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不容二虎,一国难有两主,一方世界,也不可能有两个‘天’……”
安奇生微微摇头。
敌人,是天。
然而,却非是此方天地之“天”而是皇天之“天”。
这一点,安奇生已有所觉,但听古长丰说来,还是心有所动。
相比于世界,单独的个体,元神法相,纯一天命,都显得渺小了,间接插手其中已然是极限,想要决定胜负,不是简单的修行可以做到。
也不是单纯的个体可以做到的。
“是啊,一方世界,容不下两个‘天’。”
古长丰略微有些诧异,似乎惊讶于安奇生居然知晓,却也没有多问,继续开口道:
“这一切的变化的源头已然不可考究,但若以第一头皇天十戾为源头,这一场灾变已然持续了超过百万年……”
“这一切的源头,归根究底是两个世界的战争,可惜,这是一场强弱悬殊到无法想象的战争,甚至不能叫做战争了……没有任何战争的敌我双方,会悬殊到这般地步的。”
浩瀚星海之中,彼此有牵引,一方天体的体量过大,就会吸附附近的陨石,小行星乃至于恒星进行捕捉。
这甚至不是那一方天体真有什么恶意。
星球的相遇,宇宙的靠近,弱,就要死。
安奇生不由的想起了玄星。
频繁的置换,极有可能是其他宇宙的渐渐靠近,很难说未来的某一天,两方宇宙不会发生碰撞,重叠。
到那时,玄星又将何去何从?
玄星所在之绝灵宇宙,其体量相比于其他宇宙,世界,是大是小?
此时安奇生无法揣测宇宙的大小,更推算不出世界的成败与未来,但他深知,哪怕玄星所在的绝灵宇宙其体量无穷之大。
能够牵引吸纳所有宇宙。
这对于玄星来说,也不是个好消息。
宇宙的尘埃,已然能够压塌玄星的万古,断送其上亿万万人的未来了。
安奇生轻扣桌面,直直的看着古长丰:
“先生借助此方天地之手,却还是败了吗?”
“世界的碰撞,人处于其中太过渺小,只能够借力,我借力一战,本有三成把握,但灵气之毒,更超想象……”
古长丰看着安奇生:
“当年我之所求,不过是万灵不灭,插手其中不过是想要斩断了两界的联系……
可惜,一战败,我身死道灭,天公更是沉沦近半,再难借力了。这,也是我说你来迟一步的原因。”
二“天”碰撞,无从借力之下,想要达成目的,谈何容易?
这一点,安奇生自然知晓。
但他也没有丝毫神色变化,转而询问道:“天地之间的灵气,应当是来自那一方大界吧?”
古长丰眸光泛起一抹惊异,随即缓缓点头:“不错。”
“如此说来,皇天十戾,也是来源于那一方大界?”
安奇生心有疑惑,问出心中所思:
“还是说,来自我等头上这一片天?”
“你应该已经有答案了,又何必问我?”
古长丰平静道。
“先生是亲历者,自你口中得知,与我自己的猜测,自然是有所不同。”
安奇生神色平缓,心中却有了答案。
“天地有五毒,佛,道,妖,鬼,邪……我将其称之为五毒,自然是因为其对于这方天地而言,有剧毒!”
古长丰也不隐瞒,坦然至极:
“对于此方天地而言,这五道气机包括灵气本身,都是侵蚀天地的‘剧毒之物’,我更愿意称其为皇天五道。
这五道气机,便是那一方被称之为皇天的大界,牵引,吞并其他世界的触手……而皇天十戾的诞生,却是二‘天’博弈之结果,此方天地的天公虽然远无法与那方大界之天相比,在这方天地之中,却不落下风……”
世界的碰撞,宇宙之间的争斗,绝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可以分出胜负来的。
其手段,也不是寻常修行者这般的神通较量,其中牵扯太多太多了。
百万年来的一次次灭世之劫,或许就是两者碰撞的结果了。
安奇生听着古长丰诉说的世界隐秘,若有所思。
他心中千般念头转动,渐渐有些明了:
“如此说来,皇天十戾喜修道者魂魄血肉,为此界‘天公’之意,皇天十戾灭世,也是如此了?”
“不错。”
古长丰微微有些赞许,只觉与安奇生说话颇为痛快。
彼此都能很轻易的知晓对方想要说什么。
“真正的敌人不是皇天十戾,是天地间的五毒,佛,道,妖,鬼,邪,天公灭世,不过是为了根除五毒,减缓此界败亡的脚步而已。
百多万年来,若非一次次灭世,清洗,这方天地,早已被彻底捕获了……”
古长丰说话的同时,一直在注意着安奇生的神情。
当年他一步步挖掘出世界隐秘之时,受到的震动巨大。
而得知之后,他做了许多。
甚至不惜以自己的内景天地为代价,吞了当时天地九成阴煞怨憎之气。
但,他无法真正的消磨掉这些阴煞怨憎之气。
因为,灵气充斥此界,已然成了此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无法磨灭的掉。
正如一滴水,任你如何毁灭它,它还是会换一种形态,存在于这方天地之中。
“灭世是自救,阻止这一切,反而是真正的毁灭世界……”
安奇生心中的确有所震动,神色不由的有了些变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天公灭世,为自救,而抗衡灭世的修道者们,方才是天地毒瘤,毁灭世界的原罪?
得出这个结论,安奇生有些想笑,却也有些悲哀。
将一方天地逼迫的只能次次以灭世清洗天地内的“毒素”,这是何等的可悲?
而被一同清算了的众生,又是何等的惨淡?
无怪乎古长丰最终走向战天之路,因为,除此之外他无路可走。
古长丰静静的看着安奇生,等他平复心境。
当年的他在得知这消息之后,也久久无法平静。
似是许久之后,直到安奇生周身红光都显得黯淡,古长丰才开口道:
“皇天十戾杀或不杀,灭世终究会来,但凡灵气加身者,没有一个人能活,除非羽化登天……”
“你,救不了所有人。”
氤氲红光之中,安奇生的神意微微有些波动。
听着古长丰的话,他缓缓抬眉:
“若执意尝试呢?”
“若执意尝试,那皇天的九重天罚之外,你还要面临此界天公的雷霆之怒……”
古长丰眸光有些飘忽:
“你,要同时抗衡二天吗?”
“我不是个好人,更不想当什么圣人,只是……”
安奇生缓缓起身,周身红光越发黯淡。
古长丰淡淡的看着他,等着下文。
“我曾经历绝望……”
“也曾得见曙光……”
安奇生长身而立,氤氲红光之中,神意之身似要消失:
“也愿意成为他人绝境之中的,
一缕曙光!”
两世为人,跨行三界。
他始终难忘那一年于生死之间的挣扎,那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茫然四顾无有半似光亮的绝望。
他得逢奇遇,见得曙光,有了今日之成就。
又何妨,做他人绝境之中的一缕曙光呢?
呼!
红光流溢之间,安奇生的这一缕神意渐渐消失:
“独抗二天,又何妨?”
话音飘荡之间,红光乍闪即灭,裹挟着安奇生的这一缕神意消失在此处空间之中。
带走的,是古长丰最后一句警示:
“皇天十戾,断不可杀!”
“嗯?!”
安奇生心头一震,最后刹那回看,就见那一处空间于无尽黑暗之中一闪,随即消失不见。
但刹那之间,他看到,那酒馆之中,那从始至终如同虚幻般沉默不言的白面小儿,突然抬起头。
那是,谢七?
……
无尽黑暗之中,那一处小空间如同萤火般摇摇欲灭。
酒馆之中。
“独抗二天又如何?”
古长丰长身而立,遥望无垠黑暗,似在目送安奇生离去,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呼~
在他身旁,那面容白皙,约莫只有十多岁的少年,缓缓抬头。
这一瞬,似从虚无走入了真实,沙哑开声:
“府君……”
“小七。”
古长丰轻抚少年的长发,目光柔和:
“羽化吧。”
“万年来,所有的事情,小七都听你的……”
少年仰头看着古长丰,眸光中带着一抹深深的怀念:“唯独此事,不行。”
“我道灭混消,已经死了。”
古长丰叹了口气:“人生漫长,除自己之外皆是过客,你我有万载之缘已然胜过天地间无数人,缘尽了,何必强求?”
少年低下头,似乎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但神色却坚定,语气更是如同山岳不可移:
“我,偏要强求!”
“有些事,强求不得。”
古长丰微微摇头:“我于此处留下唯一一处痕迹,只为见他,既然见了,再无遗憾,我死则死矣,你又何必拖累自己?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羽化弹指间,然而,一人之羽化,非我所愿……”
少年捏着桌上的酒杯,望着酒水中泛起的一丝涟漪:
“神挡杀神,佛当杀佛,妖鬼可杀,人亦可杀,天要阻,我便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