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任平生下山之后,又回到了三年前他打听消息的灵台镇。
“爷,您见到昆仑虚的仙人了吗?”
那客栈里的伙计,到现在还记得他,任平生没有多言,要了一坛酒,依旧坐在三年前他坐的地方,凭窗遥望那一片晴川,几点轻帆,渐渐隐没在烟波浩渺的江面,等到了黄昏时,码头又有十几个长工又走了过来,围着几张陈旧开裂的桌子,温一碗好酒,要快。
这些天,他又喝得酩酊大醉,客栈里来了一个说书的先生,每天一个故事,每一个故事,他听完都已经喝得烂醉如泥,心中只迷迷蒙蒙响起一个回音:修仙,究竟何为修仙?
世间人人俱思成仙,长生不死,可真到了长生不死那天,是否便是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
师姐,你当年那么想要长生,为了所谓的长生,不惜夺我神格,这一万年,你可曾有过一夜后悔?
烈酒入喉,像是要将前世今生的记忆,一片一片烧成灰,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醉生梦死方休。
在昆仑虚的三年,他借以昆仑虚的仙灵之气,进入了一种“辟谷”之境,也即是“不食五谷,吸风饮露”。
而他在昆仑山上,这三年来感悟天地,感悟生死,那一日修为已经突破,但却又未到神合境,停留在了半步神合与神合境之间,相信很快,他就能突破这一层桎梏了,那么宁王,云澜天境,当年的账,是否也该好好清算一下了。
临走时,任平生折了一枝昆仑山下弱水附近才有的“未央花”,三年前他刚来这里时,见到那满树似雪一样纯白的花,每朵花皆生六瓣,便想到了云裳,那时想,等姐姐醒来,看见这未央花,一定很喜欢吧?
这一枝未央花,他便带回玄朝,她的故乡,云国,让整个云国,都开满这白色如雪的未央花。
此回玄朝,路途遥远,饶是他修为已非当年可比,但毕竟剑境还没到“神剑通”,无法瞬息万里,也花了近三年才回到玄朝。
回到玄朝,一切都仿佛还在昨日一样,其实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尤其是这一次他去昆仑,一来一回,已经过去十二个寒暑。
当初离开七幽宗时,他告诉柳衣衣,等替叶轻雪报了仇,便会去凡世里找她,十几年了,也不知她现在怎样了。
如今的玄朝,民不聊生,满目疮痍,皆因宁王要修建那九层高台,把人强行抓去。
今日的天,又是阴沉沉的,那乌云垂下来,好像要把整个帝都压塌一样,却又不似降雨之象。
“不要打我妹妹……求求你了……”
在一条长街尽头,传来了哭诉声音,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被一个差不多同龄的少年按在地上,用力狠踹,也无人上前阻拦,那些人就那样站在外面,像是看热闹一样,早已麻木。
女孩已被打得满身是伤,奄奄一息,而在女孩不远处,还躺着一个大几岁的少年,浑身是伤,满脸鲜血,被打得脾脏都裂了,只在那奄奄一息地喊,却无人听得见。
“让你们冲撞我,让你们还敢骂我!我父亲是宁王,你们家敢密谋造反!看我不诛你们九族!”
眼前这个欺人的恶少年,原来是宁王的小儿子,宁王妻妾成群,这些年又生了不少活蹦乱跳的儿子,加上从前那些,大概足足有了一百多个,有不少都已经送去玄门修仙了。
眼前的这个,叫做宁小天,今日出来游玩,一个女孩从路边跑出来,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一巴掌打了下来,登时把女孩半边脸都打肿了,女孩哇的一声哭了,哥哥听见哭声跑了过来,并不认得眼前这少年是宁王的儿子,便用力推了他一把:“你打我妹妹作甚?”
怎料这一幕,刚好教后面追上来的护卫看见了,女孩的哥哥这才知晓闯了大祸,连忙跪在地上道歉,怎料宁小天不依不饶,自恃得父王宠爱,便在这玄都城里无法无天惯了,似小皇帝一般,哪有人敢推他?
他立刻下令,让四名护卫把女孩的哥哥打了个半死,这时兄妹二人的父母终于闻声赶来,见到眼前一幕,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下求饶,可宁小天非指着他们,说其密谋造反,已经让人把兄妹二人的父母抓走,仍觉不解气,于是有了现在这一幕。
“看我不诛你们九族!”
宁小天小小年纪,此刻却是凶相毕露,满脸狰狞,正所谓“人之初,性本恶”,恰恰体现了出来,若无律法道德束约,一个人的恶,往往可以从小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
只见他抽出腰间的短剑,竟要朝女孩身上斩去,这一幕,登时把哥哥吓得魂飞魄散:“不要——”
而此时在外面看的人,依然无动于衷,仿佛个个都麻木了,他们也知道接下来会是如何,无非便是宁小天当街杀了这兄妹二人,然后拿剑指着周围大声道:“看见没?这就是逆我父王的下场!你们还敢密谋造反吗?”
可惜众人也只能在心里叹息,只怪这一家命不好,他们可不敢上前说什么,弄不好也是一个“密谋造反”的下场,前阵子不刚出了刺杀宁王的事情吗?谁敢在这时候去蹚这浑水?
“铛!”
就在宁小天这一剑落下去时,却被一样东西挡住了,那是任平生的六尺竹杖。
“什么人!敢阻挠我!”
宁小天短剑被挡,立马抬起头来,见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青年男子,不由一怒,满脸狰狞,咆哮道:“你敢挡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宁小天!我父亲是宁王,你密谋造反,信不信我诛你九族!”
“来者何人!速速远离小王爷!”
不远处四名护卫感受到了任平生身上的杀气,立时拔出了腰间佩刀,一阵阵寒芒,吓得周围的人连忙退走了,楼上的也迅速关上了窗户,只透过窗户缝看街上的情形。
“狗奴才,你还敢瞪我!我挖了你眼睛,我让父王灭你满门,诛你九族!”
仗着护卫来了,宁小天更是肆无忌惮,面目狰狞,拿着剑,一剑向任平生刺来,这一剑之凶,便是个成年人也要被刺死不可,却听“砰”的一声,任平生重重一脚将他踢飞了出去,这一脚把他踢得筋断骨折,五脏六腑俱裂,满嘴鲜血不止,眼见是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