中的几个点心果子笑问道。
“不是,特意给程娘子做的已经吃完了,这个是特意为陛下娘娘们做的,而且还得了程娘子的指点做了添减配料,陛下您尝尝。”晋安郡王笑道。
皇帝哈哈笑了,看着那边试食的太监吃过,才伸手拿起筷子捡了一块放进嘴里。
“不错。”他称赞道。
“那儿臣告退了。”晋安郡王笑着施礼说道。
“出去好几天了第一次来,多坐会儿。”皇帝说道。
“庆王在家里儿臣不放心。”晋安郡王笑道。
皇帝点点头。
“那程娘子怎么说?”他问道。
“陛下,儿臣请程娘子不是为了庆王看病。”晋安郡王说道,又跪坐下来,似乎有些踌躇。
皇帝看着他嘴边浮现一丝笑。
“那是为了什么?”他问道。
“儿臣自幼生长宫中,宫里的弟弟妹妹们又都比儿臣小,认识同龄的人很少……”晋安郡王想了想说道,“当初带着庆王奔波到江州去请她看病,不瞒陛下说,她的态度很干脆也很无情……说的话真的很难听……”
皇帝微微一笑,虽然当时具体的情况他不知道,但自己亲身感触这娘子倔强生硬,想来说的话也不会好听。
“当时儿臣几乎气炸了,恨不得让人当场砍杀了她,也撂下狠话。”晋安郡王说道,“后来想了想,这到底是迁怒了,所以心里一直有些歉意。”
“歉意吗?”皇帝笑问道。
“……是啊,儿臣觉得她这人挺实在的,是什么就是什么,儿臣当时威胁她,她也没什么,现如今道歉,她依旧没什么……就觉得,嗯,这个人很……很……”晋安郡王一面说一面似乎不知道怎么说。
皇帝看着他笑意更浓。
“很赤诚?”他接过话替他说道。
晋安郡王忙一拍手。
“对,对,就是陛下这个意思。”他说道。
皇帝再次笑了。
“你个鬼东西,怎么成了朕的意思了。”他笑道,一面又笑眯眯看着晋安郡王,“你觉得这个人不错?”
晋安郡王点点头。
“挺不错的,很简单,很容易相处。”他说道,“就好像跟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似的,有时候挺可笑,有时候也挺可恨的。”
“女孩子。”皇帝笑着补充一句。
“女孩子吗?儿臣倒没注意,女孩子都这样吗?儿臣见过的姐妹们可没这样的。”晋安郡王笑问道,“儿臣倒觉得她和六哥儿差不多。”
皇帝笑了点点头。
“是啊,差不多。”他带着几分感叹说道,“一个以前痴傻,一个现在痴傻……”
最后这句话他自言自语说出,几不可闻,说罢又用筷子捡了一块点心吃了。
“陛下少吃些。”晋安郡王说道,“甜腻腻的看积食。”
皇帝笑着放下筷子。
“儿臣真告退了。”晋安郡王说道,一面冲皇帝挤挤眼,叩头施礼。
时近傍晚,殿内光线昏暗,皇帝看着晋安郡王慢慢的退出殿内,视线一时竟有些舍不得收回来,愣了一刻才垂下头,看到摆在面前的食盒,便伸手又拿起筷子。
“陛下。”一个内侍忙站过来,“殿下不是说了,您可不能再吃了。”
“你们倒听他的话。”皇帝说道。
这话说的有些吓人,但这内侍并没有害怕。
“奴婢们可不是听郡王的,奴婢听陛下的。”他笑嘻嘻说道,没有迟疑的端走了食盒,“陛下,您可别怪郡王没有多陪你坐坐,庆王是个借口,他如今是宗室了,随意进宫是要被御史弹劾的,跟在宫里不一样了。”
“这才当了几天宗室,就要被弹劾了?”皇帝笑道,不以为然。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内侍的声音。
“陛下,贵妃娘娘来了。”
皇帝抬抬手,门边的内侍忙拉开门,贵妃笑吟吟的走进来。
“哎,郡王走了啊?”她有些惊讶说道。
皇帝点点头。
“怎么这快走了?臣妾还想一起去太后和皇后那里呢。”贵妃笑吟吟说道,“如今不比以前了,好容易来一趟,怎么不多等些时候。”
她的话没说完,皇帝就站起来了。
“怎么就不如以前了?玮郎他进宫来又怎么不容易了?”他慢慢说道。
贵妃没想到皇帝竟然要翻脸,一时有些怔怔。
“不,不是,陛下,臣妾,臣妾只是感叹……”她忙说道。
“感叹他是宗室了,再像以前那样进宫就要被人弹劾了是不是?”皇帝打断她冷冷说道,“朕倒要等着看是谁有这个胆子!”
说罢拂袖而去。
贵妃娘娘又羞又气,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终掩面而去。
“我进宫三十年了,陛下都没有跟我红过脸。”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陛下这样说我……”
“……最冤枉的是我明明什么都没说……”
“……我还是死了算了……”
贵妃宫中,门外的宫女内侍都垂头,不敢向内多看一眼,只听得内里不断的哭声。
“这本就是娘娘的错。”高凌波说道。
“怎么是我的错。”
贵妃从榻上坐起来喊道。
“我说什么了?我是好心去看看他,谢谢他,谁知道他在那里先下了绊子!”
“娘娘。”高凌波皱眉说道,“不是别人太下作,而是我们不够聪明。”
“你这话什么意思?”贵妃气的喝道,“我就知道那小子不怀好心,在宫里甜言蜜语的在皇帝面前给平王下绊子,如今出了宫,不知收敛,还变本加厉了!”
高凌波摇摇头。
“娘娘,您要看大,不要抓小。”他说道,“如今庆王也好,晋安郡王也好,包括那个程娘子,都是小小不言的事。”
“怎么会?这是小事,那什么是大事?”贵妃急道,“庆王要是被治好呢?”
“治好了,又如何?”高凌波说道,“一来平王年长,二来治好了庆王也是痴傻过的,这几年平王就是被当做储君教养,娘娘难道觉得谁会放着一个年长的已经开始参与朝政的细心教养的平王不选,而是选一个痴傻三年的庆王?三年啊,娘娘!”
但,要是万一那个被当做储君培养的皇子品行不德呢?
贵妃放在膝头上的手攥起来。
高凌波看着她的手,垂下视线。
“娘娘,想得太多了。”他说道,“臣以前就说过,一个曾经痴傻小儿说的话,也有人会信吗?”
那倒也是,贵妃松口气。
“现如今最要紧的是让平王稳稳的,不求他学问多好,只要他品行端正就足够了。”高凌波说道,“至于郡王,他越好,就越不好,一个宗室,如此耀眼,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啊。”
贵妃这才长长的出口气,但想起这件事又抬手拭泪。
“那如今我怎么办?陛下疑心我,又甩了我的脸,我没法见人了。”她哭道。
“娘娘什么都不用做,该如何还如何。”高凌波说道,“记住,你如果不在意,别人也就不在意,你如果越在意,别人就越在意。”
他说罢忙起身。
“娘娘日后不可再鲁莽这么晚让人叫臣来。”
贵妃本来要感谢两句闻言又哼声坐回去。
“你又做不得相公,不用学陈绍夜不入宫。”她说道。
高凌波闻言一笑。
“但娘娘到底不是皇后,臣不得不谨慎。”他说道。
将来平王登基,皇后为太后,名正言顺,可训斥天子也可以处罚后宫,贵妃就算是天子的生母,真遇到事,朝臣也不会站在她这一边。
所以她离不开一个能帮她稳固地位,不至于被人轻易算计去的朝臣。
就算那时候高凌波不在朝中,他积蓄培养下来的势力也能做到这一点。
贵妃心里自然清楚,她哼了声摆摆手。
高凌波疾步出去了。
日落日升,新的一天又来到了。
“十三,十三。”
屋内传来唤声,站在廊下看笼中鸟的秦十三郎忙应声,看过来。
见屋中父母兄弟姐妹们已经就坐。
“来了来了。”他忙走进来,撩衣在自己的几案前跪坐下,看着其上比往日要丰盛些的饭菜。
“多谢父亲母亲。”他施礼说道。
屋中的气氛欢悦起来。
“恭祝我们秦弧又长一岁。”秦侍讲笑道。
兄弟姐妹们也纷纷端起酒碗,秦十三郎笑着还礼,大家同饮。
因为年纪小,做不得寿,比日常饭食稍丰盛一些就足矣,很快就吃完了散开了。
秦十三郎又接收了兄弟姐妹们送来的礼物,搬回自己的屋子里,里面已经堆了一堆了。
小厮站在一旁念叨这是谁送的这是谁送的。
“周六儿送的什么?”秦十三郎直接问道,“不会还没到吧?”
“到了,今日一大早才到。”小厮笑道,一面从其中搬出一个大大的礼盒。
秦十三郎露出笑,今日送到可见是掐着点算好的。
他伸手打开盒子,见其中不过是一把粗糙的短刀。
“也不知道又是从哪个倒霉鬼手里夺来的。”他笑道,一面饶有兴趣的把玩。
“可不如公子你当初送他的那把。”一个小厮说道。
“你懂什么,公子稀罕好赖吗?最主要是心意。”另一个小厮摇头晃脑说道。
秦十三郎哈哈笑了,将刀子扔给小厮。
“挂书房里。”他说道。
小厮应声去了。
秦十三郎又转过身走了几步,看着一旁的礼盒。
“那程娘子的呢?”他问道。
“也送来了。”一个小厮说道,忙去礼盒这边找。
秦十三郎松口气。
“怎么不单独放着。”他说道,看着两个小厮在其中翻找。
“找到了!”
一个小厮拿出一个物高兴的喊道,看着其上的字帖。
看到小厮手里拿出的东西,秦十三郎知道为什么会没一下子就拿出来。
送来的贺礼只有三部分,一类是笔墨纸砚,一类是玉佩吊坠香囊,再一类就是如同周六郎那样稀奇古怪的。
而小厮此时手里拿着的是从那一堆笔墨纸砚中翻出来的,中规中矩淹没其中。
秦十三郎伸手接过,这是一方砚台,京中名品,价值不菲,丝毫不逊以其他人送的那些砚台。
秦十三郎笑了,握着的礼盒的手渐渐的用力攥紧。
“这一定是半芹大掌柜亲自买的。”他说道,“半芹大掌柜挑礼物很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