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宗羲一听朱和墭的问题,当下就笑了起来,这个咨议会只要能开,那就是他的胜利!
至于讨论什么,根本就不重要……哪怕讨论拥护朱大监国当皇上,哪怕讨论为朱大监国修皇宫选美人,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这里,黄宗羲马上答道:“监国,这个咨议会只要开起来,您想讨论什么就讨论什么,而且江南的士绅学子向来拥护朝廷的,也知道监国想要做的事情,都是为国为民,都是天下为公的。”
真的有那么好?朱和墭心里冷笑:“你们这些江南士绅还不是想让本圣人跪着要钱吗?你们以为孤家现在急着筹集军费打康麻子,所以就想用这事儿拿捏孤家,好把咨议会制度化……同时也让你们垄断地方的行为合法化!”
想到这里,朱和墭笑了起来,似乎对黄宗羲的回答很满意,他笑了笑道:“那就下令旨吧,江南、浙江两省所辖各县之团练使,以及曾经为北伐大军捐资一万两以上的富豪,都可以在十一月一日前来南京应天府城,报名参加江南咨议会……咨议会召开及参会团练使、富豪的资格审查等事,都由侍从处、应天府和太师府共同负责。
梨洲先生,你是大儒,又是江南士林的领袖,而且还帮康熙办过一次咨议会,算是熟门熟路了,这事儿你就负个总责吧!”
黄宗羲立即行了一礼,大声道:“圣人一心为公为天下,实乃苍生之福、国家之幸。老臣一定会竭尽所能为圣人办好这次咨议会……老臣保证,明年朝廷北伐中原所需之资,江南、浙江二省士民至少可以承担七成以上!”
“好好,这样很好……”朱和墭表面上连声夸赞,心里面却想:“孤家就想要挖了你们江南士绅的根,这个事儿咨议会能同意吗?咨议会……敢不同意吗?”
……
“老师,监国答应开咨议会了?”
“父亲大人,您今天春风满面的,是不是召开咨议会的事情已经成了?”
乌衣巷,太师府。黄宗羲刚走进大门,在门内迎候的他的爱徒万斯大和儿子黄百家,就已经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有天大的喜事发生了。
黄宗羲也不瞒弟子和儿子,哈哈大笑道:“监国果然是少有的明君……的确称得上圣人!充宗,百家,咱们三堂说话!”
说完,他就大步往自己的深宅大院之中走去。
当父子、师徒三人在太师府的三堂内再见面的时候,黄宗羲已经换上了一身宽松的道装,头上还戴了一顶黑沙方巾,腰带上也没挂宝剑和空锤了。
万斯大、黄百家也和黄宗羲一样,都是居家士大夫的打扮,三人一边喝茶,一边讨论起了即将召开的大明版江南咨议会的事宜了。
“安庆已经拿下了……康熙在长江沿岸摆着的三大要塞已经丢了两个,只剩下一个瓜洲江北大营,守不了多久了。开了春肯定要北伐中原,到时候就得大把砸银子了。”
“父亲,孩儿已经和下面的人吹过风了……银子不是问题!”
“老师,虽然江南、浙江两省历经战乱,元气大伤,但是老底子还在,压一压,两千万两银子还是有的。”
“真的?真有那么多?”黄宗羲对弟子万斯大报出的数字很有点吃惊,“前朝鼎盛的时候南直隶加上浙江的税粮定额才八百五十万石……商税和盐税加一块最多就一百多万两。现在怎么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两千万两银子?”
当了一段时间江南布政的万斯大接过老师的问题,还没回答,先是一声叹息:“嗨,那还不是因为连年战乱,清妖凶暴,咱们江南士林连遭摧残……现在江南、浙江二省绅田少而民田多。根据学生所知,浙江一省的田土当在四千万亩以上,江南的田土差不多也是这个数。总共有八九千万亩啊!而且其中还有大量的桑田、棉田、茶田,所入数倍于稻米。稻田之中,也多有一年两熟的水田。鱼米之乡的田土,一亩摊派个不到两钱银子,总数就有一千六百万两了,再向商人们摊派个四百万,两千万两不就有了?”
黄宗羲听了这话,也忍不住一声叹息:“前明的三饷加派即便足额缴纳,也不过两千多万两。这还是向全国摊派的,结果逼得到处造反,现在就江南、浙江两个省居然能承担两千万……真的不会出乱子?”
“不会,”万斯大摇摇头,“以前人多田少……江南、浙江的一亩绅粮(田租)就远远不止两钱了!现在则是人少田多,绅粮纳得自然就少得多,而且天下大乱后小农手里的土地也多。另外,前明的绅田都不缴税,而本朝目前还没有这个规矩。”
他的话说穿了就是前明末年的时候大部分土地其实是不纳税也不承担摊派的,所以两千万三饷都压在少数土地上面,这才造成了小农大面积的破产,再加上天灾的打击,才使得民不聊生。
而经过了明末清初的连年大乱后,天下士绅的实力遭到了重创,他们拥有的土地大多又散到了农民手中。而且清朝对老百姓凶,对江南士大夫也凶,对于欠税不交的江南士大夫也毫不客气,直接黜革功名,顺治十八年的奏销案中,一次性革掉了一万三千多人的功名!
同一年发生的哭庙抗粮案中,又有十八名江南士子被斩首!
这两起大案,再加上后来的通海案、明史案和沿海迁界,已经搞得江南士林人人自危,谁还敢抗税逃税?
虽然现在的江南统治者换了人,但是士大夫的威风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恢复。
所以现在的税基远远比前明末年要宽!
另外,由于人口的减少,而土地没有这么减少,所以土地的总产出中用来养人的部分也比前明时要少,承担税收和摊派的部分自然可以多一些了。
其实这就是个王朝周期律的问题……现在无论是大清还是新明,其实都处在王朝周期律的初期。
王朝初期,其兴也勃焉,自然比王朝末年容易搞。但如果朝廷一味胡搞,那也是很容易翻车的。如果垂拱而治,什么都不搞……现在可是在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之中啊!
所以朱和墭必须得好好搞,得在有生之年搞出个工业革命,这样华夏天朝的未来才算有了保障。
而要搞出工业革命……那当然就得挖了江南士大夫的根了!
大清凶残,他们要砍士大夫的头!
朱和墭是圣人,所以他不想砍士大夫们的头,只想断他们的命根子!
而士大夫们命根子是什么?
当然是对土地的垄断和对教育的垄断了……而后者尤其关键!
而且这两者还可以封闭成一环的,垄断了土地也就掌握了基层的财源,有了钱才能办好自己家的私立教育,自家的子弟教育好了,就能去考科举当大官……当了大官,就能垄断更多的土地!
这样一来,士大夫们不仅可以逐步垄断基层,而且还能把阶级给一步步的固化下来。
如果基层一旦完全被他们把握,那么所谓的中央集权的封建国家,实际上就被他们给架空了……而阶级一旦固化,底层的英雄豪杰们想要翻身,就只能盼着天下大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