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无毒,且带着一丝山泉水特有的清冽甘甜,温度也很适宜,即便在里面行走,也应该只是微凉,不会有特别不舒服的感觉。
丁宁在溪流畔缓缓抬起身来,擦了擦嘴角的水痕,他却知道这条溪流非常危险。
因为这条溪流太过平静。
即便是再干净的山溪,只要水质没有问题,哪怕没有大鱼,也一定会有些小的鱼虾,一些虫豸的存在。
然而这条溪流里却是什么都没有。
除了水底普通的青色水草,这条溪流里似乎根本就没有其它生物的存在。
但是在沉默思索了数息的时间过后,丁宁却依旧踏入了前方的溪水之中,开始涉水而行。
“原以为他和这些人不同,未曾想却也是如此莽撞。”
看着丁宁也做出同样的选择,净琉璃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声音微冷地说道。
她身后的青袍男子也摇了摇头,道:“我的看法却和你不同。”
净琉璃眉头微皱:“你有什么不同的看法。”
浑身流淌着剑意的青袍男子看着她,说道:“他前面所有的环节都要争第一,所以这关他自然也要抢第一,叶浩然等人随即就会进入这里,所以他走这水道,应该不是因为莽撞,而是为了要节省时间。”
净琉璃的眼光剧烈的闪动了一下,然后她点了点头,道:“我想你说的是对的,只是这样做太过自负。”
“太过自负,有时候也等同于愚蠢。”顿了顿之后,她又补充了一具。
听到她这句话,青袍男子却是微微的一笑,心想这世上真正的天才,恐怕没有一个不是极端的自负,你还不是一样?
……
阳光依旧很耀眼,当身体肌肤彻底习惯了溪水的温度之后,温和的水流反而起到了一定的镇痛效果。
谢长胜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溪岸两侧的深红色荆棘丛中,这溪流的水不算太深,在靠近荆棘丛的两侧只是到齐膝的深度,但行走在其中相对于两侧的荆棘丛而言,一个人的身形无疑又矮了几分,视线就更为受阻,更不可能看到远处的情形。
这就意味着有什么变化的话,一定是要到附近才能发现。
“如果安排了什么,就不能快些让它出现么?这样看着我们难道很有意思?”
“如果你真觉得很有意思,那你就真是个变态。”
谢长胜依旧时不时的发出一些咒骂。
相对于别的修行者,他更没有什么耐心,而现在最为关键的是,他已经极度的疲惫。
即便有着温和水流的镇痛作用,那些扎着细刺的伤口还是随着他的每一步落下将一波波剧烈的疼痛传入他的脑海。
这种持续的剧烈疼痛会让人消耗更多的体力和精神。
以往他至少要持续步行五六个时辰才会感到异常的疲惫,但现在,这种极度疲惫的感觉,却至少提早了三个时辰到来。
在极度疲惫之下,一个人的注意力就会不自觉的下降。
尤其他的注意力大多数时候一直在两侧的荆棘丛中,所以当他前方一段平静的溪流中突然出现了一层异样的涟漪时,他并未有丝毫察觉。
涟漪下面出现了许多条流动的阴影。
这些阴影的速度很快,因为很快,而且很密集,所以当这些阴影接近谢长胜的瞬间,之前没有任何警觉的谢长胜甚至下意识的觉得天色暗了下来,于是他第一时间的反应反而是抬头望向上方的天空。
“真是蠢货!”
净琉璃的目光早在数十息之前就停留在了谢长胜的身上,看到谢长胜此刻的第一反应,她冷笑着骂出声来,同时左手微动,一枝深红色的短笛骤然出现在她左手的掌心。
修行者世界的生死之分,只在于刹那时光,而谢长胜这一抬头,在她的眼睛里,便已经是几个刹那。
所以谢长胜这样的反应,已足够让他死上很多次。
而她身旁的青袍男子本来已经深皱着眉头,神容凝重,但在看到她手中现出那枝如海外特有的红珊瑚制成的短笛时,他却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谢长胜的头颅还没有垂落。
一片密集的水声在他的身周已然炸响。
平静的溪流在一瞬间彻底炸开,密密麻麻的黑色影迹或在水底穿行,或直接冲出水面,朝着谢长胜蜂拥而至。
直到此时,谢长胜还未看清楚这些黑色影迹到底是何物,但他已经直觉恐惧,震骇到浑身的痛楚都似乎瞬间消失,只有头皮在不断发麻,发炸。
一股混杂着大量泥沙和震碎的水草的水流在他的身下轰然炸开,这是他体内的真元已经下意识的往脚下涌出,与此同时,他的右手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握住了横于身前的剑柄。
然而也就在这时,数条最快的黑影已经落在他的身上,其中有两道正落在他这拔剑的手臂上。
一声凄厉的惨呼从谢长胜的口中喷薄而出。
他的身上和手臂上,同时喷射出数股鲜血。
黑影的最前端带着新鲜的血肉,发出兴奋的吱吱声音。
也直到此时,垂头下来的谢长胜才看清这些黑影都是一只只黑色的硕鼠!
这些黑鼠绝非寻常的鼠类,平日里似乎便是长时间在水中活动,身上的黑毛极其油顺的紧贴在身上,就连一条阔大的尾巴上都紧紧的包裹着黑毛。
寻常的鼠类也不可能有这么凶狠残暴,当新鲜血肉的气息扩散开来,谢长胜前方的整条溪水都炸了开来,就像是无数箭矢瞬间坠落在水中,但无数黑影却是往上掠起,形成散发着疯狂气息的黑潮。
净琉璃的指尖已经流淌出真元,沁入手中的红色短笛之中。
但就在这一瞬间,她的眉头却是深深的皱了起来,然后停止了一切动作。
发出凄厉惨呼的谢长胜手中的剑终于斩出。
一道孤单的剑光斩向前方疯狂的黑潮,看上去就像一道微弱的烛火,随时都会在迎面而来的狂风中熄灭。
即便是谢长胜自己,也感觉到了死亡的来临,他觉得在下一瞬间,自己的身上就会扑满这些黑色的残暴硕鼠,然后身体就会千疮百孔,露出累累白骨。
“呼!”
然而令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空气里突然响起了一股燥烈鼓动的声音。
这声音让谢长胜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反而是赵剑炉的剑。
因为这种声音,很像炙热的火气在炉膛中喷涌的声音。
然后在下一瞬间,他的惨呼声戛然而止,眼睛瞪大到了极点。
一蓬白蒙蒙的剑气里,骤然生出无数条金色的火线,这些金色的火线又彻底点燃了白蒙蒙的剑气。
他的面前,一蓬真实燃烧着的金色云霞,如传说中凤凰的尾巴,往前横扫出去。
无数尖厉而短促的惨叫声在燃烧的金色云霞里透出。
谢长胜的身体已经往上掠起,落入一侧的荆棘丛中,他的腿上和身上,再次刺入许多荆棘上的细刺,但是此时他甚至没有感到任何的痛感。
他处于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之中。
燃烧的金色云霞席卷了数丈的溪面,其中所有的黑色硕鼠的身体都在燃烧,可以清晰的看到黑色毛发瞬间就燃烧掉,健硕的身体被烧得金黄,甚至在不断的沁出滴滴黄色的油脂。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一剑怎么会燃起这样的金色云霞,而且怎么会席卷出数丈的惊人距离?
谢长胜的呼吸停顿着,他的目光下意识的落向手中持着的剑。
他看到手中的剑散发着晶莹的光泽,有许多金色的光线,好像要从剑里漂浮出来。
他这才醒觉,自己用的并非是平时用的佩剑,而是丁宁一定要让自己挑选的那柄剑。
……
“耀光剑配合白云观的白云缭绕剑意,元气相激,竟然会产生这样的异变?”
净琉璃的眼瞳里倒映着金色的霞光,她眯起了眼睛,又像是问身后的青袍男子,又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
青袍男子的眼睛里也出现了真正的震惊,他很认真地说道:“我也不知道。”
“你是岷山剑宗看剑经和看剑最多的人,我不认为周家老祖比你知道的多,连你都不知道,但是丁宁却知道,这难道是巧合?”净琉璃转过头,看着青袍男子说道。
“或许周家老祖正好知道,或许他看过一些别朝的典籍,除了这些巧合之外,我想不出别的可能。”青袍男子苦笑道。
净琉璃收起了手中的红色短笛,目光再次落向深红色原野中的谢长胜身上,她的眼睛里再次浮现出一些不悦的神色,冷淡道:“倒是凭了这一柄剑,走了狗屎运。”
在她说出这样的话语时,谢长胜却没有任何幸运的感觉。
他感觉到的死亡威胁还没有消失。
那些硕鼠的死亡并没有震慑住其余的同类,疯狂的黑潮依旧在溪水中冲出,往他涌来。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更远处也传来了异样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