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州黄家的人来了。”
“好,带他过来。”
不多时,一员雄壮的汉子迈步走了进来,纳头便拜“曹州黄存,拜见陈头领。”
“坐。”陈然示意一旁的胡凳“坐下说话。”
简单寒暄之后,黄存干脆直言“俺这次是奉命前来,寻陈头领买盐的。”
自从解决了王仙芝,外带安排了濮州刺史,黑白两道上的麻烦都算是暂时解决。
陈然开始大规模出售过滤盐,不但在濮州各地卖,还鼓励下面各伙向四周各处发售。
毫无疑问,这影响到了周围邻居们的生意。
毕竟百姓们又不傻,贵上几文钱就能买到比官盐还要好的食盐,谁还会去买那些等于慢性中毒的岩盐呢?
黄巢在曹州的生意也是深受其害。
地广人稀的时代里,有的是路线办法将东西送过来,拦是拦不住的。
这种情况下,黄巢决定干脆合作。
“买盐倒是可以。”陈然点头“量大从优可以给折扣。”
这东西成本很低,几乎是无本的买卖。
对他来说,当然是卖的越多越好,尤其是黄氏这等巨有钱的大主顾。
眼见着陈然答应的如此痛快,本以为会经历艰难谈判的黄存,那是大喜过望“多谢陈头领。”
“不知价格方面.”
大唐朝廷在各处城池,都有指定的食盐销售点。
朝廷是直接抽税,一石盐抽税一斗,外加一千钱。
一石抽一斗那是大唐十抽一的实物税,钱税则是一斗一百多钱。
单单是税就交了这么多,算上开采成本,运输成本,各地打点的成本等等,卖给百姓们的价格,最高的时候高达三百多钱一斗。
大唐的百姓们也是被逼急了,干脆就是农忙的时候吃盐,农闲的时候就不吃盐,这就是民间俗称的淡食缘由。
而具体执行的官吏,为了能多捞钱,在质量上大动手脚,比如盐里掺入沙土,土硝,草木灰等,将一斗盐增重到近乎二斗的重量。
价格高,质量差,全靠行政力量进行垄断销售。
百姓们必须买高价盐,不买的话自己去弄盐,抓住了就砍头。
相比之下,各地的私盐贩子们,通常都是以官价的一半出售私盐。
陈然略作思索,当即询问“曹州那边,官盐场做价几何?”
“斗盐二百七十文钱。”
“这样吧。”陈然神色诚恳“若是一万石起步,那就按斗盐百三十文给你。”
“一,一万石?”黄存一时有些张目结舌“这也是太多了吧。”
“量大从优。”陈然微微摇头“买的不多,凭什么给优惠?若是不买,有的是人愿意出高价买好盐。”
朝廷对盐业抓的很紧,毕竟事关年收入的一半以上。
像是盐池,盐井,海盐场什么的,都是被牢牢控制着。
民间但凡是有人敢私自取盐的,无论制盐多少,全部处死。
甚至于,那些砍树烧灰熬些咸味的百姓,也被朝廷给杀光了。
私盐贩子们想要弄到盐,也是要付出不菲代价的。
濮州这儿有些另类,因为有着易于开采的岩盐矿,向来都是向着四周供货的地方。
黄存还是有些犹豫,毕竟一万石的话,那可就是一万多缗钱。
在大唐这儿,这绝对是一笔真正意义上的巨款。
“此事,某不能做主.”
“那就回去寻能做主的给准信。”陈然认真相对“若是不愿,那就无需再来。”
数日之后,黄存再度骑着快马来寻陈然。
“家主说了,要两万石!”
“很好。”陈然拢起手来,面带笑意“那就按斗盐百二十五钱卖给你们。”
一石十斗,也就是一千二百五十钱。
两万石,那就是两千五百万钱。
大唐这儿一缗是一千钱,就是两万五千缗。
要知道哪怕是神策军,俸禄一年也只有三十六石粮食,外加三赐的二十一匹绢。
现如今的物价,一斗粟米百五十钱,一石就是一千五百钱。
也就是说,神策军一年五十四缗钱,二十一匹绢,总计六十五缗左右。
当然了,这不算额外的赏赐,以及提供军资的开销。
不过神策军的待遇是最高的,普通的边军可没有这么高的待遇,差不多只有神策军的三分之一。
也就是说,二十余缗就可养一名军士一年。
陈然这笔收入,可以养一都兵马一年。
当然了,前提是不能克扣粮饷。
唐末武人可不是宋明军卒,克扣粮饷什么的,人家是分分钟就敢造反杀全家。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个时代的武人,是真正横行天下无所顾忌。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每月供应五千石,供完为止。”
“别拿粮食来,只收钱帛。”
陈然已经是在扩大产量了,为了避免技术外泄,生产规模上还是有些不足。这个时代的硬通货其实是粮食,一石粟米价格已经高达一千五百钱了。
不过陈然没要粮食,而是索要钱财。
他需要购买军资,需要养活铁匠们开铁匠铺。
无论是军资还是铁匠,都需要钱帛来挖掘。
黄巢的意思很简单,陈然这儿有价低质好的盐供应,那就干脆做个二道贩子,向着更远的地方发卖赚差价。
两边都有所求,生意做起来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拿到了大笔财货的陈然,当即开启买买买的模式。
濮州这儿原本是属于淄青镇所辖。
而淄青镇的全称,是平卢淄青镇,其源头是一百年前安史之乱时候的平卢镇。
安禄山叛乱的时候,本属于其麾下的平卢镇军士杀了节度使反正,接受了隔海相望的颜真卿的领导。
之后渡海南下,来到山东之地与叛军作战。
因为拨乱反正平定安史之乱有功,平卢镇的将领侯希逸被任命为平卢,淄青节度使。
势力最强之时,拥有足足十二州。
后来就是典型的军阀套路,反叛朝廷然后被干掉。
因为这个军镇太过于庞大,朝廷将其肢解为三个镇。
淄,青,齐,登,莱五州为淄青镇,号平卢军。
郓,曹,濮三州为一镇,号太平军。
兖,海,沂,密4州为一镇,置兖海观察使。
这是除了关中之地外,朝廷能够直接掌握的,掌控力最为强大的地方。
各地军镇,都是将地方当做自己的地盘,苦心经营的那种。
可朝廷直接掌握的地方,派来的都是流官,干上几年就要走人的那种,谁会真心经营地方?都是捞一笔就走。
结果自然就是民生凋零,武备松弛至极。
这也是为何,之前陈然如此轻松就攻破了濮州治所,杀了刺史的缘由。
堂堂州城只有数百守军,那是因为其他的都被裁撤了,空出来的军饷,自然是落入了上下的手中。
陈然联络上了新来的州城守将.前任已经被宰了,连带着全家都倒霉。
因为那个被陈然弄死的刺史,是清河崔氏的人。
原本是来地方历练镀金,未曾想却是死在了个私盐贩子手里。
朝廷大怒之下,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守将。
他也是活该,贪墨那么多年,可算是把自己全家都给葬送了,走的整整齐齐。
至于朝廷现在到处抓人什么的陈然表示,造反的是王仙芝,与我陈然何干~~~
新任守将这儿,是只要给钱什么都卖,反正都是朝廷的东西,卖掉了就说是剿灭王仙芝的时候消耗掉就是。
陈然买来了百余匹战马,数千件兵器,数百套的甲胄,甚至还有一百多套河东产的马铠。
有甲胄武装的,那叫做军队。
没有的,那叫流民。
除了这些军资,陈然还从官吏们那儿,购买粮食等物资。
新任濮州刺史还没来上任,听说是朝廷里吵的厉害,一时之间没定下来人选。
没人管的各级官吏们,那是撒了欢似的捞钱。
只要钱给到位,要什么给什么。
这就是王朝末日之时,人世间的真实写照。
陈然卖过滤盐赚了大钱,可却是流水似的花出去,没有丝毫心疼的意思。
他非常懂得,乱世之中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手中有人马粮草,刀枪剑戟甲胄在身,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若是手里只有财货,那就是帮别人保管的。
经历过太多乱世的陈然,早就看透了。
有了军资钱粮,陈然开始招兵买马严加训练,这些才是平定乱世的本钱。
因为他要面对的,是上下千年几乎最为强大的,整天就是打熬杀人之技,同时拥有宋明之兵难以置信强横勇气的,数量高达数十乃至上百万的最强武人军团!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关中,万里之内人尽皆知的长安城内,一场激烈的殿争正在爆发。
争夺的双方是荥阳郑氏出身的兵部侍郎郑畋,以及清河崔氏出身的尚书右丞崔安潜。
他们争夺的东西,正是濮州刺史一职。
众所周知,唐末的时候虽然大唐国土面积依旧广袤,可已经管不了各地听调不听宣的藩镇们。
能受到大唐朝廷直接统治的地方,已经是越来越少了。
像是濮州这等上州,大州更是稀罕。
外放刺史,一来是有机会能捞。
二来则是有了镀金的资历,回到朝中就有了做宰相的资格。
毕竟大唐这儿,是有着‘不历州县,不拟台省’的规矩。
一个推荐自己的儿子,一个推荐自己的侄子,争夺十分激烈。
不过朝堂上的人都知道,真正能够做决断的,并非是争吵的两人,甚至也不是坐在龙椅上发呆的天子。
而是那些北衙的太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