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九英”“付楚川”这两个名字说出,赵进和伙伴们的神情都变了,大家齐齐的看向赵进,赵进沉吟了下问道:“就他一个人一口棺材?”
“六个骑马的护送一辆大车过来,那付楚川下车后,那六个骑马的就走了,付楚川脱了衣服,打出一面白旗跪在那里,小的觉得不对劲,这才过去看看。”齐二回答说道。
“大昇,你集合老兵队,吉香,你带着四个新兵队预备,冰峰,你集合弓手,石头,你领着两个队把付楚川和那棺材带进来。”赵进下了命令。
“会不会有别的埋伏?”陈昇临走前问道。
赵进摇摇头:“光天化日,一马平川,如果有伏兵步哨也应该发现了,小心为上,不过也不用担心太多,品酒卖酒继续,把人和棺材带到最靠东边的营房里。”
命令下达,院子里各人各队都开始紧张的忙碌起来,但这是个外松内紧的局面,品酒喝酒那边的气氛正热烈,丝毫没有感觉到赵字营的行动。
没过多久的功夫,只穿一条犊裤的付楚川和那口棺材已经被带到了营房里,赵进和伙伴们也都到了那边。
“大哥,四下没什么异常的。”石满强先说了这个。
赵进点点头,那边付楚川却已经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而且磕足了六个,这可是见贵人长辈的大礼,边上刘勇却凑了过来低声说道:“大哥,这个做派是纯粹的使者,磕头大礼,赤着身子证明自己没带兵器,江湖上两方敌对,使者都是这个样子。”
“小的见过进爷。”付楚川低眉顺眼的恭敬说道。
和上次那位飞扬跋扈的态度比起来,真可以说是天上地下,或许是因为光着身子,这付楚川看着颇为可笑。
“来干什么?”赵进淡然问道,双方死斗过一次,也没必要客气,他都没让付楚川站起来回话。
付楚川眼神中闪过一丝怨毒,却尽可能的低下头,经过何家庄的夜战,赵进的身份地位已经和当日不同了,付楚川只是开口说道:“进爷,九爷带话跟您,说那一夜的战斗纯粹是个误会,是被何家的那个小贱人挑拨,九爷说他和进爷您这边井水不犯河水,双方各有一片局面,何必成仇呢?”
“小贱人?”赵进反问一句,随即才反应过来,这是何伟远的女儿,孔九英和何伟远是亲家。
付楚川连声说道:“就是何伟远那老贼的女儿,当时在我家九爷面前哭诉,九爷一时不查被他蛊惑,不过这小贱人已经被九爷处死,特来送给进爷过目。”
赵进和伙伴们都是身体一颤,好狠的手段,自己的儿媳妇,说杀就杀了,而且还把尸体送来,这是证明和何家彻底断绝关系。
“小勇,去何家庄找一本地的住户,问问谁见过何家的女儿,把人带过来认认。”赵进淡然说道。
付楚川看到了赵进他们的颤抖,心下嘲笑,等听到这句话却是凛然,这伙年轻人做事还真是仔细。
刘勇那边出门,付楚川跪在那里继续说道:“请进爷派人打开棺材摸一下,棺材里面放着一个口袋,劳烦拿出来。”
石满强点点头,过去掀开了那薄皮棺材,浓烈古怪的味道涌出,好在生石灰的味道很重,倒是不怎么恶心,石满强拎出一个口袋,盖上棺材盖的时候忍不住吐了口吐沫,去去晦气,口袋丢在地上,露出里面的东西,二十几块金锭。
“进爷,那一夜彼此都有死伤,这二百八十两赤金就是九爷的赔礼,还请进爷收下。”付楚川解释说道。
这差不多是三千两白银,付楚川的姿态也做的足够低,赵进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只是淡然说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看着打不过就给点银子,你家倒是好算盘。”
付楚川此时却抬起头,盯着赵进说道:“进爷,九爷就是因为奈何不得进爷才派小的过来赔礼,大家都在江湖上打混,各自都有一方局面,没必要打生打死,真要血拼,反倒便宜了别人,进爷,我家九爷还说,进爷的雷霆手段让人赞叹,可泡河沿不是云山寺,真到了那边,我们九爷手里可不光是三百骑兵。”
“云山寺?你家的消息倒是灵通。”
“有朋友好心告知而已,我家九爷听了,还夸赞进爷,说是英雄出少年。”付楚川此时倒是一个合格的使者,不卑不亢,而且阐明利害。
来龙去脉赵进能想清楚,孔九英欺负赵进没办法去泡河沿报复,所以根本就当没有夜战那回事,可突袭云山寺,僧兵被驻军剿灭,这几件事发生之后,多少让孔九英起了警惕,所以才派出使者过来讲和。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妪被领来,打开棺材看了看,那老妪吓得尖叫一声坐在地上,满脸煞白,那边刘勇却摸出一块银子给过去,那老妪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虚弱着说道:“这就是何家的小姐,脖子上有块疤痕……”
确认无误,赵进就把人打发了出去,沉吟一下,开口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和你们九爷说说吧!”
虽然没有明确的答复,但也算同意了讲和,那付楚川却不起身,跪在那里开口说道:“进爷,九爷的庄子上出产丰富,又有水路的方便,从前和何老贼的生意不少,进爷愿意不愿意拾起来?”
泡河沿的庄子相对于赵进这边是在黄河上游,顺流而下的确方便,而且还可以沿河去往邳州一带。
“水路上的事情我管不了,但想和我这边做生意,你们不能出渡口,价钱上按照市价来。”赵进给了答复,几个黄河上的渡口距离何家庄都是几里、十里,运输起来并不麻烦,但如果让对方进何家庄做生意,那可就是引狼入室了,赵进自然不会犯这个低级错误。
看着赵进反应的这么快,那付楚川也颇为意外,跪在那里愣了会才说道:“没想到进爷对营收谋利的之道这么精通。”
从小打熬身体学武,从小苦读书经,都能培养出不错的武夫和文士,可营收谋利的生意经却没有从小学习的道理,在这付楚川看来,这只能是天赋。
付楚川的话还没说完:“九爷说在这三省地面上,能给他和进爷当中人讲和的只有官府,但官府肯定不能请的,这和议只能靠着彼此自觉约束了,咱们双方冲突对彼此都没好处,反倒会让宵小占去便宜。”
“收下金子和尸体,这就是我的意思。”赵进淡淡回了句。
话说到这里,双方没什么可多谈的,付楚川磕了头告辞离开,临走的时候赵进安排一队家丁,盯着这付楚川回到原处,那副棺材连同尸体直接安排人带出去烧掉。
这边人一走,董冰峰立刻说道:“大哥,你真要讲和?”
“你觉得这孔老虎是真心讲和吗?”赵进反问说道。
“他肯定居心叵测,他这么做就是因为没办法全力来攻。”董冰峰肃声说道。
“我们难道就能全力打过去?他手里好歹还有骑兵,我们能骑马的有几个,他居心叵测,难不成咱们就死心塌地的信了?”赵进笑着说道。
陈昇在边上摇摇头,闷声说道:“那是他儿媳妇,居然说杀就杀了,这人好狠。”
众人神情也都是凛然,他们这个年纪正是重情重义的时候,很难想象一家人居然也能下得去手。
看着大家脸上有些担心,赵进笑着说道:“你以为他孔九英为什么来说和,是因为他怕了,咱们突袭云山寺,驻军清剿残余僧兵,他怕了咱们的手段,所以让人来说和。”
大家这才回过味来,这次求和,是因为自家的手段让人敬畏,想通这个,心情都是轻松了不少。
外面品酒会已经到了尾声,大多数人都是带着车马前来,现在把酒坛装上就抓紧回城或者去往各处,然后少不得派人回城报信,让人拿着银子过来排号,这酒卖出去就是银子,抓紧多提货多赚些才是正经。
收拾整理完毕的家丁们又是开始操练,赵进没有和伙伴们一样出去忙碌,他在屋子里拿出一本厚厚的本子开始翻阅,在打开的铁箱里还放着三本,这就是他这些年的回忆和心得,每次看这个本子,赵进都有不少苦恼,比如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这个年代欧洲已经大规模的应用水力机械,大量的制造甲胄和兵器,在这样的机械制造下,质量要比手工好很多,而且效率高,可水力机械的原理是什么?赵进完全不懂。
赵进和伙伴们穿戴的那种钢铁铠甲,在何家庄夜战中发挥了大作用,他们各个冲锋在前,敌人的刀枪弓箭少不得对准了招呼,可铠甲防护的很好,大家都没有受什么伤,事后检验盔甲,上面的凹痕划痕乱七八糟,想想都让人后怕,这都是敌人兵器造成的痕迹。
在战斗中,最容易受到攻击的就是上身,因为这里目标最大,大家本能的都会对准这里动手,其次则是头颅,赵进按照记忆和前人的经验,决定大批量的给士兵们装备胸铠和头盔,因为这个石家铁匠铺特意在何家庄开设了铺子,从附近请了八个铁匠,可这胸铠打造起来最难,要铁匠拿着铁锤控制力道,在铁砧上一锤锤敲打成形,两个人四天才能出一套胸铠,头盔则是一个人要打造两天,现在铁料又不够了,只能去采买,赵进只觉得效率太过低下,可也想不出什么改善的法子。
他以为效率低下,可按照铁匠的说法“多亏是在咱们徐州,有煤有铁,要在别处,光是这铁料的采买就是大麻烦”。
“大哥,进来可方便?”外面刘勇招呼一声,赵进对家丁们有严令,自己独自在屋子里的时候,进来禀报前要在外面高声请示,这也是避免那几本册子被人看到。
这命令说出去,连伙伴们都注意起来,赵进把册子放入铁箱盖上,招呼刘勇进来。
刘勇进来之后禀报说道:“大哥,骡马市那些牛马商人也想过来买酒,大哥你看?”
“这点事你也来问我,你自己做主就是了。”赵进摇头笑着说道,讲完这句,赵进调侃了一句:“没准那些人闻到酒香馋酒了,给他们喝点就是了。”
刘勇脸上却带着点郑重:“大哥,开始小弟也这么觉得,不过看着不像,而且听他们说这酒卖到北边什么的,觉得大哥你该去看看。”
“不卖牛马,折腾什么酒,我看就是想喝!”边上石满强瓮声瓮气地说道。
赵进笑着摆手,开口说道:“出去看看才知道。”
来到院子里,城里的那些商人早就踏上了回程,只剩下骡马市过来的一干人,他们见到赵进出来,都急忙的见礼问候。
除了挑头的那个王自洋之外,还有四个人,这四个人赵进都大概有印象,因为他们都是牛马商人中规模最大的,其中一人比刘勇高些,罗圈腿,矮胖敦实,这人赵进还记得姓氏,说是姓满,是个鞑子,几十年前迁入山西的。
“你们想要买酒?”赵进笑着问道。
“小的们也是喝过进爷的好酒,这次知道大量的出产,趁着近水楼台的机会,看看能不能沾沾财气。”那王自洋应该是看过几天书,说话客气还带着典故。
赵进转头说了句,那边刘勇立刻跑过去安排,不多时,从酒坊那边搬来了十坛酒,赵进笑着说道:“先尝后买,不买的话,这十坛拿回去喝。”
虽说十坛汉井名酒不便宜,可这些牛马商人在赵字营的马匹牲口上也贴补不少,赵进心里有数。
几个商人对视一眼,都是笑嘻嘻的上前,十坛酒都打开了,用酒提打出酒来,一碗碗摆着让人品尝,几个商人都细细品尝,那位姓满的商人则是一碗碗喝下去,第四碗的时候就有点摇晃了,还要继续喝。
“这不就是馋酒吗?怪不得都说什么骆驼好柳,蒙古好酒,见了就动不了。”吉香撇着嘴低声说道。
没曾想那满姓商人喝到第六碗的时候居然停了,放下酒碗大着嗓门说道:“进爷,不管买多少,每一坛都可以尝吗?”
“先尝后买,这是我的规矩。”赵进笑着回答说道。
“小的一个月想买一百坛,能买吗?俺也给现银,银子不够,俺用牲口抵账!”那满姓商人又大声说道。
一百坛,这个数目说出来,让赵进和伙伴们都愣了下,即便是城内城外两个酒坊的产量加起来,这一百坛也不是个小数目,现在这酒虽然畅销,可每月拿货超过一百坛的也才不过二十家,这一个做牲口生意的鞑子,开口就是这个数目?
刘勇对内务生意上的事情参与的比较多,他立刻凑到赵进耳边小声说道:“咱们还要给邳州那边留着货,还要预备别的急需,这个数目拿出来就没什么富余了。”
听了之后,赵进笑着摇摇头回答:“你要的太多,排在你前面的人怎么办?”
漕运上对这汉井名酒有大量的需求,赵进都交给孙大雷的父亲孙甲代理,按照去年问询订货,这可是个巨量,不过现如今已经快要四月,邳州那边却没有一点消息,赵进也不急,他这边只是备货准备着,反正这酒也不会砸在手里,孙家那边总要优先供应。
其余几位牛马商人瞪了那满姓商人一眼,王自洋躬身致歉说道:“进爷莫怪,这人喝多了就撒酒疯,小的们有本行生意做,怎么会在酒上下这么大本钱。”
边上几人纷纷附和,王自洋又是说道:“进爷,小的们每人每月想要个二十坛,您看?”
大家又是一愣,先前那人一个人每月一百坛,现在过来的这些人需求总量加起来,还要超过一百坛。
“现银,现银,小的绝不会坏了进爷的规矩!”王自洋陪笑着说道。
“这是好酒,刮刀子风的时候,喝一口就是穿了一件皮袄!”那个满姓商人又在那里喝了两碗,这汉井名酒醇烈,他喝了这么多,已经控制不住醉意了。
王自洋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同来的几名商人脸色也不好看,连忙过去捂住了他的嘴,边动作边对赵进赔笑,隐约能听到抱怨“早知道不带这个鞑子来,一喝酒他就撒疯!”
其他人只是觉得好笑,看醉汉和看耍猴没什么区别,自家酒好卖,这总不是坏事,赵进沉吟了下,迈步走过去,笑着说道:“你们的牛马都是从口外贩运过来的吧?”
王自洋不知道赵进为什么问这个,他是巴不得赵进说别的,连忙笑着说道:“进爷好眼力,小人贩运的都是河套那边的上好货色,膘肥体壮,怎么都是好用。”
“口外冷啊!”赵进又是说道。
“可不是说,大同那边的风就跟刀子一样了,出了边墙,大青山那边还好说,其余地方没个遮挡,风刮过来,直接能把五脏冻住,真是难熬。”王自洋只能顺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