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前线。
说是前线,其实已经很后方了,毕竟真正的前线……已经被前面的人道突袭给摧毁的差不多了。
松国全灭,一个细菌都没活,所有的地灵连带着其上所有生命都已经被人道抓住机会给全灭掉了。
没错……全灭。
人道抓住了百越国主们内哄的时间,准确出击,像是手术刀一样精准无误的刺进空隙,然后打开空腔。
斩首,屠城,毁灭地灵,一气呵成,用时不到两个时辰,然后迅速回退,缩回了南疆的高大壁垒之中。
人道的伤亡是约莫三百人,战损大概是三百比十亿。
他们的行动太迅捷,太精准,以至于百越的乌合之众们完全没办法抵抗。
在乌合之众们没有来得及反应的瞬间,斩首国主,夷灭诸多太守和高官,两个时辰内屠完全国,有条不紊的回防。
除了零星的反抗造成了些许伤亡,整场行动简直是完美无缺,天衣无缝。
距离最近的援军和堡垒甚至都没来得及集结,当他们晃晃悠悠的出发的时候,人道都已经打完收工回家吃饭了。
这一战,直接让百越诸国,从下面的小兵,到最上面的国主们,没有一个人不害怕。
要怎样才能和这样的国家对抗?
这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此刻,作为基层指挥官的八品武者,章绪,正面临着这样的恐惧。
他走到自己的营地之中,环顾四周。
章绪是大鹿国的军尉,他自认为自己是同僚之中最能干的,手下的都是他一一挑选出来的精锐,是大鹿国最能打仗的那一批小队。
就好像现在——章绪的营地里,士兵们在互相安慰,虽然恐惧,但没有崩溃。
但他的那些同僚,此刻士气崩溃,甚至是准备放弃抵抗的都不少。
章绪皱了皱眉,走出去,对着恐惧的士兵们喊道:“站起来,你们像什么样子!”
他在士兵之中还是相当有威信的,这么一叫,很多士兵就连忙振作起来,虽然看起来还是有点虚,但起码是站直了。
章绪上去问道:“隔壁营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会有酒?”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章绪已经看见了,隔壁的营地,士兵们已经开始纵酒狂欢,甚至连军尉也在其中,大家喝的不亦乐乎。
“军尉……还用我们说吗?”士兵们苦笑道。
这话给章绪噎住了。
是啊,还需要说吗?
肯定是士气崩溃,就连军尉的心态都崩了,所以干脆不管了,大家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章绪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离开之后,他找到了军需官。
军需官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只是见到章绪来了,马上起身,说道:“军尉,你来了?有什么打算吗?”
军需官是章绪的心腹,自然很是了解自家这位军尉的性格,他恐怕不会和隔壁一样纵酒。
章绪走了过去,说道::“今晚……不用担心后勤,把储备的肉食,拿三成出来,大家开个荤,吃点好的,也能提振一下精神。”
“是。”军需官立马点头。
“还有,法宝和一次性的符咒,箭矢之类的,都备在最前面,如果开战,优先动用。”章绪叮嘱道。
“我明白,所以……军尉,还是要打,是吗?”军需官有些咯噔的说着。
“打不打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我们要做的,只是备战。”章绪摇了摇头,再度转身离开,毕竟他是来巡视的,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
看了练场,后勤之后,他这次登上了瞭望塔。
瞭望塔上有术法,名为千里镜,能够看见千里之外的事物,用来观察军机。
只是登上之后,启动术法,他看见的就只有一片旷野,以及零星的树木。
他在大鹿国,自然是只能看见松国的边境,毕竟千里说实话也不是太远,起码在这个层次的战场上,能侦查千里只能算是能看清楚周边。
但他还是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章绪摇了摇头,就在昨天,千里镜看见的还是繁华的松国,依然和大鹿国有着贸易往来,边境之上人潮滚滚,因为战争的关系,所以各种交易和物资互换在两国国主的主导下顺利的进行着。
可仅仅一天,就一天,整个松国已经再无活口。
除了心冷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感觉。
他又将千里镜对向了天空。
看向天空,千里镜可以清楚的瞧见罡风层,以及上面的诸多航道。
是,本来是有航道的,天下的罡风层很热闹,会有很多修行者在罡风层航行,就好像是主干道一样,热热闹闹的,甚至能看见宫殿群在游荡。
但此刻什么都没有了,百越大战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天下的很多地方,所以具备在天下旅游能力的这些人,都刻意规避了百越,免得被误伤。
战区,没人敢来。
而章绪作为八品的见识并不多,他不知道百越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但仅仅是看,他也明白这边的情况恐怕不太好,所有人都不往这里来了。
而且……除此之外,他还能看见一颗颗圆球状的自动巡航法宝。
多的要命,单单是他看见的,就有上千颗。
这个,上头已经给了他消息了。
此物名叫“天宫”,之前制造熔岩湖,切开战场,制造大爆炸的,就是这些东西。
只要这些东西发起进攻,那这一片营地都会变成熔岩池。
不过,似乎是太守们出手了,让天宫无法靠近,只能做观察之用,不能直接用来攻击。
但……出不去。
一旦出去,这些天宫就会瞬间把章绪引以为傲的精锐小队给蒸发掉。
看不到胜利的机会。
章绪想到这里,就觉得心念浮动,心烦意乱。
一场没有胜利机会的战争,一场必死的战争,而且大概率还会死的毫无价值。
这种仗怎么打?
怪不得隔壁的那些家伙们都选择了纵酒狂欢。
此时再不狂欢,那就没机会了。
就在章绪陷入这种情绪的时候,他耳畔突然传来了通讯术法。
术法里说道:“前锋军,陷阵营军尉,章绪是吧?我正在你营中,速来见我。”
是太守?
太守在叫他。
太守,七品强者,怎么会亲自联系自己?
但既然是长官亲自联系,那自然是不能拒绝的,于是章绪马上说道:“是,末将正在瞭望塔巡视,马上过来。”
章绪迅速下去,来到了校场,果不其然,太守真的来了。
他连忙走过去,单膝跪下,拱手低头:“陷阵营军尉,章绪,见过太守!”
“免礼免礼,章军尉,所有人都如此颓丧,唯有你的营地依然在站岗,练兵,巡视,可见军尉平时治军有方啊。”这位太守如此说道。
“大人谬赞了,都是些分内之事而已。”章绪不知所以,但还是如此回答道,并没有请功。
“这可不是谬赞,唉,如今你看那些,哪里像是能做事的人?”太守叹了口气,看了看那些颓丧的士兵们。
但他也没说那些人。
没必要,因为他知道为什么,也知道根本无法改变。
“不过,和他们一衬托,便知道军尉是可用之人了,如今想要逆转局势,有一重任需要交由军尉完成,军尉……可愿临危受命?”太守如此说道。
“逆转局势?”章绪瞪大眼睛。
什么?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逆转的希望?开玩笑的吧?
“对,国主那边已经下来了,你想想,国主可是五品高人,他们难道没有办法吗?我们前线只是一时失利而已,并非真的一败涂地了。”太守如此说道:“只是,目前还需要一点点契机而已。”
“我观整个大鹿国,也只有军尉的营,能够担得起这份重任了。”
听着眼前的太守如此说,章绪深吸了一口气。
居然……还有机会赢?
于是,他立马说道:“章绪,愿闻其详!”
“国主之上,还有来自巫神山的祝人,虽然你不知道巫神山是什么,不过……你之前看见了那场战斗了吧?”太守说道。
那场战斗?
章绪回忆了一下,能够用如此虚无的代指的战斗……恐怕也只有前几天那一次了吧?
那尊扛起四千五百里大地的巨人,以及毁灭一切的灰色火焰。
那场战斗,仅仅是远远的看着,他就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震撼,那种震撼感,就好像是人类第一次登上月球,回头看着那颗属于自己的行星一样。
站在月球上看着地球,就会发现,自己原本以为是“一切”的世界,原来是那般渺小,原本那般广大的世界,所有的民族和一切厚重的历史,都集中在那小小的一颗蓝色圆球上。
而在蓝色圆球周围,是无尽的黑暗。
这就是当时章绪的想法。
他以为的“全世界”,轻而易举的被那场战斗击碎。
到现在,他终于知道了那场战斗到底是怎样的存在造就的了。
巫神山……祝人。
“那……我要如何做?请太守指教。”章绪马上问道。
“想要启动原本的大祭,就需要拿下三千里外的节点,本来的松国节点是没有问题的,可惜……”太守摇了摇头。
李启原本的设计图里,是有松国的位置的,但现在松国变成这个样子,原本的节点自然也不能用了。
“所以……靠我们,突进三千里?这根本做不到。”章绪立马断言。
这不是他怂了,而是真真切切的做不到,就现在这个状况,出去的瞬间,就得被天宫给蒸发掉。
“当然不可能只有你们,太守,国主,甚至还有一位来自道门的高手都会出手,但我们腾不出手,必须寻找一支精锐,经过筛选,挑中了百林国的白犀军,你的陷阵营,还有东骅国的禁军前锋等等,大概十七支队伍,章军尉,愿意冲锋否?”
章绪马上昂头:“断无拒绝之理!松国之行,请务必让我做前锋。”
他说话并没有多激动,但战意却已表露无疑。
“你们,会在我们的保护之下冲出去,我们会阻止那些强者,而你们也需要冲破对方的防线,最后抵达,用这幅阵图,启动节点,然后就安全了。”
“安全了?”章绪愕然。
什么情况,怎么就安全了?这不是自杀式袭击吗?
光是听这计划,他就已经知道了其中的凶险。
人道大军的力量他亲眼所见,想要击败对方何其困难?哪怕双方的强者兑子,他们在士气,军事技能,甚至是全方位的都不如对面。
前进三千里已经如此困难了,甚至只能靠运气。
假设他们运气真的不错,能够完成任务,在章绪的猜想之中,他们也没机会回来了。
这是一场出去就必死的战斗,不过,纵使知道这点,他也做出了自己的决断。
但下定决心之后,猝然听见“安全了”,这让他发出“啊”的一声,茫然的看向眼前的太守。
“不用这么惊讶,这不是让你们去送死……呃,不对,起码,在你们成功之后,还是有生机的,你们所要启动的大祭,连通了整个百越,祭祀的对象则是祝人本身,换而言之,这是一个超越版本的山水大阵。”
“所以,只要启动,那么整个大阵就会将人道挡在外面,你们也就活下来了。”
“成则生,败则死,这次哪怕是国主也得豁命,我也会亲自抵抗天宫的轰击,至于地面上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太守如此说道。
章绪咬牙,点了点头:“不敢说绝不辱命……只能说,末将会竭尽所能。”
太守拍了拍章绪的肩膀,说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所需所用,一切军资,只管讨要,整装准备吧,明日之后,午夜子时,就是你们行动的时候。”
“是。”章绪点头,随即转身,对传令官下令,擂鼓,集结!
随着战鼓擂响,章绪的营地动弹了起来。
而那些或是酒醉,或是狂欢,或是恐惧,或是颓丧的其他军营,也听见了这一声不属于他们的战鼓之声。
整个营地的目光都看向了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