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茂密的树林,男孩慌张奔逃。
啪——
脚下不慎,一脚踩中捕兽夹。男孩气急败坏将铁夹子扯开,身上素服划出一道道口子。
后面那人步步紧逼,男孩忍不住骂道:“喂——追了我这么久,你还不肯放手?”
“放手?”背后漫步走来一个同样穿着素服,容貌跟少年一模一样的男童:“跟我一模一样的面容。不问清这件事,我怎么会放手?你难道不知道,传说中看到另一个自己就意味着死亡的逼近?”
一步步走来,苍白的小脸面带浅浅一抹笑意,但明眸毫无温度可言。很显然,那是从小训练出来的笑容,看上去毫无生气。
“说吧,具备跟我一模一样容貌的你,到底是什么身份。”身后男童手持木剑,青色气流浮动,剑气吞吐。
什么身份?男孩冷哼,没理会背后之人的质问。跳上大树,顺着古藤跳到远处:“想要问我的身份?抓到我再说吧!”他心中暗暗后悔,自己傻傻跑去灵堂干嘛,正巧被他逮个正着。
看着少年灵活矫健在密林中穿梭,背后的荀易面带羡慕之色。
“按照我的身体,这辈子恐怕都不能如此。”荀易一皱眉,不由咳嗽几声,连忙扶住旁边的树干吃药。
“这几天为父母守灵太伤身子,回头需要好好补补。”
荀易,十一岁。不久之前,父母把臂游船,不慎船毁人亡。
这件事直接把男孩整懵,接着祖父从外面带回一个女孩,说是自己从小在外的亲妹妹。
因为血脉的联系,荀易隐约感觉到一种亲切感,认可祖父的说法。
而且,荀昙虽然从未见过父母,但在灵堂上哭的跟泪人似的,最后哭昏过去,的的确确演绎血脉亲情,让荀易顺利接纳。
见妹妹哭昏后,荀易心中大怜,将自家妹妹抱入房中小心安顿,起身自己在灵堂守孝。
父母这一走,留着垂老的祖父和一个年幼的亲妹妹,荀易顿觉肩上压力倍增。
尤其,自己在七岁后一场大病,到底能不能活到成年都两说。
半夜,荀易有所困倦,下去喝茶提神。回来时,察觉灵堂有异动。
偷偷一看,另一个身穿素服的少年给荀源以及赵莹烧纸上香。
顿时,荀易大奇,上前询问。
而那人惊惧中撒腿就跑,荀易撞到他的面容,心中惊疑,在后面紧追不舍,将那人逼入柏山以机关陷阱困住。
最后,男孩落网,被荀易关在一个大深坑里。
“这样,应该可以好好谈谈了?”蹲在坑边,俯视下方的男孩。
男孩看自己跳不出去,索性坐在坑底:“有什么就问吧。”
“你是我兄弟?私生子之类的?”荀易端详男孩,借助手中夜明珠照映光辉,看着男孩的脸突然问。
因为荀昙这个例子,十一岁的荀易抱着某种天真的幻想。或许,自己并非孤单一人?
“不是。”男孩皱着小脸,托着下巴思考后道:“我是另一个宇宙的你。”因为从小接受的教育不同,男孩没有那么深的心机,直接敞开说。“我来自另一个宇宙,本想来这边看看母亲,没想到……”男孩神色复杂:“没想到晚了一步。”
“另一个宇宙?”荀易想到了什么,并无怀疑:“这么说,你的母亲也是……?”
“对,我母亲也是赵莹。”
第二宇宙的武神投影跟荀易出身类似,他的母亲同样是赵莹。因为赵莹具备纯阴命格,而荀易具备纯阳命格,所以这对母子命运绑定。不单单是主世界,任何一个平行宇宙中二人都是母子,气脉相连。
只不过,男孩对荀易毫无怀疑的举动有些奇怪。另一个宇宙,他竟然能够这么快理解并且接受?
荀易听男孩解释,神色缓和“那么,你来这边仅仅是探望母亲?”
“可以这么说。”男孩这次偷跑出来,只想在主世界看看自己早逝的母亲。至于本源之争,现在对他而言太遥远。
荀易想了想,从深坑边离开。
“这就走了?喂喂,你就把我扔这了?”男孩在背后大叫,不过荀易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该死!这坑有点深啊,而且貌似柏山有一股力量封印我的神通。”男孩身子矮小,攀岩一阵根本上不去。
无奈之下只好等天亮再想办法。
不久,上面伸出一根绳子,荀易重新回来:“上来吧。”
“……”男孩小心谨慎,生怕荀易整什么幺蛾子。不过自己在坑里的确待不住,于是顺着绳子爬上去。
看着跟自己身高样貌一致的男孩,荀易将点心递上:“跟我跑了半天,相信你也饿了。”
男孩警惕看着荀易,荀易自己拿出点心咬了一口:“放心,没毒。”
见状,男孩狼吞虎咽填饱肚子,最后打了个饱嗝:“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就不怕我对你不利?”
“这里是柏山。我们荀家势力最强大的地方,祖灵庇护,谁能伤我。”荀易自信一笑:“而且,面对另一个我。与其做敌人,做兄弟不更好么?”
荀易从小学习跟人接触的技巧。碰到另一个自己,在母亲去世这个契机下,两人逐渐相识。
有时,男孩会替荀易去守灵,让劳累的荀易在柏山歇息。
男孩的母亲赵莹当初死得早,男孩连守孝都做不到,如今帮荀易母亲守孝,也让他了却一桩心愿。
而见此情此景,荀易心生一个念头。
荀易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自己绝对活不了多久,届时留下祖父和妹妹,荀易实在不放心。
拿三生石跟另一个宇宙的自己约定,如果自己早夭死亡,愿意将自己的本源悉数送给另一个自己,要求另一个自己代自己照顾亲人,确保荀家昌盛。
并且,荀易将这件事写入计划书。
“天,你居然连这一步都准备好了?”两个长相一抹一样的男孩盘坐在大青石上。
二人身穿素服,披麻戴孝。正因为另一个自己同样这幅打扮,荀易心中倍感亲切,将他视作自己的兄弟。
如果……如果自己有一个亲兄弟,自己这一脉不会是现在的处境。正因此,荀易才鼓起勇气,将后事托付给另一个自己。
“人这一生短短百年,为了珍惜每一缕时光,当然要早早做好准备。”荀易捧着账本,奇怪看着同伴:“难道你没有?”
“没有。”男孩一脸鄙视:“你去外面问问,谁会傻傻准备你这么详细的计划书?”
荀易的计划书从小开始准备,上面林林总总将自己过去,现在乃至将来的事情一一写下。
男孩从荀易手中夺过计划书,大声朗读,磕磕绊绊,很多字都不认识。
“十二岁考上秀才,入府学。”
“十五岁考上举人,在府学进一步深造。注,如果十五岁没能考上,在十八岁那一年必须完成目标。”
后面零零琐碎写着各种未来目标,男孩直接跳过翻页。
“十八岁府学毕业。在上学几年里必须跟至少五个大家族的弟子结交,跟十个寒门弟子相识。确保自己最初的人脉关系,研究人情交际的手段。”
“毕业后四海游学,在十九岁时参加第一次春闱。注,最次取得进士成绩,确保第二年成家立业。”
“春闱之后,服兵役,为继承爵位做准备。”
“二十岁,继承爵位。迎娶妻子执掌荀家。”
“二十一岁,入朝为官。”
“二十二岁,诞生第一个孩子。男孩取名……女孩取名……”两个字男孩都不认识,只好跳过。
“二十五岁,生第二个孩子。注,不要独子,确保我的孩子不会遭受我的经历,没有兄弟依靠。”
“三十岁,进入六部,官拜三品。”
“五十岁,成为一品大员。”
“六十岁,辞官回家,带着妻子游历山河。”
“七十岁,含饴弄孙,找友人题诗作词,培养后进晚辈。注,一生必须有三五至交好友。”
桩桩件件密密麻麻写了一本书。
爵位,官职,妻子,儿女,就连自己的预计死亡时间都已经预定在八十岁。
八十岁之后,称呼为偷天之时,随意安排。
当然,这是最初版本。荀易从小准备的人生规划。后来因为各种事件涂涂抹抹,荀易自己对计划书都没太大信心。
十一岁的荀易,只求活到二十岁成家立业的一天。活不到的话,他希望另一个宇宙的自己能够代替自己照顾家人。
男孩朗读磕磕绊绊,音调不对,荀易一把夺回计划书:“连字都不认。”提笔在最后添加一条:“死亡之后将本源留给另一个我。”
见状,男孩也歪歪斜斜在后面写下一行字,在人生账本留下诺言。“获取另一个我本源,帮他达成所有未了心愿。”
荀易满意一笑,收起账本:“那你好好努力。反正我一个凡人没办法掺和这些神通大战。不管哪一个宇宙的自己获胜,都跟我无关。”荀易从容洒脱,在父母的丧礼后颇有几分看破生死的冷谈情绪。
“不过一个连字都认不全的人,到时候平白给我丢人。”在另一个自己于柏山生活的这段时间,荀易亲自教导他读书写字。
几日后,另一个自己回返他的宇宙,带走荀易留给他的半块三生石作为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