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未散,安奇生已下了山。
一众城隍面面相觑,却也不敢阻拦。
倒是山下横卧的黄狗似有所觉,一下跃起,抖落身上的小红狐,一下窜出跟了上去。
“吱吱吱!”
那小红狐急的跳脚,却哪里跟得上黄狗的脚步。
一路追了十多里都没看到踪迹,这才垂头丧气的离去。
山林之外,安奇生似乎也无腾云破空的念头,抱着缩成拳头大小的黄狗踱步前行,微微摇头:
“之前让你随燕霞客出山你不乐意,天天陪着这狐狸厮闹,这一身腥臊的,说你是条狐狸精都有人信。”
“老爷,俺可是条善良的狗子,她硬是要来,又不能咬杀了她罢。”
黄狗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
一年多里,这条黄狗日日跟随安奇生,也得了造化,血脉几度洗炼,不亚于山中大妖,口吐人言自然不是难事。
“你与这条小狐狸缘分不浅,只是一条狗一条狐狸谈个什么?你家老爷都没想着找个道侣,你还想着找个狐狸精不成?”
安奇生打趣了一句。
“俺可是条单纯的狗子……”
黄狗叫着屈。
安奇生哑然一笑,比起萨五陵,这条黄狗与他相处的才是最久,也受他熏陶颇深。
毕竟,主人都慈眉善目,狗子还能恶形恶状?
“老爷,您要去青都,怎么不腾云去?”
黄狗有些好奇,又有些流口水:
“那大胡子是不是也去了青都?一年没见,俺怪想他的……”
“飞的太久,就会忘了怎么走路,偶尔也还是要走一走。”
安奇生随意说了一句。
说归说,他的走路却不同于寻常人。
随着诸多城隍为他传播炁种,他一身功行进步良多,体魄洗炼得更是超凡脱俗,外表不显,内里却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三花一成,他的横练功法早已发生了蜕变。
自细胞层面来改造肉身,绝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炼体功法可比。
他看似静坐山巅,未曾练功,实则每一个刹那,其体内运作的频率,却要以百亿级数来衡量,锻炼效果自然强大。
远远超过久浮界之时修行的横练之法。
一步走出,就是百十丈,轻松写意的好似大地在托着他走动。
“不懂。”
黄狗舔了舔牙齿,比起这个,他还是怀念之前下山的大胡子。
那骨头,那身段,比起小狐狸都好玩的多了。
……
大青地域辽阔至极,比起久浮界还要大出太多。
梁州一地,三百里一县城,千里一府城,一州有城池两百多座,地广人稀至极。
因为山林大川多有鬼怪伤人事件,行商极少,即便有,也是成群结队,以至于道上的盗匪强梁很少。
安奇生一路走出梁州,路上有尸骨葬于野,有流民倒在道旁,却没有碰到山贼土匪。
不得不说,鬼怪的威慑比起朝廷要强出太多。
而随着他的炁种扩散,包括梁州在内的九州之内,城隍为山神,依托于地脉,反而隔绝了深山妖鬼与人类社会的接触。
是以,梁州诸地的行商渐渐多了起来。
“前面就是石宁府了,旦州虽以州府最为富裕,但论起繁华,还是要说咱们石宁府!”
一队行商之中,安奇生躺在板车之上,微微思量,一个高大汉子介绍着。
这队行商来自石宁府,在附近县城买卖有无,同行之人多达千人之多,见安奇生单人行走,也就邀请他加入。
当然,这年头,道士总是令人敬畏,信服的。
尤其是路上安奇生随手为几人根除了被鬼伤及的后遗症之后,自然就更让人敬畏了。
安奇生抬眉看去,官道尽头已然可以看到一座大城。
皇天界人流几乎都汇聚于城池之中,县城就堪比久浮界的府城,府城更是可比拟州城,但他走过几大州府,还是首次见得这般大的城池。
横亘于野,东西蔓延不知几里,城墙之高大,更是超过三十丈,几乎比起久浮界大丰的都城了。
城外一道大河流淌,船只马队络绎不绝,的确颇为繁华。
“安道长,入城之后若无居所,不如去我家小住几日?”
不远处,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这中年人名为赵之敬,是此次商队的组织者,于这石宁府也颇有几分威望,据说家财巨万,三妻四妾,算得上一方大商贾了。
若非此次行商关系颇大,他都不会出来。
也是他一眼看出安奇生的特殊,极力邀请他加入商队。
“不了,入了城,我也逗留不了多久。”
安奇生摆摆手拒绝了。
赵之敬有些可惜,却也没有强求,取出一锭金子,递上来:“看道长一身颇为清贫,石宁府中开销很是不小,还请收下这锭金子,算是在下请道长饮酒之用。”
“你倒是颇为大方。”
安奇生接过金子,深深的看了一眼赵之敬:
“你送我一锭金子,我也该回礼才是……”
他一伸手,自黄狗身上拔下一根狗毛,随手一抖,弯弯曲曲的毛发就一下笔直,好似金针一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赵之敬一愣,还是点点头,接过了那根“金针”。
说罢,远处已经有人高喊入城。
安奇生也不多言,施施然下了板车,踱步向着石宁府走去。
他的肩头,小黄狗回首看了一眼赵之敬,龇牙咧嘴。
“赵哥,你怎么了?”
看赵之敬怔怔不语,一个护卫走了过来:“是不是那道士给你说了什么?你可别信,这年头,最神神鬼鬼的就是这些道士和尚了。”
“道长是有本事的人。”
这年头,独自行走野外的能不是高人吗?
赵之敬深吸一口气,压下念头,将这根“金针”贴身收藏。
之后才道:
“叫兄弟们加快点速度,早点干完早点回家!”
此次行商一年多,他也颇为想念家中一切。
入城颇为琐碎,但赵之敬到底是有头有脸的行商,天色还未黑,一切就已经打理好了。
之后,他又宴请了这次行商的主事人。
觥筹交错完了之后,夜色就已经黯淡下来了,心中牵挂着事情,他谢绝了宴请吃花酒的好友。
在仆人的陪同下摇摇晃晃的回家。
赵家的宅院颇为不小,两进两出,占地颇大,假山,池塘应有尽头,但走进家中他就发现了不对。
往日里夜晚虽然家里也不灯火通明,却也不会如今日这般黑暗才是。
“人呢?”
他皱眉,随行的仆人已经上前敲起了大门:“主家回来了,人都死哪里去了?”
吱扭~
大门开了一道缝,门房探头探脑的看向外面,看到赵之敬,顿时大喜:“主家,您可回来了!”
“家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之敬心头突然一沉,上前推开大门:
“夫人们呢?”
“夫人们,夫人们……”
那门房欲言又止,脸上浮现出深切的恐惧:
“夫人们,夫人们都在后院等,等……”
“起开!”
赵之敬一把推开门房,匆匆的向着后院走去。
呼呼~
夜幕微风吹拂,院内一片冷意。
赵之敬还没来到后院,整个人的酒就已经醒了,心中越发的感觉不对。
大踏步向着后院走去。
呜呜~
刚走进后院,他就听到阵阵低低的女人哭声自亮着烛火的房间之中传出。
“伶子!”
赵之敬一听哭声顿时大惊,不由的咬牙拔出腰间长剑,高喝一声冲进了屋子。
砰!
夜风倒灌进屋子。
赵之敬扫视一眼,就见帷帐之后,一个女子对镜哭泣。
听到声音,女子先是一抖,看到赵之敬,又是大哭起来:
“夫君,您,您可回来了!”
女子一下扑进了赵之敬的怀里,清秀的脸上尽是泪水横流,哭的伤心至极。
“伶子,你怎么了?”
赵之敬心中一痛,扶起女子,他观察入微,一眼就看到女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脖子上还有被绳索勒过的痕迹。
“夫君,您,您可害苦了我……害苦了几位姐姐。”
女子只是大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直哭的赵之敬心中惊怒阵阵: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子哭了好一会,才一抽一抽的说着:“夫君,你,你还记得,你请来的送财神吗?”
赵之敬心中“咯噔”一声。
他如何会不记得。
前些年他家道中落,仆人四散,做什么什么不行,差点败光了家财,后来,听曾经一位好友的介绍,请来了一尊“送财之神”。
每日参拜,上香。
过不几年,果然有了起色,大赚了好几笔银子,比起原本家中虽然还稍有不如,却也比败落之时好上太多了。
是以他越发感激这“送财之神”,几乎每日三次叩拜上香,每次出远门都要叩拜。
“那一日,府君出门,出门……夜晚,那送财之神就现身,吓走了丫鬟,仆从,奸污,奸污了妾身……呜呜~”
说着,那妇人扑在桌上,哭的好似要断气:
“几位姐姐,几位姐姐,也全都被他所奸污啦……”
赵之敬如遭雷殛,身子一抽一抽,双眼顿时红的好似要流血。
而后,一声压抑不住的怒吼自胸膛之中迸出:
“邪神安敢如此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