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的丫头仆妇,门前的小厮们都看呆了。
这个晋安郡王妃不会又犯了痴傻了吧?莫名其妙一句话不说的就打人,打完了还问人疼不疼?
你自己打着自己试试啊!你说被打疼不疼!
“打在你身上,你疼不疼?”
程娇娘看着被仆妇搀扶起来的陈十八娘再次问道,似乎不得到答案就不罢休一般。
面颊上火辣辣的疼,口中满是铁锈味,口鼻呼吸困难,两耳嗡嗡。
嘴里一定破了,脸也肿了,这疼痛让眩晕的陈十八娘倒是很快的清醒过来。
没有人敢近这女子的身前,围观的人都神情惶惶不知所措,这并非是因为她晋安郡王妃的身份,更多的是曾经的救命之恩吧。
打在你身上,疼不疼?
陈十八娘抬起头,看着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女子,笑了,一面抬手擦去满嘴的血。
“王妃殿下,有什么事,进去说罢。”一个男仆疾步走来,施礼说道。
陈家位于闹市,再加上如今又处于风头浪尖,窥探的视线无数,这边的动静很快引来无数人的围观。
慑于陈相公的身份地位,大家不敢近前,站在远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不用。”
陈十八娘说道,一开口她自己就被疼的打个机灵,这疼痛让她更加清醒,推开搀扶这自己的丫头仆妇,站直身子抬起头看着程娇娘。
“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程娇娘看着她。
“疼不疼?”她依旧问道。
陈十八娘再次笑了,抬手掩住嘴。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她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我疼。”
这叫什么对话?
周围的丫头仆妇小厮呆呆。
“那不是别人,那是我妹妹。”陈十八娘喊道,看着程娇娘,“有多疼不用你来告诉我!”
程娇娘看着她。
“我不是来告诉你的。”她说道,“我就是来问问你知道不知道,你知道的话,就好办了,我还真以为你连疼都不知道了。”
说罢转身就走。
“程娇娘!”陈十八娘怒声喊道,“疼的也是你自己吧?”
程娇娘转过身看着她。
“因为你想要的没有实现吧?”陈十八娘看着她说道,因为口舌受伤话音含糊,“因为你没想到天算也不如人算吧?没想到就算天命夺了他的才智,可是他能有的,你们还是不能有了吧?”
“十八娘子!”一旁的男仆一震,忙喝道打断了陈十八娘的话。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陈十八娘喝道,虽然是呵斥家仆,视线还看着程娇娘,“不说就能瞒得住天下人吗?”
程娇娘笑了笑。
“不。”她说道“我不疼,我说过的,我不谦虚,你忘了吗?”
不谦虚?
陈十八娘看着她。
“我的字,也不怎么好。”
“不,不,程娘子,您谦虚了。”
“我,没谦虚。”
耳边的话掠过,因为双耳嗡嗡,似乎有些遥远不真切。
她没有忘,她怎么会忘呢。
就算在努力也不行,因为没有天分。
“你忘了。”程娇娘说道,摇摇头,“陈素,你忘了你是为什么习字?”
陈十八娘一怔。
习字?
“你忘了。”程娇娘接着说道,摇摇头,“而且你也忘了,我说不好就不好,我说再努力也不行就是不行。”
她说着看着陈十八娘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
“所以我不疼。”她说道,“因为我有的还是会有,有人没有的,还是会没有。”
有人没有的,还是会没有?
自己方才提的人可是太子,她答的也是太子吗?
她这话岂不是说太子还是会……
陈十八娘霍然变色,但因为面色本已经红肿也看不出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上前一步喝问道。
“就是你想的意思。”程娇娘点点头说道,说罢转身。
“程娘子。”
有女声喊道。
程娇娘脚步一顿,看向侧边,见门内陈夫人正由两个仆妇搀扶着站着看过来。
陈夫人面容憔悴,再不复以前那般气度闲雅富贵。
看到程娇娘,她的眼泪流出来,抬手掩面。
她喊得是程娘子。
程娇娘看着她,屈身施礼。
“王妃殿下,我家老爷请您进来说话。”一个男仆从陈夫人身边走出来说道。
“不用了。”程娇娘说道,“我今日来就是见见陈夫人。”
说着话看着陈夫人一笑。
“现在已经见到了。”
陈夫人看着她流泪。
“你去看看丹娘吧。”她说道。
“不用了。”程娇娘说道,再次施礼转身迈步而去。
车调转疾驰而去。
陈夫人忍不住迈几步要追出来,身旁的仆妇死死的拦住。
“夫人,不能出去,这样的时候见程娘子,对她不好的。”她们说道,“她现在是郡王妃了,而郡王府又刚闹出那样的事,您听老爷的话吧。”
陈夫人收住脚看着离开的马车泣不成声。
“疼不疼?”
书房里陈绍始终保持最初的坐姿不动,听着家仆低声的讲述,慢慢的问道。
“她就说了这句话?”
家仆低头应声是。
陈绍便不再说话了摆了摆手。
家仆忙低头退了出去。
书房里陷入了安静,过了一刻忽的响起一声脆响。
“疼不疼?”
陈绍说道,一面抬手再次打在脸上。
清脆的响声又响起。
不是你要面对的事,不是你将要过的日子,疼不在你身上,你知道疼不疼?
打在你身上,你觉得疼不疼?
室内传来的一声一声的脆响让外边侍立的小厮们更加垂首。
……
听到门外的动静,晋安郡王放下手里的书,看着程娇娘进门。
“回来了。”他笑道。
程娇娘点点头进去洗漱。
等她洗漱过后,晚饭已经摆好了。
“见到丹娘了吗?”晋安郡王问道。
程娇娘摇摇头,伸手拿起碗筷。
这个时候,又是这个身份,估计陈相公家有些避讳。
“这次我们一样了。”晋安郡王笑道,“我请求进宫见太子也被驳回了,而且太后还让我离京去封地。”
就在将打死的人扔到官员门前以及将打个半死的内侍扔进宫吓晕太后之后,借着那些铺天盖地的弹劾奏章,朝中定了晋安郡王的封地。
位于西南蜀中附近的松平县。
“在舆图上瞪大眼也找不出来的地方。”晋安郡王笑道,“我现在身子这么不好,怎么长途跋涉到那么远,所以我就拒绝了。”
说到这里又是一笑。
“你想出去这几日就尽多的出去,估计明日我们就要被禁足了。”
程娇娘点点头。
“我不用再出去了。”她说道。
“夫人忙完,可以在家陪我了?”晋安郡王笑道。
程娇娘看了他一眼,神情淡然。
一点也不好笑,根本就比不上她调戏自己有趣。
晋安郡王低头扒饭。
洗漱过后,屋子里的丫头们收拾好都退了出去,晋安郡王一面散开发髻,一面看着坐在内室窗前灯下看书的程娇娘。
穿着绿色的小衣裙,头发已经散了下来,披散在身后,柔和的灯光勾勒的她的身影恬静。
晋安郡王忍不住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怎么这么喜欢看书?”他问道。
“因为看书一个人就行。”程娇娘说道。
一个人……
晋安郡王伸手拿住她的书。
“那现在是两个人了。”他说道,挑眉笑道,“我们下棋吧。”
程娇娘看他也笑了笑。
“好啊,你可别嫌弃无趣。”她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夜晚的缘故,灯下的程娇娘眼睛亮亮,多了几分白日难见的神采。
“跟你在一起,怎么都不会无趣。”晋安郡王脱口说道。
话说完脸便腾地红了,耳朵发烫。
这句话比吃饭时那句更赤裸裸的了吧。
“我去把棋拿进来。”他说道忙跑开了。
但很快他就知道程娇娘说的无趣是什么意思了。
看着棋盘上再一次胜负已定,晋安郡王甩甩头,手扶着棋盘看着对面的人。
“程昉!”他喊了声。
声音里带着几分懊恼。
程娇娘看着他抿嘴一笑。
“好了,又赢了。”她说道,伸手要落棋子。
“等等……”晋安郡王伸手握住她的手,“我再看看。”
他低着头瞪大眼看着棋盘,妄图寻出一线生机。
握在手里的手又软又滑,因为捏着棋子微微弓着手背,撑满了他的手掌。
就跟她身上的肌肤一样,滑腻……。
晋安郡王的视线有些迟钝,看着眼前的棋盘有些恍惚,觉得心跳加快。
手里的手任他握着,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就好似已经习惯了一样。
然后呢?
然后应该怎么办?应该做什么?
晋安郡王只觉得头上冒出一层汗。
“看够了吗?”程娇娘笑道,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或者说摸够了没?
这一眼让晋安郡王被火燎了下一般松开了手。
“输了输了。”他说道,伸手拨乱棋盘,“不玩了,睡觉睡觉。”
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
晋安郡王睁着眼看着黑黑的帐子,再次翻个身,似是有些无意的将手伸到枕头上慢慢的向一旁滑过去,直到碰触到柔滑的头发,他的手边嗖的收回来。
过不了多久这一个动作再继续。
身旁的人却始终面向外侧睡着,沉稳舒缓的呼吸声在耳边越来越清晰。
她睡着了。
出门累了吧,心里也更累吧。
晋安郡王便讪讪的收回手。
再冷一些吧,再冷一些的话,就让她来自己怀里,给她取暖。
他向这边靠了靠,嗅着萦绕在鼻息间的清香闭上了眼。
……
“王妃殿下!”
清晨的宁静被景公公略有些急躁的声音打破了。
晋安郡王放下手里的碗筷,面带不悦。
景公公却顾不上看他的脸色,而是看着程娇娘。
“您昨日去陈家将陈家的人打了?”他说道。
打人?是因为不让见丹娘吗?
晋安郡王惊讶的看过去。
程娇娘神色淡然。
“是啊。”她说道。
“您,您怎么能做这种事呢?”景公公急道。
“打自然是有该打的理由。”晋安郡王皱眉说道。
还护着,还护着。
“人都说了,夫人是一句话没说就打人的。”景公公说道。
“不是。”程娇娘说道,摇头。
景公公和晋安郡王都看着她。
“我说了一句话之后才打的。”程娇娘答道。
景公公一怔,晋安郡王噗嗤一声笑了。
“夫人!”景公公几乎要跺脚,“您知道您这是在做什么吗?您怎么能跑到陈家去打人呢?别的时候也就罢了,这时候陈家定了太子妃,你这样做可是要被人认为居心叵测的!”
程娇娘点点头。
“那就好。”她说道,看着景公公一笑,“我就怕别人不认为我居心叵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