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朝。
寇季在得胜川以数千精兵,击溃黄头回纥十四万兵马的消息,犹如一阵风,吹遍了汴京城。
一时间,汴京城沸腾了起来。
百姓们披红挂彩,争相庆祝。
宦官们捧着封赏寇府的圣旨刚出宫,百姓们就聚拢到了他们身边,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跟随在宦官们身后,一起前往了寇府。
消息传到寇府的时候,寇准正小心翼翼的抱着怀里的小人儿,一个劲的猛瞧。
他那小心翼翼的神情,就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脸上的笑意,浓的化不开。
稳婆想凑上前,说两句吉利话,却被寇忠拦下。
“去账房领你们的赏钱,莫要去打扰老爷抱重孙。”
“多谢大管事……多谢大管事……”
寇忠不动声色的赶走了那些凑到寇准身边,准备讨赏钱的人。
然后小心翼翼的站在寇准身后,看着寇准紧张的抱着怀里的小人儿,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笑意。
“快给老夫也瞧瞧……”
坐在寇公车上被推进后院的向敏中,看到了寇准怀里的小小的襁褓以后,激动的伸出了苍老的手。
寇准抱着怀里的小人儿,瞥了向敏中一眼,不满的道:“老夫的重孙儿,为何要给你看?”
向敏中急忙让人推着寇公车到了寇准身边,怒道:“那也是老夫的重外孙!”
寇准蛮横的道:“多了个外字,那就是外人。外人没资格看。”
向敏中听到这话,被气的吹胡子瞪眼。
瞪了许久,似乎意识到硬的不行,便软语相求,“老夫……老夫就看一眼……”
寇准警惕的盯着向敏中,“就一眼?”
向敏中急忙点头。
寇准不情不愿的掀开了襁褓的一角。
向敏中往里面瞧了一眼,眼睛顺便变得亮晶晶的。
“好……好……好……”
向敏中心满意足的躺在了寇公车上,一个劲的叫好。
寇准却懒得再搭理他,继续逗弄自己的小重孙。
就在向敏中准备离开的时候,府外响起了一阵吵闹,惊扰到了寇准怀里的小人儿。
小人儿放声啼哭。
寇准、向敏中二人怒发冲冠。
“外面是谁?!”
寇准一边怒声质问,一边小心翼翼的哄着怀里的小人儿,哄了许久也哄不好,只能依依不舍的交给了在一旁伺候着的奶娘。
然后气冲冲的往外面冲去。
向敏中也让仆人推着寇公车,跟着走了出去。
一到正堂,就看到了两个宦官,捧着黄卷,站在正堂门口。
在外门出,聚集了一大批的百姓。
两个宦官见到了寇准、向敏中二人,赶忙施礼,施礼过后,拿出了圣旨,准备宣读。
却听寇准蛮横的伸出手,“拿来……”
两个宦官见此,一脸迟疑。
向敏中冷哼道:“放下圣旨和东西,然后赶紧滚蛋,惊扰了老夫的重外孙,就是惊扰了老夫。老夫若是受了惊扰,死在了你们面前,看你们还能不能活下去。”
两个宦官听到这话,苦笑了一声,放下了圣旨和其他赏赐的东西,立马退出了寇府。
寇准在两个宦官走后,让寇忠堵上了门,不见外人。
寇准随手取过了圣旨,扫了几眼,丢在了一边。
向敏中好奇地问道:“圣旨上说什么?”
寇准随口道:“老夫的孙儿在域外,打了一场大胜仗,以数千精兵,克敌十四万。朝廷没办法赏赐老夫的孙儿,就只能赏赐老夫的重孙儿。”
“以数千精兵,克敌十四万?”
向敏中惊愕的重复了一下,“那可是真利害啊……老夫那孙女婿,什么时候学会了兵法谋略?”
寇准十分淡定的道:“有些人生而知之,什么都会,没什么好奇怪的。”
向敏中一脸愕然的看向寇准。
寇准却没有多做解释,反而一脸不情愿的道:“官家给老夫的重孙儿赐了名。”
“什么名?”
“寇天赐……”
向敏中愣了一下,一脸嫌弃的道:“俗……俗不可耐……”
寇准深表赞同的点点头。
向敏中沉吟道:“要不老夫将圣旨给送回去?”
寇准思量了一下,“算了,官家好不容易积起了一些威信,不能毁在我们两个手里。寇天赐就寇天赐吧,凑活着叫。”
向敏中缓缓点头,提议道:“再让老夫看一眼?”
寇准瞪起眼,怒道:“不是看过了吗?”
向敏中不好意思的道:“还想再看一下,老夫怕丢了。”
寇准没好气的道:“那东西长在身上,能丢了?”
向敏中一脸正色的道:“那可说不准。”
寇准气的直瞪眼。
两个老倌骂骂咧咧的往后院走去。
在他们心里,寇季在域外以数千精兵,克敌十四万,似乎远没有后院里那个小人儿的把儿重要。
他们已经离开了中枢。
朝堂上发生的那些事,他们一点儿也不关心。
只要不是敌人杀进了大宋,他们看都不愿意多看朝堂上的事情一眼。
寇季有了儿子,就真正具备了外出冒险的资格。
他们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知道每一个在朝堂上的重臣,都要经历一番风雨,才能真正的在朝堂上立稳脚跟。
所以对于寇季在西域做的事情,他们不愿意问,也不愿意多关注。
然而。
他们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在意。
住在寇府不远处的李迪,得知了寇季的夫人诞下了麟儿以后,立马让老仆去备了一份薄礼,准备登门去道贺。
他和寇准交情十分深厚,知道寇府多了一个嫡亲血脉,对寇准而言意味着什么。
只不过他出了府门,走了几步以后,听到了那些围绕在寇府别院附近百姓们小声议论声以后,就没了去寇府的心思。
寇季在西域以数千精兵,克敌十四万,缴获无数?!
缴获无数?!
简单的四个字进入了李迪的脑海,不停的在李迪脑海里回荡。
李迪将手里的薄礼扔给了跟随着他身边的老仆,急匆匆的往皇宫奔去。
奔到了宫里,到了赵祯寝宫。
就看到了赵祯换上了一袭便装,似乎准备出宫。
李迪顾不得向赵祯施礼,也顾不得询问赵祯准备去何处,见到了赵祯以后,就焦急地问道:“官家,臣听闻寇吏部在西域缴获无数?”
赵祯愣了一下,沉吟道:“具体的数额,寇季并没有上报,不过根据此前的奏报看,他们的缴获应该十分丰厚。
此前他们在西域遭遇马贼,缴获了数千马匹,大量的钱财。
寇季在奏报中称,小有斩获。
其后,寇季用重甲骑兵的盔甲锻造法,帮朝廷换取了一万多匹马,也声称小有收获。
如今在奏报中称,缴获无数。
想来他们缴获的马匹、牛羊、钱财等物,应该比之前多数倍。”
李迪听到这话,急忙问道:“寇季可有奏明朝廷,什么时候将缴获送到我大宋?”
赵祯思量了一下,微微摇头。
李迪见此,果断施礼道:“臣恳请官家,准许臣往西域一行。”
赵祯吓了一跳,“爱卿这是何意?”
李迪掷地有声的道:“寇季此前帮朝廷获取到的马匹,已经超过了一万之数。如今打败了黄头回纥,缴获的黄头回纥的战马,肯定不在少数。
臣猜测,马匹的数量,应该突破三四万匹马。
三四万匹马,那就是数百万贯的钱财啊。
那可是朝廷的钱财。
臣愿意西行一趟,帮官家将那些钱财取回来。”
赵祯沉声道:“爱卿……取马的事情,朕随便派个人去就行了,你又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李迪沉声道:“旁人去了镇不住。镇不住域外那些觊觎我大宋钱财的宵小,镇不住寇季,镇不住满朝文武。寇季此前从辽国弄回的马,才入我大宋,就被许多人惦记上,为此还闹出了人命。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唯有臣亲自去一趟西域,才能安安稳稳的将马运回来。”
赵祯长叹了一声,“爱卿为了我大宋,当真是鞠躬尽瘁。”
“朕准了……”
“此去西域,朕许爱卿便宜行事之权……”
李迪对赵祯一礼,郑重的道:“臣这就回去打点行囊,即刻赶赴西域……”
李迪得了赵祯许可以后,回到了府上打点了行囊,带上了些许的护卫,赶往了西域。
与此同时。
寇季已经出了黄头回纥疆土数日,赶到了沙州境内。
沙州的环境,远比黄头回纥境内要恶劣。
黄沙漫天。
冷风呼啸。
强劲的冷风,吹的人在马背上坐不住,只能下了马背,步行赶往沙州。
数量庞大的队伍里,还可以以畜代步的人,只有寇季和巡马卫的汉子们。
在出了黄头回纥疆土以后,巡马卫的汉子们出去晃荡了一圈,弄了一批骆驼。
寇季和巡马卫汉子们,骑在了骆驼上缓缓前行。
张元、刘亨等人也分润了一些骆驼。
“呸……”
巡马卫首领窝在骆驼背上,啐了一口口水,将风吹进嘴里的沙土吐了出来,侧头看向了骑着骆驼,攀到寇季身边,低声说话的张元。
张元坐在骆驼背上,用纱布蒙着脸,阻隔着风沙,低声的对寇季道:“小少爷,沙州境内的马贼,远比黄头回纥境内的还多。从出了黄头回纥的疆土到今日,才过去了三日,小人就已经招揽了六千人马。”
寇季盯着远处漫天的黄沙,幽幽道:“超过三万之数了?”
张元点头道:“其实小人还可以招揽更多的,只是旦山城的那些马贼们逃离了旦山城以后,在西域四处毁坏小人的名声。
许多马贼听到了小人的名字,就果断离开,根本不跟小人搭话。”
寇季沉吟道:“你在得胜川打了一场大胜仗,还不足以洗刷自己的名声?”
张元苦笑道:“若不是小人在得胜川打了一场大胜仗,恐怕还招揽不到三万马贼。”
寇季缓缓点头,叮嘱道:“尽快消化那些马贼们,让他们真心实意的跟着你。以后你们很有可能要在西域裂土封疆,所以他们是否忠心,是否认可自己是元山部的人,至关重要。
你们所需要的军械,回头我就想办法让人给你们送过来。
在你没有获得他们的忠心之前,还是不要轻易的给他们利害的军械比较好。”
张元果断点头。
“小人明白……”
已经达到了目的,张元也就没有在寇季身边多留,施礼过后,离开了寇季身边,去找那些马贼们谈心。
张元看似是收拢了三万马贼,可实际上真正算得上是马贼的,不过一万之数。
三万马贼中间,只有一万人有兵甲。
另外两万多人,大多数连一件趁手的兵器也没有。
寇季了解过,他们中间大多数人,以前都是游荡在西域的牧民。
因为西夏、大宋、沙州回鹘、黄头回纥四方势力在沙州鏖战,逼的他们没办法正常的生活下去,所以他们只能做了马贼。
张元觉得这些牧民,是上天恩赐给他的元山部族人。
比起那些真正的马贼,牧民们极好管束,也极容易被张元收买。
他们虽然没有兵刃,许多人甚至只有一件薄衣裹身。
但是他们的战斗力却不弱。
常年在苦寒之地生活,常年跟豺狼虎豹争斗,让他们拥有着强劲的体魄和远超常人的战斗力。
他们现在缺的就是兵刃、盔甲。
有了兵刃、盔甲,稍微操练了一下,他们就是合格的战士。
寇季看出了张元的心思,他跟张元的心思也差不多。
所以在张元找上门的时候,他并没有为难,一口就答应了。
张元想要在西域真正的立足,就必须依靠这些牧民们。
因为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一一收拢那些马贼们的人心。
张元刚走。
刘亨骑着骆驼艰难的凑到了寇季身边,沉声对寇季道:“四哥,再有四天,我们就到沙州城了。我派出去的人手,在三十里外,撞上了西夏的游骑。
李元昊应该已经推算出我们到了沙州,不然他不可能将手下的游骑派遣到这么远的距离。
你说李元昊会不会派人在前面设伏?”
说到最后一句,刘亨一脸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