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哄骗为父?”
刘美有些不信。
御史们是清贵的官,而且还是文官体系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刘家属于武将勋贵门庭,而且还是皇亲国戚,是御史们最讨厌的人。
御史们跟刘家唯一的交集,就是弹劾刘家。
况且文武有别,御史们属于文官,就算要投靠,那也是投靠三位宰辅,而不是投靠武将勋贵。
刘从德见刘美不信,急了,“是真的,他说他叫吴贤,是一位御史。”
刘美脚下一顿,瞪起了眼珠子。
“吴贤?!”
刘从德重重的点头。
刘美追问道:“你把他带到府上来了?”
刘从德再点头。
刘美一拍大腿,道:“赶紧轰出去,这人留不得。”
刘从德愕然。
刘美长吁短叹的解释道:“他是一位御史不假,可他是个烫手的御史。朝堂上就三位宰辅,他一下子得罪了两位。更重要的是,他蠢到连保命的物件都保不住,为父救不了他。”
“我们可以请姑母出手……”
刘从德出主意。
刘美瞪眼骂道:“糊涂!你姑母执掌中宫、内庭,已经遭人诟病。再拉拢御史,结交外臣,想干嘛?效仿武周吗?”
刘美把话没有跟刘从德说透,点到即止。
有些犯忌讳的话,他害怕说给了刘从德听,刘从德出去胡说。
刘娥作为皇后,执掌中宫是她的分内职权,执掌内庭,已经算是越权了。
不过官家重病,皇太子年幼,刘娥这个皇后出面辅政,帮衬一下皇太子,也算是情有可原。
可一旦拉拢上了御史,结交了外臣,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很容易被人扣上效仿武周的帽子。
官家赵恒重病不起,信赖刘娥,给了她辅政的职权,但并不代表他希望看到又一个武周出现。
赵恒一日不死,刘娥就得夹着尾巴做人。
这里面的轻重刘从德不明白,可刘美明白。
刘美从刘从德手里夺过了解下的裙带、肩甲、头盔,重新穿戴上。
“为父回军营了,今日就当为父没回来过……”
临走的时候,刘美又叮嘱刘从德道:“赶紧把吴贤轰出去,他多在府里带一刻,都会成为别人弹劾我刘家的话柄。”
刘美回来的快,离开的也快。
等到刘从德回过神的时候,刘美已经失去了踪影。
他愣愣的站在原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那可是一位御史啊……”
刘从德长叹一声。
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弄清楚里面的利害关系。
不过刘美的话,他不敢违背。
他也没脸去见吴贤,就让府上的管家出面,打发了吴贤。
吴贤在刘府里转了一圈,最终又被赶了出来。
迎接他进去的刘从德,自始至终都没露面。
吴贤站在刘府门口,仰天哀嚎,“刘美这是不打算放过我,天要亡我啊……”
时至今日,他还不知道真正害他的人是谁。
“事到如今,唯一能救我的,只有恩师了……我要去找他……希望他能念及一些昔日的情分……”
吴贤还想着李迪能念在昔日师生情谊的份上救他一命。
但他却不知道,李迪在他的催命符上,签下了名字。
……
李府。
一位青衣小厮向李府的门子递进去了一张拜帖。
门子把人迎了进去,引到了书房。
李迪着一身儒衫,捋着长须,在诸子典籍里面挑挑选选,找到了重要的地方,就摘抄下来。
作为皇太子的讲师之一,李迪每天都得备课,明日大朝会以后,他要为皇太子讲儒家五常里的‘仁’。他现在要把儒家典籍里跟‘仁’字有关的句子摘抄出来,教给皇太子。
门子进了书房,施礼道:“老爷,王曙王大人派人过来了。”
“王曙?他找老夫何事?”
青衣小厮对李迪一礼,笑道:“小人见过李相公,明日大朝会,我家老爷要弹劾吴贤贪赃枉法、纵弟行凶、谋财害命等一十五桩大罪,特邀李相公署名。”
“那个卖师求荣的叛徒吗?”
李迪一愣,握着笔杆的手一紧,“弹劾吴贤?寇家的那条犀带拿回来了?”
青衣小厮笑道:“拿回来了。”
李迪握笔的手一松,展颜笑道:“奏折拿过来,老夫添上几笔。”
青衣小厮赶忙从怀里取出了奏折,递到了李迪手里。
李迪拿着奏折,翻开一看,迟疑了一下,道:“已经有三人署名了,王曙手笔不小……”
李迪痛快的在奏折上添上了名字,递还给了青衣小厮,又道:“出了府,再去左谏议府上一趟,告诉他,明日上一道奏折。”
“小人明白……”
青衣小厮拿了奏折,就离开了李府,前往了左谏议大夫的府邸。
左谏议大夫是李迪的门生,李迪的话,他自然会遵从。
这么多在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一起出手。
吴贤必死。
事实上,为了对付吴贤这个小小的侍御史,弄出这么大的场面,明显有些过了。
但王曙明显要敲山震虎。
李迪从王曙的奏折里也看到了敲山震虎的意思,所以他不介意再把场面搞大一点。
王曙需要敲山震虎,他李迪同样也需要敲山震虎。
吴贤的背叛,已经为他敲响了警钟。
李迪动一动嘴,能够调动一位从四品的官员。
寇季动一动嘴,只能指示一下万花楼里的伙计。
“去备一盆清水……”
站在苏蝉儿闺房门前,寇季吩咐了一声伺候在门外的万花楼伙计,又重新回到了房里。
苏蝉儿的闺房里。
苏蝉儿娇羞的站在一边捏着衣角。
刘亨坐在桌前捧腹大笑。
二宝笑的已经直不起腰了。
唯有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厮,站在书桌边上,一脸委屈的撅着嘴。
在他脸上,用浓墨画了一个大王八,黝黑黝黑的。
这是苏蝉儿的杰作。
寇季没想到,睿智的苏蝉儿,居然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他也没想到,那个瘦瘦弱弱的小厮,就乖乖的站在那儿让苏蝉儿在他脸上写写画画。
“幼稚……”
寇季低声咕哝了一句。
苏蝉儿闻言,俏脸瞬间红了。
刘亨看到了苏蝉儿的窘迫,解围道:“我倒是觉得这挺有意思的,回头我也试试。”
寇季翻了个白眼,“就别糟蹋人了。”
万花楼的伙计送进来了清水。
寇季对小厮招招手,小厮怯怯的走到了他身边,他帮小厮清晰了一下脸上的墨迹。
待到小厮擦干净脸以后,寇季轻笑道:“听说你天赋异禀,能够看穿我作的假画?”
小厮怯怯的抬起头,低声道:“小人……小人不是看出来的,是闻出来的。”
寇季缓缓点头,“那就是天赋异禀了……叫什么名字?”
小厮眨巴着眼,怯怯的看着寇季,不说话。
寇季盯着他看了许久,对刘亨招了招手,“身契拿过来。”
刘亨把小厮的卖身契递给了寇季。
寇季翻开一瞧,“陆铭……钱塘人……家中幼子,故又名陆小乙……”
从卖身契上看,陆铭家境贫寒,家中有七个兄弟,他的爹妈养不起这么多儿子,就把他卖给了人贩子。
卖身契上详细的记载着陆铭的过往。
寇季对此一点儿也不惊讶。
似陆铭这种,被家中父母发卖的孩子,在大宋有很多。
人贩子往往会了解清楚他们的过往,在卖身契上写的清清楚楚。
人贩子之所以会这么做,就是为了让客人们知道,他们都是良家子。
良家子知根知底,用着放心,所以很受欢迎,价格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