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杨震的想法,郭邴勋沉吟了好大一会才道:“老杨,你的想法我明白。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别说与鬼子关东军精锐作战,便是在同等兵力之下,与伪满军作战胜算恐怕都无几。”
“不说那些几乎未受过任何训练的劳工,就是我们自己原来的弟兄说实话战斗力无论如何说不上高。而抗日救国单单仅凭一腔热血是不够的,这里面除了国家的实力之外,最根本的还是军队的战斗力。”
“国军本身与日军相比训练基础差,战术协同能力差,装备、火力更是差到了极点。而对于我们来说还要增加一个对日式武器使用生疏的缺点。我们虽与日军已经打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但对于绝大多数不善用日式武器的川军来说,这个武器要用的得心应手,还是需要的时间的。”
“我们原来使用的各种武器与鬼子的装备没有办法相比。步枪倒是还说,结构都是大同小异。可鬼子那个外形古怪的轻机枪,我们很多兄弟就不适应。用惯了法国造轻机枪的弟兄们拿着这种机枪,能发挥出来的性能不到原来的十之五六。尤其是他那个使用时还得用油壶不停的给子弹上油的供弹系统,兄弟们实在有些不适应。”
“退进深山老林休整、训练一段时间之后,这是我们现在最急需的。培养出一支以受过良好训练的军官、士官为基础的部队,在出山与鬼子作战时候不仅仅给我们在战斗之中增添了很多的胜算,而且也为将来部队的扩编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但老杨你想过没有。这东北尤其是北满山地众多,北有大小兴安岭、东有与长白山、完达山、张广才岭、老爷岭等众多山地,而且都是山高林密,可以说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天然的藏身、休整之地。”
“可这种地形又意味着四个字,地广人稀。我们退进深山老林固然可以躲避开鬼子的清剿,但我们也面临着无补给、无补充兵员等等一些列的问题。而最致命的便是我们藏在深山老林之中,无法接触到百姓,我们的补给从何而来?”
“我们现在有近千嘴需要吃饭,就算一天按照每人消耗近一斤半粮食来算,这每天也要千余斤的粮食,这还不算副食在内。而我们要加快进度,争取早日形成战斗力,势必要增大训练量。那么为了维持兄弟们的体力,在缺乏肉食的基础上,这个粮食的需求量至少还要增加三成。也就是说我们一天仅仅粮食便需要近两千斤。”
“按照休整三个月计算,我们至少在进山之前单粮食便要囤积近二十万斤,甚至更多。而按照一辆马车可运粮食一千斤计算,为了将这些粮食运进山,我们需要动员二百辆马车。这么大的动静,鬼子不是傻子,他们不可能让我们顺顺当当的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完成筹粮并运走。而三个月,是我们练兵所需要得最短的时间。”
说到这里,郭邴勋一脸苦笑的对杨震道:“老杨,你还不知道。我们从五道岭铁矿缴获的那些粮食,这仅仅几天的消耗便已经见底了。若不是老彭经验丰富,在没有战斗的情况之下控制得力,又想法子采集了一些野菜、蘑菇之类的东西搭配,弄不好我们现在就要挨饿了。”
“这还仅是粮食的问题。现在已经是八月份了,眼看这北满地区便进入到了秋季。这还只是对于平原地带来说,而在山区进入冬季的时间要比平原地区提前。”
“按照北满的气候来讲,山中十月下雪很正常。也就是说我们至少要在一个月之内为所有兄弟每人筹集到一套棉衣,一双棉鞋,甚至还要准备棉帽子与棉手套,还有本身就缺乏的棉被。如果可能最好还要准备一些棉大衣。没有这些东西,我们无法在酷寒的北满生存下去,就算冻也就部队给冻垮了。”
“再加上所需要的武器弹药。我们现在的武器只够老兄弟们用的,那些新参军的兄弟甚至连一支训练用的步枪都找不出来。我们现在的武器至少缺口在六成左右。没有了武器怎么训练?你总的让新战士至少得会用枪吧。”
郭邴勋的话音落下,一直没有说话的彭定杰也道:“老杨,老郭说的有道理。我们如果要进到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之中训练、休整,这些都是我们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兄弟们肚子里面没有食不行啊。眼看便要进秋了,这北满的秋脖子短,秋天一到说话就入冬。这可不是关内,在北满的山区,零下三四十度很正常。若是不准备齐全便进山,那部队根本就无法在山区坚持。”
“我曾和你说过,我们抗联的很多部队不是被鬼子打垮的,是被饿垮、冻垮的。去年冬天我曾亲眼看到过两名战士因为饥饿、寒冷,在狼跑到面前的时候,连拔出保险、扣动扳机的力气都没有了。而他们在被狼活活吞了的时候,身上每个人还背着一百多发的子弹。”
“他们肚子里但凡有一点东西,能让他们有力气扣动扳机,就凭他们身上每人一百多发子弹,好几个手榴弹,他们也不会被狼群活活的吞掉。而这张广才岭别看不如兴安岭与长白山地域广阔,但山中却有比狼更凶狠的虎豹。”
听罢二人的话,杨震点点头后却又摇摇头道:“老郭、老彭,你们说的是实话,这不可否认。但我们现在太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来整顿、训练部队。不经过一段时间的整训,我们现在就是一盘散沙,根本就没有什么战斗力。”
“前几次我们是侥幸,但以后那?老天爷不会永远的总是这么照应我们。在鬼子的那个基地,我们在兵力上可以说占据绝对的优势,但一场刺刀拼下来的结果你们也都看到了。我们的伤亡是多少,鬼子的伤亡又是多少?要是总这么打下去,用不了几仗我们就得拼光。一团乌合之众对鬼子又能带来多少的威胁?”
“有困难不怕,我们想法子去解决。不是有句话叫做三个臭皮匠顶格诸葛亮吗?只要我们多动脑子,一定会想出办法解决的。但兵不练肯定是不行的。正像老郭你说的,我们现在至少需要三个月的休整。”
“武器的缺乏倒是好说,我们可以先暂时将武器调剂一下使用。让那些新兵至少先学会操作,不至于今后缴获了武器不会用。粮食我们不能一下子储备出三个月的,但我们可以先暂时弄到一个月的。这四五万斤粮食,我想我们还是可以比较容易搞到的。”
“买是买不到,先不说老百姓会不会冒着被鬼子杀头的危险卖给我们,我们有没有钱去买。就说鬼子对粮食的控制力度来说,购买粮食对我们也太危险。与其去冒着生命危险去买,不如去抢。”
“抢?抢谁去?现在去打劫小鬼子,我们没有那个实力。那么做无异于虎口拔牙。老杨,你不会要去抢老百姓去吧?那样我们与鬼子、汉奸有什么区别?”
听到杨震居然提出去抢粮,郭邴勋与彭定杰对望一眼,一时猜不出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看着一脸疑惑的望着自己的二人,杨震笑道:“打劫老百姓,那不是把百姓往鬼子那边推吗?我刚刚说过老百姓是水,我们是鱼,离开水的鱼活不长。我怎么会去做那等蠢事?”
“不过要说打劫的完全不是老百姓这也不正确。我要打劫的这些人虽不是军人,也算得上平民,但却不是中国的老百姓。”
“难道你说的是打小鬼子开拓团的主意?这倒是一个办法。不过鬼子的开拓团都配备有武器,也受过一定的正规军事训练。甚至还有不少是所谓的在乡军人,也就是关东军退役的士兵。这些开拓团还是有一定战斗力的。打起仗来,我们不见得是这些开拓团的对手。我们抗联也曾几次打过开拓团,虽伤亡不小战果却不大。”
到底是地头蛇,杨震稍微透露出一点,彭定杰便马上想到了他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了。
听到彭定杰猜出自己的想法,杨震点点头道:“不错,就是鬼子的开拓团。这些开拓团是真正前来垦荒的到也罢了,但他们的那些垦荒地是那里来的?是依靠武力强占我们中国百姓早已经开垦好的上好耕地。还有,除了那些认贼作父的汉奸之外,又有那个中国人邀请他们开拓了?”
“这些小鬼子为了霸占东北既然不择手段,实行拿来主义,那也就别怪我们以牙还牙。他们既然强抢中国百姓的耕地,那么我们就去拿他们的粮食补充我们。”
“还有,不仅仅是他们,还有那些铁了心充当鬼子走狗的汉奸地主。他们既然铁了心为鬼子卖命,我们也就不必手下留情。我们不仅要用他们的粮食补充我们自己,还要杀一儆百。”
“况且这些开拓团虽是以移民的形势出现,但是他们却属于半军半民的性子,甚至直接参加了对抗联的围剿。任由这些开拓团发展对我们将来的活动会有很大的限制。所以打掉他们不仅仅的为了筹措粮食。”
说罢杨震掏出一张从五道岭铁矿鬼子董事办公室逃出来的地图道:“这是从鬼子那里缴获的一张所谓经济地图,你们看他们所谓的滨江省的开拓团的位置标识的很清楚。阿城、五常、珠河、苇河、宾县、延寿,都有鬼子的开拓团分布。我们这周边的珠河、苇河、五常都有。”
郭邴勋看了看地图上杨震指出的几个位置,沉思了一阵子才道:“老杨,你看这几个开拓团的位置除了苇河的那个之外,其余的都在铁路线附近。而有几个更是还要越过南北的铁路线。”
“刚刚老彭说过,这些开拓团很多都是就地退伍的日军士兵,就算其他的人也大多受过军事训练。而且他们基本上处于交通便利,周围驻扎了大量日伪军警之地。从地图上看,只要这些开拓团在我们攻击之下能够坚持一个小时,周围的伪满军警就可以赶到。这对我们现在的情况来说,是很不利的。”
“据黄大力的汇报,现在鬼子在铁路沿线封锁的很严,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基本上没有越过铁路的可能。若是按照你的意思,我们只能在珠河与苇河这几个开拓团中选择一处。我们没有这个实力去分兵同时攻打两处。”
“可珠河、苇河的这几个日军开拓团能不能满足我们最基本的需求,这很难说。还有,老杨你说现在我们这个情况贸然去打开拓团,这适合吗?我担心不用多,一个长途行军,可能就会把那些还没有受过任何训练的新兵给跑散。”
“还有一点也是我最担心的。既然我们已经决定隐蔽休整,那么我们去打这两县的开拓团是不是会暴露我们的目标与行踪?要知道,苇河与珠河都在我们预定的休整地张广才岭中,尤其苇河更是处在张广才岭的怀抱之中。一旦暴露了目标,日伪军肯定会调集大量的军警对这一带进行清剿,我们很难获得一个稳定的休整。”
听到郭邴勋的担忧,杨震也沉默了下来,看着地图仔细的思考着。部队现在没有战斗力,急需休整、训练,这是肯定的。但粮食与补给的问题又是迫在眉睫的。怎么去做,即能不暴露目标,又能搞到自己所需的物资,却是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一个大大的难题。
打,很可能会暴露自己。不打,这物资尤其是急需的粮食又无处去筹措。在生存与暴露面前,杨震只能选择了生存。无粮不聚兵,没有维持人最基本生存的粮食其他的一切都无从谈起。至于其他的,还是等打下来之后再说。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怎么让这支部队生存下去。
拿定主意的杨震抬起头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郭邴勋与彭定杰二人道:“我的办法还是一个字打。粮食、冬装,都是摆在我们面前迫在眉睫的事情。我们不能为了隐蔽行踪,就甘愿饿死、冻死在深山老林之中。在生存与暴露自己的面前,我们现在只能选择生存。除此之外,我们别无选择。”
看到杨震已经下定决心,郭邴勋便没有在说什么,而是拿起地图,观察着杨震已经标明汉字的地方仔细思考着作战方案。良久,郭邴勋才看着杨震道:“老杨,你看这张所谓的滨江省经济地图上标出在珠河与苇河两县自去年开始一共兴建日本开拓团三十余处。”
“现在距离我们最近的便是三阳与老街基一带的几处开拓团,分别位于三阳、大青川、六道河一线。相互间距不远,而且距离铁路线最远的六道河也不过二十公里。我们这一打极有可能动一发而牵扯到全身。所以对于我们来说,只能速战速决。”
杨震在地图上看了一眼郭邴勋画出的几个开拓团的位置,沉思了一下道:“小的开拓团解决不了我们需要的物资,要打就打大的。既然大青川与六道河这两处既然距离接近,就打这两处。”
说罢,杨震抬起头对着郭邴勋、彭定杰道:“老郭、老彭,这样我们还是兵分两路。老郭与我带队执行这个计划。而老彭,你则带着新参军的那些劳工以及所有剩余的粮食先行出发,继续向西。到这里,宁安的老黑顶一线等待我们。我给你留下一百个兄弟护送并掩护你们。”
“那里应该有抗联活动,所以才让你去。你到那里之后要抓紧时间按照抗联的模式建立好秘营。沿途一定要多加小心,尽量不要与日伪军发生冲突。我和老郭最迟三天之后,便会赶过去。”
说到这里,杨震有些迟疑的道:“老彭,我知道你对抗联的感情很深,但现在看暂时还是尽量避免与他们接触为好。一旦与他们遭遇,千万不要感情用事,一定要谨慎行事。”
正在跟着郭邴勋学看地图的彭定杰听到杨震的话,抬起头有些吃惊的看了他一眼。只是吃惊归吃惊,但彭定杰却并未问杨震为何做出这个决定,只是默然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