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郭邴勋的分析,杨震点点头道:“你说有道理,我仔细考虑一下,尽快获得他的信任。若是我们有机会突出去,在这人地生疏的北满还是离不开他们这些熟悉情况的人。”
说到这里,杨震叹了一口气道:“希望他的真实身份像你料想的那样。无论我们想出什么样的办法,但机会却只有一次,我不能拿这几百名弟兄的性命去冒险。”
“郭兄,你在这方面应该比我有办法,你一定要尽快摸清他的真实底细。在没有摸清他的真实身份之前,与隔壁的联系先暂停。宁愿等上一段时间,也不能冒这个险。”
实际上杨震嘴上说还要在摸清楚这个彭定杰的真实身份,实则在心中已经认同了郭邴勋的话。只是他总是有些不放心,总觉得在这座魔窟中还是慎重的一些为好。
倒不是他疑心重,他一向认为危难时刻谨慎是必须的。自己身边的这些人不是自己后世那些生死与共,可以放心的将后背交付给他们的战友。
便是自己这两天中接触最多的郭邴勋,自己也熟悉不过两日。现在两人的关系与其说是战友,还不如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远未达到心有灵犀的地步。现在好说,一旦出去会不会相互提防,便是连杨震都不知道。
熟知历史的杨震知道党内吃叛徒的亏吃的太多了,为保守秘密,甚至是互相监视,很多人的真实身份都是秘密的。甚至即便直到建国前,在有些部队中党员的身份都还是保密的。
杨震曾记有些资料曾写过一件在现在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在新四军中,某一位领导干部的真实身份从新四军组建一直到皖南事变时候才真正的揭晓。在这之前,除了极个别的人之外,甚至连堂堂一军之长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居然是堂堂东南局副书记,更不知道他手中掌握着一部直通中央的电台。
这种严密的防范措施,是在吃了多少大亏之后,才不得不采取的无奈之举。前车之鉴,正是让杨震如此谨慎,甚至对待所谓的自己人也不敢太相信。
而且就杨震所知,抗联的将领中有很多人不是战死在与敌人抗争的战场上,而是牺牲在叛徒手中或是被混入部队的奸细所害。很多的抗联部队也是被奸细与叛徒搞垮的。
东北的情况远比关内复杂。日本人在这块地盘上经营的太久了。自己能不能成功不仅仅是关系着自己能否脱离开这个魔窟,而且关系着这五百多条人命。在这狼窝中,哪怕是一点点的失误都会带来无穷的危害。
思虑良久,还是决定慎重为好的杨震,看着一旁的郭邴勋,心中暗自叹道:“你能不能让我真正的相信你?你成为与我生死与共,终生不离不弃,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可以将自己的后背放心的交给你的战友、兄弟吗?”
也许是身上有伤,彭定杰这次昏睡知道晚饭的时候才醒过来。看着被小虎子端到面前的高粱米饭与一小块咸菜疙瘩,彭定杰皱了皱眉头,却是靠在墙上没有动筷。
看着皱眉头的彭定杰,一旁的郭邴勋放下手中的饭碗走过来道:“怎么彭兄,吃不下去?是嫌这饭太粗糙?你们抗联平日里都吃些什么?难道不是也吃这玩意?”
郭邴勋自幼随父在东北长大,也知道这高粱米是东北普通百姓日常的主食。这东西没有多少营养,说实在也口感与大米、白面也没得比,但好在便宜,亩产虽不多,但总体的产量大。一般农民都是以这与玉米饼子为日常主食。
他说出此番话固然是出于关心,但也有试探的意味。若是他真的吃不下去这些东西,那就真正的印证了杨震的担忧。日常以大米或是大麦为主食的日本鬼子是不会吃这没有什么营养,在他们眼中只配做牲畜饲料的东西的。
听罢郭邴勋的话,彭定杰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我们在深山老林之中平日里有的吃就不错了,困难的时候连马皮都吃过,那里还会嫌它粗糙?再说了,我从小就是吃这个长大的,那里会吃不惯?只是受过刑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吃这东西,用不了两口胃就疼的厉害,还一阵阵的反酸水。”
听到彭定杰这么一说,郭邴勋连忙抓起他的胳膊仔细给他号了号脉。又一把掀起他身上的囚服,正要下按的时候,却看到了他胸膛之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都被打烂了,到处都是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口。虽然有些已经结痂,但却依旧狰狞吓人。
看到彭定杰身上的伤口,郭邴勋没有说什么,只是在长长叹息一声后,强自镇定住神,在他身上轻轻的按着。
检查完毕,放下他身上的囚服后,郭邴勋抬起头看着对自己动作一脸不解,甚至还有些防备的彭定杰,微微笑了笑道:“我略微懂得一些中医,既然你吃不下东西,就给你看看。放心,没有别的意思。”
郭邴勋交待小虎子让他多给彭定杰喝些水后走到杨震身边,悄声地说道:“他的胃给打坏了,再吃这些东西会要了他的命。记得我跟你说过他的伤很重,内腑都给打坏了的话吗?现在看起来情况要重的多。”
“若是有条件调理得当的话,他寿禄虽不会太大,但活个十年二十年不成问题。但现在看起来,若是不抓紧时间医治,就算是能活下来,能熬上个五六年都算是寿禄大的。现在哪怕是有些大米给他熬点粥也好?”说到这里,郭邴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听到郭邴勋的话,杨震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他知道彭定杰受了大刑,这从他身上的伤口便可以看出来。而且他受刑伤了内腑这郭邴勋之前说过。可胃被打坏了,就算杨震在不明白医理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里是什么地方?不是后世所谓讲究人性化管理的监狱,甚至不是为了得到口供而破坏抗日组织,在没有拿到自己所要的东西之前,还不会轻易的让犯人死亡的鬼子宪兵队。是日本鬼子用来拿中国人做细菌实验的魔鬼部队。
这档口,让他上哪里去找大米?要是小鬼子但凡有点人性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指望这些小鬼子发善心给弄点米粥,那无异于与狼共舞。
看着听罢自己话后有些愁眉不展的杨震,郭邴勋也知道现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这里不是慈善堂,是小鬼子的监狱。大米对于这些即将被他们用作实验的中国人来说,那是绝对渴望不可及的东西。
对视良久也皆是束手无策两人都知道如果将彭定杰交给鬼子会是一个什么结果。对于找鬼子看守,从那里弄点大米的想法,两个是想都不敢想。将他交给鬼子,只能死的更快。沉默良久,杨震犹豫开口道:“郭兄,他现在是一点高粱米也不能吃吗?”
对于彭定杰的身份刚刚还满心顾虑的杨震,到此时已经可以说疑云尽去。正像郭邴勋所说,小鬼子若是想法子在自己人之中安插奸细,观察正像战俘的动向,是不会舍出来这么大的本钱的。拿出这么一个特务来下这么狠的手。别说日本特务他们不会,就是那些汉奸也不肯。
对于杨震的话,郭邴勋摇摇头道:“外伤倒是好说,可关键的内伤难调。胃这东西需要养,高粱米这东西吃是能吃,但是会加重他的伤势。若是积食,将这东西熬成糊糊吃倒不是不错。可他的胃是有伤,还是多吃些细粮为好。”
“若是总吃这东西,还有这些咸菜,时间长了肯定受不了。一旦引起出血就麻烦了,甚至极有可能丧命。高粱米这玩意酿酒,喂牲口到是好东西。但是对于人来说除了能填饱肚子之外,基本上没有太多的营养。总吃这东西也无益于他的伤势恢复。他的伤太重了。”
杨震知道郭邴勋话说的没有错。别说胃是给打坏的,便是有胃病都要尽量少吃粗粮。高粱米这东西即便是正常人一天三顿的吃胃都会反酸水,更别提一个胃被打坏的人。
高粱米这东西杨震知道。在后世,随着高产水稻与玉米的大量推广,这种亩产低已经逐渐被淘汰的作物都快赶上大米贵了。高粱米水饭,酱拌茄子土豆或是大豆腐,这是东北老百姓在酷暑中换口味时最喜欢的东西。杨震当兵的时候日常与战友小聚的时候,便很喜欢吃。不过平时是再没有人吃了,更没有人拿他当做主食。
杨震迟疑了一下,走到正吃力的靠在墙上的彭定杰的面前蹲下后,看了看他面前摆着的一口没有动的高粱米饭、咸菜疙瘩,摇摇头拿起饭碗送到他的面前道:“彭兄弟,我们知道你很难受。但这饭无论如何你还是要吃的。要想活下去跟他们继续战斗,就必须得吃东西。”
“我知道,要想活下去继续跟他们战斗,这东西是必须要吃的。可这吃完了胃里面像是刀割的一样,总是疼的受不了。”听完杨震劝慰的话,彭定杰摇了摇头道。
杨震没有回答他,用勺子一点点的将碗中的高粱米饭捻成糊状,兑上水搅合成糊状之后,才盛了一口递到他的嘴边道:“吃不下也要吃。一次吃不了,那就分几次吃。还是那句话,你必须吃下去,因为你要活着。”
“只有活着才能继续去战斗,去和小鬼子斗争。我们的命虽不值钱,但不能就这么饿死在这里。我们的命要留下来继续杀鬼子。要是我们这些抵抗的人都死了,只剩下那些甘做汉奸的人,那中国就真的没有救了。为了活下去,你必须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