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字在地上隐约出现之后,便立即渗入地下,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邵薇眼疾手快,早俯身而下,在地上一抄,起身时,我已看见她手上多了一根蓍草,而蓍草也沾染了那血。
报怨!
余宝元,余报怨,玉报怨,玉珠报怨!
我立时将这些事情联系起来,而邵薇已经悄然退往一旁,以那蓍草开始行卜。
我衣内的黑木盒子一阵阴冷,一阵寻常,也显得极不稳定。
这让我觉得,今晚,又有不小的事情发生,最起码,不会只是纪婆婆出现。
何语汇和余宝元也都没有注意地上的异样,何语汇正捂着肚子,余宝元握住手指,都在忍痛。
余宝元的父母已经破口大骂起来,何语汇头上也疼的冒汗,道:“我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嫁到你们家,天天被你们冤枉,你们还是人不是?我就算前世造了孽,跟你们又何干?你们居然说自己的媳妇,自家的儿媳妇是娼妓,你们,你们……”
“是我们冤枉你?”余宝元的母亲气的瑟瑟发抖,道:“要不是小徐,小徐亲口告诉我们,我们还要丢一辈子人呢!你的底细,我们全都知道了!”
“我什么底细?”何语汇盯着那“克亲眉”,道:“徐鸣,你说我什么了?”
“你以前就是在按摩店里做的!”徐鸣大声喊道:“十四五岁就开始了!”
王贵华又茫然了,道:“在按摩店做的?做的什么?”
我倒是知道徐鸣的意思,当下拉了拉王贵华,不让他再问了。
何语汇已经气傻了,手指头乱抖,抖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忍不住问那徐鸣,道:“你怎么知道她是干什么的?”
“我媳妇说的。”徐鸣道:“我媳妇见过她!”
“你媳妇?”我惊诧地看着他道:“你媳妇见过十四五岁的何语汇?”
“不是。”徐鸣目光闪烁道:“我媳妇跟她一块儿,她的事情,都是她亲口告诉我媳妇的。”
“你媳妇跟她一块儿?”我越发惊诧,道:“你,你,那你的媳妇不也是,也是那啥……”
“我媳妇以前是,现在从良了!”徐鸣昂首挺胸道:“我也不怕说出来,谁还没有个过去?知错就改,那就是好人!可是宝元是我兄弟,她以前做过什么,我兄弟都不知道,我要是不说,该多对不起我兄弟?”
“你胡说!”
何语汇终于出声了:“你不要脸!是你想勾引我,我没有答应,你就诬陷我!你以为这世界上的人都跟你家的那位一样,去干不要脸的事儿吗?”
“你,你你胡说!”徐鸣涨红了脸,道:“我勾引你?你是我兄弟的媳妇,我能干这事儿吗?”
余宝元看着徐鸣,却已经有些怀疑了。
我一直盯着徐鸣看,但看他的眉毛,就知道他不是吉相,再看双目鱼尾,奸门深陷晦暗,又有斜纹丛生,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徐鸣瞪眼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面相不好,在家克父母,出门克朋友。”我道:“又笑你夫妻宫不好,奸门深陷,鱼尾暗淡,细纹丛生,感情不隽,主你妻子水性杨花,你头上大冒绿光!可笑,你还在这里说人家的家事。”
徐鸣怔住了。
余宝元也怔住了。
“哎呀!”余宝元的母亲忽然一拍大腿,叫了一声,倒吓了我一跳,只见她上前拉住我道:“这位小先生看的真准啊!真准!老头子,是不是?”
余宝元的父亲点了点头,道:“准!”
“准吗?”我笑道:“哪里准?”
“他就是克父母,一到家就跟父母吵闹。”余宝元的母亲也不顾自己儿子在旁边使眼色,自顾自说道:“他爹跟他就像是仇家一样,这孩子也邪性,你说娶什么媳妇不好,他偏偏看上了按摩店里的女人,你说那里面能有好人吗?可不是水性杨花!”
听见余母的这番话,我再看看徐鸣,突然间又是心中一动。
徐举人,徐秀才,徐鸣,续命……
难道此人也是昔年玉珠公案中人?
“婶子!”徐鸣在一旁却实在是忍不住了,上前拉住余宝元的母亲,道:“我是来给你家帮忙的,你怎么光说我!”
“人家看得准嘛!”余母却拽住我的手不丢,道:“你帮我儿子看看,看看,看看他是什么命?好不好?”
“不用看了。”邵薇突然站起身子,走过来道:“你儿子前世有仇,今世报怨,且已经找到仇人,报过了。以后的日子平平安安,舒舒坦坦,只是这何语汇不能再跟他过了。”
我看邵薇捏着那沾血的蓍草,道:“算出来了?”
“算出来了。”邵薇拿着那蓍草,在余宝元额上一戳,喝道:“浮生如梦能几多,无人与你长生术,昔年宿怨今已偿,此时不醒更待何?”
余宝元一呆,眼珠子瞪得极大,定格了似的,一动不动,整个人,也木雕石塑似的,站直了,绷紧了,看上去分外吓人。
余母、余父都是一惊,待要上前喝问,邵薇却一挥手,笑道:“你们也该想起来了!”
邵薇这一挥手,就恍若清风拂山岗,余母、余父一起定住,也一动不动。
何语汇和徐鸣都看呆了。
王贵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拼命抓挠自己的头发,道:“这到底是咋回事?咋回事?”
德叔淡淡道:“余宝元在玉珠那一世,是玉珠的父亲,余宝元的父母,是玉珠那一世的祖父、祖母。”
“啊?”
王贵华惊呼一声,何语汇也是瞪大了眼睛。
我虽然已经猜到如此,但还是不胜惊讶。
“何语汇。”邵薇看着何语汇,笑道:“现如今,你知道为什么会嫁到这么一个人家里,受尽屈辱折磨了吗?”
“我知道了。”何语汇整个人仿佛是泄了气似的,再无怨言,道:“玉珠那一世,玉珠受尽冤枉,玉珠父亲被气得吐血身亡,玉珠的祖父、祖母不久也忧愤而死,这是他们来报仇的。我是活该。”
那徐鸣悄然转过身,就要离开,德叔早一把抓住他,道:“徐秀才,哪里去?”
“什么徐秀才?”徐鸣勉强一笑,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你也是这公案中人,昔年,玉珠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怎么,到了现在,你还想不认吗?”邵薇冷冷看着他,道:“玉珠当年下的诅咒,要你和你父亲,生生世世仍为父子,却父不慈,子不孝,父子世世反目!你们不相信玉珠的清白,玉珠便要你每一世都娶不贞之女为妻,这不全都应验了吗?你现在可知当年的事,是冤枉玉珠了?”
“我,我知道了,知道了……”徐鸣面如死灰,嘴里喃喃说着话,额头上的汗水已涔涔而下。
“好哇!”王贵华拍手笑道:“人快找齐了!”
邵薇朝着余宝元一家三口一挥手,本来定格不动的三人,如梦方醒般回过神来,互相看看,余宝元诧异道:“爹,妈,你们怎么跑到这里了?”
余母道:“吃了饭,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到这里了。哎,这是个看相的摊子,咱们一家也看看?”
余父道:“走吧,走吧,有什么好看的。”
一家三口淡淡地看了我们一眼,像看陌生人一样,然后相携相伴,一起远去了。
何语汇看着他们的背影,两行泪水又已经淌了下来。
邵薇道:“从今以后,你跟他们的缘分便都没有了,他们不会再想起来,这世上有个你。”
“唉……”我叹了一口气,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唉……”王贵华也学着我叹了一口气,道:“我现在也想知道我的前世都干了啥。”
我道:“现在去自杀,临死前有可能会想起来。”
“真的?”王贵华兴奋道。
“别闹了。”邵薇道:“咱们该走了。徐秀才,带我们去见你父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