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诸葛亮究竟出了哪两条计策,蒋干又如何劝说吕布呢?
“主公无子,即王西域,传之谁欤?是故干策之一,使曹氏子赘。则主公西行,命彼守凉,魏乃不便遽吞凉也,主公即前行不利,亦后顾无忧。逮得西域而王,乃归凉于魏,而迎其夫妇西,所生子姓吕,堪为主公之嗣。”
你别把闺女儿嫁安邑去,而要让曹冲入赘到凉州来。如此,则同样是联姻,你就占据了主导权,还可以保障凉国五郡暂且不失,并且解决你的继承人问题。
其实当初诸葛亮献上这条计策的时候,是勋曾经提出过疑问:“若使子盈公子守凉,是仍割据也,魏王即帝,亦不可遽收,恐为中国之害。”不会因此产生分裂割据、地方威胁中央的事情来吧?
诸葛亮说老师您想多了——“赘者虚名也,子盈公子仍为魏王子,魏王践极,乃可封王,去公号而移他郡,不亦宜乎?”名义上做了赘婿就是吕家人了,可问题你得看这赘婿本家的势力如何啊。魏王的儿子可以给人做赘婿,皇帝的儿子就不可能啦,有损声望啊,到时候命其复归本家,封以王爵,另外安排封地,不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吗?只要吕布往西域一跑,自可名正言顺地接收凉国五郡,撑死了不过两三年,还能成就曹冲的凉州割据之势,进而威胁到曹昂的地位吗?
重点在于,这样就能把曹冲给赶出安邑去啦,并且能够在曹、吕仍然联姻的前提下,彻底剥夺他的继承人地位,为曹昂消除莫大的威胁。你说我这个主意好不好?
是勋心说,倘若曹冲和逄纪知道你给我出了这种主意,非恨你入骨,想要把你碎尸万段不可啊——孔明的手腕日益圆滑并且毒辣啦……嗯,我喜欢。
“未知其二计何耶?”
后来吕布听了蒋干之言,沉吟良久,也同样相问——你说有二计,那么第二计是啥呢?先说出来我比较一下优劣。
蒋干一拱手:“主公勿怒,干乃敢言之。”
吕布说子翼啊,你我寄托腹心,不必要玩儿这一套吧——放开胆量说,我不会生气的。于是蒋干就问:“女公子可能为人侧室乎?”
吕布一瞪说,说扯淡,那可是我闺女啊,哪能给人做妾呢?!蒋干说瞧吧,我就知道您会生气——“若为帝王妃,若何?”
吕布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不禁紧锁眉头:“天子将禅位,能为其妃几日?”随即恍然大悟:“子翼之意,莫非以孤女献曹操乎?”可是曹操年岁也太大了吧,他特么比我都老,就算当上皇帝,估计也扛不过多少年去,难道我闺女后半辈子都得守寡不成?“可寝此议!”到此为止吧,你别再说胡话了。
蒋干说主公您想偏了——“即魏王帝,其子亦不过王而已,若即许之,女公子是王后也。若乃许魏王世子,虽不能为正室,异日必为帝妃,若得养育,或可觊觎大位也,不亦宜乎?”
我没让你把闺女嫁给曹操做侧室,而是想让你把闺女嫁给曹昂做侧室。曹昂已经有了正妻,并无失德,想让他休妻再娶,难度还是挺大的——且不说曹昂性情向来温和、笃实,未必肯因为政治原因而休妻,此举亦有干物议也。但你凉公的闺女要是为其侧室,必然是正室之下第二人啊,将来曹操挂了,曹昂践极为帝,你闺女妥妥一个贵人哪。要是再能给曹昂生下儿子来,你这外孙还可能有天子之份呢!
所谓“母以子贵”,就曹操那岁数,就算你把闺女嫁给他也未必还能够生儿子啊,可嫁给年富力强的曹昂就不同啦。
吕布伸手挠挠下巴,追问道:“吾闻魏王亦有嫡孙也,即孤女嫁之且有产育,必能为嗣天子否?”
蒋干说这事儿我可不敢打保票,就跟你闺女嫁过去能不能生儿子一样,我又不是算命的,哪儿说得准啊——“然,固母以子贵,子亦以母贵也。女公子许之,位止在正室下,若正室不讳,或其得罪,女公子必后矣。有所产育,夺嫡之望甚大——要在主公手握强兵,雄霸西域,为其援奥,则谁敢下之耶?”
你闺女有你这么大一个靠山,是不可能长久屈居人下的,一旦曹昂正室出点儿问题,她必能进位为后,她所生的儿子也很有夺取嗣位的可能性——“主公不肯跪拜魏王也,然何惜拜己婿耶?若魏王崩,世子继位,女公子为后,主公可返中原为国舅,立朝辅政,富贵百代,不亦佳乎?”
想想看,你要是把闺女嫁给曹昂,将来曹昂继承魏帝之位,那你就是国丈啦!乃以姻戚之亲执掌国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嘛——你闺女是当王后好,还是当帝贵人,甚至当皇后好呢?你是当国王的老丈人好啊,还是当皇帝的老丈人好呢?请好好琢磨一下吧。
吕布仍然紧锁眉头,追问道:“孤尝闻魏王嗣子不得父爱,人言当废之,然否?”这要是真的哪天曹操废了曹昂,我闺女可就连王后都当不成啦。蒋干笑道:“有主公为其援,谁敢废之?”你要是不把闺女嫁给曹昂,曹昂的地位或许可能动摇,一旦你把闺女嫁给曹昂,那曹操还敢随便废掉他吗?就不怕你光火?“然而……”
我还是建议你采纳第一条计策啦,因为那同样还能解决你的嗣子问题——“主公无子,终为大患,诸将吏心亦不安也。若不西行,尚可苟且,但西,设有不讳,其谁继之?”
吕布垂首沉吟,蒋干却隐约瞧着,他双目中似有精光闪现——“嗣子之事,乃不劳子翼多虑也。”
最终吕奉先还是拿定了主意,所以等第二天一早是勋前来,提出联姻之议的时候,他先是装模作样地询问曹冲的情况,表现得似乎挺乐意,但随即话锋一转:“孤闻魏王已册卞夫人为王后,然否?则环夫人,妾也,九公子,庶子也——孤女岂不堪配嫡子耶?!”
是勋心中暗笑——敢情你是选了第二策啊,表面上却假装愕然:“魏王嫡子有四,而皆婚矣。凉公之女,岂堪为人做妾妇耶?”
吕布假装为难,抬起头来想了一想,这才缓缓说道:“若为太子妾妇,却也无妨……”
是勋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天子将禅,魏王终帝,则世子将为皇太子也,凉公之女,为太子侧妃,似亦当对。然……”这跟我接受到的使命不同啊,我必须回去跟曹操先打个商量,然后再来提亲。
吕布一摆手,说何必这么麻烦——“若不联姻,恐魏王不敢遽帝也。若即联姻,以示诚也,凉州乃安,天下底定,不亦宜乎?宏辅为彼姑婿,岂不可自主耶?”
是勋心说这话估计你说不出来,大概是蒋干教你的吧——“此大事也,且容勋熟思之。”
于是辞别吕布出来,返回馆驿。果然时候不大,蒋子翼就巴巴地跑了过来。是勋将其迎入,摒退众人,低声问道:“子翼来见我,吕布乃无疑乎?”蒋干笑一笑,说没关系,就是吕布派我来劝说你,赶紧应下其女跟曹昂的婚事的——所以我才能够名正言顺地过来跟你联络。
是勋微微一皱眉头:“吾以为,凉公当择策一也,不想其二……然彼果不虑无后耶?”蒋干“嘿嘿”一笑,说这就有趣啦,昨儿我跟吕布说起二策,也劝他选择第一条,可是他却说:“嗣子之事,乃不劳子翼多虑也。”后来我又找人探听了一下消息,你猜怎么着?吕布有收诸将子为养子之意,说不定将来从中选定一个继承人。
是勋点点头,心说这是要收“十三太保”啊,倒确实象吕布这种武夫干得出来的事儿。一来可以因此而名正言顺地向诸将索要人质,保证他在西征过程中无人敢起叛意,二来么,也方便培养和挑选继承人……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蒋干说了,蒋干却笑:“吾未尝与吕布言此,彼何能出此谋耶?”你太高看吕布了,他才没可能想那么深远哪。脸上的表情颇为诡异,压低声音对是勋说:“传闻布与诸将妇有染……”
我靠原来如此!是勋这才恍然大悟。所以吕布正妻一直没有生下个儿子来,但他始终不着急,蒋干提出招曹冲为赘婿,也被他一口给否决了,敢情……肯定诸将之子当中,有他的私生骨血啊。到时候混在众人之中,做了他的养子,将来便可名正言顺传位于此人……就不知道这私生子究竟是一个呢,还是一大堆……
所以吕布不担心继承人问题,二策权衡,觉得还是把闺女嫁给曹昂做侧室为好,将来有机会进位皇后,要是生下儿子来,还可能做天子,那他吕奉先就是妥妥一个国丈啦。着是打得好如意算盘!
蒋干催促是勋,说曹操派你来跟吕家联姻,是为了羁縻吕布,根本不在乎吕氏女究竟嫁给他哪个儿子,那你还装什么腔啊,不妨答应了吕布,并且即刻将吕氏女迎回安邑。如此一来,曹操也踏实了,吕布也放心了,中原乃可底定,等到凉州乱平,我也可以扶保着吕布奔西域去……
说到这儿,突然面孔一板:“是公,吾为国事,将弃中国而远行也,恐再难履乡梓。是公召干时,即虑此乎?”
是勋赶紧解释,说我当初真没想那么远,只是因应形势,一步一步,才使得你不得不跟着吕布西行——“子翼,吕布但王西域,卿必相也,扬威异域,富贵荣华,与为淮上布衣,孰强?”
蒋干苦笑摇头:“干自束发以来,但见中原波荡,乡梓亦尝被兵,乃恨徒具口舌,而无拳勇,不得为国家定难。故从是公之召,为国家也,岂为自身富贵耳?是公轻看干矣。”
哎呦,是勋心说没想到这史书上仅着寥寥数笔,传说中白鼻子小丑的家伙,竟然还心怀如此宏图壮志,品德如此高尚……即便只是嘴上说说,那也很了不起啦。赶紧起身,敛容而揖:“勋之过也。子翼当世雄杰,必能名著青史,流芳百世。”
蒋干摆摆手,说你知道我的用心就好,将来还要求你的如椽大笔,为我显声扬名呢。便即起身告辞。是勋拉着蒋干的手,依依不舍,并且告诫道:“子翼此去西域,千万珍重。狄戎之俗与中国不同,切勿以安中国之策,以治戎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