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大楼用做讨论的会议报告小厅里面,气氛炽烈,剑拔弩张,每个人都各执一词,不相上下。这里面有的是出于个人意见,有的则是或许私下里收到了一些风声,有的则更愿意明哲保身,避开此类交锋争斗。
校长王小乙伸手虚压了压,将所有的激烈交锋压制于无形。
“够了,现在还不是处理这个学生问题的时候。现在我们暂时要应对的是,如何减轻这件事情对南大返校节整体所造成的影响,目前海内外广大校友、各级领导和各界朋友对南大始终处于支持和关心的状态,这就代表着我们责任仍然重大,更有义务将这次富含人文精神建设重要举措活动的各项工作落实安排好。中途出了些意外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此过后人心惶惶,大局观无法把握。因此,接下来我们更要在返校节剩余时间期间,加强领导,加强协调,服从大局,服从指挥。做好稳定工作,保证返校节圆满成功。”
王小乙环视众人,“在此过程中,有鉴于昨天的事件,要让各级部门的负责同志都不能松懈,要切实负起责任,正确妥善处理矛盾,发现问题要立即反应,以确保筹备委员会能够第一时间解决问题,保证返校节期间的稳定。”
众人这才用或猜疑,或揣测,或沉思的各种神态看着王小乙。发现至今为止他都没有表态,而是采取先搁一搁的缓和态度,这让人看不透这个南大颇为左右逢源老狐狸校长隐藏在外表下的真正心思和想法。就更为无法根据他的神情揣测到上面那些各方大佬的态度。
但王小乙反复在这句话之中出现一个词语叫“稳定”,求一个稳定或许是目前南大最重要的结论,甚至可能是来自更高层的意图。南大是副部级高校,更高层是来自何方,不言而喻。
与会结束出来经济学院张院长又拍了拍陆川明的肩膀,眼睛里有同仇敌忾的决心。陆川明会以一个轻微的点头。看着那些又恢复笑容鱼贯而出的南大校方高层,丝毫没有之前在会议桌上杀气腾腾的模样,心想人心实在匪夷叵测。
这个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在这短短的间隙之中,陆川明知道外界对这个事情的火热程度早已暗流涌动,八方起伏。
接通手机后就是蓉城二十七中蔡国涛的声音,“川明老兄,你我之间不必说了,七六年我们一起踏入杭州大学,在宋老师名下求学,那时就在你家吃老母亲做的西湖醋鱼,我是半饿着肚子踏入杭州求学,可想而知你老母亲那时候的手艺把我给馋的,下了公课,盼着你们家啥时候还能吃鱼,因为老人家每次做鱼都会让你把我叫上,那味道做兄弟的至今难忘。”
“我念着这份情,你留日搞合作研究的那段日子,我每次来开会都去拜访老人家,好吃好穿的都给她带去。是真没和我老母亲不一样待遇,我们关系能远了去?现在你给我个准信,因为我这会手机也因为蓉城打来的过问电话快变忙线了,你给我个答复,他王小乙现在是个什么态度,苏灿这个人是留还是放,要放就趁早,我就能把他带回去。南大留不住人,老子能给他送到清华北大蓉大里去,有的是人排着队欢迎。不缺你南大一个落脚的塌塌(旮旯)。”
陆川明揉了揉眉头,外界看二十七中校长大概是觉得沉稳谨慎有余,做事滴水不漏。只有陆川明知道这个川西汉子有的是比他拘谨的公众形象大相径庭骨子里的鲜明情感,这点当初看他在杭州大学做学生会副主席时,敢骂当时为防止学生通过打电话恋爱而停修损坏话机的总务处长“昏庸”就可见一斑。
只好道,“老蔡,你不要冲动,你总要给我们南大一些冷却的时间,王校长明确的在会上表示会把这个事情先放一放,现阶段还是全部精力放在返校节和维持日常教职工作之中,相信返校节闭幕,是一定会有一个让你满意的处理意见。”
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下,蔡国涛的声音才传出来,“老陆……你知道我这人向来不喜欢讲虚伪的话,博学笃志,切问近思,这是南大的校训。大学的责任和职能,无非是求知求实树德育人。若是受外界左右,影响本身的纯粹,行政权力高过学术求实认知,这将会让南大犯下许多不可逆转的错误。”
挂了电话,陆川明默然不语。
短短一两天过去,苏灿就接到不少人的电话,首先是老爸苏理成打来的,这个电话首先不是一贯喜欢第一个说话的曾珂而是苏理成做开头发言,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苏理成问苏灿在南大的生活如何,有没有困难,有困难要提早给家里说,不要一个人硬抗。在苏理成眼睛里面,现在的苏灿既已经懂事到一个阶段程度,但又同时从心理层面仍然脱离不了把他当做是孩子想法。
听苏灿的话语并不低落,苏理成才道,“你在南大的事情我知道了,你们辅导员苏老师给我打的电话说明的情况。你老妈也挺担心的,我没让她说话,就是怕她拿出以前那一套,说你又怎么让学校和老师如何如何担心,怎么敢跑典礼堂上大闹……”
电话那边立刻传出曾珂半途杀出抬高八度的声音,“我看你这个人,你乱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说他嘛。我看你老糊涂了,拿来,我跟儿子说。”
从很郁闷的苏理成那里抢过话筒,老妈曾珂道,“现在怎么样了嘛,学校那边说什么没有?你们苏老师说你这件事情对的方面就是打抱不平社会上的阴暗面。苏灿,你和当初你老妈一样,很像,太理想化了。”
“你老妈这一辈子,以前就是见不惯许多事情,所以当初在物贸公司才没有更进一步,别人先牺牲,也是牺牲你妈这样的人。老妈见识过的也太多了,苏灿,我就怕你在社会上吃亏。所以妈不希望你吃亏,有的人,你是没办法给他们讲清楚道理的,所以你也要强硬。你现在这么大了,有自己的思想,也有作为了,我想给你说的是,无论你做什么,以后你能走多远,你不要忘了,你家头的老妈老爸都是坚决支持你的。”
透过几千公里外传来的话语音,明明只是曾珂平时略带激动的语气,但苏灿总有股想哭的冲动,但毕竟一个外貌虽然年轻但装着两世灵魂的大老爷们儿,动辄抹眼泪实在不是一件什么事。
所以忍了,苏灿道,“妈,你太煽情了。”心想无论自己强大到什么地步,碰上在远方还监护着自己的两老,也总是会节节败退的。
这番言语又引得电话那头曾珂抱怨道,“你看你自己都是什么身份了,我看你还是一副油腔滑调的……”
“我再是什么身份,你都还是我妈。”苏灿很谄媚的笑,功力日趋纯熟。
曾珂心花怒放。
“你到南大的时候我就知道不会消停,一语成谶。南大返校节典礼堂这么严肃的地方,没有组织纪律性的胡闹在很多人眼里可不是一桩仗义执言勇于捅窗户纸的行为就可以过得去的事。”
王薄是随后打电话过来的人,言语里有对苏灿处事不妥的批评。
苏灿笑道,“受宠若惊,怎么会把王书记惊动到了,难得你还亲自打电话过来。”
“昨天我和你爸在外面吃饭,就知道你这个事了,你到底再打什么主意,想涉什么水?森川企业受到些不公正待遇这个事和一些利益群体的大布局有关系,而这一块本身是我们的薄弱之处。你想单枪匹马的冒头,这可是在走钢丝啊……”
东南这一大块本身就不是王系的天下,且对方多少也是可以和王系分庭抗礼的对手,虽然大政治派系的博弈和妥协之间总归是有维稳的大原则。但这并不妨碍对方可能会对苏灿的打压和包围。
“所以我才不能单枪匹马,而是最大限度的捆绑可以陪绑的目标,拉拢所有可以成为朋友和助力的人。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在得罪了一些人的情况下,正合已经变得相当困难,唯有出奇制胜才能冲破困境。”
王薄沉思了一下,道,“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森川企业的事情是别人的事,和我们无关。”这是詹化背后的高姓人物和部委严系那方的落子吃子,是另一个版图的扳手腕较量,不属于王系的版图。
“你若做襄王,我愿当苏秦。”苏灿道。
王薄沉吟许久,苏秦受燕昭王之命,挂六国相印,游说五国合纵连横,苏灿这句话里的意思是可以以此事为契机,为王系牵线搭桥构架政治联姻。王薄思忖半晌最终道,“可以一试,但轻重缓急,你都要有个适度拿捏。”
苏灿点头,这只是一个题外事,到目前为止他的产业都只是在独自生长发展,很少有大战略层面谋划的盟友,事实证明一味埋头的搞发展也是不行的,这就像是个人的职场,并不能只顾着提高自身的修养级别,还得注重人际关系,危急时候还应该有个帮衬能说到话的一些朋友。所以森川企业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如果变相让两个有背景的派系产生合作,那自然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这件事虽然苏灿的父亲知道,蓉城市委书记的王薄知道,但还不至于路人皆知,至少王威威,林绉舞,甚至同样在上海的林珞然,也都暂不知道。或许上外那所学校只听说了南大返校节上面的抹黑冲突事件,或许会有人在食堂吃饭的间隙,在校外精品店逛街的时间,把这些小道消息翻出来抖落一遍,但并不知道具体细节。
返校节的第四天,南大在这个期间的教学活动依旧持续,苏灿等人刚从三教楼出来,就看到宋真的宝马Z4,她的红色捷豹正在报修之中,这台车倒也是苏灿见到过的。
宋真就站在泡桐树下宝马车的旁边,穿着米色的吊带连身长裙,一双淡化她模特出身身高没有侵略感的平底鞋,不知道站了多久。
苏灿出来见到她的时候她左手搭在右手手臂腕之上,而右手勾着今年春夏新款有着独一无二染深帆布的漆料的LV包扣带,微微侧头出神的盯着地面,黑发从她侧脸垂落,被时而拂过的风牵带。是宅男最具杀伤力的画面。
看到苏灿的时候快步走上来,一对大眼睛秋波微敛,像是秋季里所有的光影都融化到了里面,笑道,“我妈在丽笙大酒店订了席位……特地让我告诉我,我必须要把你带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