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林的双手刀叉,没有一点点抖动,精确的切割意大利顶级培根,其实就跟家乡的烟熏香肠差不多,还没自己母亲做的广味好吃,细嚼慢咽的把面前这一条吃下去才拿过酒杯,轻轻晃两下看酒液挂壁的厚薄程度之后开口:“你指的什么结构?”
汉默尔也拿着酒杯,但显然就没有齐天林装着那样专注酒液:“整体的结构!军事、政治、经济和民生,你的目标是什么,形成新的国家共同体么?”
齐天林放下酒杯,开始寻找西餐盘里的玉米粒儿:“你指非洲?你认为非洲会成为下一个经济政治的增长点?我要花多少力气才能帮助那几个非洲国家成长起来并且有国际竞争力?”
汉默尔摇头:“不,正是因为要让非洲形成国际竞争力还太遥远,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把雄心壮志放在了美国?”
齐天林哈了一声:“美国?我的目标是美国?做什么?在美国当总统还是掠夺美国?又或者你跟美国政坛某些种族歧视的观念一样,认为我是为中国或者别的国家服务的?”
汉默尔摇头:“中国不可能,他们从来都没法控制你,现在更不具备能约束你的能力,您……应该是这个星球上现在最不可能受到约束的个体了,对不对?”
齐天林不得不举杯跟对方碰一下:“你这个说法,简直让我受宠若惊。”
汉默尔喝一点点,还笑着解释:“我一般只在睡前喝一点酒,要是多喝几口没准儿就条件反射的困了,所以还是少点。”齐天林展眉毛的表示我喝干,您随意,咕嘟一下倒下去,要是安妮在,说不定就要打手教训没气质了,但他更没气质的抓过酒瓶倒一大杯,根本不符合红酒不过三分之一杯的优雅,却给了对面一个准确讯号,我倒了一大杯酒等着听您说书呢。
汉默尔也不卖关子:“我研究的根本在于现实主义和结构主义,你如果看过我的书,就大概知道这个起点吧?”
齐天林单手放扶手上撑脸,还能点头:“嗯,国际政治是基于无政府状态和自助原则,这个现实主义的基本观点我能理解,我也很赞同这个理论,国家之所以能正常运转,一切都有条不紊,就是因为有政府,而国际政治最大的特点就是无政府管理,联合国不过是个笑话,所以各国自助原则,保护自己的利益,才会造成必然的冲突,这就是进攻性现实主义的基本理论,对吧?”
既然都懂,汉默尔解释起来就比较简单了:“嗯,您的涉猎广博倒是让我惊讶,这就更要调整结构主义的模型。”其实不知不觉期间,齐天林也察觉到这种学者对自己的尊重,似乎已经超过了政府人员,这是不是也如同安妮说的,别人在认可自己的领袖地位?虽然自己一直都把自己包裹伪装在商业层面上,但熟知北非情况的人还是知道他实际拥有了什么样的政治影响力,更不用说现在跟美国高层的交往带来的改变了。
齐天林喝一口:“您解释一下这个,我主要关心国际政治和军事类著作。”他在西点和普林斯顿的阶段基本还是囫囵吞枣的看,然后逐渐消化吸收。
汉默尔当惯了教授:“就跟万事万物是由原子构成一个道理,结构主义强调整体架构是由无数相互关系构成的,这个结构的关键在于个体的变化,比如我跟你谈之前得出来结论是您的结构应该趋向于军事优势论,但现在,我显然要做出点调整,作为一个握有强大常规军事作战资源的领导者,您看上去似乎明白军事的有限性,所以对您的结构评估,就应该再上一个层次。”
齐天林想了想:“为什么你以前认为我会趋向于军事优势论?”
汉默尔点头:“您的履历显示你基本上所有荣誉跟利益都是在战场上获得的,只有极少极短的一个理论学习阶段,对吧?除非你在离开中国以前就进行过非常全面的政治军事理论知识培训,但起码我的书,在那个年代还没有作为主流研究,对不对?那就只能是在你就读于西点军校的阶段补充的,原本我研究你的履历是觉得这个阶段过短,你应该不会由此改变什么,就跟那些曾经都在各大军事院校镀金的第三世界国家领导人差不多,但现在……情况显然不是这样,那段时间你学到了很多东西,也体会并汲取了很多,所以一切结构都要重新评估。”
齐天林笑着欠一下身子:“您还是高估了我,我就是个军事贩子。”
汉默尔也笑:“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这是我在中国讲学学到的一句话,用在您身上最合适不过。”
齐流氓鼓掌:“我怎么一点气愤的感觉都没有呢,您确定您对汉语流氓这个词的理解没有错?”
汉默尔笑得儒雅:“大多数战争起家的军事强人,都格外迷信军事优势论,认为一切都可以用军事来解决,但你却一直在有限的使用军事,以前有点疑惑,现在基本了解,你算是比较明白军事的局限性。”
齐天林点头:“军事其实一直都是双刃剑,能解决很多问题,但用惯了就会忘记刃口也很容易伤人,所以我很早就养成习惯,军事只定位在战场,离开战区就尽可能限制军事力量的运用,不然那就变成了恐怖主义,那不是我的目的。”
学者居然小鼓掌:“这个说法很不错,很不错,稍等我记一下。”
齐天林看他真的掏个小本来写写画画:“你登上绿洲号的目的就是跟我谈谈?”
汉默尔摇头:“这本来是一个主要目的,现在基本已经达到,我不在意你说什么,而是了解你具备什么样的思想和价值观,我还要去看看日本的情况,作为一个努力成为大国的国家,目前这种状态是很不正常的,我认为一个正常的国家,不应该作茧自缚的把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一定有什么变量……”
这就是欧美学者的特点,他们喜欢把事情严谨的分类,建立公式,然后遇见什么突发事件时候,就当成变量,由此把万事万物都归纳出规律来。
齐天林不知道这种做法和诸葛亮他们那种喜欢归纳规律有什么不同,但起码明白自己就是那个变量,撩拨日本,冲乱对方的架构跟准备,最终变成现在这样七零八落的状况,笑着推荐:“行……到了日本,我安排人让你跟各方面都接触一下。”
汉默尔点头后放下笔:“但现在我关心的是,你究竟如何看待美国,你决定在美国做什么?不用否认,你已经能做点什么了。”
齐天林搓搓手:“你这就好像是个记者访谈一样,用官方说法呢,那就应该是我想跟美国人民和联邦政府一起重塑美国秩序,我获取我最大的政治利益和经济利益,你认可这个说法么?”
汉默尔点头:“从你刚在罗德岛举行的政治经济洽谈会来说,你的确有这个实力,我已经询问过多位参与这次酒会的人物,还是持正面评价的,但你认为美利坚合众国的问题,仅仅依赖外部经济就能解决?”
齐天林耸肩:“我说了,我是跟美国人民和联邦政府一起,其实外部力量很小的,你不是有政治理论解释大国的定义就是‘人多地多钱多’的三多原则吗,不是这么点外部力量能解决美国这个全球第一大国的问题,关键还是得美国自身来解决。”
所以说齐天林有些东西跟汉默尔是真的有点投机,美国学者很兴奋:“对!所以我早就断言日本不可能成为世界大国,充其量也就是经济强国而已,英国日不落帝国的年代,在全球一体化之后,就绝不可能再出现了,成为世界大国,必须具备这三个基本要素,所以到现在能符合的就是中国、美国和俄罗斯,加大拿不用考虑在内,实际上俄罗斯也跟加大拿类似,如果不是冷战和核大国加分,现在需要考虑的就只有中国跟美国!”
齐天林把上半身倾过去,说不定可以把这个鼓吹遏制中国的旗帜性人物扭断脖子,当然不过是想想而已:“嗯,对啊,所以其他小国家对美国的外部输入是有限的,还得靠美国自身,总不能让中国来援助吧?”
汉默尔的关键点就来了:“我非常感兴趣的是,你究竟为什么会认为《复兴法案》将会给美国带来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可能是怕齐天林藏着掖着,还主动先说自己的观点:“我也认为《复兴法案》对于目前的美国,将带来一个致命性的危险后果,但几乎所有学术界的人都不认同我的想法,认为美国复兴必须要遵循军事复兴和国家竞争力才能实现,所以现在我的声音基本被淹没了,几乎像是在看怪物一样看待我……就非常好奇,您已经两次公开提出反对这个《复兴法案》,究竟您的理论依据在什么地方?”
依据?
齐天林当时就是打了个盹,醒过来信口胡说的!
这也是第二次被人特别提溜出来问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撒谎的孩子真的要一直撒下去,这句谚语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