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品之后,李启又干了一件大事。
业魔殒落,魔王子晋升二品。
准确的说,业魔并没有死,只是他的力量根源被魔王子抢走了,魔王子以“更深远的理解”,夺走了对“业”的控制。
这是非常令人吃惊的战绩,一位三品强吃二品,直接褫夺对方的道途,结合自身,凝结道基登临二品。
说出去都没人信的。
但他就是做到了。
这就是魔王子吧。
天魔和佛祖,两位一品亲手培养出来的怪物,既继承了无色界天,同时又有黑业之报的全部历练。
很难说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但不管怎么说,起码他现在是站在李启这边的。
魔王子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非常的“直”。
他走路从来不拐弯,一直要走到自己的目的地为止才会停下,曾经他的目标是李启,对此李启可以说是饱受其害。
而如今,魔王子的目标是天魔。
现在应该轮到天魔头疼了,为什么要把魔王子做成这个样子。
并且,魔王子背后应该还有佛陀庇佑吧?毕竟掌握了无色界天的他,甚至可能成为未来的佛陀,那几位佛门一品就算因为佛祖入灭而选择了退隐,应该也不至于彻底不管。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至于李启,在这一次,他再度确认了自己是对的。
高等智慧无法停止思考,所以也不会停止歌唱,思维带来的美好歌声会永远传唱下去。
这歌声是自然发出的,尽管亲眼看见同类在自己面前被毁灭了,也不会哀悼,不会沉默,也不会追随死者而去。
高等智慧们会放声歌唱,似乎要燃烧自己一般,管它过去,管它别人什么样,就好像李启似的,跨越了难言的生死之别,思维也一直存在着。
众生的思维也是如此。
万物都是这般平行存在,没有绝对的自我,也不存在什么完全的他者,但同时也没有一个绝对的唯一,这个世界是泾渭分明而又浑然一体的。
就像是混沌,混沌便是满足的全部,是万物的相聚,但没有相应的分离就没有相聚。
在混沌之中,一切都凝聚为一体,但是如果它们以前不曾分离,它们就不会在混沌中凝聚,所以,这就像一股潮水,只要潮水涨起来了,随后必有退潮。
所以,相聚取决于分离,心脏的收缩取决于其舒张,潮涨取决于潮落。
众生也是如此,众生就和太一与李启的形态一样,他们既互相是彼此的一部分,同时又有着属于自己的部分。
太一和四相的关系是如此,四相和二十八宿的关系是如此,二十八宿和其他诸多星官的关系也是如此,而星官和自己体内的众生,还是如此。
这个宇宙是和谐的一体,但在和谐的背后却又有着不同的思维,这种区别,就是高等智慧诞生的原因。
正如同生命本身是负熵,生命的诞生是因为在周围的无序中摄取秩序,而高等智慧便是在不变的一体宇宙中创造出变化。
有了变化,就有了“箭头”,或者叫“轴”的出现,才有了其他的一切。
于是,永恒便也诞生了。
除了时光的不断流逝,还有什么是足以称得上永恒的?
除了不断变化的时空,除了不断穿越距离的前进,其他东西难道足以称得上无限吗?
只有运动才是无限且永恒的,而运动本身就是依赖于不断变化的他者与自我,就好像刚刚所说的一样,万物的相聚,以及相应的分离。
可是,永恒无限只能意味着不断的旅行,永恒就是穿越时间的无边的旅行,无限就是穿越空间的无边的旅行。
不朽者们的终点就是这样,朝一个方向不息地旅行,这就是必然的宿命。
无限没有终点,它是死胡同,或者说它是一个无底洞也行。
但是,越是如此,旅行的过程就是越是重要。
前往无底洞是没有终点的,所以,路途中所遇到的一切,便是唯一的意义。
李启已经意识到了这点。
追逐道之终极是无意义的,终极之道是不存在的,因为道就在万物之中,万物各有其道,而永恒存乎于他们之间。
当万物湮灭的时候,一切也就结束了。
但在此刻,世界并非如此。
众生满怀激情的成为一体,同时又要相分相离。
这两种东西是相悖的,但它们并没有相互否定。
这是一种双重的体验,既要那难言的分离,又要那稳固的相连,于是新的形态出现,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超验,众生的高等智慧以一种全然的独立化成了现今的现实。
混沌锻造了高等智慧,高等智慧分别了混沌,于是变成独自个体的火焰,从混乱中解脱出来,成为独特的宝石一样的个体。
既是融化成一体的,又因为思维之间强烈摩擦而独立出清晰的自我,真是不可思议的过程。
在这种结合中,灿烂的万物诞生了。
这就是李启在太一,在轮回之中看见的一切。
高等智慧证明了自我的存在,而混沌万物合成的一切又证明了外界的存在,如今的李启认清了宇宙的状况,他的道心无比稳固,道基毫不动摇,而目的清楚又明确。
一切否认外界和自我存在的东西,都和李启有“道争”,所以纯粹机械的认知和魔道,就是李启的道敌。
李启满足于此刻的答案,再也没有关于自我和外界的争吵,再也没有关于终极和片面的冲突,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
没有道基不稳的惶恐,没有身为棋子的不安定感,他此刻是如此的满足和美好,世界是如此的符合他的观念,他的道可以轻而易举的诠释已知的所有一切,现实稳固,而他自己的力量也充足的验证了这一切。
简直是……无法形容。
怎么说呢,李启修行到现在,还从未有过这种时刻。
他端着一杯茶,坐在玄景山旁边,眺望着远方,只觉得一切都是如此的舒心。
这就是从棋盘上走下来的感觉吗?没有道心的破绽,没有内天地随时可能破碎的威胁,也没有外部随时逼近的危机。
完全掌控已有的一切,既无远虑,也无近忧,修为空前高涨,道心无比安宁。
也太他妈的爽了。
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李启可算知道了那些没有宿敌,也没有修行问题的高品存在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他们平时就吃这么好啊?过惯了这种日子,以后让他重新回去面对天魔,那他还怎么过得来啊?
唉,想到这里,李启美妙的心情又有些衰落了下去。
“怎么了?”在李启旁边,坐在石头上晒太阳的沈水碧突然问道。
她看得出来,李启的心情刚刚突然由开心变的低沉起来了。
这让兔子有些奇怪。
这些年,兔子可谓是春风得意。
困苦的日子终于结束了,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失态,这让她有些开心。
她是这样一种女人,得到的不多,却珍惜它们,把重要的东西都贮存在记忆里,当记忆可能支持她时,再把它们从记忆里取出来,一一审视,好好珍惜,于是便能在那些困境之中坚持下来。
如今的她没有任何压力,人巫之战结束,罗浮山重建了,重新开始招收门徒,她为此忙前忙后有一段时间,最后圆满完成了任务。
罗浮娘娘和日月真铅鼎都从战争中活了下来,阳凝也活蹦乱跳的。
而另一边,李启也安然回归,和她一起缩在玄景山,极少出门,过上了她最舒心的日子,既不需要出门奔波,也用不着担惊受怕,每天都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这么宁静的等待时间过去。
女儿那边也很好,石头似乎是全天下唯一能降服李师薇的人,在石头那种柔和的压迫感下,李师薇也变得平静了不少。
他们的故事也有一些说头,但就像是李师薇掉进了怒涛汹涌的大海将被溺毙时,抓住了一块坚硬的石头。
他善解人意,但办事从不过分,能预先估计李师薇会遇到什么烦恼,为她铺平前面的路,毕竟李师薇年轻幼稚、涉世未深。
他没有半点虚伪,为人朴素、实在、时时处处注意细节,让人感觉到宽慰,只需要通过短暂接触就可以理解这点,他会在看不见的地方给任何人帮助,体贴入微。
对此李启甚至都深怀感激,这个年轻人实在太过安稳以至于把李师薇的麻烦都搞定了,让李启不用自己去面对小兔崽子折腾出来的事。
而对于李师薇来说,也许她永远也无法确切地知道自己欠石头多么大一份情。
但李启帮她记着的,李启几乎已经把石头当做自己的儿子对待了,甚至允许他和拉奇一起来听他讲道。
要知道,李师薇都没资格听的,小兔崽子可不能接触这些,她听了说不定就自爆了。
而拉奇,这位徒弟,在李启复苏期间所做的一切也让李启老怀宽慰,他甚至开始有些宠溺拉奇了,让拉奇终于过上了正常公子的日子,而不是被放养。
现在的拉奇资源充足,几乎是想做什么都可以从师父这里拉到足够的资源,这让他的修行大为顺遂,以至于他到处挖坟掘墓的手段都疏松了。
以前的拉奇可是个挖坟小能手,现在他都不挖坟了,可见日子还是过的太好了。
唯一有问题的大概就是阳凝了,阳凝最近遇到了挺多麻烦,据说有位雌性真龙,叫什么“岚月”的在纠缠她,但具体的事情她不肯说,最近正在躲灾。
总而言之,大家都在欣欣向荣,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沈水碧甚至觉得这段日子安宁的有点过分,以至于她想生第二个了。
李启则觉得还不到时机。
现在虽然安宁下来了,但以后灭魔的事情还有得扯皮呢,到时候凭空又多些变数进去,不太好。
而且……说实话,李启现在对生孩子这件事有那么点恐惧。
孩子可比徒弟难搞多了。
徒弟是精挑细选,符合自己的道途的,简直是量身定做,专门就是为了继承自己的道途而挑选出来的。
而孩子,尽管具备血缘关系,但实际上长成什么样子纯粹看天,不管你怎么养,一定还是会有意外发生的,总不能真的搞洗脑那一套。
生只叉烧之类的事情并不罕见,说实话,李启对李师薇的道途也不是特别满意。
这个时候再生个孩子,血脉相连之下,不管肯定是不行的,但要管说不定没破绽也给自己生出几个破绽,到时候更难搞。
于是,生孩子这件事就暂且搁置了下来。
“没什么。”李启笑了笑:“就是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一想到未来可能失去,就感觉到有些怅然若失。”
沈水碧笑了笑:“那就到时候再说,何必心忧还没发生的事情?”
李启点了点头,看向兔子,摸了摸她的发梢。
如今这头长发又蓄养了起来,她的头发真的很长,非常顺滑,她时常都会认真打理,绝不可能交给其他人。
除了李启,偶尔李启会帮她梳头,那时候就可以将手指放进青丝之间滑动,意外的有一种奇异的感受,很难形容。
“的确。”李启继续仰头坐在躺椅上,看着太阳和自己打招呼。
字面意义,并非比喻。
那只金乌的确在和李启打招呼,作为帝俊仅剩的子嗣,这么多年,他一直承担着“天下太阳”这么一个重要的职责。
这让他得以远离所有道争,安稳度日。
和太阳打完招呼,李启又看向了旁边,在石头上计算着丹方,以此自得其乐的沈水碧。
夫妻两个并没有刻意腻歪在一起,没有必要,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太长,以至于已经可以互相把对方当做空气做自己的事情,却又不觉得有丝毫的突兀。
做自己的事情的时候,偶尔对视一眼,如此便好。
李启闭上眼睛,在摇椅上摇着。
然而,就在此刻——李启的面前,一道门扉被撕开,从中走出来一头墨虎,以及……涌现而出的地府气息。
“秩祝,我家主人有请。”墨虎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