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少年天子李贤升坐龙椅,文武百官在杜睿的引领之下,倚着班次入内,分两班站定,杜睿身为当朝辅政大臣,大行台中书令,身份超然,李贤登基之后的第一道谕旨便是赐予杜睿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谒赞不名的荣宠。
等文武大臣站定了位置,李贤身旁的随侍内监来顺操着尖利的嗓音,高声道:“圣上临朝,文武百官见礼!”
“臣等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工双膝跪地,大礼参拜,杜睿身有荣宠,只躬身见礼,这份荣宠原本杜睿是不打算接受的,但是李贤执意如此,甚至就连在茂陵隐居的武京娘都来信劝说杜睿接受这等殊荣。
或许在旁人的眼中,杜睿享受这等殊荣,简直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可是在杜睿看来,这却是一杯苦酒啊!
历史上有过这等荣耀的何其多,曹操、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王导、恒温、尔朱荣、高欢、宇文泰、李渊、朱温,哪一个都是一等一的人杰,可是到头来如何,不是叛逆,就是被杀。
所谓的剑履上殿,说得也就是得到帝王特许的大臣,可以佩着剑穿着鞋上朝,这被视为极大的优遇。
史书上曾不止一次的出现过这个词,《三国志·曹真传》中:明帝即位,进封邵陵侯,迁大将军。四年,朝洛阳,迁大司马,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
《史记·萧相国世家》:于是乃令何第一,赐带剑履上殿,入朝不趋。
《文选·任昉》:又诏加公入朝不趋,赞拜不名。
《后汉书·梁冀传》:冀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谒赞不名。
《梁书·侯景传》:景又矫诏自进位为相国,封泰山等二十郡为汉王,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如萧何故事。
或许在有些人看来这是极大的殊荣,但是却也是用来形容威势无两,权势滔天,目中无人,不将皇帝放在眼中的意思,一般为权臣所为,如《三国演义》中第四回“废汉帝陈留践位谋董贼孟德献刀:董卓为相国,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威福莫比。”
当然最有名的还是曹操,《三国志魏书武帝纪》记载:建安十七年,公曹操还邺。天子命公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如萧何故事。
所谓的“天子命”,其实是给汉献帝一个面子。事实上是曹操自己要求的,汉献帝不得不给的。“天子命”只是一个形式,做样子的。在皇帝面前不必称自己的名字,面子大着哩。上朝不必快步走,可以摇八字步儿,慢悠悠儿的。上金銮殿可以带上宝剑。荆轲刺秦始皇的时候,秦朝规矩,大臣不的带剑上殿的,李斯也不可以带剑上朝的。曹操可以带剑上朝,这个当时只有曹操一个人才享有这个资格。
“剑履上殿”中的“剑履”是两个并列的名词,做动宾短语“上殿”的状语。意思是带着宝剑、穿着鞋子上殿。腰挎宝剑上朝,资格和权势,气派又威风。穿鞋子上殿,这有什么好说的呢?难道还不穿鞋子上殿?
对了在汉朝的时候,大臣上殿是不穿鞋子的,是不能穿鞋子的,那个时候的人讲究的是席地而坐,两个人相见一定要脱了鞋子才可以入席,表示尊重,这是必须遵守的一种礼节。
大臣朝见皇上,或者祭祀神灵,都必须脱了鞋子。大臣穿着鞋子上殿,那可是大不敬之罪。在汉朝的时候,有资格穿着鞋子上殿见皇帝的大臣,其地位在所有大臣之上,实际上也在所谓的皇帝之上。
“剑履上殿”者,经常是,下一步就自己当上了皇帝!曹操就是一个不是皇帝的皇帝。
还有梁汉帝侯景,梁武帝死后,侯景立萧纲做皇帝,是为简文帝,侯景自封“相国,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依汉萧何故事。”
十月,又自封为“宇宙大将军、都督六合诸军事”,以诏文呈简文。简文大惊曰:“将军乃有宇宙之号乎?”
简文帝只在位一百多天,就被侯景毒死了。侯景于是称帝,“升坛受禅”,改元为太始元年,改梁律为汉律,是为梁汉帝。但是不久,萧铎在大将王僧辩、陈霸先的拥戴下,杀回了建康,侯景撤出城外,走前“烧太极殿及东西堂、延阁、秘署皆尽”,之后侯景被部下杀死,尸体送回建康。“宇宙大将军”也被后人评为“中国历史上最强的封号”。
距离眼下最近的就要数李渊了,李渊入长安,拥代王杨侑在大兴殿登基,是为恭帝,改年号义宁,尊祖父杨广为太上皇。
杨侑授予李渊假黄钺,也就是可自由使用杀人专用铜斧,也就是说李渊可以随便以皇帝的名义下命令杀人了、使持节,这个代表皇帝授予全权,可以便宜行事,先斩后奏、大都督内外诸军事,说白了就是全国各战区最高司令官,但能不能指挥全国军队还得看自个的本事,还有尚书令,至于加上这个官位,李渊基本上就可以被视为隋公司的CEO了,当然也少不了大丞相这个称号,封唐王。
紧接着杨侑又下诏:全国一切军政事务、官员任命、法律制定和功过赏罚,全都由丞相府决定,只有祭祀天地和祖先的事情,才需向皇帝报告。唐王李渊封李建成为唐王世子,李世民为秦公,任京兆尹,李元吉为齐公。
到了第二年,进一步准许李渊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当然到了隋末的时候,大臣们上朝,是要穿着鞋子的,杨侑给予高祖李渊这个待遇,完全是一种名义。
因为到了这个时候,瞎子都看得出来如今皇帝姓什么了。此时的高祖李渊在想起曹操、司马昭等人时一定得意非凡。
西京大兴城里发生的天翻地覆很快就传到了远在江都的隋炀帝杨广的耳朵。这位主儿见大局已定,无力回天,倒也豁达,都这样了,还不如什么都不想了,趁还没见上帝之前充分享受人生吧。
于是乎,他每天不是和一千多妃嫔一起饮酒寻欢作乐,就是带领一帮大臣们游山玩水,倒也忙的是不亦!
俗话说,为大事者不拘小节。但这绝不是说做什么事都可以粗枝大叶,马马虎虎。杨广死前的最后一个重大决定再次暴露了他作为领导者的不合格,也正是这一决定直接加快了他到达自己人生旅途终点的速度。
杨广心知收复中原已基本无望,索性就决定留在江南,做个割据政权,并下令在南京兴筑宫殿。当时跟随杨广南巡的大部分官员和护卫军都是关中人,思乡心切,眼看回家无望便纷纷开始逃亡。
在这件事情上,杨广同志却是表现得异常果断,他不是考虑如何安抚士兵,而是十分简单粗暴地下达了杀无赦令。这直接导致他的整个护卫队陷入了人心惶惶,逃亡,诛杀,愈加惶恐不安,更多逃亡的恶性循环中。在LIVE OR NOT LIVE的生死抉择中,为了那已经几乎看不见希望的未来,几名高级军官为求自保,决定联合起来发动政变。
大业十四年,突然出动的政变军几乎没有遭到任何有效抵抗,顺利冲进了皇宫,活捉了杨广,少数誓死效忠他的反抗者也都被一一处决。
然而,当决定推选出新的带头大哥的时候,那几位主导政变的军官却又纷纷谦让起来,觉得自己出身不够显赫、官职过于卑微,无法堪当大任。大家你推我让的结果是将许公、右卫将军宇文化及推向了历史舞台的中央。
知道政变后宇文化及的反应是:脸色大变,浑身冷汗。
政变成功,军官们派人来迎接他入皇城时,宇文化及居然已是吓得抖成一团,只会一个劲说:“罪过!罪过!”
无论罪过不罪过,事情是做下了,这种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最忌讳的就是反应迟钝,斩草不除根。
于是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彻底清除杨广一党。
首先被杀的是杨广最小也是最疼爱的儿子。目睹爱子的惨死,杨广万念俱灰。他提出希望能留个全尸,也算是死的体面些。负责行刑的官兵们哪有功夫去为他调配毒酒,大刀砍他娘的才痛快。不过念在主仆一场,人家临死前的遗愿总要给点面子的,所以最终选择了绞刑一一用丝巾把他勒死在了刑场。
兔死狗烹,接下来肯定就是有组织的灭门。隋朝所有的皇族,凡是能抓到的不分男女老幼一律处死,只有杨广的侄儿秦王杨浩因和宇文化及私交甚密才得以逃脱一死。
杨广一生,先是平定江南的南陈,为隋朝一统天下立过大功,又装出善良老实的摸样,骗取了父母的信任,取代哥哥成为了太子,接着又急不可耐地弑父坐上了皇帝的宝座。
本来当时隋朝国富兵强,正是蒸蒸日上的好时代,杨广也有足够的才干来光宗耀祖。可是他最关心的不是巩固政权和社会的安宁稳定,却为了虚荣心和狂妄自大而不停地开建规模浩大的工程,不顾民众死活地对外征战。最终,天下大乱,父亲一手开创的大隋王朝轰然倒塌,满门被诛,自己也最终惨死在自己的护卫军手中。
没有人同情杨广,因为他没有同情过任何人;没有军队前来勤王,因为皇帝让自己的军队都觉得跟着这个混蛋没有出路。
杨广这一生,前期表现很成功,实际为人很失败,做皇帝极其失败,就连运气都很差,在隋朝的基础上,一个光耀万邦流芳千载的大唐帝国迅速崛起,强烈的对比之下杨广只能做一个千夫所指的暴君,一个各种书籍上彻头彻尾的亡国之君。他的死,只恨太晚!
杨广的死讯传到东京洛阳和西京大兴后直接导致了两个新生政权的诞生。
留守洛阳的越王杨侗于5月24日宣布登基称帝,改年号皇泰。西京大兴的动静则更大一些,杨广3月被杀,4月唐王李渊在得知消息后痛哭流涕,悔恨自己因路途遥远没能救下表兄弟杨广的命。显然这又是一次李渊同志的精彩表演,因为到了5月14日,恭帝杨侑就谦逊地把宝座禅让给了这位一脸忠贞和鼻涕眼泪的大丞相、唐王。
即位后李渊宣布大赦天下,改年号为武德,大唐王朝正式诞生。
高祖李渊享受到过这样的特权,殊荣,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谒赞不名,结果他成了皇帝,李贤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历史,至于李贤是怎么想的,杜睿猜不透,因为这个少年天子自始至终所表现出来的,都是一种超出年龄的睿智。
高祖李渊享受了特权,结果他成了皇帝,同样的,当历史上大唐王朝快要寿终正寝的时候,另一个人也享受到了同样的特权,他就是朱全忠,或者叫朱温,或者叫……那厮有很多的名字。
在原本的历史上,黄巢起义彻底失败后,朱温的势力已成为各大潘镇中的头几号,他控制了长江和淮河以北、黄河中下游的大部分地区,并进一步兼并扩张。他首先联络另外两家节度使,消灭了一向被他视为心腹大患的秦宗权。
朱温在解决了劲敌秦宗权后,想再趁热打铁,兼并兖州和郓州,但这两个州的据守者朱宣和朱瑾却是他的恩人,并且是他的结义兄弟,正是在这两个结义兄弟的大力支持下,朱温才能打败秦宗权。
现在,这个流氓为找不到出兵的借口而十分苦恼,每有郁然之状。事有凑巧,一个叫敬翔的秀才这时投到他门下。
敬翔献策说:“明公你正准备逐鹿天下,你的辎重必然会为四境的其他节度使所侵,你趁此令麾下将士假装叛变而外逃,然后明公你将这一情况奏告皇上以及相邻的节度使,以捉拿叛徒为名进攻兖州和郓州吧。”
朱温闻之大喜,称:“天降奇人,以佐于吾!”
朱温急令手下的一些军士假装逃到兖州和郓州,朱宣和朱瑾不知是计,捡到篮里都是菜,就将这些人收留起来,朱温立即写信给二朱,指责他们不顾兄弟情谊,招诱自己的将士,不等二朱回复,即令出兵征讨。
乾宁二年正月,朱温生擒朱宣部下大将贺环、柳存及其部下三千余人。傍晚时分,天空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朱温说:“这分明是杀人杀得不够呀。”
遂下令将三千俘虏全部杀掉,朱宣和朱瑾虽然曾和朱温称兄道弟,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就是这位满口义气的义兄,将他们的领地攻占了。
天复八年,朱温征服河北后,欲取河中以制河东,召集诸将说:“王珂弩材,恃太原自骄汰,吾今断长蛇之腰,诸君为我以一绳缚之。”
这位据守太原的王珂,其父王重荣,对朱温向来有知遇之恩,朱温尊称之为舅。但在政治流氓的词典中,从来就没有情谊和义气这样的词语,即便有,也只是一面幌子。
朱温派大将张存敬率军攻打王珂,王珂无法抵挡,走投无路之下在城上竖起白旗。他对张存敬说:“我与朱公是世交,请你暂时后退,等朱公一到,我会将城池献给他的。”
张存敬令士兵稍后退,同时飞报朱温,朱温此时已到洛阳,闻之大喜,快马奔向河中。在途经王重荣的墓地时,他跑到坟前大哭不止,以至于河中人都为之感动不已,认为这是一位坦诚的君子,即使是夺了人家的城池,也是迫不得已啊。
到了河中,王珂打算按惯例牵羊出城投降,朱温假惺惺地派人对他说:“太师舅之恩何可忘。若郎君如此,使仆异日何以见舅于九泉。”
及至两人见面后,四只大手紧紧相握,朱温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好像他们不是一对仇敌,而是一对度尽劫波的兄弟。但当王珂将城池交出来后,朱温随即找了个借口将他杀掉。
朱温随着势力加强,打算像曹操那样挟天子以令诸侯。恰好当时唐昭宗被宦官囚禁,朱温以他特有的政治敏感发兵长安,在凤翔大战多日后,终于将昭宗抢到手。
是时,朱温一见昭宗就跪伏在地,泪水长流,以至于昭宗感动地说:“大唐的江山多亏爱卿才再次平安,朕及宗族也有赖你才得以保全。”
但昭宗无法知道,就在几年以后,这位救驾的忠臣,将会把自己送上断头台。
朱温喜欢改名字。他每完成一次历史的佳作,就重新改一个名字,不知是想以此纪念他的成功,还是想以此逃脱史书公正的记载。
朱温既破李茂贞,并吞关中,威震天下,遂有篡夺之志。当一个个对手在朱温的软硬兼施下不是败死就是无法与之抗衡时,他的野心越来越大,已不甘心挟天子以令诸侯。
如同每一个政治流氓梦寐以求的最高理想一样,他也想黄袍加身。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朱温决定干掉昭宗身边的宦官们,并想到了利用那位心胸狭窄而又自以为是的宰相崔胤,而崔胤也想借助朱温来独揽朝政,于是两人一拍即合,联袂清洗风雨飘摇的朝廷。
朱温和崔胤一起上朝时,崔胤上奏说:“建国初,天下太平,宦官并不领兵和参预朝政。天宝以后宦官的势力越来越大,贞元末年,德宗为了便于随从护卫,将羽林卫分为左右神策军,让宦官统领,遂成定制。自此以后,宦官集团就参与国家政事,上下串通一气,共为不法,严重的联合藩镇危害国家,轻微的也卖官鬻爵,王朝衰败的原因就在于此,若不斩草除根,终受其害。”
对此,昭宗虽然十二分不情愿,但知道这是那位手握兵符的朱温的主意,岂敢不听。当天,朱温等人来不及等昭宗下令,便派兵将第五可范为首的七百余名宦官全部诛杀。
是时,冤号之声,彻于内外。出使外方者,诏所在收捕诛之,止留黄衣幼弱者三十人以备洒扫。
崔胤虽然一度和朱温联手屠杀宦官,但终究不是朱温的心腹,朱温是不会放心他在朝里的。天佑元年,朱温上书昭宗,认为崔胤专权误国当杀,昭宗不敢不从。崔胤死后,朱温干脆派党羽裴枢和独狐损为相。即便如此,他还是怕自己在汴而昭宗在长安会有某些不便,因此欲将昭宗迁往靠近汴的洛阳。
天佑元年,朱温派牙将寇彦等奉表进京,谎称岐兵逼近长安,必须迁都洛阳,当时昭宗正在延喜楼上,等他下楼时,宰相裴枢已强令百官东行了。
第二天,朱温的汴兵开始逼迫百姓也必须迁到洛阳,百姓不愿离开,一路号哭不已,破口大骂崔胤勾结朱温倾覆国家。一个月之内,道路上的行人络绎不绝。随后,朱温令部将拆毁长安宫室、百官衙门和民间房屋,拆下来的材料沿着渭河顺流而下,自此,在初唐和盛唐时期曾是世界上最大都市的长安竟然被毁为一片废墟。
当昭宗在前往洛阳路过华州时,百姓夹道高呼万岁,这位一心想中兴李唐却时乖命蹇的天子伤心地潸然泪下,他说:“不要再喊我万岁了,我已经不是你们的皇上了。”
晚上,朱温前来拜见昭宗,昭宗的夫人何皇后甚至哭着对朱温说:“自今以后我们夫妇就全靠全忠你了。”
在昭宗到洛阳的路上,朱温见昭宗身边还有些忠心的追随者,心里很不快活,就让御医许昭远诬告对昭宗忠心耿耿的医官使阎佑之、司天监王墀、内都知韦周、亚国夫人可澄等阴谋杀害朱温,理应全都处死。
行到谷水时,朱温又将与昭宗同行的击球供奉和内园小儿二百余人全部缢死,另选二百多个长相略似的人穿其衣帽,代之侍卫。过了几个月后昭宗才发现事情不对,但也只能忍气吞声,他怕这流氓一旦变脸,那是连爹娘也不认的,何况他这个落难的天子?
到了洛阳,朱温准备西征李克用,又担心自己走后,素有英气的昭宗会发动变乱,于是图谋弑帝另立幼主。天佑元年八月,朱温派手下将领朱友恭等人带百余人夜叩宫门,声称有军国大事要见皇帝。皇妃裴贞打开宫门,刚来得及问了一句“奏事为何带兵”,便被史太一剑砍死。是时,昭宗酒醉,闻声而起,只穿着一件单衣绕着柱子奔逃,也被史太追上去将其杀害。
事后,昭宗的死讯传至朱温那里,他“阳惊,号哭自投于地,曰,奴辈负我,令我受恶名于万代”。一副无辜者的样子,这正是政治流氓最擅长的表演。紧接着,朱温星夜赶往洛阳,在昭宗的棺材前抚棺痛哭,又将朱友恭降级降职,抓了一个叫李彦威的替罪羊赐其自尽,李临刑时大呼:“你出卖我以堵天下人的嘴巴,难道这也瞒得过鬼神吗?你行事如此无情无义,以后还有人敢为你卖命吗?”
昭宗被杀后,朱温立李柷这位年仅十三岁的少年为帝,是为哀帝。天佑二年,朱温对李唐宗室诸王大开杀戒。他命心腹蒋玄晖邀请昭宗之子濮王李裕、棣王李羽、虔王李契、祁王李祺、琼王李祥等九人,在洛苑的九曲池旁摆下酒宴,将九王一一灌醉,然后用绳子勒死,尸体则扔进九曲池里。
经过二十多年的战争,以万千将士和亿万苍生的性命为代价,朱温基本控制了以洛阳为分中心的中原大部分地区。
皇位,除了父死子继的一家人的继承外,就只有从外人手里获取这条唯一途径,而获取的方法无非是硬夺或禅让。
硬夺者,比如刘邦夺了秦朝,刘秀夺了王莽。而禅让则是最具中国流氓政治特色的夺位手段,自从王莽发明这种办法以来,曹丕代汉,司马代魏,宋齐梁陈走马灯似的城头变幻大王旗,均是依葫芦画瓢。
与硬夺不同,禅让虽然也是以足够的兵力作为后盾,却比硬夺更加虚伪和无耻,明明是自己垂涎别人的江山,却偏要说是人家硬要塞给自己的,一心想篡位的野心家们甚至做出些许由他们的样子,一个个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辞。
但这种政治作秀,朱温既需要用它来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向天下人表明他对唐朝的忠诚,又嫌这样的程序太复杂,于是具体为他经办禅让仪式的官员们就活该倒霉了。
朱温的意图主要通过他的心腹蒋玄晖和张廷范来执行。蒋玄晖得令后,急忙找到宰相柳璨商议,柳璨虽然也算是朱温的帮凶,但其内心并不希望唐朝灭亡。为了拖一天算一天,柳璨提出应该像古代的禅让那样,先将朱温封大国,再加九锡,然后才禅让,当年曹丕代汉,的确是依照了这样的程序。
蒋玄晖认为有礼,就让皇帝加封朱温为诸道元帅,别开元帅府,迈出了禅让第一步。哪知朱温这种流氓政治家和曹丕那样的诗人政治家毕竟区别甚大,他要的是唐朝的江山,至于个中的程序,最好能一步到位,因此他甚至怀疑蒋玄晖是否真的忠于自己。
如果流氓主子竟然对自己的忠心感到可疑,这无疑是做奴才的最恐惧的事情。蒋玄晖和柳璨立即提议给朱温加九锡,进封为魏王,特许“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赞拜不名”。
朱温也到了这一步,基本上距离篡位也就不远了。
王位、殊礼、九锡这些禅让的必需过程一天之内完成,想当年,曹丕可是用了两年时间。这不能说不快了,可朱温仍然不满意,拒绝接受。蒋玄晖和柳璨只得再次对皇帝进行逼宫,让他立即退位了。
历史上的曹操,司马昭享受了这样的特权,结果为他们的儿子扫清了道路,李渊,朱温也享受了这样的特权,结果他们成了皇帝,一个开创了亘古未有的大唐王朝,一个则是遗臭万年。
杜睿此前怎么都没想到这样的特权,殊荣有一天也会落在他的头上,好家伙,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就差将皇位直接册封给他了。
杜睿三番四次的退却,只可惜李贤执意如此,要是一般人就算得到了这样的殊荣,怕是也不敢使用,但既然已经成了事实,杜睿又不是个惺惺作态的人,那干脆就坦然受之。
虽然肯定会有人骂杜睿狂悖,僭越,但杜睿这个人从来都不是为了别人看法而活着的人,老子就赞拜不名了,老子就入朝不趋了,老子就剑履上殿了,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在洪钟大吕、宕荡起伏的皇家礼仪声中,杜睿超品冠戴,身穿绛紫官袍,大袖飘然,腰挂太宗皇帝御赐宝剑,迈着四方步,踏着初升的朝阳,在千百双目光的注视下走走上了御阶,站立在升阶之上,手按着剑柄,俯视着众臣,让百官噤若寒蝉,莫敢正视。
不要说经过了重新洗牌之后,如今朝堂之上大多都是杜睿一系的人,就算是有那些个不开眼的,看到杜睿如今的做派,再看看皇帝李贤面上居然没有丝毫的不满,也都只能缩起脖子装乌龟了,眼下的形式,谁还看不出来,杜睿上有君王隆宠,下在亿兆生民拥戴,身怀旷世大功,这个时候谁去找他麻烦,无异于把脸凑上去找抽。
洪武朝开年第一次大朝,也是李贤登基称帝之后第一次临朝,不过就是走个形式,谁都知道李贤如今年幼,尚且不能处理朝政,权利都在杜睿的手中。
杜睿之所以这么安排,完全是想要让李贤学着走出第一步,学着去如何做一个皇帝,杜睿不是梁翼,不是曹操,不是司马昭,他更不想做朱温,将皇帝完全当成一个摆设,李贤既然坐上了那个位子,他就不能只是一个牵线木偶,要做的必须是一个帝王,像他的祖父太宗皇帝,父亲高宗皇帝李承乾一样的帝王。
李贤虽然聪慧,但毕竟年幼,面对这样的大场面,一时间也不禁有些紧张,但是好在天家子弟,毕竟不凡,在稍稍平静了一下心情之后,对着身旁的来顺示意了一下。
首先要颁布的第一道圣旨,自然是对杜睿的加封,杜睿虽然有李承乾遗诏在身,位列辅政大臣,但是名不正,则言不顺,必须有当朝皇帝的敕封,这才算正当。
杜睿首先被授封太傅,太傅是三公之一,正一品。位列众臣之上,算是文官的最高品级了。除了这个荣誉大奖之外,还赏赐了黄金万两,这不是虚数,是实打实的赏了一万两黄澄澄的金子,分毫不少。
在实职方面,李贤正是敕封杜睿为大行台尚书令,新成立的内阁首辅,总掌军政大权,并授假黄钺,使持节。
这些封赏虽然在旁人看来简直位极人臣,荣宠备至,但是和杜睿三十年来,立下的汗马功劳比起来,还是少了些,到了杜睿这个位子,实际上已经赏无可赏了,那只有恩荫他的子嗣了,长子杜学文封了个正四品上阶的骁骑将军,次子杜学义封了个从四品上阶的秘书少监,三子杜学桢封了个从四品下阶的少府少监,四子杜学武封从四品下阶澳洲道新奥别驾,五子杜学仁封从四品下阶的折冲都尉,六子杜学祁封从四品下阶将作少匠,其余诸子尽皆封赏。
封赏下来了,杜睿长身一礼,道:“圣上荣宠备至,臣深感惶恐!”
李贤道:“宋国公为国效力三十余载,于朕看来,依着宋国公的功绩,该如何封赏都是不为过的!”
杜睿忙道:“圣上严重了,为国效力,乃是臣的本分,所幸皆赖太宗,先帝恩福所致,才使得四夷臣服,兵锋所至,摧城拔寨。势如破竹;臣之所为,未能报三代圣君隆恩之万一。何敢言功。”
众臣闻言,心中不禁一阵翻腾,如果当真连杜睿这些年立下的大功都不能被称之为功劳的话,那么他们这年都去做什么了。
可以说,当今大唐的天下有一半都是杜睿亲手打下来的,对杜睿的大功,大唐之前的两代帝王,无论是英明神武,开创一代贞观盛世的太宗皇帝,还是兢兢业业,再开永徽之治,将大唐推向新的辉煌的高宗皇帝,都有些刻薄了。
太宗皇帝两次贬黜杜睿,高宗皇帝李承乾更是登基之后,刚刚坐稳龙椅,就将杜睿贬黜杜陵,用的时候想起,不用的时候便弃之如敝履。
如今李贤登基,给予杜睿足够的殊荣,仔细想来,倒也不为过。
李贤道:“宋国公就不要过谦了,国有卿在,朕心方安,宋国公三十载为大唐呕心沥血,朕虽年少,也耳闻眼见过,这般封赏,朕只会觉得薄了,宋国公可泰然受之!”
杜睿闻言,这才谢恩,道:“微臣谢吾皇圣恩!”
李贤点点头,接着道:“宋国公!朕年幼,尚且不能肩挑社稷重任,朝政皆要靠卿与诸位大臣,今日朝会,朕只旁听。”
说着,李贤还对杜睿示意了一下,杜睿躬身应命,侧过身子,对着众臣道:“洪武朝开年,诸事繁多,山陵使!”
杜睿的弟子穆天颜连忙出班道:“下官在!”
穆天颜身上兼着山陵使的职务,所谓山陵使,其实就是负责高宗皇帝李承乾茂陵营建的差事,李承乾虽然已经下葬,棺椁也已经移入墓中,可是茂陵的建设工作却并未完成。
杜睿道:“先帝陵寝营建,进度如何!?”
穆天颜忙道:“启禀圣上,尚书令大人,先帝陵寝营建业已完工,专等来年圣上亲往致祭,请先帝神主入宗庙便可!”
杜睿点点头,转头对李贤道:“圣上!此事可着礼部派人安排。”
李贤点头道:“好!如此皇叔可尽心办理!”
李璟恒是李道宗的长子,按辈分正是李贤的叔父,闻言连忙应诺。
接着,李璟恒又道:“圣上!尚书令大人!我朝新皇登基,左近番邦尽皆遣使朝贺,如今皆在鸿胪寺内候旨,请圣上示下,该如何料理!”
李贤问道:“宋国公之意如何!?”
杜睿对着李贤笑道:“此事圣上可龙意天裁!”
杜睿并不想事无巨细都抓在手中,也该将一些小事交给李贤,让他试着处理,毕竟雏鹰只有离开巢穴的保护,才能翱翔天际,杜睿可不想等到自己年老之后,大唐的皇帝是个一无是处的君王。
李贤想了想道:“先帝晏驾,此时海内同悲,朕意恰逢此时,若是接受外邦朝贺的话,怕是要招来民间非议!不如宋国公代为接见,共叙友善,宋国公以为如何?”
杜睿道:“圣上此言在理,然圣上骤登大位,继续积累威望,番邦小国虽然不足道哉,然其诚心来贺,圣上却也不能薄待了,圣上既然心念先帝,此时确实不可大肆朝贺,可着礼部演礼,于麟德殿接见。”
杜睿虽然反驳了李贤的主张,但是李贤仔细想了想,杜睿所言都是在为他考虑,心中也就没了不满,点头道:“宋国公之言甚善,既然如此,便同样交由皇叔料理,皇叔可多与宋国公商量便好!”
李璟恒急忙接旨:“微臣遵旨!”
接下来的朝会,李贤只是多听少说,安安分分的做起了少年天子,大事都交由杜睿料理,杜睿倒也不擅权,总是会询问李贤的意见,要是正确了,杜睿就稍加完善吩咐下去,要是不对,杜睿也会委婉的提出来,并且说出自己的主张,让李贤思考。
总之经过了今日的朝会,那些即便觉得杜睿荣宠太过,有僭越之嫌的大臣也不得不承认,杜睿虽然专权,但却不擅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