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晨光再次映亮中央山脉的时候,这里的喧嚣终于告一段落。但是那一场大战留下的痕迹是无处不在的。精灵地下城堡外的那一片谷地上,到处是断折的刀剑、树木的余烬以及深深渗入泥土的鲜血。
兽人大营内静悄悄的。尚能走动的兽人战士们都已经撤去,只是他们身疲力虚,已无力去照料战死者的尸体,因此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大营中,横七竖八地躺着近万名兽人战士的尸体。大营一旁,也堆放着数万具兽人的尸体,那是昨日一战后,打扫战场时夺回来的兽人战士尸体。对于原本率领着兽人的那一位神秘人来说,任何尸体都是有用的。因此兽人们干脆连战场上数千具精灵战士的尸体也收了回来。
如今兽人们已经踏上了归途,只是这一条归路并不好走。他们离去的路线被清晰地标注出来,当然是用病死兽人的尸体。小溪边,山岭上,树林旁,到处可见倒毙于地的兽人尸体。偶尔,尸体中会出现一位祭祀打扮的兽人,他们怀中往往紧抱着一面图腾旗。这一幕的出现,往往意味着这一个兽人部落中所有的壮年兽人都已经死去。
一具具兽人尸体,有如一个个绿色的路标,一路指向了兽人帝国的方向。
在战场上,此刻有数万精灵在不停地忙碌着。他们要收回战友们的尸体,将其安葬于可那其树下。高大的可那其树生长迅速,根须扎得极广,绿海中的精灵们相信,精灵死后埋于这种树下,就可以重回大地和森林的怀抱。
兽人的尸体都被堆积到了一起,原本是全部要焚烧掉,但尸体对于罗格这个死灵法师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因此被暂时先堆在那里。此时北国尚是严寒,尸体一时半会不会腐烂。胖子已经要求所有的精灵法师都要全力以赴研究这些兽人的尸体,看看它们与以往的兽人们究竟有何不同。
这一场大战中,兽人施放的天灾最终成为了自己的灾难。他们付出了四万多战士的性命,仅仅换来不足三千精灵的伤亡。当天灾过后,精灵们需要做的就是死守在地下堡垒中,静等着兽人们病发撤离。那时精灵一方诸多的强者早已经战至力竭,而且不在天灾之下战斗,罗格、艾德蕾妮的诅咒将威力大减,兽人战士的战斗力将得到充分发挥,战斗又会变成一场苦战。
经此一役之后,从绿海中逃来的精灵终于开始听从于罗格的命令。也许是因为水土不服的原因,那几位被罗格关押起来的绿海精灵长老忽然同时染上了重病,仅仅是一天功夫,他们看上去就已经快不行了。
这几块绊脚石一去,又挟一战而胜兽人的余威,罗格趁机大权总揽,初步算是把这些精灵纳入了自己的麾下。反正胖子好歹算读过了希洛之书,这个神使的身份终于有扶正的希望,因此胖子指挥起精灵来,底气也足了许多。
中央山脉暂时平静了下来。这一次大战,兽人损失惨重,而精灵的精锐也几乎在绿海一战中损失殆尽,根本无力反攻绿海。
经历了这样一场挫折后,精灵中间务实的声音显著增加,或者直白一点说,就是神谕之城的精灵们掌握了领导权,罗格的神使地位在绿海精灵中得到了确认。而修斯尽管不愿意,但仍然被罗格指定成大长老,要负责做出许多具体事务的决定。
至于那几个被关押起来的精灵长老,则在战争结束的第三天中,病发身亡。
但是精灵毕竟不适应地下的生活,兽人一撤离,他们就走出了地下堡垒,前往神谕之城的旧址,重建这座美丽的精灵都市。神谕之城中有数万兽人的血肉化作了植物的肥料,只是清澈的湖水被众多的兽人和战争巨兽给污染了,要恢复起来有些麻烦。
绿海的精灵们在逃亡之时,只来得及带出极少数最重要的东西。这当中包括了三颗精灵古树的种子,再加上神谕之城原有的三棵精灵古树,虽然仍不足以支撑五万精灵的生活,但也能支撑着过了。
生命力极其旺盛的阿摩罗在这次的大战中表现极佳,一点都没有轻举妄动,简直如一头驯顺的家犬,哪还有半点上位魔族的威严?
不过驯顺也给它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好处。现在它只需要每天老实地在魔法阵中趴上大半天,供应完精灵古树的魔力需要后,还会被允许在神谕之城周围自由活动一会。这和过去被吸血荆棘簇拥的时候相比,简直就是天堂了。至于为什么它不单不会再伤害精灵,而且连逃跑都不敢,这个秘密,就只是掌握在极少数人手中了。
普通的精灵不解其中的秘密,不过他们都听闻了阿摩罗是如何被驯服的。因此所有人看待康斯坦丁的目光中,都多了尊敬和畏惧,和他说话的口气中,也不再有精灵面对其它种族时那固有的傲慢。而对于将康斯坦丁指挥得团团乱转的艾菲儿,自然也不会有人轻视了。
精灵们观察敏锐,他们虽然听不懂阿摩罗在说些什么,但能感觉到它只有在几个人面前才会有情绪上的变化。它在康斯坦丁面前是恐惧,在艾菲儿面前是亲近,在修斯面前是迷茫,而遇到胖子时,则是愤怒。
神谕之城的重建是一个缓慢而艰巨的过程。有限的魔力被最大限度地分配到了防御和战争方面,精致和美丽则被排到了名单的最后。这一次的决定倒是没有在精灵中引起太大的争议,毕竟没有哪一个精灵希望绿海的那一幕再次重演。
※※※
似是应和大战刚过的轻松气氛,这一天的天气是难得一见的清朗。
在高远的天空下,艾菲儿坐在一块大石上,微寒的风温柔地拂起了她金色的长发。她美丽的双眼微微眯起,遥望着远方郁郁的山脉,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十几头小鹿在她的身边徘徊不去,时而会过来亲热地蹭蹭她的长靴。这种高山短尾鹿在中央山脉中非常常见,它们体型不大,但弹跳力惊人,可以自如地在岩石上跳跃来去,除了天空中飞舞的猛禽之外,一般的魔兽很难捕获它们。
艾菲儿轻轻拍了拍身边一头小鹿的头,它似是十分舒服,鸣了一声,然后懒洋洋地走了开去。不知为什么,今天这些短尾鹿显得无精打采的,完全没有山地生物的伶俐和精神。
一头短尾鹿在远处的岩石上徘徊了几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跳下去。它还没有决定,就一头栽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此不动了。其余的短尾鹿一阵哀鸣,它们别无他法,只能继续漫无目的地在山脉上游荡。过了片刻,又有一头鹿栽倒在地。
艾菲儿看着这一群小鹿,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艾菲儿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浑厚的声音:“就是它们把瘟疫的种子载到兽人那里去的吗?”
精灵女孩儿点了点头。
康斯坦丁站到了艾菲儿身边,看着这些小鹿,叹息一声,道:“现在瘟疫已经散播开来,它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不过它们最终的结局注定会和那些兽人一样。我也帮不上它们了。”
艾菲儿转过头来,望着康斯坦丁。此刻红衣主教的头发乱乱的,眼圈发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脸掩不去的疲惫之色。这些天里,康斯坦丁先是救治绿海受伤的精灵,接下来又给上千名精灵战士施放了压制天灾的祝福,大战之后他又得救治伤员,给不幸中了天灾诅咒的精灵驱咒,几乎从未合过眼。
其实在这一场战争之中,康斯坦丁虽然并未直接上阵杀敌,但也居功至伟,若没有他的存在,至少会有近千的精灵伤重不治而亡。也惟有康斯坦丁这种拥有极高深神术造诣的光明法师,才能够完成这种近乎于不可能的任务。在施放大范围的驱咒祝福时,就算是第一流的光明法师也不过能放个两三次,影响上一百来人而已。
“你一直在忙着救人,怎么可能有多余的法力来救助它们呢?它们变成这样,我也不愿意啊!不过这是没办法的事。”艾菲儿道。
康斯坦丁沉默了一会,将手伸到了艾菲儿面前,缓缓地道:“艾菲儿,这个东西,也是你的吧?”
在红衣主教摊开的手心中,有一只两头尖尖的透明小虫子,正扭来扭去,发出嘶嘶的叫声,不停地嗅着血肉的气息,寻找着牺牲品。
艾菲儿点了点头,道:“原来你都知道了。不错,它们是我放的。”
康斯坦丁注视着艾菲儿,她的目光依然清澈如泉,笔直地回望过来。无论是她的目光,她的眼睛,还是她的灵魂,都没有分毫的杂质。她毫无尘垢的目光如有无形的压力,竟然让康斯坦丁也有些不由自主地想要避开。
红衣主教终于叹了口气,道:“艾菲儿,我实在不明白,为何你的手段如此狠辣,而你的灵魂却能够这样纯净?教典中并没有给我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的手段狠辣?”艾菲儿有些奇怪地看着康斯坦丁,不过旋即恍然道:“哦,我明白了,你这样评价我,是因为因我而死的兽人数量太多吧!你手里拿的是皇蜂的幼虫,当然,它们已经不是原本的蜂虫了,我用你教我的神圣法术把它们稍稍改变了一下。它们都是我放在神谕之城的。还有,瘟疫的种子也是我放在这些短尾鹿身上的。”
“那你知道会有多少生命随着你的所作所为而消逝吗?你清楚地算过吗?”康斯坦丁盯着艾菲儿,一字一句地问道。
“有多少兽人会死在我手里?”艾菲儿想了想,将一双纤手放在眼前,慢慢地数道:“十万……十一万,嗯,最多最多,十三四万到头了。”
“生命在你而言,难道仅仅是一个数字吗?”康斯坦丁的声音已经有些严厉。
艾菲儿望着他,毫不在意他已不加掩饰的怒火,只是道:“当然不是。可是杀光兽人,不就是我们这一场战争的目的吗?再说兽人在绿海杀过十五万的精灵。你看,你给我的教典中也说,为了传播至高神的光辉,杀死残害信徒的异教徒就是信仰的表现。那么作为一个精灵,我有做错过什么吗?”
艾菲儿望着康斯坦丁,又道:“如果换作是你,必须在一百个异教徒死亡和一个虔诚信者的死亡之间做出选择,你会怎么做?”
在她清澈的目光下,红衣主教忽然倍感压力。
是啊,他会怎么选择?他有得选择吗?他惟一的选择,已经清清楚楚地记载在教典上,就是他交给艾菲儿的那一本教典。康斯坦丁总觉得艾菲儿的话中有什么不对的,或者是令他不舒服的地方,可是又说不上来。她一切的逻辑,都是如此的简单,以及正确。她的正确性,已经被教典所证明。
“可是艾菲儿,就算我们不得不为了信仰而毁灭生命,也得……也得对生命持有尊重的态度。”康斯坦丁仔细斟酌着词汇,他第一次感觉到语言是如此贫乏。
“我爱你们,但我不得不杀死你们。”艾菲儿以咏叹的方式将这一句话唱了出来,然后道:“是这样的吗?”
不得不承认,她的声音非常清越悦耳,若是专职在教会中唱诗,必然会在记载教会历史的教典中留下一笔。可是她的话语内容比声音更有杀伤力,自认为目光已经穿透世界伪象的红衣主教一时竟无法辩驳。
“虚伪!这就是你们人族最喜欢干的事。”艾菲儿等不到康斯坦丁的回答,于是直接给他下了个毫不客气的结语,起身从岩石上跃了下来,又道:“族人都在搬家,我也得回去帮忙了。”
红衣主教叫住了她,道:“等一等!这些……皇蜂的幼虫和瘟疫的种子你都是从哪里弄来的?还有,你用什么神圣法术改造的?我怎么不记得有教给过你这样的法术?”
艾菲儿道:“我们精灵每个部落都有饲养用途不同的神兽,皇蜂也是其中一种。至于瘟疫,过往千年以来曾经在中央山脉中发生过的各种瘟疫种子,我们都保存下来了一点。这原本是想用来抵抗瘟疫的。至于改进它们的神圣法术,就是你教我的预言术啊!它真的很有用呢!”
“预言术?!这不可能!”康斯坦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会是这个!而且他想不通,为何预言术会产生如此效果,虽然这个神圣术法向来以结果无法测度而著称。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不是一直在奇怪为什么我的灵魂会如此纯净吗?那是因为我有明确的目的,有最简单坚定的执着,或者按你的话说,我有信仰。为了这个目的,不管做了什么,我都认为我的所作所为是对的。因此我的灵魂自然纯净。”
艾菲儿说完,看了看康斯坦丁,身上神圣光芒一闪而过,又道:“最好你再去找一副信仰镣铐来,你的信仰会动摇的。”
康斯坦丁失笑道:“你的预言术……”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看着艾菲儿轻盈地在岩石上跳跃着离去的美丽身影,红衣主教若有所思。
※※※
此时强者们各自有事,除了修斯和康斯坦丁留在新建的神谕之城外,其他人都已经散去。罗格和芙萝娅也已坐在北行的马车中,由一小队精灵骑士护卫着返回帝都。
坐着马车返回帝都,一路上虽然浪漫,但耗时不菲。只是芙萝娅执意如此,罗格想想帝都中也没有什么急待处理的事情,也就决定陪着这小妖精一路游山玩水,归返帝都。其实此刻北地尚是冰天雪地,四下望去,全是茫茫荒莽,哪有半点景色可言?但只要有了这个能够让人时时刻刻由爱转恨,又由恨转爱,变幻莫测、风情无双的小妖精在旁,无论何样的穷山恶水,立刻都成人间仙山。
此刻在马车之中,暖意融融。
芙萝娅用长长的指甲不停地戳着胖子的腰,指尖上还跳动着电火,一边道:“你在想什么呢?窗户有什么好看的,过来看我!”
罗格笑着回头,全当小妖精这几下是在给他挠痒,道:“我只是在算算,有几个强者死在我手下了。”
“是吗?那你说说,一共有多少个了?”芙萝娅一边乐此不疲地戳着罗格,一边俏皮地问。
“洛克菲勒、天空之怒,梅斯莉……她勉强能算一个吧,毕竟最后一下不是我干的。还有姬玛,这个老太婆神术还是很厉害的,其他的就没什么重要人物了。”一个个强者的名字从罗格嘴中吐出,一场场游走于生死边缘的旷世决战也在他脑中再现。罗格的神情显得有些恍惚,仿佛再度回到了那些厮杀的现场。
“听起来全是魔法师或者是神术者呢,你一个拥有圣域力量的武者都没有杀过吗?”芙萝娅问道。
芙萝娅的提问拉回了罗格的思绪,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没有。那些达到圣域境地的武者虽然在杀伤力上没有大魔导师那样恐怖,可是他们感觉敏锐,反应非常的快,所以几乎没什么弱点。而大魔导师就不同了,他们的身体孱弱,如果提前准备防护魔法的话,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非常好杀。当然,他们若是准备充分,会变得比圣域武者还要难以对付。所以大魔导师最怕的就是隐于黑暗之中的刺客。那个死在我手里的梅斯莉就是如此,她如果早有防备的话,那我基本上没什么机会。”
芙萝娅慵慵懒懒地靠在厚厚的垫子上,道:“看起来魔法师是个非常危险的职业呢。不过我手里有这本位面冥想,不练实在是可惜了。”
罗格默然。越是高阶的魔法师,他们魔法的攻击力就越是恐怖。可是相较而言,魔法师防御力的提升十分缓慢。那些能够使用七阶魔法的大魔法师们,几乎都掌握了可以一击致敌于死地的恐怖法术。大魔法师以上的魔法对战,往往就是数个法术之间见生死。
芙萝娅修习的位面冥想中拥有许多不属于法术体系之内的恐怖魔法,并且具有在一击中倾泻出全身大半魔力的独特威力。所以她虽然只恢复到十三级多一些的魔力,但可以稳胜十四级的魔法师。可是位面冥想也不是全无害处的,它最大的缺陷就在于缺少防护的手段,而且施法者放出魔法之后,往往会因为魔力消耗过多过快而失去抵抗或是还手之力。
芙萝娅虽然拥有众多的魔法装备,但除非是神器,否则装备提供的防护仍不足以抵消高阶攻击魔法的威力。
一念及此,罗格当即握住了芙萝娅的手,关切地道:“这本位面冥想,你还是不要练了吧!”
小妖精轻轻一笑,幽幽地道:“当然要练了。你现在敌人越来越多,我本来就帮不上你什么忙,再不练习位面冥想,我岂不是完全没用了?你看,我现在连摩拉都不如了。”
罗格嘿嘿一笑,一只手悄悄地探进了她的长裙,一路向上,一边道:“你就是不会半点魔法,也仍然有大用啊……”
芙萝娅呻吟一声,用力一脚将罗格踢了出去,这才恶狠狠地道:“你别想岔开话题。反正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练习位面冥想的。要不然你就拿我去换艾德蕾妮,你自己选择吧!”
胖子嘿嘿一笑,道:“跟这些魔族打交道,还用得着讲什么信义?就凭米罗,也想来和我抢女人?我当然是两个都要,这一回非让他血本无归不可!”
小妖精哼了一声,可是脸上却是眉花眼笑,听得十分高兴。
马车外是冰寒世界,马车中却温暖若春,两人就这样一路行到了黎塞留。
马车在罗格府第中刚刚停稳,得到急报的罗伯斯基就策马飞驰而回。他没来得及迎接罗格,可是跟前随后、小心奉承这些事还是一定要做的。
罗格下得马车,从罗伯斯基口中得知死神班和安德罗妮都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他只是点了点头,和芙萝娅一路向魔法实验室走去。那里放置着众多的珍稀魔法原料,所以防护重重,是他府中的头等重地。
此刻罗格的魔法操控力已是非同小可,但他仍然小心翼翼,忙了半天,才解除了布设在魔法实验室周围的魔法陷阱。只不过一推开里间的大门,他和芙萝娅都愣住了!
宽大的房间地面上,布设着十余座魔法阵,法阵上闪耀着微微的光芒,仍然在缓慢而有序地运转着。一切看上去都没有任何不同,只是那些困锁在魔法阵中央的自然女神神力统统不见了!
自然女神的神力绝不可能是自己消亡的。罗格在离开之前已经仔细地检查过每一座魔法阵,都没有问题。就算没人理会,它们自己运行上一两年都没有问题。所以必然是有人有心为之。
是什么人能够潜过如此多的魔法陷阱,在不留下任何痕迹的情况下,取走了自然女神的神力呢?
其它且不论,这个人的魔法水平、潜行本领必然高绝。而且从实验室中其它东西都没有被动过可以看出,他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冲着自然女神的神力而来。他选择的时机也非常有利,往日罗格府中经常会有二三个圣域强者出没,哪是一般人进得来的?但为了抵御兽人,胖子这一方所有的强者都云集到中央山脉,府中一时空虚,结果就为人所趁。
胖子苦思不解,这人取走自然女神的神力究竟有何目的?这些自然女神的神力被他用精灵法阵完全隔绝了与自然女神本体的联系,只是茫无意识地存在着。而且它们其实非常非常的微薄,根本无法用来干什么。神力是很难消亡的,一旦它们脱出了精灵法阵的束缚,与自然女神的本体联系上,那么要么被自然女神收回,要么如上一次一样,自然女神凭藉着对这一点神力方位的感应,直接以分身成形或者是派遣神仆前来处罚不敬者。
罗格已经知道,神力与神的本体有无形的联系,但是它们本身并没有什么威力,而且与神格和神的领域能力完全不同。就如每一个魔法师都拥有不同属性的魔力,但是用这些魔力能够施放出什么魔法,还要取决于许多其它因素。
所以神力本身,其实没有多大用处。让罗格担心的,是这隐于暗中的人物竟然对他们的活动了如指掌。要知道这人若想在他府里杀几个人,可是要比从防备严密的魔法实验室中偷东西容易得多。
芙萝娅看着魔法实验室中的一切,不能置信地道:“所有的神力都被偷了!真是不可思议,我们布下那么多的防卫措施都能让人给溜进来。若我那老师耶罗未死,他也未必进得来呢。”
胖子叹一口气,道:“失去了这些神力没有什么的。只是他专门来偷这些神力,必然有重大目的。只是可惜,我们并不知道他的目的。”
“你上一次不是说过,除了能够借助神力的双向联系特性来刺激自然女神之外,其实这些神力也没什么用途吗?为什么还会有人来偷?”芙萝娅皱眉问道。
罗格心中忽然微微一动,沉吟道:“这事说不定就和神力的双向性有关。”
胖子在房间中来回踱了几圈,忽然立定,向芙萝娅道:“等安德罗妮回来,你就和她呆在一起吧,无论如何也不能分开!”
小妖精嫣然一笑,道:“怎么,你在担心我啊!不过安妮宝贝可不像我这样听话,事实上,我们这边的那些厉害家伙当中除了修斯之外,我看你谁也指挥不动。”
罗格有些着恼,小妖精的确说中了他的痛处。这个问题他早就知道了,但是毫无解决的办法。对任何一位圣域强者或者是大魔导师来说,就是一国之君都得对他们十分客气。遍思站在自己一方的诸强者,的确没有谁是他指挥得动的。他思前想后,也惟有安德罗妮还有点希望。正因为我行我素,不听指挥和管束,所以在真正的国与国之间的争锋中,强者能够发挥的作用其实极为有限。
“安妮那边我自然会想办法,我只是担心你不肯老老实实地呆在她身边。”罗格盯着芙萝娅道。
小妖精的脸色有些不大自然,但她无从回避,只得勉强答应道:“好吧,若你能够说服安妮,我听你的就是。”
※※※
强者的行踪都是飘忽不定的。明明摩拉早已回到帝都多日,可是安德罗妮和死神班都不见踪影。罗格无法可施,只得着手处理这些天积压下来的俗务。自与冰雪女神一战后,胖子重新认识到了这些俗务的重要性。若非在大战关键时刻冰雪女神的信徒以万计的被屠杀,导致她的信仰之力大减,那罗格他们想要获得最终的胜利恐怕还要再困难一些。
因此诸神之间争斗的领域,除了神格领域之外,还在于争夺世俗的信徒。
此刻凭藉着夺取了冰雪女神神格的风月频频展示神迹,摩拉已经初步完成了血腥而残忍的大清洗,稳定住了银之圣教内部。她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将智慧之眼与银之圣教两教合一,统合成一个宗教,一个独霸北方最大帝国信仰源泉的宗教。
银之圣教在帝国存在历史悠久,帝国中许多名门望族的子弟都在教会中任职。摩拉这一次清洗规模空前,作风狠辣之极,只要是敢于置疑女神或者她的权威之人,劝说不改,就一律血腥镇压。而宗教战争之时,银之圣教又有无数信徒死于智慧之眼与罗格手中,这种血仇,哪里是轻易化解得了的?因此尽管摩拉背靠女神,手段强硬,但两教合一依然困难重重,有许多信徒悍不畏死地反对她这一举措。
不过摩拉完全秉承了风月强悍凌厉的作风,硬行压制一切反对的声音。好在她在帝国政坛上有罗格和斯特劳支持,那些反对者多多少少心有顾忌。只不过斯特劳失势后,罗格一人独木难支,所以反对摩拉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响亮。
在罗格离开帝都的这些天,罗伯斯基倒是充分展示了政治上的才能。他在各大贵族间不住游走,很是与几个举足轻重的大贵族达成了几笔妥协交易,使摩拉改组银之圣教的压力减轻了不少。这个结果让罗格非常满意,于是胖子索性放手让罗伯斯基去干。他自己则将心思放在了如何让阿雷公国过冬以及应付兽人上来。
以胖子对各个种族的了解,兽人能够一次出动二十万大军,那说明这一次兽人帝国的人口规模至少在五百万以上。这可是一个心腹大患。胖子完全不满足于杀掉十几万精锐兽人的战果,他一向的风格就是斩草除根。
罗格也曾经幻想过收拢兽人为己用,只是立刻就知道这一想法不切实际。很显然,兽人的背后存在着一个神秘而强大的势力,他们能够将一盘散沙的兽人训练成纪律严明的战士,能够培育出种种威力强大的战争巨兽,甚至拥有能够使用天灾仪式的术士,绝非等闲之辈。这个势力是绝不会将兽人交给罗格的。
此刻胖子已经接到了紫荆蝴蝶的急报。他知道,以兽人如此军容,杜林所率领的两万战士恐怕已尽数变成兽人的腹中餐了。
更让胖子着恼的是当前外敌环伺,他还不得不花费心思去内斗。阿雷公国的积粮已接近耗尽,紫荆蝴蝶为避让兽人而进行的大迁移更是加剧了粮食的消耗。可是公国购粮的要求,无论是给雷顿公国还是给多利亚克公爵的,都被两人以种种借口回绝了。
面对如此形势,罗格实在难以压抑心中的怒火。他觉得,是该给政坛上的那些对手们一点颜色看看的时候了。胖子动不得庞培和亚历山大,但以他如今的权势和实力,收拾一下雷顿公国大公克里或者是边疆行省总督这一类的角色还是行有余力的。罗格最可倚仗之处,就在于拥有众多强者支持,可以干出点别人做不到的事。他知道,只要把庞培和亚历山大一系为首的克里亲王和多里亚克公爵打痛了,那么其他人在选择与自己作对的时候,一定会好好地思考一下的。
多里亚克和克里一老一少,都是平庸且好色之人。胖子开始认真地考虑,如果在这两人的胯下放上一把魔法小火,把那东西烧烤个半熟,让他们数月之内再也不能动女人的心思,不知道这两个家伙从此之后是否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地与自己作对?当然了,胖子不会真的让他们从此一萎不起,教训一下是必要的,但也不能把他们逼急了。
罗格精神一振,开始思考计划的细节。转眼之间,当他大致想得周全之时,这才发现日已西斜,一个下午在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
每日与这些人勾心斗角,又是为了什么?罗格忽然又有些感觉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没什么意义。不过他随即说服自己,有权有势就能夺取信徒,而有了信徒就有了信仰之力,这对于风月当然有好处。
但是信仰之力越多,岂不是就越是将她推向诸神之域的深处?
他又有些想不明白了。
一阵疲倦骤然袭来,胖子勉强眨了两下眼睛,就伏倒在桌上,鼾声大作。
迷迷糊糊之中,罗格眼前忽然一亮,出现了一面闪耀着柔和光芒的金属墙壁。罗格四下望望,除了面前这一道墙壁之外,周围都是茫茫的白色云雾,看来惟一的出路,就是在这面墙壁上。于是他向前一步,仔细地观察起来。
这面墙壁通体是由一种罗格完全不知道的奇异金属制成,隐隐透明,有若水晶,它散发出的柔和金色光芒中蕴含着若丝丝细雨般的神圣气息,拂在胖子身上,令他感到十分舒适。这种金属的内部似是液态,有无数淡淡烟雾在飘来荡去。胖子眼力惊人,他略一调整,已经分辨出了这阵阵薄烟竟然是由无数蕴含着强大能量的极细微咒符凝成的。
单是其中一道轻烟的作用,就已经看得罗格头晕眼花。
罗格定了定神,强压心中震惊。他只觉得眼前所见的一切,都远远超越了所能理解的范围。罗格右手一张,化成极锋锐的利爪,试着向这面墙壁抓去。然而他赫然发现,在一阵极难听的吱嘎声过后,他的爪尖已经完全损毁,可是那面金属墙壁上竟然未留下分毫痕迹!
似乎罗格的举动惊醒了什么东西一样,他周围忽然响起了一记极响亮的轰鸣,几乎将他震得晕去!
罗格面前的墙壁缓缓移动起来,渐行渐远。直到这面墙壁移到数十米外,胖子这才发现,刚刚呈现在他面前的,竟并非是整面墙壁,而只是墙壁上的一块巨大无比的砖头而已!
胖子僵立于地,目瞪口呆,充满了敬畏地望着这一面无法形容其广大,上下左右边际都隐于云雾之中的墙壁。
若能呈现全貌,这该是怎样的一座建筑啊!
就算是由风月主持的浮空之城,其巨大和宏伟又何尝能及得上它的十分之一?何况这面墙壁之坚固,蕴含力量之巨大,简直是罗格做梦都不曾想过的。
墙壁逐渐加速,一路远去。罗格注视着它,初时尚是震惊,后来则转为畏惧。那是对未知的、无法形容的强大存在的畏惧!
罗格初时始终认为他看到的是一面墙壁,但当它逐渐远去,渐渐从云雾中露出更多的容貌时,胖子这才发现他所面对的,竟然是一座不知道多么宏大的黄金城堡!
随着这一座黄金城堡越飞越远,先是双手,然后是双腿,到得最后,罗格全身都开始战栗!
骤然云开雾散。
它已经移到了天的另一方,只有在这个距离上,罗格才能看清它的全貌。那由无数巨大金属块凝成的,并非是什么黄金城堡,而是一件奇异的盔甲!一件巨大至不可思议的盔甲!
它下半部分是散开的甲裙,看上去有如一座城堡的底座,刚刚罗格所仔细研究的,就是这个部位一片小小甲叶的一部分。而底座的上部,则有如一座尖塔般逐渐收束而上,尖塔的顶端环绕生着三个巨头,每一个头上都戴着形态各异的金色头盔。与头盔连成一体的面具肃穆、威严,那空洞的双眼中隐有风云流转,似是在俯视着尘世诸生。
而尖塔的塔身上,则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不知道多少张面容!这些面容排得整整齐齐,各不相同,看上去每一张面容都代表着一个不同的种族。
但这些面容都有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它们不论生着多少只眼睛,这些眼睛都是紧闭着的。
罗格无言地看着这巨大无比的存在。它有多高?胖子不知道,他惟一能分辨的是,单是身体部分,其高就超过万米!它又有多大?罗格下意识地不愿去想这个问题。
胖子直觉地感觉到,这个通体金属的惊世存在绝不会是一座无生命的城堡。在那无比广大的金属甲胄之下,只有惟一的一个存在!
而且就算在如此距离上,罗格也并未看全它的存在。它甲裙之下,又伸出了无数巨大之极的七色飘带,下端都隐没在浓浓云雾之中。
罗格呆呆地望着它,灵魂中已是一片空白。
时间在沉寂中流动。
那座金色巨堡向着罗格一面上镶嵌着的数以万计的面孔突然有了活力,所有的眼睛同时张开!刹那之间,投注于罗格身上的,何止于十万目光?!
如此数量目光凝于一点时,已经仿如可以熔化世间万物!
“是谁在那里!”成千上万音调各不相同的声音在同声质问着。那巨大之极的声浪,足以在瞬间抹平整座山脉!
那一刹那的世界,已经无法形容。
罗格想逃,但动弹不得。他想叫,却听不到属于自己的声音。他惟一能做的,就是眼睁睁地看着那由千万个声音合而为一的惊天巨浪当头向他拍下。
……
罗格忽然一声大叫,一头栽倒在地。他一阵头晕目眩,这才发现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而已。一时间,他浑身发软,汗透重衣。
胖子挣扎着站起,坐下,良久才稍稍平复了疯狂跳动的心。他的手仍然在抖,他的灵魂还未从震栗中恢复。
他不敢去想。
刚刚他所看到的,真的只是一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