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声响的传播,不少人向着买卖奴隶的奴隶主走去。
玉宸看着眼前这一幕,袖中的手指动了动,但最后还是没有动手,他看向通明道:“我记得,以人为祭,已经算是陋习了吧。怎么,玄鸟还在接受人族血祭不成?”
通明闻言,望着玉宸,似乎在观察他的想法,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虽说随着人智开启,人祭逐步成了陋习,但在诸多祭品之中,人族依旧是属于最好的之一。哪怕现在不被诸多大神喜爱,也有许多地祇、鬼神喜爱血食。他们被带回去,不一定是祭祀玄鸟大人,也可能是祭祀那些庇护一地,一家的鬼神,乃至先祖。”
玉宸闻言,也是沉默了下来,同通明走远之后,才轻声道:“当年,人族以人血祭诸神和图腾,是为了更好的守护部落内的同族,是以自身性命献祭给诸神和图腾,作为签订契约的砝码。现在,却成了取悦鬼神的食物。当真是可悲,可笑,可怒啊!”
通明闻言,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虽说在这个时代,以人为祭还是非常常见的事情。
但究其根本,人族最开始选择以同类作为祭品,是为了更好的守护部落。
在人族刚刚诞生的那个年代,每过一段时间,各个部落内都会举行声势浩大的比武,部落内部最强壮的人会进行争斗。取得最后优胜之人,将会怀着牺牲和献祭的想法,以自身作为祭品,成为诸神的战士,或者融入图腾之中。
前者是作为交易的代价,请求诸神守护部落,后者则是加大对于图腾灵性的影响,让其生出守护部落的想法。
也是这样一次次的献祭,让诸神和万灵,看到了人族的优点。
比起其他后天生灵,同样得到太上赋予灵性的人族,在情感和信仰方面可谓是得天独厚。
丰富的情绪,容易孕育出炽热乃至坚定的信仰。
再加上自天皇开始,五方上帝入驻天庭,为人族气数注入了天地大运,使得人类从后天万灵之中脱颖而出。
自此,用人族作为祭品的事情,越来越多。
当年黑帝颛顼实行绝天地通,能够得到大量神人的同意和帮助,除去当时有人在不断钻空子,亵渎诸神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当时的人们在不断拉低人性的底线。
以双生子为基础的献祭手法,以祖孙三代作为基础的献祭手法,将人分割成十几分,分别献祭给不同神祇的献祭手法都是在那个时代被创造出来。
也是从那个时代开始,以人献祭,开始逐步成为了陋习。
但可笑的是,人祭是陋习这个名号传出的原因,在于绝大多数神祇发现了人们极端的恐惧和愤怒,同样会污染愿力,不利于他们吸收转化。
更可笑的是,诸神这样挑食的举动,被他的信众,称之为慈悲。进而,那些祭祀诸神的巫师和祭司,将人从祭祀诸神的祭品之中踢出,只有在殉葬和祭祀鬼神的时候用到。
对于这一点,通明是非常不喜的。
他回到祖地商丘之后,便一直思考着如何将人祭彻底从祭祀的行列之中断绝。但很可惜的是,无论是作为商丘统治者的商君,还是商族的诸多族老、宗老,都不可能同意这件事情。
毕竟,在这个时代,异族人和奴隶,并不能算作是人。
他们的身份和地位,甚至还不如畜口,作为祭品祭祀诸神,化作诸神的一部分,是他们的荣耀。
想到这里,通明的拳头不由微微收紧,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玉宸,并没有多少表示。
他知道通明此刻的表现,真情实意不到一半,更多的其实是针对自己态度的一种表态。
他若是真的有心,这商丘周边就不会存在一些做的太过的鬼神了。
玉宸目光转动,看向了商丘不远处的一个有着香火愿力缭绕的山坡处。
在那里供奉着一位凶神,祭祀他的祭台上,有着累累白骨,其中有人有兽,污血和骨灰混杂,被人勾画出一道道奇特的花纹。
这些花纹凌乱不堪,毫无规律可言,猛地一看,好像是某个疯子,随意勾画的痕迹,但仔细观察,却能够从中看到残忍、绝望、病痛等等概念。
这是一位执掌伤痛、病疫的鬼神,只要献祭给他足够的血食,他便可以将个体的病疫和伤痛,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玉宸只是看了一眼,便明白此地在过去,不知道有多少人以猪羊作为祭品,祭祀这位邪神,让他将自己身上的伤痛和病疫转移到奴隶身上。
而后将奴隶留在祭坛周围,任由鬼神吞噬其血肉精气。
其中一些具有灵慧的奴隶,在鬼神的侵蚀下,感悟到某些力量,便是以污血和骨灰,在周围描绘出一道道花纹。
这些花纹算得上是比较简陋和原始的巫文,勾画出来后,在冥冥之中强化了这位鬼神的力量,稳固祭坛的根基。
这样的做法,在后世乃是妥妥的邪神。
可在这个奴隶不是人的时候,这位鬼神的所作所为,最多称之为凶神。
观摩其周围的愿力和祭祀人们的表情,或许他还可以称之为是此地祭祀的一位正神。
‘只是,这样的家伙,实在是让人有些看不惯啊!’
玉宸望着那凶神,眼中日月光辉浮现,一尊身神从他脚下遁出,以五行大遁和通幽之能,遁入那凶神的灵境之中。
主世界的中土不同于其他地方,此地近乎于大夏神国,诸侯国则是附属神的神国,因此此地同阴世的联系也比较特殊,一些得到祭祀的小神,也能联通阴阳,建立灵境。
而阴世灵境同人间不同,此地灵机更加活跃,并且虚空概念比较模糊。很多时候,人间的三寸纸屋,放在阴世灵境之中,便是一间够三口之家居住的瓦房。而那凶神祭坛上的累累白骨,在这阴世灵境之中,自然也是化作尸山骨海,深色的淤血从累累尸骨之中流淌而出。
污秽的气息,在尸骨上凝聚,其中还有一些扭曲的人像。
这些人像身体表面,勾画着类似于祭坛周围的扭曲花纹。
“昔日人族自我献祭,化作鬼神灵境之中的守卫,气息同鬼神同在,乃是为了部落自我牺牲的大义。现在,尔等求不得人族自我牺牲,便以恐惧、怨恨为根基,以其血肉尸骸作为囚笼,将其魂魄禁在其中,化作傀儡。无论是立意还是根基,都不知低劣了多少,也好意思在这显摆。”
作为玉宸身神之一的明上看了看周围,嗤笑一声,伸手一捏,日月光辉化作一根细长的金针,轻轻一挑,便是破开周围的诡异纹路,打算将隐藏在暗处的凶神定住。
“哼!你是何方神祇,为何要入我神域,坏我修行!”
那凶神被点出形体之后,面色冰冷,周身环绕着一股股病疫气息,层层叠叠落下,让金针也有一种凝滞坚韧之感。
明上也是有一种眼前模糊之感,对面的凶神也是发现这一变化,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你是明眸之神,掌管人之眼眸。竟然有胆子在我面前出现,不知我执掌病疫吗?”
说着,凶神张嘴吐出一股股浓郁的黑气,其中有着一个个狰狞的鬼魂面容,他们有的眼眶空洞,有的双目无神,有的眼球腐烂,一个个都是因为种种原因失去视觉的瞎子。
伴随着黑雾浮现,明上也是受到细微的影响。
那些黑气,本质上是昔日被凶神转移疫病之后,奴隶的亡魂所化。
因为当时转移的时候,凶神手段粗暴,加上此世很多伤势并非单纯作用在肉身上,所以这些奴隶死后的亡魂也是失去了视觉。
按道理说,这些黑气,最是克制作为眼神的明上。
不过明上性质虽然类似于神祇,但根基却在于玉宸的黄庭道性,再加上玉宸昔日修行的神通,此刻明上立于虚空,眼中光辉涌动,好似日月浮现。
左眼大日流溢金光,右眼明月洁白如玉,下一秒,日月变化,好似日升月落,时序更替。二者高悬在这阴世灵境之上,使得四周累累白骨出现细微的变化,先是点点金色的光焰在白骨上燃起,而后又是有皎洁月辉在光焰上流转。
此等变化,看的那凶神是面色惨变,他这才发觉自身同明上的差距,急忙惊呼道:“尊神还请手下留情,我这些年来为此地百姓移除疫病已有上百年,每年都会救赎数百上千的商丘国民,我于商丘有功,我于人族有功。你不能这么对我!”
显然,这位凶神在明上身上看出了人族痕迹,以为是某位人族神祇见不惯自己血祭的手段,来找自身麻烦。
说着,这凶神脑后浮现出一亩宝光,同外界香火一合,化作一重妙境,层层叠叠祈祷感激之声响起,化作一层淡金色的帷幕落下,将其护住。
在这帷幕之中,这凶神到还有三分正神气象。
可惜,在明上为眼神,最是擅长观摩万物,辨明真假,轻而易举便从那愿力之下看到浓郁的怨恨。
他张嘴吹了口气,将帷幕吹开,伸手一勾,灵境之中显现出重重怨恨。
“知道为什么大神们都不喜欢人祭血食了吗?人族灵慧在后天生灵之中,当属最强的一批,因此他们的信仰炽热而坚定,但正如阴阳两面。炽热和坚定的信仰可是是对于诸神的祝福,也可以是对于诸神的诅咒。”
“你觉得死在你手中的那些奴隶,他们留下的是诅咒还是祝福?而他们死前留下的情感,同那些你救了他们的山丘国民的感激,哪个更加炽热?哪个更加坚定?长久待在这样情感中的你,能不受影响吗?”
明上看着凶神惊恐的面容,那些死在他手中的奴隶破碎亡魂,在明上的牵引下,在怨恨的伴随下,化作一重重黑雾笼罩在凶神的身上。
他的眼睛瞎了又烂;嘴巴裂开,鲜血流淌,嘴唇却却一点点腐烂;舌头寸寸断裂,有的化作肉末,有的被烧灼成炭,还有的则是冻成粉末;鼻子被割掉,露出鼻骨,又是被一寸寸凿开……
四肢从指尖开始扭曲,有的破裂,有的成肉泥,身躯也是部分扭曲,部分断裂,甚至直接被刺穿的也不再少数。
几乎在半刻钟的时间里,这位凶神便成了一摊烂泥。
明上看着凶神,伸手一招,将那淡金色的帷幕扯下,披在这凶神的身上,层层叠叠的愿力加持其上,将其塑造成一尊神像。
“日后,有人向你祈祷的时候,这些愿力会做出反馈,而当有人献祭的时候,你依旧会将其苦痛转移到奴隶身上,但当奴隶死后,你将会承载他们的痛苦,直到他们解脱为止。”
看着被封禁在神像内的凶神,明上留下一点神念,融入神像之中,便化作一道流光,回到了玉宸本体处。
这一过程不过眨眼的功夫,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玉宸边上的通明,握紧的拳头还没有松开。
在商丘上方,翱翔在一大片金色祥云之中的玄鸟则是若有所感,看了一眼凶神的位置。
玄鸟的目光透过凶神祭坛周围的愿力,见到阴世灵境干净不少的白骨中央,披着淡金色帷幕的凶神,摆出一个奇特的姿势,好像在吸收什么东西。
玄鸟的眼中浮现出一丝丝的好奇,有奇怪这家伙又搞什么事情。
但很快,玄鸟的注意力便被玉宸吸引走,对于此刻的玄鸟,这个进入商丘腹地的仙道的修士才是需要重点关注的对象。
在玄鸟的感知当中,这个看似平和的仙道修士身上,似乎有着能够威胁到其生命的力量。只是感觉断断续续,让玄鸟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非常难受,又不好通过特殊的方式,同商君联系,这才选择关注玉宸。
同样知道自己被注视着的玉宸,并没有关注玄鸟的目光,只是跟在通明的身后,继续参观商丘其他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