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外城,上土桥坊,安宅,便是如今安敬落住之处,后晌,他把折、种子弟邀来。
“此处只是小可暂居之所,此番踹了那童贯义子,只怕那童衙内不肯罢休,近日太学也不能再去了,只待此事有了一个说法你等几个再续学不迟……”安敬这般说也是没错的。
“多谢安衙内,此番累及了衙内,到是我等心中不愿,但能与名震啸风口的安衙内聚首,却是幸事,我等兄弟多仰慕衙内威名,今日更识衙内仗义相助,折彦质在这里谢过衙内……”
他说着便施礼,安敬只拉住了他,笑道:“事由小可而起,更无置身于外之理,此后挑索折家小姐发飙,却是小可故意为之,不想折小姐竟真的怒了……不过几位亦不须多虑,那童贯非得咽下这口气不可,只怕那童衙内暗中动些入脚,索使开封府公人寻几位事端……”
种泟却道:“衙内如何断知那童枢密不会假公济私的寻泾原路折家经略相公的事端?”
大家心中也存此疑问,各人目光都望着安敬,那个十七八岁的英伟青年人也灼灼盯着他。
安敬也不知此人是谁,众人刚至,还没来得及细细引介各人,但衙内对此人颇为留心,此人虽则年青些,但脸孔上透出坚毅之色,虎气腾腾的,想来也是初生之犊不怕虎的角色。
“诸位有所不知,表面上看朝中一片祥和,实则不然,派系间争斗却未有一时歇过,自蔡太师复相,便与那童枢密、高太尉互为表里,利益相结,只知排除异已,知枢密院事郑居中亦是蔡童高等人眼中之钉,欲排挤出中枢而后快,但郑枢密亦有皇后娘娘为援,亦不惧彼等……眼前只是童郑之争最烈,那童贯本为内宦,但位极人臣,历朝未有先例,近日相传有些说法,皇帝面前有人直谏‘用宦有违祖制,确有祸国殃民之虞’,今上便是宠信童贯,心下亦不轻松,在这种形势下,那童贯也不会因些小事而与西北军将领离心,抚之唯恐不及吧。”
听过衙内这番分析,折彦质、种泟、韩世忠都不由点头,那韩世忠更道:“……外间盛传衙内是皇后娘娘亲戚,如今看来不假,此事若有衙内担当,我家小姐也就无虞了……”
这韩世忠也是机灵人,送高帽的同时也把责任卸给了安敬,其他几个心下不由忐忑。
安敬却丝毫不所动,仅只一笑道:“区区小事不值一哂,几位直管在此住下,郑童之争没有结果之前,谅那童贯也不敢动小可半根毫毛,今日只巧借赵小公子之势化解了危局,那童方弄带人寻来此,你等亦不须留手,该揍便揍,闹不出人命来,本衙内都一肩扛了……”
“衙内确是豪气,看来啸风口传闻不假,今日不畏强势,骂晕了高小俅,实是大快人心,良臣心下甚服衙内,不过这高衙内是个睚眦必报的心性,却须小心为妙。”韩世忠又道。
安敬淡然一笑,负着手闲踱了两步道:“也不瞒韩兄,在小可眼中,高小俅比那市井泼皮更腌臜不堪,骂他也是给他留了面子,再张牙舞爪不知进退的,小可还要他好看的……”
在座几个人都不由一震,只在他们心里没敢想过这般行事,这乐寿小衙内端的是胆大。
一个个摇头苦笑,折月茹、折月秀、种淽三女脸上也掠过惊讶,这时种洆道:“今秋礼试(礼部考核)转眼即至,我等几个却凭白惹了这番事,只怕连礼试的机会都要错失……”
“如何不是,唉……只怕那童方和高小俅动用家势,从中做梗,我等只无缘上舍了……”
“不须担忧,三五日小可便将摆平此事,你等回转太学即可,若有人弄权耍奸,太学生们也不是好惹的,我等便上个万言书递进宫里去,哼,让那弄权小人吃不了兜回家去享受。”
听他说的诙谐,三女却都想笑,但都忍了,韩世忠笑道:“痛快……衙内与俺这个粗人想的一般,脾性更是相投些,今番相见也是缘份,俺韩良臣要高攀衙内了,就此定交……”
韩世忠虽是折可求推荐来太学武舍谋武职出身的,但他也算不上折家府从,充其量就是折帅麾下一勇猛军汉,也是看中了其悍勇无敌,兼有谋略,才这般抬举,不然他哪有机会?
是以,韩世忠身份颇低,与折、种两家衙内、小姐凑一起倒显得他位卑人微了,但此人豪气冲天,仗义无双,遇上脾气相投的更要交结,即便是名震河间府的安衙内也不放过。
倒是折、种两家衙内怕人家乐寿衙内看不上韩世忠这粗人,必竟安衙内是皇后外甥。
正在担忧安敬会寻个借口拒绝了韩世忠时,哪知安敬大笑,道:“小可到不觉韩兄是粗人,忠勇有智,为人更有肝胆,今与韩兄定交,足慰平生,日后若有用得着小可处,一纸相召,必鼎力攘助,休要小看我这弱质儒生,两边肋处却为兄弟插得钢刀,玲珑,你只取酒来。”
“且住,也要算上我一个……”那一直未曾说过半句话的英伟年轻男子这刻也站了起来。
折、种两家子弟不由面现惊容,他们只知这人沉默寡言,生性怪癖,但武勇还在韩世忠之上,又兼是名门之后,到不曾想到他也站了起来要交结衙内,安敬道:“还未请教……”
“当不得衙内垂问……我老杨家早已没落,不为世人所道,小弟天波杨门金刀令公后人杨再兴,字满堂……”他抱拳朝安文恭施礼,安文恭可是吃了一惊,“金刀杨令公后人?”
“然……”杨再兴应诺,做为杨门后人,虽已落魄,但继承了杨门一氏的铁骨精髓。
安敬伸出双手捏住他的手,激动的大笑起来,“哈……好、好、好,不想会在京师遇上杨门传嗣,满堂,你可知我奶奶是杨门第七代女儿杨怀香?族谱中亦有记载,你可记得?”
“啊?是祖姑奶奶的亲孙当面,满堂竟不识得,只受满堂三拜……”杨再兴自然记得族谱,杨怀香却是他祖爷爷辈的,那么安衙内论辈份就高了他一辈,他得乖乖叫叔叔了……
他言罢翻身就叩拜,“满堂给小叔叔见礼,不想在此遇见亲人,满堂欢喜……”说着却先落泪了,他孤苦长成,被开封府外猎户收养,自小就天生神力,随身的家传物什中仅一家谱和枪谱,那猎户也识得几个字,发觉其为杨门传嗣,便收养下来,前些年猎户病逝,只余杨再兴一人,他在十年余中修成一身绝好武艺,只是报国无门,江湖上游荡时结识了折家兄弟,自此便跟着他们一起,折氏与杨家源缘极深,金刀令公娶的折(佘)赛花便是折家女。
众人一番解说,安敬才知前因后果,论起来杨再兴与他的关系似更近了一些,必竟折赛花太年久了,衙内不胜唏嘘,“杨氏忠烈满门,只遭奸臣迫害,如今不知还有多少杨家子弟在天涯沦落,唉,满堂你有一身好武艺,日后随愚叔建功沙场,更要重振杨门昔日雄风。”
“定不叫小叔叔失望了,习得一身文武艺,亦为日后报效皇家……”杨再兴坚声答对。
安敬这时摇了摇,“你错了,满堂,你报效的不是皇家,而是朝廷、国家、民族……”
“呃……此处有何不同?这朝廷、国家岂不都是皇家所有?”种泟异样的看了一眼安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