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真真的资质只是算是平平,开始都没有想过自己能结成金丹,在侥幸结丹之后,金丹仍然很不稳固,她还要继续闭关以稳定境界,但这时丹阳派却又找上门来。他们碍着云泽国的规矩,不敢明目张胆的来抢丹霞派的山门,但却将毕真真在山顶困住,要她答应让出此山,永远退出东阳郡,另择门派驻地,否则便不放她离开。
毕真真拼力闯出了重闻,回到山门,又开启了护山大阵,这才保住性命,但也受了些伤,又闭关一段时间,才稳固住了境界,也就是那次出关之后,她才觉得本身中了寒毒,一直未愈。后来蓝湘从中原归来,到东阳郡探望她,又被毕真真留住请她治伤,也一直束手无策,后来蓝湘便起了想从积云峰那里偷盗碧血元丹的念头,无意中遇到顾颜,请她过来,这才找出毕真真体内所谓“寒毒”的真相。
顾颜听了之后,就皱起眉头,虽然她本身对这两个门派没什么好恶,但毕真真是蓝湘的徒弟,又是修习的内丹符篆,与自己的丹道相近,天然就有着一种亲切之感,而葛云的行径,听起来也实在是小人一流。但是听毕真真的话说,离她上次中伏,到现在已经有近三年的时间,那么就实在难以寻找线索了。她思索了片刻,又问道:“你能想到自己是什么时候被虫卵所附的么,是有人故意施术,还是无心之失?”
毕真真想了一想,说道:“那天我被因的时候,曾经与丹阳派的掌门人葛云,以及派中的两名长老交手,他们三人合力,我不是对手,仓皇的逃回来,并没留意到其它的。但我看到在他们的身边有一个青袍人,他戴着面具,又用秘法遮掩面貌,显得颇为神秘。他背上背着一个行囊,里面不停发出声音,嗡嗡作响,现在想来,是不是有可能是豢养的毒虫?”
顾颜用手轻轻敲着额头,说道:“还有一件事情难解。你说丹阳派图谋丹霞本宗的山门驻地,也不是三年五载的事情了,为何在三年前忽然如此的急切,葛云不惜撕破面皮,也要逼你答应这件事?”
顾颜这么一说,毕真真也蹙起了眉头,“是啊,其实在丹阳派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虽然都是想要索回丹霞本宗的驻地,以证明他们的正统之位,但却不是所有人都像葛云那样想要运用武力,有一大部分人并不想本门相残,所以丹阳派索要本宗驻地的事情,虽然拖了这许久,但一直没有得到解决,但上次葛云却是急切得不行,似乎是马上就要将本宗搞到手一样。”
“不错。”顾颜听了毕真真的话,精神一振,说道,“但是在三年之前,你受伤逃回来后,丹阳派便突然偃旗息鼓,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事,如你如说,大概与那个青袍人脱不开关系。或许你也是被他所放出来的毒虫所伤。”她站起了身来,挺直了腰杆,说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我就到当年你遇伏的地方去看一看!”
毕真真吓了一跳,说道:“我遇伏之地,就在本山的东麓,那本来就是丹阳派的地头,在当年我遇伏之后,丹阳派又把那里划成了禁地,不许外人踏足,就连他们派内的年轻弟子都不许擅入,更不要说我们这种对头了。前辈如果往那里去,岂不是危险得很?”
蓝湘倒是笑嘻嘻的眨了眨眼睛,一派毫不在意的模样,“如果有这样好玩的事情,可一定不要把我丢下。”她虽然是碧霞宗多年的长老,比顾颜的资历要深得多,但却全无长辈一样的自觉,看起来倒像是个天真好玩的小女孩儿一样。
顾颜笑了笑,“我觉得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丹阳派不管怎么样,不过只是僻处东阳而已,论实力,大概比不了在卫国时的卫氏家族吧。”她对自己的潜行之术颇有自信,当年她一个人还未重新结丹的时候,就敢独闯栖云山,然后在卫家无数强敌再加上展城的环伺下安然而出,小小的东阳派实在算不得什么。她将默言拉过来,说道:“这是我的小朋友,就拜托给毕门主照顾了,她刚刚入门修行,还不懂什么,请毕门主多照拂她的安全。”
默言知道顾颜要去忙自己的事,也不说什么,只是低头听从着她的安排。毕真真对这件事自然责无旁贷,她想了想,便叫过身边的少女,低声向她吩咐了几句,少女的脸上有惊讶之色,但还是转身去了,没过片刻,她就捧着一个玉匣回来。
毕真真接过那个玉匣,上面封着十几道的符印,金光灿然,宝光四射。她的手指接连在空中划动不停,将上面的符印一道道的解开。
顾颜看着她的手法,心中若有所思。他们修炼的虽然是显符的符篆之术,但对于符印这种手法却也有相当的了解,看到毕真真的动作,她在心中互相印证,就觉得确实有独到之处。
毕真真花了近一柱香的时间,才打开了这个玉匣。玉匣极浅,里面只放着一张符篆,毕真真取出符篆,递给顾颜,说道:“这是本门祖传的一道灵符,有护身之效,顾前辈为了本门之事,深入险地,真真无以为酬,只能将此宝奉上,还请顾前辈不要推辞。”
顾颜看到那张灵符只有巴掌大小,也看不出符纸是什么材质,上面画着的符印宝光流传,温润而柔和,只是符纸显得有些发黄,一看就知道是珍藏多年的宝物。她刚想要推辞,蓝湘已经接了过来,硬塞到她的手底,说道:“你别看她们丹霞宗破败,但是传承的时间可比碧霞宗要久远的多,这种前辈留下来的宝物,她压箱底的且有得是呢,不然你以为丹阳派为什么苦心的要夺她们的山门,不也是因为惦记着那些先辈们留下来的古符篆?”
毕真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蓝前辈所言甚是,这种灵符,本门珍藏亦多,一张实在不算什么事,还请顾前辈不要推辞了。”她想了一下,又轻声的说道,“前辈所修习的丹道,在真真听来,与本门的内丹之术,颇有可以印证之术,前辈可以在符篆上相试,等回来之后,真真还要请教。”
这句话倒是让顾颜颇有些意动,她也是洒脱之人,便笑了笑,从毕真真的手中接过那张灵符,毕真真又说了几种催动灵符的手法。这种丹霞宗传下来的古灵符,需要极精细的手法与深厚的修为才能摧动,有些珍藏的符篆,是连毕真真自己都不了解的。这张灵符叫作“等身符”,主要是守御护体之用,手法上倒并不复杂。毕真真说了几遍,顾颜也就记住,她将符篆收在了乾坤袋中,又问清了后山的路途,便拍了拍默言,“你在这里安心等我回来!”便出了殿门,招呼着蓝湘一起,上了锦云碟,然后一道白光便冲天而起,向着后山飞去。
丹霞宗所在的这座山,山势纵横,绵延有数百里,中间被一条山谷一分为二,前面为山阳,后面为山阴,丹阳派就占据东麓的山阴之处,但是这些年来东阳派势大,不再满足以山谷为界,将大半条山脉都占了过去,给丹霞宗留下的范围,也只有那座山峰,和周围的数十里地域。而现在她们所要去的地方,就是中间的那道山谷,里面有一条不算大的河流缓缓流过,因为流经了当地的矿藏,河水有些发红,便被当地人称之为“红河”。
顾颜站在锦云碟上,从上至下的俯视着这条河谷,沉吟着说道:“丹阳派的用意,有些难猜啊。”
蓝湘来到丹霞宗,也不过只有半年的时间,她忙着想办法替毕真真治伤,并没有留心到丹阳派的事。这时候看过去,也不禁诧异起来。在这条山谷之中,守卫极为森严,丹阳派在这里,至少也派驻了四五十名弟子,作为一个东阳郡数一数二的大门派,这大概也超过了他们派内实力的三分之一了,这样一条河谷,又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他们如此的重视?
顾颜说道:“我怀疑当年他们要强夺丹霞宗的山门,一定也有别的用意,他们应该是想占据整个丹霞山!”
她用手指着周围的地势,说道:“你看这条山脉,从东现西,依次纵横,这是驱虎吞龙的地势,东边有九峰,临日出之时,借金乌以压九阳,山形回峦,环而不散,所谓聚丹火而炼真形是也。这条河谷在中央,是镇压丹火的位置。从整条山脉来说,丹霞宗山门所在,即是最重要的元丹之门。”她转头问道,“丹阳派可有人精通炼丹之术?”
蓝湘开始听得还有些不明白,听到最后,脸上不禁露出了骇然之色,“你的意思是说,这里的地势,是一个炼丹师所布置的?”
顾颜点点头,“这里的地势,如果是一个高明的炼丹师见了,都应该清楚,这是天生的修炼元丹之所,整个群山环绕的地势,就是一个极大的丹炉,汇周围灵气而集于此处,钟天地灵秀英华之地,在这个地方无论是炼丹还是炼器,都可以收到事半功倍之效。当年丹霞宗的祖师选了此地作为门派的驻锡之所,必然是经过一番考量的。”她叹了口气,“只可惜,现在能够通晓这种炼丹之术的人太少了,大概也没人能够看出这种地势的妙处。实在是浪费了。”
她想到的是碧霞宗所在的栖云山,那里虽然也是卫国难得的洞天福地,但是比起此地来,还是相差太多了。如果能够在此地修建一座洞府的话,那么至少灵园不成问题,顾颜绝对有把握在这里建成一座灵园,只要依着山势而建,将周围的灵气都引过来,必然可以培育极多的灵草于此。
蓝湘有些不解道:“照你的说法,他们对丹霞宗的山门应该更加觊觎才是,为何这几年却偃旗息鼓不做动作?”
顾颜指着远处的三座山峰说道:“这应该是他们为了遮人耳目所做的动作,你看那三座山峰,应该是后来借着地势,以人力所修建起来的,那三座山峰建在那里,刚好是形成了‘锁龙隐丘’之势,使得丹火不能外泄,把灵气都引到了河谷这里来。这是极为高明的‘因地制形’之法,这个人不仅精通炼丹之术,而且在阵法之学上也有极为独到的造诣。这种手法虽然算不上高明,但却是应付眼下这种形势的最好方法。”
蓝湘有些不解的望着顾颜,虽然她对炼丹之术颇有了解,但对于阵法学便一窍不通了,还要顾颜为她解说。
顾颜说道:“丹霞宗山门所在,是灵脉汇聚的镇压之处,但是这三座山峰一建,就将此地的灵气引走,如果毕真真也是通晓阵法的,自然会因地而制宜,做出另外的破解手段,但是她对此事茫然不解,所以说,丹霞宗这里的地形,已经被人为的改变了。”
蓝湘“啊”了一声,说道:“难怪这半年来,我在此地修炼,会隐隐觉得灵气会有流失之感,原来是周围的地势在起作用。”
顾颜点点头,“这种变化极为微妙,非局中人是察觉不出来的。不过我怀疑,这个布置阵法的人,应该不是丹阳派本派的人。”
蓝湘点点头,“这肯定是丹阳派找来的外援,否则的话,他们早就可以使用此法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顾颜摇摇头,“倒不完全是为此。岂不闻‘竭泽而渔’?这样一来,对这里地形的伤害颇大,只是权变之策,智者所不取。我估计这是丹阳派从哪里找来的外援,而且并不是全为丹阳派本身考量。”
两个人高高的站在云层之外,俯视着下面的动静,也不担心会被底下巡视的弟子们看到。再说这些丹阳派的弟子,这些年来,一直死死的压制着丹霞本宗,把丹霞宗压制得只剩下一个女子的掌门人,外加十余名的弟子。对于丹霞本宗,实在是再也轻视不过的,怎么也想不到她们还会派人前来窥探。
蓝湘用力的甩了甩手,“费那么多脑子作什么呀,想知道真相,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顾颜笑了笑,却并没有着急下去,她在想着布置阵法的这个人,论起造诣,应该不在自己之下,在河谷之内,他究竟有着怎样的图谋?她想了想,站在锦云碟上,取出了五面阵旗摆放起来,然后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不停的把方位变来变去。
蓝湘对这些门道一窍不通,又不敢打断她,蹲在一边,用两只手肘屈起来,托着下巴,看着顾颜这些莫名其妙的动作。
顾颜在地下摆弄了好一阵,才站起身来,“我们去河谷里转一圈吧,但是行迹一定要小心,尽量不惊动他们的人为要。”至少现在,她们的目的,只是为了找到克制毕真真体内百鸣蚕的那种毒虫,并不是要与整个丹阳派为敌。
这条河谷的纵深足有数百里长,从入口处数丈宽的河面与浅滩,再往里面,河水就开始慢慢变得枯竭起来,里面七拐八弯,道路十分崎岖难行,而且两边的峭壁也愈加的陡峭起来,从天空中根本就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能看到在外围值守的丹阳派弟子。
两个人都是经验丰富的结丹修士,对这些最高不过才筑基中期的弟子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他们找了一个较为隐蔽的地方,顾颜以朱颜镜护住两人的身形,便大摇大摆的走进河谷之中。
顺着红河周围的浅滩一直向前,大概走了几十里之后,就开始看不到人烟。在河谷的入口处,还可以看到周围的采药人,以及丹阳派也会派人到这里来采药。顾颜边走边对蓝湘说道:“丹阳派修习的是外丹符篆,对于炼丹之术一定也有所精通,这种因地制形之法,虽然不在他们能力范围之内,但时间久了,他们也未必就看不出来。”
蓝湘道:“虽然这么说,但丹阳派这几年一直没有什么异动,看来他们所请来的这个外援,他们自己也十分的忌惮啊。”
顾颜点点头,脸上露出沉思之色。她一直想不出来,那个神秘人——多半就是毕真真口中所说的,那天被围攻时所遇到的神秘青袍客,他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构建了这样一个天地元炉的大地势,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他手中的那些妖虫,又起什么作用?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去,顾颜抬头看着前面,狭长而崎岖的深谷,似乎把一切都深深的隐藏起来,雾气蒸腾下的河谷,像一张黑幽幽深不见底的大口,仿佛要把所有进来的人都吞噬掉似的。
在不远处,有着丹阳派用各种文字写出来的标记,警告着这里属于丹阳派的禁地,外来修士与本门弟子,无令不得擅入,两人对视一笑,谁把没有把它当做一回事,径直向着前面走去。
在经过了那些文字标识的地方之后,地势顿时变得险峻起来,周围有着一片片参天的树木,还有无数的古木在生长着,一层层的雾气若隐若现。有些雾气中甚至含着刺鼻的气味,让人不忍卒闻。
蓝湘忍不住把鼻子掩起来,皱着眉说道:“丹阳派把这里,是当做他们的垃圾场吗?一股臭鱼烂虾与腐尸的味道,像是积攒了几百年一样!”
顾颜的脑中忽然间警醒起来,她飞快的取出了朱颜镜,然后向着周围一照,那些雾气在朱颜镜宝光的照射之下,纷纷的散去,然后蓝湘顿时惊呼了一声,“我的天!”
在雾气掩映之下,隐藏着的是漫天的小飞虫,密密麻麻,遮天蔽日,一眼望不到边际,足有几十上百万只。它们就聚集在两人的周围,等待着有机会好一口噬咬上来。这些虫子通体呈灰白色,隐在雾气之下,根本看不到影子。也难怪刚才蓝湘没有发现它们。
顾颜脸色凝重的说道:“这些是雾毒虫,专门啃咬妖兽和修士的死尸为生,它们的身体内全是死气,所以修士的神念也发现不了它们,这里居然有这么多的雾毒虫,看来一定有不少妖兽的尸体死去!”
蓝湘虽然见识广博,也听过雾毒虫的名字,但却不像顾颜了解得这么清楚,她想了想才说道:“雾毒虫这种东西,通常只见于深山大泽、穷山恶水之中,像丹霞山这种洞天福地,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的出现?”
顾颜道:“这里的地势都已经被人改变了,出现这种毒虫也不奇怪,但是居然有这么多,此地哪有修士们给他们喂食?必然是以啃噬妖兽的尸体为生。”她又笑了笑,“不过这种雾毒虫对活人却是无害,它们只啃死人尸体的,就算我们大摇大摆的从它们面前过,也不过上来咬我们一口。”
蓝湘呼了一口气,心有余悸的说道:“就算是这样,几百万只虫子在你的边上飞来飞去,难道你看着就不觉得别扭?”
顾颜微微一笑,“想驱散它们,也不是没有办法。”她一扬手,指尖上就燃起了一丝青色的火焰。这是她得自于越国皇城内的青冥之火,在子午谷下的地宫时,她就发现,青冥之火对于驱除死气有着奇效,这时候青冥之火燃起,火星四溅,盘旋在顾颜周围还没有避开的雾毒虫纷纷发出了吱吱的叫声,然后向着左右跌落下去,显然体内的死气已经被焚了个干净。
那些雾毒虫看到了同伴死去,都惊惧起来,纷纷的向着左右退去,顾颜抬着指尖,青冥之火在上面燃着,就像是点了一根探路照明的蜡烛一样,随着她向前走去,左右的雾毒虫纷纷闪开,自动的让出了一条通道,她们两个便大摇大摆的向前走去。