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镇长抱着厚厚一摞纸张,来到了桑多斯大主教跟前。
他“呼呼”的喘着粗气,一脑门全都是汗水,也顾不得擦一下,急忙躬身道:“将……将军大人,全都……全都在这里了。”
桑多斯看了他一眼:这老家伙居然知道叫自己‘将军大人’。仅冲着这一点,就足以让大主教心中龙颜小悦一下。
但是随即,他一低头,看着老镇长怀里足有三寸多厚的一摞报纸,桑多斯大主教顿时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嘶”的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暗道:这……这样太多了吧~!
看来敌人这是不惜血本,要搞舆论攻势啊~!
桑多斯大主教可不是五指不沾阳春水,从小到大就高高在上的贵族,只会说些何不食肉糜之类的傻话。
相反,虽然出身贵族家庭,但桑多斯大主教基层工作经验丰富,对物价了,居民生活指数了,平均幸福指数了,消费指数了……等等等等的各项事关百姓生活的数据全都是了若指掌。
这是身为教廷一个中高级神职人员所必须的工作~!
因为做为大主教,带着小弟们到乡下去,去征收那项被光明神所授予教会的,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十一税的时候,就必须要清楚地知道,鸡蛋多少钱一个,老母鸡多少钱一只,一斤大麦多少钱,一斤小麦多少钱,一斤小麦能磨多少面粉,一个壮劳力每天能挣多少钱,等等等等。
只要先清楚了这些,才能在和普通老百姓,基层小官僚,手下的办事员等斗智斗勇,不让自己被这些人给忽悠了。
那些死老百姓们可全都不是什么好鸟,收的多了,他们可真敢操板砖拍自己的黑砖。
而收的少了,或者对不上帐,桑多斯大主教自己可是要负责任,甚至自己掏腰包,填补亏空。
虽然在前期,他也没有少吃这方面的亏,被那帮死老百姓们坑了好多回,但是最近十年,他却已经精明多了。基本上已经没有人能再骗过他的火眼金睛。
基本上,搭眼睛一扫,就知道什么东西大约是什么价钱。收起税来,也是无往不利。每每都是恰好踩在那些人的心理底线之上。既能多收一点儿,又不至于他们痛的哇哇惨叫。
因此上,看着那一摞纸,大主教就感到心中一沉。
他清楚地知道,在所有的东西中,纸张可是奢侈品,就算是最下等草纸,也不是普通农家能消费的起,质量更好的纸张只会出现在贵族家里。
至于最精美的羊皮纸,那是教廷抄写《神典》才会用到的。
自然,书籍,这种承载着知识的东西,只有有钱人才能拥有的稀罕物,老百姓有也没用,他们大都不认字。
能写出自己名字的家伙,在十里八乡当中也是少有的知识份子了。
而家里能有一张擦屁股纸,那就更不得了。基本上已经跨进了高级知识份子的行列,很是受人尊敬的。
而那些纸张却远比擦屁股纸的质量好了许多倍。光滑整洁,纸幅宽大,绝对价格不菲。
桑多斯大主教只要搭眼一扫,就已经估算出,这厚厚的一摞纸值差不多要值两三个金币。
老镇长见眼前这位将军大人,发现他一脸的凝重,紧紧盯着自己怀里的纸张,不由心中也是咯噔了一下。心知:这会儿可能是闯了大祸了~!
他弯着腰,一边小心地窥视着桑多斯大主教的脸色,一边惴惴不安地道:“大……大人明鉴。这……这可都是别人给我的,不是我写的。我……我在这贴了一张,剩下的全在这里了。
我看这纸不错,所以……所以想要拿给我小孙子练字用……”
桑多斯大主教冷哼一声,道:“别人给你的?别人给你的你就敢贴?胆子不小啊,不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吗?
奶奶的,要是别人给你把刀子,你是不是就敢去刺杀皇后陛下啊?
知不知道,这是谋逆大罪,可是要诛灭九族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眼来,不怀好意地扫视着后面的那些百姓们。
一众百姓们顿时也是一阵的哗然。
由于交通不便,长年不能接触外界,因此上,能在一个小镇上生活这么多年,基本上也全都是沾着点儿亲戚。
像小希哥,扭说就是他爸爸和侄女儿生的娃。而小希哥最开始,也是喜欢他的侄女儿。口味重的狠。
但是这对于他们来说,这却也并不算是什么很违反伦理纲常的事情。
这一众百姓们也是同样。一开始,他们对于这个主教不像主教,将军不像将军的家伙挺反感的,基本认识就是,这又是一个死肥猪王八蛋,侵略我们国家的坏蛋。
但是此时,一听这个死肥猪王八蛋居然威胁着要‘诛灭九族’,众人全都有些害怕了。
看着四周老和部队的官兵们手中明晃晃的刀剑,他们不敢说什么,但是旁边不是还有那个老镇长吗?
他们当即对于那老镇长大声地抱怨起来——早就看这老家伙不是一个东西,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不是东西。没事儿拿别人的报纸干什么?这一下子给全镇子的人惹了祸不是?
桑多斯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指责,不禁心中暗笑。
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全都闭上嘴巴,然后这才看着那镇长,骂道:“你个老混蛋~!本来老爷我可是要动刀子的,奈何今天我心情好。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说,谁给你的?为什么要贴出来?”
“说~!”大主教身边的侍卫们当即亮出明晃晃的刀剑,尖利的剑尖冲着老头一指,齐声大喝。
这种吓唬人的阵势,以前下乡的时候他们玩的太多了,不用排练就知道该怎么配合。
看着明亮的利刃就在自己眼前晃悠,仿佛下一刻就会穿透自己的身体,把自己给扎个透心凉,老镇长吓的腿一软,一下子倒在地上,连怀里的大字报也都‘哗’的一声,散了一地。
他跪爬在地上,惊恐地大声叫道:“别杀我,别杀我。我说,我全都说……”
看着他惨白的脸色,桑多斯大主教不禁微微一笑。
眼前的场景让他突然有一种回到故乡的感觉,心里因为连续战败的压力和郁闷一时间也少了很多,尽管以前欺负这些乡下土财主的时候,大主教自己总没有多少成就感。
桑多斯大主教厌恶地看了他一眼,道:“把他拉起来。”
几个如狼似虎的大兵揪着老镇长的衣服把他给拎了起来。
桑多斯大主教背着双手,在老镇长面前来回踱着步,道:“说吧。”
老镇长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冰凉的剑身就贴在他的脖子上,吓得他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老镇长带着哭腔,道:“前几天我们镇上来了个过路的行脚商……”
桑多斯大主教打断他的话,厉声道:“几天前?”
“三,三……不,是四天~!
四天前,他给了我十个金币,说让我把这些布告贴出来。小人不敢欺骗将军,真的是别人给的。小人我一时鬼迷了心窍,就把这个东西给贴出来了。”
桑多斯大主教心里暗道:贴个传单就给十个金币,哈杜倒是鬼精的很。算上纸钱,算上人工费,再算上给当地人的钱,就算是把全阿尔摩哈德给贴遍了,哈杜也花不了一百万,但是造成的影响确实一两千万都买不来的。
教廷每年倒是都要花掉一两千万的宣传费用,可那效果比飞鹰集团投放的广告差远了。
桑多斯大主教暗暗赞叹,这个家伙,果真是个名将~!
瞥了一眼吓得都快尿了的老镇长,桑多斯大主教哂笑一声,悠悠然道:“你身为镇长,知不知道,这是很严重的罪行~!
发现敌特分子,你一不组织人抓捕,二不向官府举报,这已经是失察渎职。
居然收受敌特分子的贿赂,公开宣传反老和部队,反皇后陛下,反帝国政府的反动言论,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
老镇长耳听着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早吓得脸都白了,张着嘴“啊啊”的说不出话来。
桑多斯大主教一笑,看着镇长森然地道:“这是叛国谋反的罪名,真不知道叛国罪怎么处罚的?
主犯要被抽肠剥皮,在广场示众一天后斩头。从犯斩头示众,犯人家属罚为苦役,流放边境,一直到死。”
老镇长软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道:“小人只是一时贪心,真不知道那是犯罪,以前他们就老贴皇帝坏话,小人见没人管,才一时糊涂……大人饶命,饶命啊……”
声泪聚下,哭的当真叫惨,旁边的镇民都不忍心看,纷纷垂下头去,心道估计镇长这秃驴老孙子,这次是活不成了。
换了维和部队其他人,也许会心生怜悯,就是换做洛林来,也根本不把这个当回事。
要知道,爵爷没有少被人叫做‘天高三尺’‘洛扒皮’‘小白脸’……之类的,但是爵爷心胸宽大,对此也只是笑笑,知道那一帮狗崽子只是羡慕嫉妒恨,对此并不计较。
但是发现这件事情的是教廷出身的桑多斯大主教,他敏锐的政治直觉,瞬间就意识到背后的影响,而老镇长声泪俱下的哭诉,也很难打动桑多斯大主教。
在桑多斯大主教看来,现在求饶,当时收钱的时候就敢说没想到?光想占便宜不想吃亏,你以为你是教士吗?
不过桑多斯大主教不打算真的去处罚这个老家伙,他宣传的是反阿尔摩哈德帝国政府的言论,自己又不是阿尔摩哈德帝国官府的人,犯不上为阿尔摩哈德人操这份闲心。
像这种刷在墙上的报纸,骂皇帝,骂政府,骂教会,骂某个当官,骂情夫,骂小三的,大主教自己也见的太多了。
要不是因为这张报是反维和部队的,对他们将来的行动可能造成极坏的影响,桑多斯大主教管都不会管。
要搁在其他时候,说不定大主教还会在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热闹,赞一下写这片檄文的写手文笔不错,要是去写骑士小说说不定早就赚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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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把这个老家伙吓唬的足够了,桑多斯大主教亲自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道:“咱们不能把人一棍子打死,法律的作用就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你说是吗?”
老镇长呆滞的点点头,他已经被吓傻了。
桑多斯大主教道:“我就当你一时糊涂,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老镇长眼睛一亮,紧紧抓住桑多斯大主教的手,急切的道:“大人您说,小人一定做到。”
桑多斯大主教道:“去吧交给你布告的这个行脚商给我抓回来,你把他抓回来,我就在官府那里给你求情,让他们免你的罪。
你要是抓不回来……后果你知道的。”
老头就像是快溺死的人,终于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想也不想道:“是,大人,小人一定把他抓回来。他往西边的城镇去了,往西走下去一路直线,我一定可以抓到他的,请大人相信我。”
桑多斯大主教“嗯”了一声,然后一指身边的一个亲随,道:“约瑟,你带一个中队,跟着这个老头去抓人。”
“是,大人。”军官大声答应一声。
事关自己的小命,老镇长一刻都等待不了,道:“事不宜迟,小人和军爷们这就出发。”
“好。”桑多斯大主教点点头,然后对自己手下嘱咐道:“约瑟,你们最好都穿便装,能抓活的最好,不能的话,死的也行,以兄弟们的安全为第一。”
“是。”军官一点头,笑道:“大人放心,做这种活弟兄都是老手了。”
桑多斯大主教呵呵一笑,这才想起了这帮教廷护殿骑士们,可都是偷鸡摸狗个高手。
大主教收起地上的布告,转身对赛博等军官道:“走,去最近的电报站。”
一大群骑士连夜出发,顶着暗淡的月色向附近的城市疾驰而去。
维和部队的电报网络是以城市和重要的关隘,战略要地等为节点,辐射整个地区,基本上有维和部队下面的军团,快马加鞭,当天就能把消息传回总司令部,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军团长就能收到总司令部返回的命令。
桑多斯大主教亲自带着手下连夜奔向附近的小城,这时候城市为了安全都已经关门落锁,不过亮明了身份之后,守军很快打开了大门。
大主教一行人直趋设在城内军营的电报站。
尽管已经是深夜,架设着线路的房间内依然灯火通明。
当桑多斯大主教走进房间的时候,几个不同军团的军官,正坐挤在长椅上打瞌睡。
几个电报员挤在一起正在忙碌,很快一个人站起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大声道:“十七军团的,军令。十七军团~!”
长椅上的军官们一个激灵,然后一个人揉着眼睛跳了起来,道:“到~!”
电报员将文件塞给他,道:“军令。”
十七军团的军官赶忙接过,笑道:“谢谢兄弟啊。”
然后悄悄的递了两个金币过去,电报员水手捏住,熟练的塞进口袋里。
尽管动作不明显,不过瞒不过桑多斯大主教的眼。
桑多斯大主教拉了拉身后的军官,低低的问道:“怎么收份电报还塞钱?”
“辛苦费呗。”军官苦笑一声,道:“大人,您是不知道,这电报室的都是一帮大爷,脾气牛的很,刚开始那一段还好,后来不知道那个孙子为了抢先发报,偷偷给他们塞了钱。
慢慢的搞的大家都不得不塞钱,不然他们就把咱们的军报排在最后才发。
这还算轻的了,大人您想,这军令如山,咱们要是孝敬不到,电报室的大爷们给弄错一两个字,出了错,司令部追究下来,还不是咱们倒霉。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是,只能把这帮大爷们先伺候好了。”
说到这里,手下的军官也咧着嘴,无奈的摇了摇头。
“哦……”桑多斯大主教撇撇嘴,摇了摇头,心里暗道:看来这天下乌鸦一般黑。
屋内的电报员听到大主教和手下两个人小声嘀咕,一皱眉头,翘着下巴点了一下他们俩,满脸不耐烦的道:“你们两个干什么的?电报室不得喧哗。”
电报员转过头去,还嘀咕着说道:“一点素质都没有……”
桑多斯大主教的脸色登时就变黑了,大主教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即便是见了上级,也是客客气气的接待,何曾被人如此蔑视过,而且还是一个无职无衔的小人物。
大主教就算是犯了错,被洛林副总司令骂的狗头喷血,也没有被当作盲流一样蔑视。
桑多斯大主教瞪着他,呵斥道:“怎么说话那你?”
“嗨~!”电报员虎躯一震,显出垄断通讯企业从业人员所特的王者霸气,斜眼瞥着他,道:“你怎么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