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又让小顺子去叫了一辆出租汽车乘车前往林公馆,这是陈子锟第一次坐汽车,兴奋的不得了,两眼紧盯着汽车夫的操作,安德烈见他这副样子便道:“如果事情办妥了,我就买辆福特车送你。”
来到林府外,两人下车向门房递了名片,趁下人通禀的时间打量着林府,到底是当过一任司法总长的人,宅门比林文静家气派多了,不大工夫,林长民竟然亲自迎出门来,面带喜色,口称维欧康姆。
让进外宅客厅,分宾主落座,双方寒暄几句,林长民大赞了陈子锟昨夜力敌日本军官的壮举,大家哈哈大笑,气氛活跃了许多,然后安德烈拿出一封信来道:“兄弟在巴黎的时候曾经遇到梁启超先生,这是他托我给你的信。”
林长民接了信看了几眼,神色顿时严肃起来,放下信道:“多谢所罗门先生千里传书。”
“哪里哪里,叨扰了,我们还有个约会,就此告辞。”安德烈起身告辞,林长民热情挽留,恰好又有客人来拜年,便不再强留,亲自送二人出门上了汽车。
乘车离开了林府,陈子锟问道:“送了信就走,你不是说要打探政局问题么?”
安德烈笑道:“亏你还是中国人,你们中国人社交最忌直白,凡事都要一来二去才行,你放心好了,林先生一定会回访的,等混熟了就知无不言了。”
陈子锟继续问:“那你让小顺子给姚小姐打电话是怎么回事,咱们这不都离开林府了么?”
安德烈挤挤眼睛:“这叫欲擒故纵,吊她胃口。”
……
果然,两小时后姚依蕾乘着自家的汽车风风火火赶到了林府,林长民还以为姚次长家的千金是来找自己女儿的,毕竟她们都是培华女中的同学,可是两家平素里没什么来往啊。
姚小姐在林徽因的房里心不在焉的待了一会儿就走了,林长民让仆人把女儿叫来问道:“姚次长家的女公子来访何事?”
林徽因鄙夷道:“交际花能有什么事呢,她听说所罗门先生来我们家拜访,所以一路追踪而来。”
林长民哈哈大笑,父女连心,他自然知道女儿素来清高,对交际花一类的人物看不上眼,便不再提及此事。
……
汽车回到六国饭店,安德烈和陈子锟回到了位于三楼的306房间,让服务生开了门,走进去一看,安德烈皱起眉头道:“有人进来过。”
陈子锟道:“早上你不是让小顺子回来取衣服的么。”
安德烈道:“不是服务生,他们不会开我的抽屉。”
原来安德烈出门前在抽屉把手上栓了根头发,现在已经断开了,说明房间曾被人秘密搜查过。
“辛亏我把重要资料都带在身上了,你立刻拿上这个,到秘密接头地点交给联络人。”安德烈掏出一份文件递给了陈子锟,同时挤了挤眼睛。
“好的,我马上就办。”陈子锟拿了文件匆匆下楼,安德烈也出门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隔壁308房间内,一个瘦小的家伙趴在壁橱里,用类似听诊器的东西按在薄薄的墙上倾听着306的响动,听到安德烈的吩咐后立刻回头低语了几句,另外两个正在喝茶的男子迅速起身,摘下挂在墙上的礼帽出门去了。
陈子锟匆匆下楼,出门叫了一辆洋车走了,两个西装礼帽打扮的男子出门跳上脚踏车,一路尾随而去,他们这边刚走,姚次长家的汽车就到了。
姚依蕾急匆匆进来,到前台一拍铃铛,侍者笑着就过来了:“姚小姐,今天这么早。”
“所罗门先生回来么?”
“哟,不巧,他刚出去,还没一分钟呢。”
姚依蕾这才想起刚才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她扭头就走,上了自家汽车吩咐道:“往南开,快快快!”
汽车夫慌忙拿着曲轴摇动了引擎,跳上汽车开了就走,只听到姚小姐坐在后面咬牙切齿:“让我连着扑空两回,找到你一定让你好看。”
话虽这样说,其实心里爱死了那个神秘的所罗门先生,想到他一大早的去了林长民家里,姚小姐不禁担忧起来,所罗门先生不会和林小姐有什么吧,林徽因这丫头在培华女中可是一号人物,幸亏自己毕业的早,不然风头都要被她抢光了。
汽车在大街上呼啸而过,忽然姚依蕾瞥见一个人影拐进胡同里,正是她念念不忘的所罗门先生。
“停车!”她大喊一声,汽车嘎然停下,姚依蕾跳下车追了过去,跑到胡同口却又放缓了脚步,心说这家伙这么神秘,我倒要看看他的底细。
这条胡同正好位于两家宅子之间,两边都是高墙,空荡荡的一个人没有,陈子锟不紧不慢的走着,忽然一辆脚踏车从对面骑了过来,骑车人把车一横挡住了去路。
回头,又有一个人走过来,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清面容,手插在兜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二位,有什么见教?”陈子锟不慌不忙的问道。
“把你身上的东西拿出来。”骑脚踏车的倒是一嘴地道的京片子。
“您这是劫道还是怎么的?”陈子锟冷笑。
“对,就是劫道,少他妈废话!”后面把手拿出来了,正握着一把枪牌撸子。
陈子锟伸手往怀里摸去,那人警告一句:“慢点,你要是乱动,我手里的枪子不认人。”
远处的姚依蕾看见这一幕,不禁瞪大了眼睛,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叫出来,太恐怖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抢劫!
陈子锟慢慢将放在西装里的文件包拿了出来丢过去,拿枪的人低头去捡的时候,他猛然一脚飞出,正中那人下巴,当即踢得他四仰八叉,手枪也飞了。
骑脚踏车的刚要掏枪,墙头上跃下来一个人,正落在他背后,双手捏住他的脑袋一掰,卡啪一声颈椎就断了,整个人如同烂泥般瘫软下去。
陈子锟也不含糊,箭步上前如法炮制,扭断了另一人的脖子。
姚依蕾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在她十八岁的生命中,何曾见过如此血腥,如此残酷的一幕。
墙上跳下来的正是安德烈,两人配合默契,秒杀了跟踪者,又动作娴熟的搜索了对方的身上,除了手枪和钱夹之外,还有一张派司。
“妈的,是日本公使馆的人。”安德烈骂道。
“小日本盯上咱们了,和他们拼了。”陈子锟将那支枪牌撸子插在腰间,咬牙切齿。
“这里是北京,不能乱来,把枪给我。”安德烈将那支枪接过,三下五除二拆成了碎片丢在了路边。
“闪。”。安德烈一声令下,两人分头而走。
姚依蕾惊魂未定,心跳不已,回到自家的汽车上,冷汗还在不停的淌着,汽车夫看到小姐脸色很难看,关切道:“小姐,要不要回府?”
“好吧……不,去六国饭店。”虽然满脑子都是杀人的场景,但姚小姐却一点也不害怕,反而相当兴奋。
……
陈子锟叫了一辆洋车回六国饭店,过惯了刀口舔血生涯的人,第六感往往是灵敏的,他总觉得有哪点不对劲,掏出一个小圆镜子向后面一照,果然有两辆脚踏车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骑车人依然是礼帽西装打扮。
“不好,被盯上了,腰里还没有硬家伙,怎么和他们拼。”陈子锟正嘀咕着,忽然一声警笛长鸣,洋车被拦住了。
“先生,请你下车。”拦车的是一个年轻的巡警。
“什么事?”陈子锟跳下车,警惕的盯着这个巡警,他身后是一个巡警分驻所,起码有七八个巡警在里面烤火暖和。
“有位小姐说你偷了她的东西,跟我到局子走一趟吧。”巡警大大咧咧的说道,陈子锟悄悄回头瞥了一眼身后跟踪的那两人,远远的停下车子观望,虎视眈眈的样子。
“好,我跟你走。”陈子锟掏出零钱打发了车夫,跟着巡警进了分驻所。
巡警并没有为难他,而是拉了张椅子让他坐下,分驻所的警目屁颠屁颠跑出去,来到一辆汽车跟前,毕恭毕敬问道:“姚小姐,人抓来了,怎么处置?”
汽车窗户玻璃降下,姚小姐看也不看这个肥头大耳的警目,傲然道:“当然是依法处置了。”
警目道:“那好,卑职先教训他一顿,再拉去蹲几天大牢。”
“等等,不许打他,嗯……把人给我看好了,不许出岔子,明白么。”姚依蕾说着,拿出一叠钞票递过去,“给弟兄们买烟抽。”
警目点头哈腰:“姚小姐,这事儿绝对给您办的妥妥的。”
回到分驻所,巡警们依旧喝茶抽烟聊天,没人审问陈子锟,但也不放他走,拿好烟好茶伺候着。
那两个骑脚踏车的家伙并未离开,而是守在马路对面,十几分钟后,一辆汽车驶来,车上下来一个留仁丹胡子的家伙,和那两人说了几句话后便带人气势汹汹过来,直接推开了巡警分驻所的门。
巡警们齐刷刷扭头过去,只见五个西装礼帽打扮的东洋人站在门外,为首的仁丹胡用生硬的汉语说道:“你们抓了我的人,请立刻交出来。”
警目不卑不亢道:“对不住了,这人是我们先抓的,不能交给你。”
仁丹胡轻蔑的一笑,勾勾手指,身后一人呵斥道:“藤田先生让交人,你们就交,扯那么多废话干吗。”
警目一看,正是顶头上司李定邦李警正,赶忙立正敬礼道:“李警正,不是卑职不交人,犯人已经被步军统领衙门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