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尾的唐妍和婢女一片尖叫,争前恐后的往楼上跑去,船头的聂洪、蒲壮以及许心素的几个护卫纷纷跑入舱中查看,新佑卫门猛地跳起,将舱中几个灯笼打落在地上,詹毅一把掀翻桌子,将陈新和许心素拉入桌面后。
陈新对聂洪等人喊道:“都蹲下,用椅子和茶几挡在左侧,找东西把灯笼打熄。”
聂洪等人飞快的将茶几和椅子打翻,侧对着那边的画舫,一边用船头拿到的竹篙伸出去打外面的灯笼。
一片昏暗中,陈新将怀中的燧发枪摸出来,又取出纸壳弹开始装弹,他对旁边的刘民有道:“看看左昌昊。”
刘民有也有些紧张,听了这话将倒下的左昌昊拉过来,左昌昊低低的呻吟着,撕开他的衣襟,借着船舷边未灭的灯笼光看到,弩箭入肉很深,但位置是在左肩锁骨下,没有伤到内脏。
暂时的慌乱后,船上的人都冷静下来,那些护卫也纷纷抽出随身的刀剑,做好了搏杀的准备,蒲壮用手中的戚家刀不停的削着竹篙,把顶端削成尖锐状。
除了刘民有之外,他们都是常年刀口舔血的人,连宋闻贤也是经历过多次海上搏杀,虽然他本身没有武力,但心理素质还是有的,此时也躲在桌子后面,静悄悄的没有出声。
詹毅跑到船尾,一把将地上蹲着的船工抓起,用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挡在身前,到船尾操舵。
许心素的声音淡淡响起,“詹毅,不要靠岸,岸上恐有后手。”
詹毅将舵一调,马上又跳回舱中,对面弓弦一响,那个船工被两支弩箭射中胸膛,詹毅乘机又跳回尾舱。船工在船尾蹬着脚,吼吼的低声嚎叫,无人操控的画舫顺着秦淮河往武定桥流去。
陈新此时已经装好弹药,他早已不是当年海船上那个惊慌的账房,多次战场经历让他能在大多情况下保持冷静,对方的计划多半是以强弩直接杀死许心素,这是最佳方案,登船搏杀只是后备方案,以许心素的实力,他的保镖肯定都是好手,对方未必能占到多大优势。
此时探出头去,那边的画舫离这里只有十步的样子,正在靠过来,一楼人影晃动,至少有十余人,舱中闪动着兵器映照灯火反射的光点,二楼上静悄悄的,估计那里也有弓弩手,后面那些画舫仍然在看士子打阮大铖的热闹,人声嘈杂,不断响起喝彩,周围还有管弦丝竹之声传来,竟然无人注意到这边的杀机四伏。
那边的人似乎认定他们没有远程兵器,一群黑影手执倭刀钻出船舱,站到船头,马上要跳过来,在其他灯船的照耀下,隐约可见他们的狰狞面孔,领头一个大汉大声吩咐后面摇桨的人快些,因为有强弩的掩护,平日最危险的跳帮成了很简单的事情。
昏暗之中,刘民有听着那边船的划水声,心口越跳越快,粗粗的喘着气,在地上到处摸了一下,也没找到防身的东西,左昌昊哼哼两声,低声对他道:“我左手袖子里面。”刘民有伸手一试,摸到一个刀柄,咬咬牙抽出来,这时也顾不得会不会用了,听着刀子出鞘的声音,他似乎心里好受了一些。
许心素并不知道陈新有手铳,低声指挥他的几个护卫,分散在窗前和门侧,詹毅又递给他一把倭刀,许心素熟练的拿住,平静的等待肉搏开始。
陈新握着短铳来到前舱的入口,低声叫过拿尖竹篙扳的蒲壮吩咐几句,扳开击锤,里面的枪机轻轻响了一下,燧发枪进入待发状态,陈新左手握住短铳下面的木托,在门后瞄准对方的船头位置。
船身一震,对面船头撞上他们的船头,领头的大汉和另一个杀手当先跳了过来,“呯”一声爆响,在秦淮河上远远传开,领头的大汉啪一下摔在甲板上,抱着脚大声惨叫起来,杀手们大惊失色,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些人嫖妓还带着火枪。
陈新大喊一声:“火枪全部对准船头,全数杀了!”同时赶紧让开门口,对面船头听到喊话,一片慌乱,二楼的弓弩手毫无目标的射出几只弩箭,没有射中任何东西。
蒲壮蹲在地上,手中竹篙猛地捅向另外一个杀手,那人被刺中胸膛,但这个粗制滥造的尖竹篙毕竟不能和长矛比,只入肉少许,倒是把那人一下推入了河中,激起一片水花。
陈新暗自得意,火枪出其不意的打击下,那边已经乱套,说不定他还能活捉这个带队的匪首,许心素可以用这个人大做文章。
正在他洋洋得意之时,甲板上受伤的大汉滚了几下,离开门口远一些,坐起来大喊道:“他们只有一支火枪,全都给老子上,杀不了许心素,你们的家人一个不留。”
这话一出,那些杀手如同变了人,嚎叫着纷纷跳过来,陈新心中后悔不已,早知道这大汉是个亡命之徒,就直接杀了,他赶紧离开门口,躲到靠后的位置。
船头不断起伏,越来越多的杀手跳过来,蒲壮的竹篙被他们砍断,也离开门口,船顶上也传来咚咚的声音,有人从二层跳过来。
陈新和蒲壮又躲到桌面后边,看到许心素和刘民有还在这里,放下心来,许心素目前对他非常重要,无论如何要保住,陈新取出弹药摸索着装填起来。
这时几个火把从舱门扔进来,将昏暗的船舱照亮,一个杀手大吼一声猛冲进来,他将刀竖在面前,防止横砍,他刚冲进来,两侧各有一把倭刀砍来,许心素的两个护卫配合极好,他奋力挡住上面的,下面的一刀却挡不住,两腿齐齐被斩断,身子嘭一声栽倒在地上,紧跟着一刀便斩下了他头颅。但这个出头鸟为后面人争取了时间,后面又涌进来几个,凶猛的倭刀在船舱中带起一道道光华。
聂洪和蒲壮大喊一声,也冲上去加入战团,詹毅和新佑卫门则守住船尾方向,与楼梯下来和跳到船尾的杀手厮杀,混战一开始,对方的强弩作用大减,陈新飞快装好弹药,正要去前门帮忙,背后的窗格嘭一声被蹬得粉碎,一个杀手顺势跳入舱中,正好落在刘民有身后,陈新举手一枪,将那杀手胸口打出一个血洞。
陈新一枪打出,立即蹲下,一支弩箭擦着他头巾飞过去,哆一声破开薄薄的窗格。
那个中枪的杀手顺着舱壁缓缓滑下。他用手捂着胸口,吐出许多血沫,许心素一声冷笑,一刀刺入他的颈子。
刘民有蹲在许心素身边,看着他抽出倭刀,那杀手劲动脉中的鲜血喷出来,洒了刘民有一脸,他双手抖得厉害,几乎控制不住要大喊起来。
舱中两头都还在激战,双方都有伤亡,杀手一方人数更多,大概有二十人,陈新这边只有十个护卫,前门已经倒下两人,后门的新佑卫门和詹毅牢牢守着舱口,仗着新佑卫门的高超刀术,已经连杀三人。
方才扔入的火把在打斗中被踩熄,舱中又变得昏暗,兵器的碰撞和惨叫充斥在小小的空间。
陈新此时也有些紧张起来,他深吸口气,知道现在是生死关头,必须争分夺秒,摸出第三发纸壳弹,在黑暗中开始装填,正装好引药,开始那个杀手破开的窗户一声响,两名杀手从二楼又滑下来,破开窗户落入舱中,陈新将手铳和弹药一把塞进刘民有怀中,大喊道:“装弹!”
乘着那两人从光亮处进入黑暗的短短不适,陈新从袖子中抽出短倭刀,从地上滚到一人脚边,锋利的倭刀从那杀手的腹股沟凶狠的杀进他下腹,那杀手全身一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陈新满脸凶狠,把刀柄使劲一扭,刀锋将杀手的肠子搅得稀烂,血水哗哗的往下流淌,顺着陈新握刀的手流满一地,那杀手全身一摊,陈新一把揪住他头发,将他推到一边,然后与许心素夹击另外一人,眼看占优,窗口又跳下一人,位置就贴着陈新,陈新仓促之中一刀刺中他肩膀,那人的倭刀颇长,他也是没料到会这么近,逼不得已一把甩了刀,抱着陈新滚到地上,这个海贼矮壮身材,两臂力大无比,又十分凶悍,两个回合就将陈新按在地上,用手要去卡陈新脖子,陈新则仗着手长,用手指不停抓这人的脸,顶着他不让他的手够到脖子。
刘民有抖着手,哆哆嗦嗦的要把纸壳的破口对准枪口,却怎么也对不好,他自己也知道这支手铳对他们很重要,早一点装好就能少死一个人。此时一见陈新被人按住,他一股热血冲上来,不管什么装弹了,也忘记了他身边就有一把短刀,扑过去挥起手铳用握柄猛地砸在海贼的头上,那海贼没有防着旁边还有一人,被打得歪到一旁,刘民有大声嘶吼着,用手柄一下下往他头上砸去,似乎每砸一下,就能把他心中积累的恐惧赶走一分。
那海贼开始几下被打得晕头转向,但他毕竟身经百战,抗击打能力也很强,不是刘民有这样的人可比,挡住一下之后一拳砸在刘民有脸上,打开后正要起来,陈新又扑上来压住他,三人在地上扭作一团,这海贼力大无比,两人一人对付一只手都吃力,都是仗着体重才压住这个悍匪,陈新一边拼尽全力压住他,一边用手在周围摸着,看有没有什么刀,但三人在地上一番折腾,那些刀具都被蹬得没了影,陈新眼角看到许心素仍在和另外一个杀手搏斗,身上似乎已经受伤,不由心急如焚。
突然下面的海贼大声惨嚎,陈新转头看去,只见宋闻贤不知何时从角落中钻出来,用手指在那海贼的眼睛中乱抓,海贼的手都被压住,只有惨叫着扭头,宋闻贤勒住他脖子,用指头往他的眼眶里面使劲插进去,血水和眼珠都跟着他指头的扭动往外冒。
陈新看得牙齿发酸,终于那海贼手上一松,陈新也不管他是晕了还是死了,顾不得喘口气,爬起来去捡了一把刀,再次去夹击那个攻击许心素的海贼。
刘民有粗重的呼吸着,爬到刚才自己的位置,摸到那个纸壳弹,他眯眯眼,静一下心思,一次便将发射药倒入了枪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