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的时候,大江爷爷看着一屋子红毛蓝眼珠,很是不习惯。尤其是那些年轻一点的外国女人,往往穿得比较少,不光露大腿、肩膀头子,有时候后背前胸也都盖不严实。每当到了这个时候,大江爷爷就会缩在楼下的厨房里不愿意上楼,更不让来帮忙的儿子和孙子上去。
对于老头的这个习惯,洪涛也没辙,这年月女人穿个裙子都不能短过膝盖,还得带着一段袖子,至少遮住肩膀,否则就是放荡了。你让一个老头突然对着一大群胳膊大腿无所谓,肯定是不可能的,这得慢慢培养。
“小涛啊,这两天这个钱数不对吧?你说的这个外汇劵好像多了好几十,我数了好几遍了,要不你帮我数数?”开业之后没多少日子,大江爷爷就拿着一个小账本和一沓子人民币、外汇卷找到了洪涛,让他帮着给算账。
“……还真是多了,这些钱都是导游给您的?还是那些外国人给的?”洪涛数了数,是多了,这个饭馆的收入帐其实都不用记,每天两桌,每桌200块,想有其它收入都不可能,可是有几天的钱,不是多了十多块,就是多了几十块。
“有时候是导游给的,有时候就放在桌子上。”大江爷爷对人民币还算明白,但是一夹在这个外汇劵,他就有点蒙。
“哦,那可能是给您的小费,那些外国人有这个习惯,没关系,这等于是您的额外收入,拿着吧。”洪涛大概明白这些多出来的钱是从那儿来的了,估计是有些外国人按照自己国家的习惯,付账的时候在总价上加了10%左右的小费。
“小费是什么?”大江爷爷还挺好学,非要问清楚。
“小费嘛……大概就是……就是以前的赏钱吧,差不多,说明人家对您做的菜很满意。”洪涛用老爷子最容易理解的比喻解释了一下小费的含义。
“呵呵呵呵……想不到我这辈子又拿到赏钱了,当年我跟着我爹学手艺的时候,也在王府里拿过赏钱……对了,这算不算是四旧啊?”大江爷爷让赏钱这两个字勾起了年轻时候的回忆,不过很快又警惕起来。
“四旧!?您要是怕这个,那这间屋子里您仔细踅摸踅摸,那件儿东西不是四旧?干脆咱一把火把这儿烧了得了,您说呢?”洪涛真是佩服这个老爷子的联想能力,一屋子旧式家具他没说,就这几十块钱到警惕起来了。
“别啊!我们家大江还得指望着这儿学手艺娶媳妇呢!你还真别说,你出的这个主意靠谱,这些日子我让大江他爸先简单的教了教他,你猜怎么着?我这个孙子还确实是干这个的材料,比他爸当年跟着我学的时候强多了,嘿嘿嘿……想不到啊,你这一句话,就救了他这下半辈子啊!说起来你算是他的恩人了。”大江爷爷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四旧四新的了,一说起他那个大孙子,头一次有了点信心。
“恩人就算了,他是个实心眼的人,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害我,能有这么一个发小,就算是福分了。但愿以后他别娶个操蛋媳妇,到时候因为媳妇而坏了我们哥俩的交情,这样我就算满足啦!”洪涛并不打算当别人的什么恩人,到不是说他有做好事不留名的瘾,而是恩情这个玩意很难掌握一个度,搞不好恩情就会变成一种心病。
“那不会!你放心,只要我还不死,大江的媳妇必须得我点头才成,那种刁蛮的泼妇,坚决不能进我们张家的门,不光是为了你,以后就剩大江一个人的时候,我总不能让他天天受媳妇的气吧!”大江爷爷一听洪涛说道孙媳妇的事情,也来了劲头儿了。
“得,借您吉言吧,这些钱啊,也别记帐里了,这是人家特意给您的,从古至今,也没听说赏钱还得叫柜上平分的吧?您老就自己留着吧,让二爷去给您淘换只好八哥回来,他可认识不少养那玩意的人,这要是训练好了,每天您一睁眼,它先来一句:老爷子身体好!牙口好!吃嘛嘛香!”洪涛又开始给那二爷找事儿干,他本来想自己养一只八哥的,可是那二爷说他没那个功夫伺候,好鸟弄来也糟蹋了,所以一只不肯给他去弄,这回他干脆来个曲线救国,让大江爷爷养,他来玩。
“哈哈哈哈,我看这事儿成!哦,对了,你要不说我还忘了,昨天早上我安定门外买肉,看见那二爷蹬着他那辆车往北去了,如果不是看到那辆车,我还真认不出来是他。一直到晚半晌他才回来,一身一车的尘土,看样子没少跑路,他跑那边干嘛去了?”大江爷爷说起养鸟的事情,突然想起了那二爷,随口就是这么一说。
“哦,估计是上那儿收旧玩意去了吧,要不就是看鸽子去了,我不是托他给我弄点鸽子养着嘛,城外是不是养鸽子的多啊?”洪涛听了大江爷爷的话,心里一哆嗦,赶紧找了个由头把这个事儿给盖了过去。
这几个月里,洪涛光忙活着弄模型和私家菜馆装修开业的事情了,把韩雪和陆云鹏的事情慢慢就给忽略了,现在算一算时间,都进入8月份了,怎么还是没听到有关严打的消息呢?难道是自己记错了?不应该啊!或者说自己重生回来之后,世界发生了改变?自己也没这么大的能量啊!
“二爷,眼看就奔着9月份去了,怎么一直还没有消息啊?”带着这个疑问,洪涛找到了那二爷,他也有点拿不准主意了。
“你这些日子都忙,也没顾得上这个,我倒是仔细研究了研究,恐怕你说的这个事儿还真备不住发生啊,你看看吧,这些都是我从报纸上剪下来的,而且我这半年也听到了不少传言,不光是外地很多地儿打打杀杀、偷东西抢劫的多了起来,咱们这个天子脚下也越来越不太安生了。”那二爷撩开他坐的那张围榻下面垫着的座垫,从下面拿出一大堆报纸的碎片来递给洪涛。
“真没看出来啊,您还有情报收集的本事,我越来越怀疑您是潜伏的特务了。”洪涛大概翻看了翻看,基本都是报纸上报道的全国各个省市里发生的那些刑事案件,既然能上了报纸,估计就都是大案了,而且从时间上看,最早的还有去年的,这说明那二爷还不光搜集了今年的报纸,还特意去找了很多旧报纸来看。
“别扯那个淡!你啊,还是别急,既然已经决定了,多等上几个月,没什么亏吃,我听咱们那个周片警和周主任聊天的时候,也聊到这个问题了。据说这两年犯罪率打着滚的上升,有点要管不住的意思了,越是到这个时候就越危险啊,乱世用重典,这个重典一下来,可就分不出你到底是不是真在作乱了。”那二爷伸手就给了洪涛一个瓢,然后又把他听到的、想到的和洪涛说了说,看来这个老头能活下来,也不是光靠命好,他的脑子起了关键作用。
时间很快就印证了人老奸、马老滑的这句民间谚语,那二爷的话音刚刚落下不久,洪涛就在胡同里看到了第一张宣判死刑的大布告,紧接着各大报纸上也刊载了国家《关于严厉打击严重刑事犯罪活动的决定》,正式拉开了严打的序幕。
做为一个普通老百姓,对这场运动的感受并不一定深刻,因为如果你身边没有亲属、朋友被卷入的话,你也就只能从报纸、布告上看一看热闹,最多也就是单位里组织学习学习而已。而且当时并没有网络、手机、短信、微信这些可以及时传播消息的途径,所以只要不是当事人,就很难意识到这是一场大规模的运动。
洪涛是普通老百姓,但他不是普通人,因为他有一颗很不普通的大脑。当别人都把这些当做一个热闹看的时候,他却知道热闹后面到底意味着什么,否则他也不会冒险去安排让韩雪和陆云鹏出去避祸。
在这之后不久,学校开学了,洪涛再次进入学校时,已经是一名五年级的学生。就在开学典礼上,白主任又当着全体师生的面儿,发给了洪涛一张大奖状、一套14本《十万个为什么》百科全书。他制作的那条航空母舰模型获得了区里比赛的第一名,不光为学校赢得了荣誉,还会被送到市里,和其它区县选上来的作品一起,参加全国的比赛。
对于这个奖项,洪涛的父亲显然更感兴趣一些,为了表彰洪涛,父亲答应了洪涛一直以来的一个要求,就是给他买了一辆24的女式自行车。以前洪涛要求了很多次,父亲和母亲都不同意,到不是因为洪涛不会骑车,而是怕他有了自行车之后的活动范围会更大,危险也会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