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一生之中最漫长的夜晚,当看见曙光的时候,我仿佛获得了新生。”——德国第1空降师老兵威廉·唐纳。
子弹打在了树杈上,将干瘪的树杈达成了碎片。德国的伞兵沉稳的趴在枯树的下方,等待着对面进攻的英国士兵更靠近一些。他们在左右两翼布置了机枪阵地,只要英国人钻进这个口袋,那么就会遭到屠杀。
他们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不是那些随便开火的新入伍的外行人。他们渴望活着,因为他们的一条命足以换到十条甚至二十条敌人的生命。
博罗尔趴在临时挖掘好了的散兵坑里,眯起眼睛看着对面密密麻麻进攻的英国人,撇了撇嘴觉得这些英国佬真是该死。他们似乎还没有学会如何进攻,似乎也没有能够掌握真正的作战技巧。如此进攻只会让他们的伤亡居高不下,在德国机枪的屠杀下溃不成军。
德国伞兵已经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征战,他们擅长在敌军的后方孤立无援的作战,他们擅长一落地就夺取重要的军事目标,然后坚守阵地一直到最后一刻。对于其他德军来说这个夜晚是他们在英国的第一个夜晚,可是对于德国伞兵来说绝对不是,他们已经习惯在冰冷和寒风中脸贴着泥土,他们已经习惯在这样的夜晚杀戮和死去。
不是有那么多人向往着特种兵么?不是有那么多人崇拜兵王么?冒着密集的防空炮火在5000米的高空上一跃而下,然后在枪林弹雨中任由大风摇晃一直到降落地面,捡起枪来就开始向自己的目标发起进攻,你可能只有一个人,也可能有两个三个,但是你必须进攻,紧接着在从敌人枪口下夺来的目标附近坚守阵地,也许一天,也许两天,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有增援赶来。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兵王,真的有无所畏惧的勇士,那么这些德国伞兵们都算是最贴近这个称号的人,他们大多数人都杀人如麻,大多数人都视死如归到冷漠甚至冷血。
“吱吱……”德国G42机枪那种撕扯亚麻布的声响再一次咆哮起来。这种机枪作为“阿卡多的锯子”享誉全世界,大多数新入伍的士兵都会在训练的时候被教官反复强调这种机枪的可怕。作为轻机枪可以有重机枪的火力持续性,作为重机枪又有着轻机枪的突然机动性——无数人抱怨这种武器,抱怨它为什么不是自己手里的武器。
这种机枪开火就意味着有人倒下,突然又炽烈的火力让正在进攻的英国士兵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曳光弹在夜晚显得那样的亮眼,在为射手指明了射击方向的同时,也把机枪阵地的位置暴露给了对方的射手。
遗憾的是德国机枪阵地的转移可能是全世界最快的,因为他们的机枪可能是全世界军队手中最好的,而他们自己的经验也是全世界机枪手里最老练的。
短促的猛烈射击之后,还不等英国人反应过来,德国人的机枪阵地已经转移,而英国的子弹这个时候才开始向着远处那些刚刚还猛烈开火现在却沉寂无比的地方猛扫。
“这群没打过仗的童子军,他们是怎么在沙滩上给我们的登陆部队打得那么惨的?”博罗尔看着远处不停开火暴露自己位置和密度的英国士兵,脸上挂满了不屑于轻蔑。
“也许是因为我们的陆军也不怎么样吧?”巴鲁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笑着说道:“毕竟我们不能又当空降兵又当海军陆战队。”
博罗尔轻声笑了笑:“你现在越来越幽默了……准备射击,他们过来了。”
“突突!突突!”“呯!呯!”MP-44突击步枪还有G43步枪开始猛烈的开火,整个德军防线的正面上顿时火海一片。德军引以为傲的火力密度让前方的被攻击区域瞬间变成的地狱。不熟悉夜战的英国士兵被打的晕头转向,甚至来不及还击就溃散了。
上百具英军的尸体就这么丢在了德国阵地前面,他们没能活着攻下小镇比特,甚至没有能够看到那个曾经属于英国的地方。他们是这个漫长夜晚死去的无数人中间的一个,并不冤屈,也不伟大。他们为自己的国家流干了鲜血,不过却很少有人能够记起他们的名字。
“轰!轰!”白天被德国轰炸机压制的英国炮兵在晚上发挥出了自己应有的水平。炮弹如同雨点一般砸在了德国伞兵的头上,整个阵地都在颤抖。
“又是炮击,他们这群蠢货就不能换点别的花样?”靠在散兵坑里的博罗尔摇晃掉钢盔上的碎石和瓦砾,不以为意的点起一根香烟来放在嘴上。
确实没有什么别的花样了,在不远处的英国第4军第4师的指挥部里,英国的指挥官们正在焦急的催促着自己的手下们尽快拿下对面的防御阵地,这样他们才能推进到比特镇附近——毕竟现在已经快12点了,他们却连比特小镇的影子还没看见。
“必须在5点之前夺回巴克顿,不然德军的第二批登陆部队就要在那里进入英国了!我们谁也付不起这个责任!”电话里面,鲍威尔的声音大声的吼叫着,让第4师前线的师长不得不远离电话听筒。
在比特镇附近的所有英国军队都想要一口吃掉面前的这个小到不能再小的镇子,可是德国伞兵在这个小镇的周围纵深一公里的范围内构筑了如同鱼鳞一般交错纵横的防御阵地,他们从夜里8点10分开始猛攻,一直打到了现在也没能真正靠近比特。
德国伞兵的坚韧与顽强远远不是这些英国新兵们能够体会的,英国和德军打过的部队半数以上都在蒙哥马利的军中。毫不夸张的说,那些真正见过德国伞兵或者和德国伞兵打过交道的荷兰还有比利时的部队,这个时候不是蹲在集中营里就是躺在坟墓里了。
这个时候已经在巴克顿设立了自己的前线指挥部的斯图登特将军,睡觉前用毫不客气的语言,说出了德国伞兵们的心声:“用步兵打我的伞兵?他们还没睡醒!他们什么时候动坦克了,什么时候再叫醒我!”
他说的这段话虽然有一些自负,可是却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了德国伞兵的战斗力——从波兰到英国诺里奇,德国伞兵还从未被敌军步兵击败过。
从未被击败过,并不能代表这一次他们不会被击败;战斗力强大,也并不能说明他们就真的是天下无敌。这一切都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些满身灰尘在泥土里忍受敌人一轮一轮攻击的德国伞兵们,他们比别人付出了更多,牺牲了更多。
哪有一参军就成为天下无敌的士兵?他们只是在一场又一场的战斗中积累和学习:从自己的伤口上学习,从战友的尸体上学习,从敌人的枪口还有炮火中学习,学习如何冷漠,学习如何忍受,学习如何胜利。
可是有些东西是如何都学习不来的,比如说运气。博罗尔抱着自己的钢盔,坐在一具尸体的旁边,安静的抽烟。他从比利时空降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他的巴鲁,就在刚刚的炮击中,阵亡了。
悄无声息的,弹片击中了他的头部,击穿了钢盔和头骨,死得一点也不悲壮,一点也不曲折。他就如同那些被打死的英国新兵一样,就这么干脆的死去。
博罗尔想起了在荷兰小镇的那一次血战,想起了那个死的轰轰烈烈的大胡子,想起了他自己一遍接着一遍喊巴鲁的糗事,想起了两个人站在阿卡多面前的骄傲神色……有时候他真的很想抱怨一句命运的不公平,他很想大声的质问一句为什么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会和一个新兵一样死的如此默默无闻。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个夜晚,这只是这个夜晚之中无数个不公平之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他看着身边的尸体,看着那干涸的血迹还有那个胸口上代表着战绩的荷兰空降勇士勋章,看着那个已经枯萎的雪绒花。
战争的大幕被缓缓拉起之时,谁能保证自己长命百岁?那些先死去的人们就一定是不幸的么?我得活下去,因为我死了就没有人记得大胡子,记得巴鲁,记得那些曾经笑着活着的士兵们。博罗尔突然觉得自己理解了雷恩,理解了那句拼了命也要活下去的真意。
他缓缓的站起身来,突然呢喃了一句:“妈的,你还欠我个赌约呢……”眼前的景色一片模糊,是夜色更深了?还是雾水打湿了睫毛,天知道。
“杀人!多杀几个英国佬,为你送行!”博罗尔哈哈笑着,带着那个顶替巴鲁的叫威廉·唐纳的年轻新兵,拎着那支MP-44突击步枪,头也不回的走向了不远处的阵地。
长夜依旧漫漫,这一夜注定没有人入睡。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腥味还有鲜血的气息,提神醒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