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城大运河连通越江与东海,横贯孔城,乃是孔圣亲自开辟,与长江平行,故称小长江。
太阳西下,夜幕降临,若站在倒峰山向下看,玉带般的大运河仿佛汇聚了夜间孔城所有的光亮,如同一条灯光之河横穿孔城。
大运河两侧楼阁林立,灯火通明,运河之上画舫游船往来如织,处处欢声笑语。
临江阁位于大运河畔,是孔城著名的酒楼,因为酒楼老板之子中过孔城的状元,人称状元楼,乃是孔城文人骚客汇聚之地,日日有文会。
经过老板数十年的经营,临江阁不断扩建,已经成为一处能容纳两千人共会的酒楼,已经是酒楼的极限,再大的文会只能去孔府学宫举办。
十国文会的请柬发放向来严格,只请十国有名的进士,规模不大,但却是十国每年最顶级的进士文会。
马车停下,方运等人陆续下车。
此刻华灯初上,整整三层高的临江阁异常气派,大红的灯笼挂满了屋檐,如同盛大的节日。
众人来到正门,乔居泽拿出请柬。普通的请柬只是红纸一张,但十一学宫学子的请柬却是烫金硬纸,比寻常的请柬大了两圈。
乔居泽还没等递出去,门前迎宾的知客快步迎来,看了一眼众人的衣服,拱手笑道:“诸位兄台秋安,在下专门在这里迎接诸位,请随在下前去三楼。”
众人一看,这知客竟然身穿秀才服,这在景国可不多见,但在孔城这种“举人满地走,进士多如狗”的地方稀松平常。此人口称“兄台”,却比称“老爷”之类更让他们舒坦,自然而然把这里当成雅致的文会之地而不是普通酒楼。
方运等人立刻拱手回礼,随秀才知客进入正门。
方运刚迈过门槛,就看到里面都是身穿白衣剑服的进士,许多人正在各处谈书论文、说琴赏画,明明是大酒楼,却有一股书卷气扑面而来。
这大厅极为宽敞,桌椅整齐地排列着,处处有花草,绿意盎然,四壁挂着多幅名人字画,多而不乱。
大厅的最里面是一扇扇打开的窗户,外面就是小长江,船只如梭,灯火辉煌,半个江面被照得通红。
抬头可见正中央的屋顶吊着数百颗夜明珠,照得大堂犹如白昼,二楼三楼的走廊上正有人向下张望,和一楼的进士不同,二楼与三楼的人更加气定神闲,无论怎样掩饰,目光隐隐有些自傲,让人高不可攀。
但是,这些自傲的人见到方运等人进来,神色立刻为之变化。
“方镇国来了。”近处的人说完,这个消息犹如水中涟漪一样迅速传播大厅。
方运等人没走几步就感觉不对,一扭头,整个大厅的上千学子都在看向自己。
方运微微一笑,拱手道:“诸位秋安。”
随后上千人一起拱手回礼。
“见过方镇国!”
“见过方文侯!”
……
秀才知客带着众人来到侧门,从侧门的贵宾楼梯向上走,边走边说:“和往常一样,十一国的上舍进士们在三楼,圣院进士或世家进士在二楼或三楼的空房,其余进士在一楼。诸位别急,久是久了点,但最后站得高,看得远。”
“你这秀才是个会说话的。”陈礼乐随手从荷包里拿出一片金叶子抛给秀才知客。
“谢谢这位兄台!您如此阔气,一看就知道您是方镇国!”秀才知客故意开玩笑,毕竟方运刚才已经说话。
众人哈哈大笑,陈礼乐笑骂:“你是夸我还是在贬损方运?这位才是。”说着指着方运。
那秀才知客神神秘秘笑道:“方文侯,您要是对孔城哪位花魁神女有兴趣,我帮您牵线,您不知道孔城多少花姐盼着您念着您!”
众人又笑,乔居泽正色道:“方运未到十八,乃是堂堂的十国大比第一人,岂能流连于花街柳巷?不过……有我陪着就无妨了。”
众人大笑。
那秀才知客只是活跃气氛,说的都是文人墨客常说的,到了三楼,立刻闭上嘴,恭敬地送众人进入一间上房。
众人还没坐稳,悦国的十个上舍进士一起前来,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拎着酒杯。
为首的胡尚笑道:“等你们好久了!别的不说,我们十人先敬方镇国一杯,再敬诸位景国学子一杯,恩人啊!”
方运笑着拿起桌上的杯子,胡尚亲自为他斟酒,随后双方一饮而尽。
三层楼好似两个天地,二楼或三楼的人陆续有人来景国房间中敬酒,而一楼的人却连上楼的资格都没有,必须要二楼或三楼之人带领才可上楼。
“在下贾廷安,见过方镇国……”
“不才孔德铭见过方兄,那日还与德论谈过你……”
“哈哈,孙秉宁见过方文霸……”
一个又一个名动十国的进士前来。
今天景国的八位进士异常兴奋,这里有多人参与过去年的十国大比,但去年来这里的时候,几乎没有多少进士来敬酒,但今日房客却络绎不绝,而且态度极好,完全是把这些上舍进士当成圣院进士来看待。
乔居泽八人心中清楚,这些人因方运而尊敬他们。
用不了多久,方运必将进入圣院,成为圣院中最出色的一员。
不过,十国真正最优秀的进士并没有来此,因为他们都在为登龙台积蓄力量。
每次登龙台前夕,人族与妖界都会暗流涌动,为争登龙石,也为防备对方。
方运等人迎来送往,来人都是先结个善缘,为以后做准备,没有什么大事,只有孔德铭临走前的话有些特别。
“十国文会轮流举办,此次是谷国。”
等孔德铭走了,方运略一思考便明白。
谷国已经被杂家官员把持,比景国更甚,甚至可以说,谷国已经成为宗圣验证圣道的试验田。
此次谷国排名最后且不说,庆国大败,止步于第九,可谓举国皆悲,宗家和荀家必然对方运恨之入骨,谷国极可能在此次文会上耍花招。
方运心中冷笑,人族文会昌盛,各地每天都举办数以千计的文会,在节日期间的文会更是达到数十万之多,而文会中的猫腻层出不穷,捧人踩人、暗中较量、栽赃嫁祸等等屡见不鲜。
越是小文会猫腻越多,像十国文会虽然是大型文会,但因为没有更高文位的前辈监督,反而很容易出问题。
当日方运在大源府参加文会的时候,就遇到文会魁首内定之事,柳子诚原本想借文会打压方运,结果方运凭借一词“天涯何处无芳草”与金声玉振镇住全场。
方运想了想,此次文会终究是十国文会,谷国大概会用些小手段恶心人,应该不会用太极端的,毕竟这里是圣院脚下。
方运并没有太看重此次文会,这种文会说白了就是给十国进士一个交流结识的地方,相互认识才是第一,至于真正有地位的进士根本看不上此次文会的彩头。
方运想了想,十国大比中已经出尽风头,没必要在这种文会上还压着其他进士。
冒出这个念头后,方运心中感慨,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心态竟然发生了转变,竟然有了提携他人的念头。
“进士之下争文名,进士之后,争的就是人族之功,而到大儒后,争的恐怕就是圣道了。认清自己的位置,才能知道方向。”
方运淡然一笑,只觉一身轻松,而文胆也发出微不可察的轻响。
心胆相合,无往不利。
方运遥望窗外,秋风瑟瑟,夜星闪烁,下一步,面对的将是新的天地。
方运松了口气,人的一生,最可怕的不是险阻,而是迷茫,一旦失去方向,比任何困苦都更加致命。若是方向错误,那么日后的道路将格外艰难。
人生往往要历经多次错误的道路,才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不多时,下面传来舌绽春雷声,众人知道文会即将开始,于是走出房间,站在三楼走廊的栏杆边。
方运四处张望,三楼和二楼的众多进士陆续来到栏杆边,而一楼许多的进士望向二楼或三楼,目光中充满了羡慕。
在一楼的小型文台处,谷国的上舍进士主持此次文会,开场白后,讲述此次文会的规则。
在他面前有一个黑色的箱子,各国代表要从中抽一张纸条,然后根据纸条的题目写诗词,而且必须要符合今时今日此地的场面。
众人一听不由得大皱眉头,这种根据此时此景作诗词的文会不是没有,但连题目都要抽取那就很少见了,此刻正值秋天,楼外有一条运河,周围都是楼阁花船,实在乏善可陈。
但文会就是这样,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众人低声抱怨后便安静下来。
之后十国进士派出代表前去文台抽取题目,乔居泽代表景国前去。
方运站在栏杆内,看着十国的代表从箱子中排队各抽出一张纸条,最后那主持者念诵。
“庆国,以‘树木’为题。”
方运听完,立刻想起各种树木诗篇,而且很多词牌名也带树木,完全可以用在此次文会上,比如“万年春”“倒垂柳”等等都是树木的名字,也都是词牌名。
之后主持者诵读蜀国的纸条:“蜀国,以‘花朵’为题。”
蜀国之人发出低低的笑声,这个主题太宽广了,别说古诗,就连词牌名也很多,诸如“菊花天”“满江红”“一剪梅”等等,极多。
主持者陆续念诵,最后黑着脸的乔居泽把自己的纸条递过去。
“景国,以‘中药’为题。”
众人愕然,随后庆国和嘉国等一些输给景国的国家的进士发出低低的哄笑,中药诗或词牌名不算罕见,但写好了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